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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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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成是要发动了。”陈恪轻声道。
“那我们呢?”赵宗绩道。
“也发动吧。”陈恪缓缓道:“最快何时?”
“明日下午。”
“应该还来得及吧。”陈恪沉吟道。
“我们还能做点什么?”赵宗绩的脸色很不好看。
“下棋吧。”陈恪道。
“哪还有心思下棋?”赵宗绩摇头道:“生死存亡之际,竟只能束手旁观?”
“……”陈恪点点头,他们能做的,只有祷告了:“全看官家怎么想了……”
“唉。”赵宗绩叹气道:“这种滋味,实在太煎熬了。”
“命运不在自己手中,是难免的。”陈恪说着,将一枚棋子点入棋盘:“归根结底,你我终究还只是棋子而已……”
赵宗绩应一手,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正在漫不经心的对弈,陈义进来,面色怪异的禀报道:“门外有个化缘的和尚。”
“给点饭打发走了就是。”陈恪皱眉道。
“弟兄们认出,那和尚是大相国寺的那个叫……佛印的。”
“他来干什么?”陈恪更加奇怪了。
“佛印是谁?”赵宗绩的心思,全不在棋盘上,遂出声问道。
“是个神神叨叨的疯和尚。”陈恪便简单讲了讲,那日游相国寺,遇到佛印的事情。
赵宗绩大感兴趣道:“此人甚是有趣,闲着也是闲着,把他叫进来,解解闷也好。”
陈恪想一想,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不一时,佛印满面笑容进来,他身上袈裟虽破,但丰神俊朗,双目神采湛然,看上去颇有高僧范儿。
赵宗绩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和尚,听陈恪开腔道:“大和尚,想不到又见面了。”
“有缘自能相见。”佛印笑道:“这说明贫僧和施主有缘。”说着朝赵宗绩行礼道:“这位施主有礼了,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大师有礼了,”赵宗绩笑道:“在下姓肖,字凌云。”
“原来是肖公子。”佛印稽首道。
“大师不必多礼,听闻你善于相面。请给我兄弟看看相。”赵宗绩正色道:“若是说得好,必有厚赐。”
“厚赐就不必了,贫僧只求一饭而已。”佛印笑道:“其实,陈公子的相,上次就看过了。”
“可惜你上次不饿。”陈恪对看相,其实很抵触,总觉着徒乱人意,但这明摆着是赵宗实借他来寻求安慰,也只能顺着说下去道:“不知这次饿不饿?”
“不饿谁出来化缘?”佛印笑眯眯道。
“哈哈哈……”赵宗绩发现,这佛印至少是个妙人,大笑道:“大师快请看看,他最近的吉凶如何?”
“那请陈公子随便写个字吧。”
“木,木头的木。”陈恪懒得提笔,随口道。
“看来公子最近麻烦缠身啊。”佛印微一寻思道。
“哦,怎么讲?”赵宗绩大奇道。
“陈公子的‘木’字,不用笔写,而用口说。”佛印淡淡道:“木在口中,不就是个‘困’字么?”
“那该怎么破?”赵宗绩追问道。
“顺其自然就好,”佛印笑道:“困者,十八口也。但此问不是他本人提出来的,因此旁边再有一人,便是个‘保’字。所以陈公子虽然一时困顿,但终究有贵人相保,可保无虞。”
这时候,赵宗绩已经知道赵祯保下陈恪的消息,心里不禁暗叫‘神了’!遂终按捺不住道:“大师再看看我呢?”
