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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宪名臣传-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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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赵怡也点头,心知李玉华一生坎坷经历,到了今日,早已经心无挂碍,返璞归真:“沈先生此评精妙!”
古光细细看去,也是扶须点头。李玉华闻言笑笑,又换了支笔,却递给蕴月:“小江相公,你来题跋。”
蕴月一愣,看了一眼赵怡,赵怡没做什么表示,但古光看着江蕴月的眼神却深了深。蕴月心里老大的不情愿,他老爹同古光一天也没说上一句话,眼下李玉华又是什么心思?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生平。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李玉华轻轻念着,眼睛看着蕴月,似鼓励,似安慰,也像疼爱:“方才沈菁沈先生用这首《定风波》评老夫这幅小品,老夫也觉精妙,小江相公以为如何?”
蕴月感觉自己被李玉华的眼光牢牢攫住,灵台霎时空无一物,别的不及多想,只下意识的接过笔,翻腕速写,将《定风波》的下半阙落于画上。
书成,赵怡喟叹:“到底李老是大家,□起人来,须臾毕全功。这小子往日琴棋书画,就这书,因为逼着学,才打了些功底,但往日写的字,本王都不好意思认。”
李玉华细细看那笔行书,圆润潇洒,笔锋不露,却点如坠石、力透纸背,确实当得起“也无风雨也无晴”这句话来,只觉得欣慰,眼光融融,只看着江蕴月。
蕴月常年习惯赵怡、萧子轩那种相处方式,却突然间遇到了李玉华这样宽厚慈祥的长辈,一时间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心底也湿润了,却说不出话来。
一旁沈菁和古光对视一眼,俱有些深思,末了古光叹:“到底是李老潇洒,老夫身陷朝政,倒没有这福分。此画,比起早二十年来,其气象,岂能同日而语。就是小江相公,李老两句点拨,老夫看来,也能到了妙品之境。王爷好福气啊,一番苦心,也算有了回报。”
赵怡闻言似笑非笑,看着古光,似要看尽那意有所指。
沈菁则有意无意的扫过众人。江蕴月醒神,只觉得古沈两人无尽深意,却是关于他江蕴月?心神微聚间只不敢妄动。唯独李玉华,捻须,毫无妨碍:“作画,年轻时候,老夫极重技巧,工笔,力求纤缕毕现;后来四方游离,感叹眼界太小,寰宇太大太精彩,若要丝丝入扣,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以写意,直抒胸臆,却又落入看花不是花,流水成玄旨的偏锋;临老,痛失所爱,也算经了坎坷,到如今,你且看,花是花,亦是道,花之道,就是花,自在,就是道。”一番话说下来,李玉华眼光淡定,扫过赵怡、古光,最后只对赵怡说:“王爷的两位世子,老夫也见过,老夫以为,世子倒是十足的王爷脾气,王爷心里只怕欣慰得很呢?”
一番话让古光微微皱眉,这样子倒有点像劝慰赵怡,那……
同样一番话落在赵怡心里,像是故人的手,轻轻掀开了旧日的伤口,温柔的疗养着,一阵痛一阵遗憾,只是柔肠百结,勉强按住了情绪,却在不能保持着面不改色,只一脸怅惘,令见者黯然。沈菁见状微微动容,暗道这位王爷,竟真如传说般痴心一片,历经二十余年,不改须臾。
江蕴月则是头一回看见他老爹在那么多人面前如此失态,这一回他倒真觉得王妃离他一点也不远,其实就在他老爹心里藏着。
李玉华不理众人,只拉着江蕴月:“来来,小江相公,此画,也算是你我同作,你便拿着……”
古光看着这情形,心中有些微疑惑,但看到沈菁一言不发,也只站起来对李玉华、赵怡告辞:“老夫看水榭外景色好得很,又用过些饮食,沈菁啊,你便陪老夫走走?”
沈菁答应了,又同赵怡李玉华客气两句,两人便走出来。才走到无人处,沈菁便皱着眉:“古老,这李玉华话里话外都像是劝慰景怡王的意思,景怡王那样子……倒不像做了假的。”
古光看了沈菁一眼,却不发一言,走了几步,却负手立在湖边,半响平板道:“李玉华经历过元佑党争、宁熙党争、远离凤元党争,到今日六十有余,你道一个人能如此屹立不倒,是何缘故?”
