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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钞-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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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奎颓然地放开了那个副官,感到了今晚第一件不对劲儿的事。这个副官跟他记忆中那个左眼上蒙着纱布的中尉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并不是照片上那个中共特使。马奎仍然没让特务放开这位只想过来跟他拼命的副官,而是迅速把目光投向了跟李世杰的夫人一样满脸错愕表情的戴二小姐。

紧接着马奎便发现了今晚第二件不对劲儿的事情。更让他不解的是,那个女人和戴二小姐长得十分相像,只是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少了些许戴二小姐的泼辣劲儿,虽然穿着和戴二小姐一模一样的紫色金丝绒旗袍,带着一样的深浅错落的紫水晶项链,可她偏偏就不是戴二小姐。

马奎像一个突然闯进了主人家的窃贼被曝光了似的,不由得恼羞成怒,指着那女子大声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冒充戴二小姐?”

那女子让马奎看到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眼神,那个眼神里饱含着让马奎刻骨铭心的高傲和轻蔑,使马奎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无地自容。那个女子就用这种眼神望了望马奎,接着用甜美的女音缓缓说道:“你说对了,我根本就不是戴二小姐,戴二小姐是我的妹妹!”说到这里,她又用那种让马奎无地自容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我俩一母同胞,长得本来就像,你自己认错了人干吗要来怪我?”

在戴家大小姐那不怒自威的声音里,李夫人已经运着气站起来走到了那个被两个军统特务按住了肩膀的副官面前,她左右开弓给了每个人两记耳光,横眉立目地对特务喝道:“松开他!”

那两个特务知道她的身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退到了一边。李夫人又走到马奎面前,劈手抢过了马奎从副官身上缴下来的手枪,默默地递给了那个副官,指着满头冒汗的马奎,气哼哼地说道:“你们军统还了得吗?竟然如此放肆!活得不耐烦了是怎么的?”

马奎自己心里明白,今天算是倒霉到家了,只好硬挺着说道:“还请夫人见谅,我们是执行公务,身不由己……”

听了马奎这句顶嘴似的回答,李夫人顿时勃然大怒。她指着马奎的鼻子大声叫道:“你执行公务怎么执行到我的包厢里来了?执行公务的我倒是天天见,你这样闯进戏园子耍横的公务是什么,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明白了!”

马奎陪着笑脸解释道:“我们是追踪一个共产党要犯才无意冒犯了夫人的,请您千万原谅!”

说这句话的时候,马奎一下子看到了李夫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头发梳成了很时髦的样式,一身笔挺的西装,看上去器宇轩昂很有派头,正在小声地安慰着戴大小姐。马奎尽管明知道那个年轻人不是照片上的那个中共特使,但还是不怀好意地盯着李夫人问道:“夫人息怒,请问这位是……”

李夫人本来已经被气得满脸涨红,血贯瞳仁儿,听马奎这么一问,却不禁怒极反笑,指着那个年轻人说道:“上校,这个人的确有个很特殊的身份,但轮不到你问!你马上把张孝武叫来,让他亲自查问吧!”

正当包厢里闹得不可开交、马奎进退维谷之时,在领事馆铩羽而归的张孝武来了。李夫人这句话刚巧被他听到了耳朵里,他只得满脸堆笑地对李夫人说:“夫人真是看得起我,什么人还得我来检查啊?”说完这句话,又笑容可掬地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把夫人您惹得这么不开心?”

李夫人冷冷一笑,瞪着张孝武说道:“我今天原本是特意请戴大小姐借看戏来相亲的,不想却让你这位部下搅了局。这小子一进门就缴了副官的枪,还张牙舞爪大呼小叫的,连点儿人性也不通!”

张孝武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夫人身边坐着的那个年轻人,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年轻人跟照片上的中共特使一点儿也不像,便朝着马奎假意吼道:“你怎么一点儿眼色都不懂?搅了夫人的兴致还在这儿顶嘴,看我回去不关你的禁闭!”

