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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宪名臣传-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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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回到蕴月园,蕴月已经渐渐缓过气来,但这样子是肯定瞒不了王爷的,蕴月便索性让豆子直接去了赵怡的书房。
夜深了,但豆子一进门,还是惊动了绿衣阿姆,阿姆看见蕴月这回被打非同往日,哭都来不及,哪里还唠叨,也不等赵怡吩咐,连忙的打发了仆人烧水的烧水、请大夫的请大夫。
赵怡万料不到就在天子脚下、枢密院正使家宅附近,蕴月也能挨了打,又看见蕴月鼻青脸肿,喘口气都捏皱了一张脸,又是心痛又是恼火。然后看见豆子也一脸的伤,千般忍耐才没有朝豆子乱发脾气,只捏着书案,冷冷看着阿姆同阿繁给蕴月换衣服净脸擦身。
不一会萧子轩披着衣裳赶了过来,看见蕴月这副样子,不说话,只踱步倒帐幔后面,身影藏在阴影中。
蕴月解了衣裳,阿繁细细摸了肚子,又摸到胸膛,饶是轻柔细致,蕴月也顿时痛得冷汗直冒,气也不敢喘了,好一会却兀得喷了一口血,旋即咳了起来,却因咳嗽牵动了痛处,当即抱手蜷身,说是百般痛苦也不为过。
阿繁又哭,对阿姆说:“阿姆,小贼的左边肋骨断了两根!”,绿衣阿姆微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边阿繁话音刚落,“啪”一声,赵怡生生把书案一角掰了下来,却还是没有站起来。萧子轩忍不住,连忙走过来:“丫头,如何是好?”
阿繁没说话,举了袖子擦了脸,喘了两口气,又给蕴月把脉,好半天才说:“阿娘提过,若是肋骨断了不伤及肺脏,也无妨。但刚才小、小爷喷了口血,阿繁拿不准……想必肺腑也有伤,其他却只是些皮外伤。阿繁心不平,还要再请大夫才好。”
豆子坐不住,来回的跳腾:“娘的、小兔崽子!这么黑的手!娘的!我怎么就没想到!操!”
赵怡深吸一口气,平着语气:“豆子,你不要呆在这里,你要再呆着,本王就要向你撒气了。你去看着那几位轿夫,再把文府的家丁好生送回文府,也带上伤药。还有,你别闹事!这关头要是再出事,自己掉脑袋不说,保不齐就要连累小爷。去吧!”
豆子一肚子气不知向谁发,但他也知道赵怡说一不二,咬咬牙,退了出来。
不一会有一名大夫来了,细细打了脉,摸过骨头,也是阿繁一样的说法,留了药案也告辞了。
这回蕴月才渐渐回神,赵怡想让他休息,蕴月却摆手:“阿繁,你也去歇着吧。”
阿繁含着眼泪,嘟着嘴:“我看着你。”
蕴月抿嘴,萧子轩便解围:“阿繁,你去歇着,别让你小爷还担心你。他若有什么还指望着你呢!”
阿繁咬着嘴唇不肯走,末了站起来:“我知道你要同爷爷王爷说话,不想让我听,我便在门外候着。”说罢走出去。
萧子轩叹气:“这孩子。”,然后对蕴月说:“你琢磨什么事情,非得今天!”
赵怡走过来坐在塌边:“杀鸡取卵的臭脾气!死不去就得保重着!”
蕴月闭眼一笑:“还死不了!”
“有什么话要说?”
蕴月睁眼又闭眼,半响说:“老爹,让世子也听听。”
赵怡看了萧子轩一眼,自己起身。不到一刻钟,赵恺一身中衣,睡眼朦胧的进来,看见蕴月的样子吃了一惊,刚想出口讽刺,转眼看去,萧子轩、赵怡都一脸肃然,自己也不敢贸然说话,只在一旁待立。
蕴月半躺着:“老爹,明日蕴月要上朝。”
赵怡吃了一惊,臭小子被打晕头了?
“今日曲峻打我,我想报仇!”
……啥?憋半天憋出这个屁?