“请写字一试。”佛印淡淡道。
赵宗绩便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土’字,道:“请大师明查。”
佛印看了一眼‘土’字,又望向赵宗绩道:“以此字看,你的身份贵不可言。”
“何以见得?”赵宗绩笑问道。
“‘土’字上边加一横是什么?”佛印笑问道。
第三四零章迟暮美人悲(中)
“是王。”赵宗绩道。
“五色土属黄,五方土中央。”佛印笑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没有戴冠的王,应该是某位王子吧。”
“呵呵……”赵宗绩不置可否的笑笑。
佛印又看桌上的字迹一眼,摇摇头道:“这水写的‘土’字,这么快就模糊不清,看来你这王子也当不了多久了。”
“哦。”赵宗绩一看,自己写的字,果然只剩个淡淡的痕迹。不当王子又能当什么?他的表情不禁有些怪异。沈吟片刻,方缓缓问道:“我眼前有个坎,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你用茶水写就这个‘土’字,一切缘起,皆因这个‘茶’字。茶字拆开就是‘三十八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檀越还需找到这个‘三十八人’,才好过关。”佛印越说越玄乎道。
“三十八人?”赵宗绩瞪大眼道:“是什么?”
“贫僧不过就字论字,”佛印摇头道:“如何晓得内情?”
“我该去哪里找他?”赵宗绩换个问法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佛印笑道:“檀越好自为之。”说着便问陈义道:“酒肉可备好了?”
“备好了。”陈义点头道。
“那贫僧便告辞了。”佛印说着起身,深深看一眼赵宗绩道:“好漂亮的白帽子啊……”说完双手合十,朝两人宣个佛号‘阿弥陀佛’,便大步走了出去。只听他且行且歌道:
“惟天生水,顺天应人。
刚中柔外,土乃生金。”
陈恪和赵宗绩都是学识庞杂之人,知道这是诸葛亮《马前课》上的谶语,其‘惟天生水、顺天应人’之句,向来被赵家用来证明自己得国之必然性,因此宋朝又有天水一朝之称。
而今日赵宗绩无心写下一个‘土’字。正应了后一句中的‘刚中柔外。土乃生金’,遑论这句话是何意,难道自己真是应天命之人?
苦苦寻思了半晌,赵宗绩还是想不明白‘三十八人’是个什么东东,看看陈恪才意识到,自己是守着金山要饭。有大宋数一数二的猜谜高手,何苦要自己瞎琢磨?
“你怎么看?”便问他道。
“这应该是个人名,”陈恪缓缓道:“从字面上没法猜,我正在把脑海中的人名。一个个倒推。”
“可有所得?”
“别急,让我想想。”陈恪微微皱眉道:“让我想想……”
赵宗绩便闭上嘴,等盏茶功夫,突然见陈恪眼前一亮,道:“刘天王!”
“刘华?”赵宗绩问道:“他怎么是三十八人?”
“天王者,三十二人也,‘刘’通‘六’,加起来。正是三十八人。”陈恪道。
赵宗绩登时激动道:“错不了。一定是他!”‘借种生子’的宫闱案发后,皇城司全力缉拿刘天王,但那厮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时间一久,大家都以为他已经被灭口,便不再寻找。
但听这佛印的意思,那刘天王竟还活着!
“若能找到此人、揭开那件案子背后的真相。”赵宗绩激动得直搓手道:“必然可以一举定乾坤!”说着又不禁苦笑道:“可是汴京城人口岂止百万,如何在两天内把他找出来?”
“那和尚说过,之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则‘得来全不费工夫’。”陈恪缓缓道:“看来并不难找……佛印不可能比皇城司厉害吧?所以应该是在他熟悉,而被皇城司疏忽的地方。”
“大相国寺!”赵宗绩猛然道:“他八成扮成了和尚!”大相国寺有数千僧众,其中一半是挂单的云水僧,但皆是一窝光头,所以之前的搜索,把这里忽略了。赵宗绩激动道:“我这就派人去找!”
“不行,”陈恪却断然摇头道:“这件事你绝对不能掺和!”
“为什么!”赵宗绩瞪大眼道:“你不是常说。天予弗取,必受其咎么!”
“但这不是老天爷给你的!”陈恪沉声道:“而是那个和尚!”