说完张孝武又对包厢里的众人作了个罗圈儿揖,笑道:“误会啊误会,请各位全看在我张某人的面子上不要计较了,眼下是戡乱救国的非常时期,我们也是不得不小心!”说到这里,张孝武主动向那个青年伸出了手,假装出自我介绍的样子盘问起来:“我是北平军统的张孝武,幸会。不知老弟你是?”

那个青年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着掏出一本证件递到了他的面前。张孝武打开一看,对方居然是委座侍从室的组长陆家骥,马上就愣住了。他赶紧合上了证件一迭声着道歉说道:“哎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得罪,得罪!”并赶紧指着身后的马奎说道:“夫人说的是,这位先生的身份还真不是你随便查的!这是总裁身边的人!”

马奎听了赶紧立正敬礼道:“卑职有眼无珠了,长官恕罪!”

那个年轻人没理马奎,而是看着张孝武很大度地笑道:“您可别这样,您的军衔比我还高呢!”

张孝武一看对方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赶紧识趣地对李夫人说:“夫人的大事已经被我们搅了一半儿,再打扰下去我的罪过就更大了,各位继续听戏吧!”说着话,拉起了马奎溜出了包厢。

出了戏院,一阵冷风吹来,张孝武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忽然间停住了脚步失声叫道:“哎呀!我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原来,他被冷风一激,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哪儿见过那个照片上的中共特使了。这不正是邹立敬的生日宴会上那个号称南洋富商的家伙吗?毫无疑问,邹立敬一伙儿正是他的同党。

眼下双方已经是图穷匕见,没有继续遮遮掩掩的必要了。张孝武把因为触怒了李世杰的夫人、又得罪了委座侍从室组长陆家骥而闷闷不乐的马奎拉到了戏园子前的阴影下,对他低声说道:“别垂头丧气的,惹了谁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眼下机会终于来了……”

虽然在办公室内,但邹立敬身上的军服仍然是板板正正,少将领章前的风纪扣也一丝不苟地挂着。他的左手拿着一支点燃的香烟,右手却扶在腰里那把勃朗宁手枪的枪柄上,整个人就像是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随时都会呼啸着冲向对手。

邹立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墙上的挂钟,心里暗暗想道:“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人民币这时应该已经平安地转移了。夫人和董建新也应该按照计划到了指定的地点。只要这班铁甲列车一开动,一切危险也就会随之消失了……”

在北平城的一隅,那个带着蓝宝石戒指的上校军医也在紧张地注视着自己腕子上的手表,等待着打入101师的情报员随时汇报铁甲列车的消息。就在这时,他的夫人轻轻走了进来,这位曾经装成闹家务的模样给邹立敬夫妇送过情报的夫人也是个地下党,她把一张刚接收的电报递到了上校军医的手上。上校军医接过来一看,马上把那份电文往他的妻子手里一塞,站起身来一边系着上衣的扣子,一边急匆匆地说道:“我必须马上去见刘仁同志,军统局要让张孝武派人对一些民主人士下毒手了……”

随着事态的发展,各方各面全都全力以赴地行动了起来。在一座独门独院里,屋子的窗户上蒙着厚厚的窗帘。一个坐在背灯影儿里的女人正在自言自语地说道:“这该死的‘锥子’到底怎么回事儿,都这时候了也不回个话儿来?”从她那很独特的语调里不难听出,这正是直接归军统局长老A直接指挥的潜伏特务“野猫”,她正在焦急地等待着“锥子”的情报。

与此同时,在北平城外解放军的前沿观察哨里,孙科长正在神情严肃地接听着老C的电话。老C那沉着的声调儿通过电话清晰地传进了孙科长的耳朵里:“由于事情紧急,你赶紧带着冀中军区第七纵队的侦察小队潜入无人区,做好接应的准备。记住,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孙科长坚定地回答道:“请部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前门火车站的站台上,铁甲列车大队的一个少尉军需官对值勤军官说道:“吹哨吧,司令吩咐的夜餐做好了,让待会儿出车的弟兄们趁热吃。”

正说着,一个中尉军官小跑着来到了值勤军官和军需官的面前,对他们说道:“我们崔车长说了,今晚的夜餐麻烦你们派人送到车里去。邹司令有令,本班人员没他的话,一律不许擅自离开车厢!做好随时发车的准备!”