赵怡有点被着臭小子绕晕了,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说话,不料蕴月更快。
“皇上用孙继云弹劾柴郁林,柴郁林无法,已经介入兵部。袁天良恐怕不干净,曲启礼只怕也没什么错,但古光没了袁天良不行,因此曲家在兵部的棋子,肯定被弃。皇上肯定知道这一点的,但今日皇上也问了儿子一句‘柴郁林所奏,若查,会如何?’,儿子琢磨着兵部的事再查,曲启礼只怕小命不保,连曲谅都要大受牵连。”
赵怡沉默不语,萧子轩沉吟了一番,便问:“小月,那你明日上朝要做什么?”
“儿子也拿不准皇帝的心思,皇帝是要压曲家?曲家……儿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谁害皇上,曲家都不能害;但若不是要压着曲家,那皇上为什么使了心思动柴郁林去查兵部?”
萧子轩皱眉:“小月,你自己也拿不准主意,这要是万一皇上并无心思动曲家,只怕你……雪上加霜……”
蕴月喘了口气,声音越发弱:“儿子被打,御史台孙驴子那犟脾气,必定要问个水落石出不依不饶的,与其等着别人来闹个乱七八糟,不如儿子先发制人,何况……儿子心意已决。”蕴月多说两句也觉得难受,便不再啰嗦,但脑筋却前所未有的清楚,这次他被打绝不是小事,御史台一闹搞不好就授人以柄,再要是万一皇帝压根就是耍一出烟雾弹,他江蕴月就死的很难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直,他江蕴月也要把他给撞直了!
赵怡叹气,萧子轩也叹气,满腹忧虑没人说话。
旁听在侧的赵恺忽然间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愕然、震惊、自己的渺小……他眼前突然展开一处他从不知晓的巨大深渊,蕴月所说虽然听得半懂不懂,却让他遍体生寒,隐隐约约明白父王多年来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那,将他养在的道理……曲峻?
☆、裂袖之臣
长夜孤灯,蕴月杏目微阖,只闭目养神。赵怡、萧子轩、赵恺呆在一侧,呆若木鸡。
三更已过的时候,蕴月忽然睁开眼睛:“老爹,把儿子的官袍拿来。”
赵怡皱眉,萧子轩忍不住:“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也想想你爹爹养你十六年,用尽心思,你若鲁莽,他!”
赵怡闻言心中大恸,鼻子来不及酸涩却已经挥手,咬着牙,迸出话来:“恺儿,你让豆子、阿繁进来给小爷更衣!”
须臾,豆子阿繁进来。
豆子一进门就发了脾气,早已经满是尘土扯得稀烂的官服往地上一贯:“姥姥的!什么破东西,这么稀罕!小爷你被打傻了!”
“豆子!”赵怡一声低喝,火气十足。
豆子一愣,更是火冒三丈,指着赵怡的鼻子一通臭骂:“屁!旧账不算!旧日姐姐也不提了!现在你儿子被打,你连个屁都不放,还让他上朝,做什么王爷?!”
一句话直戳赵怡心窝,赵怡霎时捏紧拳头,关节发白格格做响。萧子轩站起来喝道:“豆子!你住嘴!”说罢喘了口气,低着声音说:“你不要急,你小爷不打也打了,他有分寸!”
“屁分寸!”
话未说完,阿繁走上去拉了拉豆子,豆子皱了眉,盯着阿繁住了嘴。阿繁又把官袍拿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走到蕴月面前:“小、小贼,你要破釜沉舟么?”。阿繁什么也不懂,但隐约感觉蕴月这回满脸的果决,不同往日。
蕴月睁开眼,却是微微笑开,气若游丝:“哎呀!干什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你别哭哭啼啼像个野丫头,想想法子让小爷少痛点是正理!”
阿繁低了头,好一会抬起头来,咬着牙说:“阿繁以后再不那么淘气了!”
说罢拿了绷带和小木板在蕴月胸前做固定,又把那身破官袍轻轻给蕴月穿好。一旁豆子诸人都看的目不转睛。
未几,收拾妥当,也到了要上朝的时辰。豆子忍了又忍,几次甩手不干,末了又自己跑回来,陪着蕴月出门。
蕴月一走,赵怡就垮了,手扶在书房门框上,满颈青筋。萧子轩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赵恺看见自己的父亲这样,又是伤心,又是莫名,隐约还带了愤怒,最后舔舔嘴唇:“父王,他……这是怎么回事?”