沈菁一凛,只看见古光此刻眼眸犀利。
“他不妨碍旁人劝慰景怡王,有磊落之意,倒是高明的很!这么多年,景怡王若养江蕴月作娈童,老夫倒不怀疑他对景怡王妃一往情深。但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不闻不问,倒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如此上心,末了,这弃婴偏进了御史台,顺理成章的太巧合!”
沈菁点头:“到底是古老沉着,小人方才差一点也着了李玉华的故弄玄虚。只是可惜偏遇了凤元党争,不然也不至于断了线索,到今日李家越发的毫无破绽可寻。”
古光一听闻凤元党争两字,眼睛又眯了眯,却是没有说话。沈菁揣摩着神色,连忙轻着声音转了话头:“古老,李存戟那两千军马……”
“依你之见呢?”古光声音倒松了下来。
沈菁一低头:“大人,小人说句不得当的话,此次李存戟也算是精打细算来的,这两千军马,只怕谁都拿不到。”说罢一顿,细细看着古光的神色。
古光却是赞赏一笑:“你跟老夫这么些年,还有这些顾虑?直说。”
“是”,沈菁略拱手:“文家想拿拿不到,家法在那里,就是陛下不说话,吏部任予行处就通不过;兵部……袁天良原本极有机会,奈何此人胃口太大,露了太多的破绽。”
古光深叹一口气:“你倒从未让老夫失望。文采瀛是果敢,奈何家法抵牾,他要往兵部,困难,但并非不可能。只是重光虽然有谋,奈何私心太重,缺了些通透全局,可惜了!袁天良……老夫容着他,总有一天!”
“古老,袁天良固然不可靠,但眼下只怕奈何不得,两害相权,取其轻,曲家……”
古光点点头:“两千军马,还是疥癣之疾。能拿便拿,不拿又有甚妨碍!且看看皇上如何运筹帷幄。”
两人正说着,忽闻湖对岸一阵哄笑,两人对望一眼,沈菁笑起来:“听着倒像是林澈林大人,想必又是得了好诗了,大人咱们瞧瞧去?”
……
☆、南苑雅集(下)
两人正说着,忽闻湖对岸一阵哄笑,两人对望一眼,沈菁笑起来:“听着倒像是林澈林大人,想必又是得了好诗了,大人咱们瞧瞧去?”
古光也笑起来,摇摇头:“你这脾气,几十年也不改,爱做诗,偏同我一个样,没有一首拿得出来的!”说罢摆摆手,便领着沈菁往笑声起处走去。
两人沿着湖边的青石板路蜿蜒走去,不一会草木渐低,视野开阔,湖边开阔平整处置了一张大桌,林澈、王华、黄澄、曲启礼还有祝酋英,围桌而坐,觥箸交错,正痛快交谈。王华眼尖,远远看见古光、沈菁来了,连酒筹都没有丢下,就忙忙站了起来:“古老来了!还有沈先生!快,快来坐坐!”
祝酋英闻言,也不等仆人侍女帮忙,自己就连忙站起来,移了凳子,旁边曲启礼也站着恭候。古光还未到,就连连拱手:“诸位好兴致,想必又得了好诗了!老夫人未到,先闻声,心里就先雅了一回了!”
沈菁也说:“哎!林老,可有些好诗,让小人开开眼呐!”
沈菁好风雅,对林澈这样的领袖向来敬重有加。众人也都知道沈菁好诗却不善,人虽多智谋,但到了风雅跟前是难得的赤诚,因此黄澄等人虽与古光不甚对盘,却也乐得轻松玩笑:“诗倒罢了,你也做不出来,不过你那笔行书,好得很,誊录出来,这风雅才齐全呢!”
林澈为人甚是威严,此刻却也笑的开朗:“今日倒是祝御史做的好诗!果然是风流才俊,往日听闻才名,今日看他作诗,哈!好呐!”说着把自己亲自记录的诗稿递过去给沈菁。
一番赞赏祝酋英连连拱手,只说不敢当,又说:“曲大人让在下佩服得很,谈经论道,信手拈来!方才闲闲一句‘生也恁么,死也恁么。有偈无偈,是什么热!’就让下官思量半日!”