第二十六章 禁止出城

1949年1月21下午9∶30

直到此时此刻,张孝武终于闹清楚了一件事情:自己之所以接连碰壁,还让“野猫”提供的情报成了对手攥着的绳子牵着自己到处乱撞,完全是由于邹立敬的缘故。张孝武意识到,如果不尽快铲除了这个心腹大患,他就无法抢得任何先机。

张孝武懊恼地想,他这一整天都在围着邹立敬的指挥棒打转转。正是这位司令让自己的妻子戴二小姐去说服了她的姐姐,跟他一起演了这出双簧。先是骗过了“野猫”埋伏在东交民巷里的眼线,紧接着又在宣武门附近的住宅前再次欺骗了在那里监视的特务。共产党的那个特使肯定就是在这期间失去踪迹的。

确实如张孝武所想,这一切都是邹立敬事先设计好的,只不过在当时邹立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对他的那位大姨姐是否能帮忙走活这盘大棋是一点底也没有。他知道,素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戴大小姐平素根本不愿意应酬交际,就更甭提参与这样一件冒险的事情了。可他没想到的是,一向不问世俗事的戴大小姐这回居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让邹立敬不由得大喜过望。

有了戴大小姐这张王牌,邹立敬的计划果然得以顺利进行了。正式开始印制人民币之前,古云豹就把戴大小姐请到了罗姆的印刷车间里,任务一完成,他马上按照邹立敬的计划换上了长衫戴上了礼帽,陪着戴大小姐和警卫连长一同上了车,直奔宣武门的住宅而去。在到达了目的地之后,他们三个人略施小计,造成了戴二小姐和穿着军装的副官一同去了前门的假象,并有意把古云豹送回了住处,来吸引张孝武的注意。这些事现在张孝武终于想明白了,现在终究是棋差一招儿,只剩下亡羊补牢的一条路了。

赫敏慈正在城墙上闲溜达着,却看见他的副官一溜烟儿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他报告说:“师座,隋曼丽小姐的电话找您。”

赫敏慈随手把望远镜递给了身后的卫兵,望着副官疑惑道:“这小妮子这个时候找我干什么?莫非有什么急事儿?”

他的副官嬉皮笑脸地说道:“这个时候找您好哇,是不是想跟您……”

赫敏慈笑着骂道:“去你娘的,你爹跟你娘是在电话线里下的你?”

俗话说得好“什么样的长官带什么兵”,赫敏慈的副官听了他的话根本就不当回儿,反而嘻嘻哈哈地咕哝道:“师座,您赶紧的吧,要不可真就该误了您的好事儿了!”

赫敏慈跟副官满嘴粗口地嬉笑着下了城墙,朝着城下的临时站台走去。(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在北平城西北边儿的德胜门附近,一辆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小轿车停在了一条胡同的中间。戴二小姐身穿一件黑色的高领斗篷匆匆地走出了车来,跟着她一起下车的还有穿着一套灰色呢子制服、领子上缀着一副两杠三星的上校领章的人,他就是董建新。董建新的右手紧紧地摸在腰间的枪套上,一双眼睛机警地四下里张望着,预备着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常。