赵怡手上又是一紧,朝谁身上都发不出的火气,是怎么也忍不住了:“你往日不是惦记我宠他?今日他去送死,你怎么不羡慕!”
赵恺一愕,心里更觉难堪伤心,呆在那里面红耳赤。萧子轩回过神来,心里只有送死这两个字,终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世子!你别怪你父王。他一肚子的火气冤屈,不能朝别人发,只有向你发。你是他儿子,这时候也担待你父王一点!”
赵怡禁不住,走了出去,满园的剑戟挥洒。剩下赵恺和萧子轩,萧子轩便徐徐说道:“世子,二十余年前,先帝当日立志革新,力图收复燕云十六州。你父王是朝中第一等的显贵,先帝委以重任,发精兵二十万北伐。奈何战况胶着处先帝忽然驾崩,进退两难之下你父王强攻西夏大凉城,因而获罪,身陷囹圄,景怡王妃也因此驾鹤归西。你父王半生戎马落得如此下场,哪里还敢亲近你们。养了个弃婴,亲手送进御史台,那也是羊入虎口、朝不保夕。今日小月……若是曲家反噬、古光用计,小月免官、流放也是顷刻之间罢了!”
赵恺低了头,想到自己长这样大……只觉得心乱如麻,不能理清。
……
蕴月满脸青肿,一身官袍破烂肮脏,还没到朝上,御史台诸人已然围着问个不停。蕴月浑身疼痛,连呼吸深一些都痛入骨髓,全凭一口气硬撑着,此刻只能摆摆手。
孙继云见状眉头大皱:“成、何体统!何、何人所为?!”
张挺摇摇头:“江大人,如此便在家中歇息,请家仆告个假又何妨?”
蕴月想了想,只说了一句:“曲家二公子打的下官!”
旁边祝酋英脸色沉了去,看了看蕴月的眼神,满是深思。孙继云已然发怒:“如、如此仗、仗势欺人!”
慕容凌抿着嘴,半天叹气:“此事如何?”
孙继云一凛:“还、还是一句,折辱御史,论罪、量刑!”
慕容凌又叹气,却和祝酋英对了对眼神。蕴月顾不上他们,心中坚若磐石。
及上朝,众人眼中诧异,蕴月成了焦点。
蕴月全凭一口气,趁着皇帝还没有张口问的时候,咬着牙,直挺挺的跪着:“启奏陛下,臣殿中侍御史江蕴月,越级上书!”
赵恪原本正要张口,不料被捷足先登,惊讶未过,蕴月旁若无人,将生平力气化成此刻全部勇气:
“今日臣面目不端、朝服不整,乃因昨夜路上遭袭。
“臣初入御史台,台中诸位大人便教导,御史台,风宪之地!纠察百官过失,是以位卑气高,即便朝中重臣也不敢更不能轻易折辱。
“今臣路中被劫,辱及者,臣也,实则辱及御史台,更甚者藐视朝廷法度!
“故,臣奏请陛下将此藐视朝廷、折辱法度的仗势之徒绳之于法,以正视听,以严法度,以明赏罚,以教百官!”
话到此处,蕴月微喘一口气,等着皇帝问话。
赵恪心中隐隐动怒,发话却愈加淡然:“折辱卿家者何人?”
等的就是这个,江蕴月心中一声冷笑,胸前也不觉得痛:“折辱朝廷者,乃我朝刑部左侍郎、参知政事、庄国公曲谅之孙曲峻!”
众人惊讶,只议论纷纷,然而咱们江小爷的重磅炸弹这才华丽丽上场:
“微臣位卑,虽受辱于人前,但却无心公报私仇!臣除奏请陛下以法度示臣,还奏请陛下褫夺庄国公所受朝廷职务,退出朝堂!”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蕴月一鼓作气:“曲二公子身无寸职,而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尤其是纠察百官过失的御史,原因无他,乃自矜身份耳!如此,庄国公虽无过,陛下虽无过,却因此陷于因私废公,乃至于群臣诟病、万民不耻!故,臣奏请陛下,体臣之用心、允臣之所奏!”
江蕴月说完伏在地上,小气儿乱喘,心里听天由命。只哀嚎:皇帝,你别给脸不要脸!小江我七情上面,用力演这出戏,你他姥姥的别不领情!