曲启礼一脸恬笑,只谦让:“哪里哪里,还是祝大人诗作得好。”
那边沈菁听闻了一呆,又低声道:“生也恁么,死也恁么。有偈无偈,是什么热……好,好得很呢!”,说罢禁不住,忙忙的接了诗稿细细读着,连坐下来都省了。一面看一面又是高声叫好,看的古光连连失笑摇头:“是个诗痴,偏没那个能耐!”
王华也忍不住,站起来:“小沈,你就是个没心没肺恣意张扬的,今日这样高兴,又得了好诗。我这里有好东西,你便也与咱们露一手?”
一番话让众人来了兴致,纷纷问是什么东西。王华挥挥手,带的仆人便呈了东西上来,王华接过来撤了桌上的碗碟,置于其上,众人看去,才知是一匹素。
王华笑着说:“这是蜀地的一匹素,得了好几年,一直没人敢在上头动笔。这是自然的,丝织物,难着墨,写上去还非得一些胆量。怎么样,小沈?今日如此痛快,酋英作了好诗,林老文章一绝,曲大人论经论得又精妙,你就落了后了!”
一番话,却是激得沈菁脸都红了,手痒痒,忙忙吩咐备笔墨:“这有什么!写坏了何妨让你们笑我一笑,平日作诗做的不好,被你们笑得还少么?”
说罢也不啰嗦,连打量都没有打量多一眼,沾了墨,只管以心运笔,龙飞凤舞起来。不多时,书成,众人看去,竟无人出声。
只见那蜀素之上,八首诗篇,逐一而列。素匹凝涩,故致运笔不畅,又因丝织物不着墨,而多有枯笔,但笔墨风姿翩翩,有风樯阵马的动,亦有沉稳雍容的静,实乃神来之作!
古光首先赞叹:“小沈,今日你得了道了!”
黄澄、王华俱是惊叹:“倒服了你了,原来做了坏诗还有这等好处,这贴气韵天成,实在是赤子心血之作!好得很呐!”
余者林澈、曲启礼都细细品着,好好一番说话。
祝酋英也是兴致高涨,频频俯身端详那蜀素贴。王华却长了心眼,看了看祝酋英,便走到他身边,细声提醒:“小祝,需记得孙大人、张大人还在台里……”
这一提祝酋英想起皇帝早一日召见了孙继云,只红了脸:“亏得大人提醒,下官也该早些回去看看。”
王华点点头,祝酋英也跟诸位告辞,说台里孙大人交代了今日还要处理些台务,众人兴致高,也都理解,只挽留了两句,也没怎么为难,祝酋英便退了出来,往水榭里走,要和江蕴月告辞一声。
水榭里原本只剩了赵怡、李玉华和江蕴月,后来赵愉也来了。李玉华高兴得很,也不分彼此,拉着赵愉好一番端详说话。赵愉人腼腆,在他老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不过李玉华却是慈祥长辈,慢慢的说话,倒也其乐融融。江蕴月难得轻松,只在一旁看着,并不搭腔,这下看见祝酋英来了,立即同赵怡、李玉华告了罪,要出来送送祝酋英。
祝酋英同蕴月一路走出来,不多时拱手:“幸得王大人提醒,下官差一点就得意忘形了。”说罢环顾左右无人,朝江蕴月又近了近,压着声音:“小江相公,皇上像是有了旨意。只是,这李侯爷是个什么心思?”
江蕴月忙问:“怎么说?”