戴二小姐缓缓地走到了一座门前竖着一对精致鼓型石墩的门前,她没有敲门,而是握住了门上右边的门钉,把门环用力一拉,拽出了门钉下暗藏的一截钢丝来,轻轻地拽了两拽。虽然胡同仍是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儿,但院里正房中的一个铜铃铛却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屋里的躺椅上躺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他听到后马上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不多时,宅子的大门上忽然出现了一扇小窗户,门里那个老者看清楚了戴二小姐之后,马上“啪”的一声关上了小窗户,轻轻地打开了大门。

戴二小姐回过头朝着董建新点了点头,便走进了门里,董建新也赶紧跟了进去。望着两人全都进到了门里,那辆属于戴氏家族的小轿车便悄悄地发动起来,从胡同的另一头开走了。

进到院里,戴二小姐朝那个开门的老者点了点头,对董建新说道:“这里是我家的一处产业,很安全的,你就放心吧!”

说着话,戴二小姐把董建新带进了正房,一边招呼董建新坐下,一边让那个老者赶紧去沏茶。董建新忍不住问道:“邹夫人,咱们什么时候出城啊?”

戴二小姐听了微微一笑,闪着自信的眼神望着董建新开口说道:“咱们到这儿就是为了出城方便,铁道离这里只隔着一条胡同,这就是我和立敬事先约好的地点。待会儿铁甲列车到了附近时就会鸣响汽笛,那时咱们就可以搭乘今天最后一班巡防的铁甲列车出城了。”

董建新听见计划如此周全,便带着钦佩的表情连连点头。

张孝武望着已经远远地出现在面前的铁甲列车大队司令部,心里忽然莫名地激动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终于到了。回忆起这三天,从一开始他就像个傻瓜一样被那个狡猾的邹立敬牵着鼻子到处跑,一直到前不久,这个情况更是让人忍无可忍。这回他再也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邹立敬正面对决,哪怕是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张孝武在心里暗自笑道:虽然没找到那个共产党的特使,没有起获那批印制匪钞的印版,但他已经找到了邹立敬的死穴。这回邹立敬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他家的那个南洋古董商的来历了。到时候,就算他张孝武把那张来自共产党方面的照片贴在他的脸上,连一片天和李世杰也不可能替他出头了。

1949年1月21晚上10∶17

前门火车站的站台上,邹立敬正背着手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那辆铁甲列车。这辆铁甲列车的车头由厚实的装甲严密防护,炮车安装着两门中等口径的滑膛炮,后面那四节是步兵战斗车厢,射击孔密布。这种铁甲车厢装备1门小口径速射火炮,8挺机枪,具有较强的攻击能力。作为一个优秀的铁甲列车指挥官,邹立敬已经下令把指挥作战和军官休息的两节车厢甩在了车场里,这样一来,铁甲列车的自重减轻了,速度会更快,避免了一旦发生战斗时,没有防御能力的指挥车影响整列的战斗力。邹立敬细心地安排着,他已经下定了关键时刻不惜一战的决心。

眼看铁甲车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邹立敬抬起头看了看手表,轻轻地把手里的烟头扔到了地上,用脚狠狠地一碾,准备开口下达发车的命令,没注意此时突然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

那名带着蓝宝石戒指的上校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名挎着军医常用的牛皮药箱的军医上尉。邹立敬已经吩咐过了,没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走上站台。在离邹立敬站立的站台还有一箭之遥的地方,铁甲列车大队的值勤军官伸手拦住了他们。

情急之下,那名上校军医朝着邹立敬大声喊道:“邹将军,你要配备的军医来了!”

邹立敬根本就没有要什么随军的医官,听了对方的话,他知道这一定是地下党来人联络了,便赶紧对值勤军官嚷道:“让他们过来!”

上校军医向邹立敬走了过来,他冲着邹立敬埋怨道:“立敬啊,你交代的事儿我可是办到了,可你现在官威大了,怎么连我也拦呀?”

邹立敬哈哈一笑回答道:“误会,真是误会!就为今天冒犯兄长这事儿,明天泰丰楼我请客,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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