江小爷如此狮子大张口,狗血程度和前面风闻言事也有得一拼了!祝酋英站在蕴月的对面只觉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明镜一般:这江小爷真他娘的剑走偏锋走上瘾了!
兵部的事情尘埃未落,曲启礼可说是七上八下的死活不知。古光铁定是帮着袁天良的,帮到什么程度,是不是会顺带给曲谅一刀,不知道!江蕴月这么一招,曲谅虽然脸面丢尽,好歹实力保存,这买卖稳赚不赔,皇帝八成是要干的!
如此想来,祝酋英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跪下来,狠狠一磕头,生怕底下的嗡嗡声盖了过去:“臣、殿中侍御史祝酋英附议!请陛下褫夺曲大人朝廷官职、曲家退出朝堂!”
下面张挺大惊,两个小的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胆!往日千叮万嘱的教导要谨慎再谨慎,今日怎么这样鲁莽!不远处的孙继云可没想那么多,想到往日皇帝的种种暗示,却未如江蕴月一般想得更深,尤其听完江蕴月的一番铿锵言辞,早已经义愤填膺。
出列,跪的一个比一个重,头磕的一个比一个响:“臣、附议!”接着长篇大论:“庄国公子孙何功?又居于何职?敢折辱朝廷命官!庄国公身为国丈,受朝廷俸禄,封朝廷侯爵,不思陛下天恩,不严于律己,反纵容子孙为祸,其根本在于仗势欺人!”
“况外戚本不应摄政,自古教训,丹青染血。又、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便无事也该避嫌,况今惹事!若其他宗亲贵族因此效仿,击打朝廷命官,如此,天下手无寸铁,身为白丁之蚁民岂非朝不保夕?!请陛下将曲谅逐出朝堂,严惩曲峻,以儆效尤!”
……
啧啧!这就成了他皇帝有私心、十恶不赦了……饶是赵恪好脾气,会隐忍,也被数落的脸面无光。
江蕴月终于明白了,这孙继云原来是比赛型选手,越是高压越是出彩,眼下被意气所激,压根就没怯场这种说法,连结巴都不结巴了。话说,某人真就是名不虚传,真正的风宪直臣犟驴子,一块块骨头在嘴巴里吐出来,什么修饰都省了,怎么直接怎么来……小江相公,小儿科啦!汗,瀑布汗……
赵恪沉吟时许,始终没有表态,慕容凌、江蕴月禁不住各自着急,若不能一锤定音,则后事难料!眼下,慕容凌就是再有顾虑也不敢再犹豫,出列:“臣、附议!请陛下严惩肇事者,庄国公也不应再供职朝廷!”
这一下御史台可算是异口同声、众口一词了!
那边古光终是忍不住一声冷哼,出列:“启奏陛下,庄国公身为陛下外祖,多年兢兢业业,于情于理,岂能说逐就逐!”
江蕴月头一回听闻古光如此直截了当,心中反倒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古光会帮着曲谅?顷刻间,江蕴月不觉得痛,却额头直冒冷汗,浑身发虚变软,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吓的。
古光一说话,朝堂震了三震,半天无人敢言语。正胶着,却是户部左侍郎林澈出列:“恰因是陛下外族,诸位御史才有此意!臣、户部左侍郎林澈,奏请陛下允御史台诸人所奏。”
林澈?林澈公开与古光叫板?娘的,什么心思?
皇帝仍未说话,孙继云忍不住,再跪前一步:“外戚不可擅权!请陛下下旨!”
慕容凌、祝酋英、张挺一起,气壮山河:“请陛下下旨!”
事已至此,御史台已然是群情激愤,不能轻易平息。赵恪一番沉吟,一路走下来,先把江蕴月挽起来,看见江蕴月满脸煞白,豆大的汗挂在额头,嘴角一缕鲜红。皱了眉:“卿家!传太医!”
江蕴月翻白眼,发了狠,手紧紧揪着官袍,忍着骂娘的冲动,只蹦出话来:“请陛下下旨!微臣直言极谏,若陛下为难,臣虽死无怨!”
赵恪心下一动,虽知蕴月甚深,此刻却有半缕迷惑:这小子,是真是假?
一句“臣虽死无怨”让诸人从震惊走向震惊,霎时发现大变的雨水已然泼到脸上,避无可避。
古光虽料到皇帝会有一番举动,却料不到这样快、这样直接,但到底是几十年的官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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