“昨日下官就听张大人提起,皇上召见了孙大人。想必今日御史台有些事故,下官还得回去看看孙大人可是有什么安排。”祝酋英心中半明不明,隐约有些谱,却不敢拿了定主意,不得已要同眼前这位江小爷互通些消息。
果然来了!蕴月暗自一笑,斟酌了一下,说的比较谨慎:“李侯爷带了两千骏马,这玩意,你我也不必明说,但落在谁的手上,只怕咱们的皇上也要好好斟酌。皇上……”蕴月一顿,心里一肚子坏水,只刺探:“想必是不大乐意下官卷进去,落了把柄。只是也不知道皇上想往谁去。”
祝酋英拧着眉点点头,最后说:“我昨天听了张大人的意思,是前一段日子古大人上了折子请皇上用大理寺少卿柴郁林大人彻查兵部粮饷一事,后来想来是因为李侯爷要进京,柴大人迟迟没有动作,想必有些顾忌。但孙大人以为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了了之,柴大人此举有渎职之嫌。”
蕴月肚肠里大动,搅得天翻地覆,一声“娘的,小皇帝!”差点冲口而出,最后硬憋着不笑出来,憋得脸都有些扭曲。不过祝酋英没有注意,只兀自低声叹:“我曾听闻一些旧日同窗提过,兵部里头黄、袁两位大人时有不和,若彻查兵部,只怕兵部再无宁日。”
兵部再无宁日?怎么会呢!皇帝的算盘不只是精,还很远。娘的,皇帝年纪也不大嘛,却老精老精的,原知道他要用御史台,但不想他才不直接去动兵部呢,反而用柴郁林敲山震虎——话说,这震的是哪一山的老虎精?柴郁林看着像是古光的人,而古光与袁天良也是骚婆娘遇着了脂粉客……柴郁林一遭弹劾,那古光会干什么,可不好说喽,但至少就会逼得袁天良有些动作……话说,他江蕴月做官的大半年,见到的奸人,境界是平地起高楼,眼见一层一层的高,哎……
两句话的功夫,咱们的江小爷心里已经转过十把二十个弯。说奸,谁更奸?只怕老天看见都在奸笑吧?
蕴月拍拍祝酋英:“祝兄,跟着咱们的皇上,有肉吃!依小江看,兵部袁大人、黄大人倒无甚妨碍。”
祝酋英一愣,旋即恍然大悟状:“小江相公高见!”说罢又压低声音:“酋英有些往日同窗,听他们提及,曲大人在兵部,果真是老鼠进了风箱,两头不是人,有时候一道文书,修改十多次都过不去……哎!”
娘的,祝酋英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会,一枚正宗的如假包换的八卦人士从墨缸里爬出来探头探脑了!蕴月低头,心知肚明,想必皇帝是用孙继云弹劾柴郁林,如此,柴郁林所在大理寺必定要介入兵部。兵部里袁天良、黄澄谁都不想死,那就得要动作。这一动作,死的自然就是替死鬼。袁天良同曲谅有暗地里的嫌隙,前面曲启礼小妾的事情就明摆着的;照祝小儿的说法,黄澄也不待见曲启礼。如若大理寺、御史台一压,这小卒子曲启礼,只怕就要成过江的泥菩萨了!那曲老……
“不论如何,这一回,咱们就听听诸位的小曲儿吧。”蕴月微微笑着,心里却又在酝酿着别的事情。
祝酋英会心一笑,一拱手:“下官这就该走了,小江相公留步吧。”
蕴月有些心不在焉,拱拱手,送走祝酋英,自己却又低了头:皇帝这招棋太意味深长了,他江小爷都能想到的事情,皇帝不可能想不到。但这曲启礼要算起辈分来,还是小皇帝的舅舅辈。
老头以前提过,人情那是越还越少。难道在皇帝心里,曲家的人情债还光了?曲谅是三大执宰之一,又是刑部首脑,若皇帝动了心思要给曲谅剃剃头,这一回的朝堂变动,可就不是邓焕出走时候的级别了……
蕴月一面走一面摇头叹气,不一会午后明晃晃的艳阳,已经晒得江蕴月额头微微冒汗。蕴月自然而然就往树荫阴凉处走,又想到赵怡和李玉华还有他的挂名弟弟相谈甚欢,也无意去打扰,便没有再回水榭,只一路漫步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隐隐约约的轻歌曼舞不期然映入眼帘。却是数个歌伎,或歌或舞或奏。
人群之中文采之,一身梨花白纱衣,纤尘不染,树荫的浓密下,宛如月下静荷,饶是花枝摇曳,她也是个中楚翘。
蕴月兀得屏气驻足,隐于树丛之后,不敢再进一步。
不一会也不知道众人说了什么,歌伎们都退到一旁,文采之便跪在了箜篌旁,素手弄弦。不一会箫声跃出,蕴月再看去,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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