“那和尚怎么了?”赵宗绩已经着了道:“他所测的字,是我写的,可见是天意啊!”
“谶语这玩意儿,跟算卦一样,都是玩弄人心的把戏,我也能说得有鼻子有眼。”陈恪摇头道:“我看这和尚有问题。”
“怎么?”
“他出现的实际太巧了。”陈恪道:“如果我们假设,他一开始就知道刘天王的行踪,则今日的一切,都是他在故弄玄虚!”
“这……”赵宗绩皱眉寻思片刻道:“也有可能,他是谁的人?”
陈恪摇摇头。
“不管他是谁的人,”赵宗绩沉声道:“能帮我们找到刘华,都有利无害!”
“绝不是有利无害,如果是你把这件事捅出去,让官家、诸公和天下人如何看你?”陈恪知道赵宗绩的心态,就好比溺水者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但毕竟不是切关自身,他尚能保持冷静道:“他们会认为,你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寻找那刘天王,到底是何居心?”
“这……”一盆冷水把赵宗绩泼愣了。
“我一直担心,会出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毕竟觊觎这位子的,不止你们两个,也不是非你俩莫属。”陈恪加重语气道:“如果是你俩之外的一位宗子设局,你岂不中了圈套?”
“很有可能……”赵宗绩后背一片冷汗津津,半晌才无限后怕道:“若非你提醒,我险些中计。”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陈恪淡淡道。
“那该如何是好?”赵宗绩望着他道。
“还是得让皇城司来办。”陈恪道:“把这条线索,用安全的渠道交给皇城司,之后便隔岸观火吧。哪怕这次不能把赵宗实干掉,咱们也不能掺和进去。”
“那……真可惜啊。”赵宗绩惋惜道。
“没什么可惜的。”陈恪摇摇头道:“老鱼都知道,蚯蚓出现在水中,身上一定藏着鱼钩,只有克制住冲动,才能活得长久。”
“嗯。”赵宗绩点点头道:“我听你的。”
翌日过午,皇宫,福宁殿中。
官家赵祯最近迷上了听戏。数月前的宫闱丑闻,虽然在低调的处理下似水无痕、波澜不兴,但对皇帝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尽管赵祯时刻提醒自己,作为君王,当以国事为重,可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消沉了。但他又不肯像父亲那样,靠宗教来麻痹自己,更不会再与女色为伴。
他选择了听戏来消磨时间。这就跟后世的家庭妇女,喜欢看电视剧一个道理。
这一天,宫里的戏班子又来到福宁殿的偏殿。管事太监奉上今天准备的戏码,赵祯身上盖着毯子,靠在安乐椅上,无所谓的摇摇头:“随便演吧。”
于是戏班子先演了一出《目连救母》。宋代戏曲,又叫杂剧,由四五个角儿涂脂抹粉,扮成古人模样表演故事。远不如元明清的戏曲那样精彩纷呈,不过这也是与观众的欣赏水平息息相关的。至少宋朝人就看得津津有味。
演完了《目连救母》,时间尚早,戏子们便又演了一出短剧《金匮》。说的是赵大和赵二的母亲杜太后,在临死前的一幕。
这是赵二子孙们喜闻乐见的主旋律曲目,但赵祯并不喜欢,因为它的漏洞太多。尽管会毫不犹豫的维护其真实性,但并不代表他自娱自乐时,也喜欢听这个大瞎话。
不过既然有言在先,修养过人的赵祯也就没有叫停。
便见躺在床上的老太后,问太祖皇帝说:“儿啊,你说你是咋当上皇帝的?”
“这是祖宗积德,父母的教导。”赵匡胤的回答中规中矩。
杜太后摇头,她知道儿子是在哄自己,可她问这问题,不是为了听好话,而是有放不下的心事。便见她叹一声,拉着儿子的手道:“不对,你能当上皇帝唯一的原因,就是周世宗的儿子太小,要是后周国有长君,还有咱们赵家什么事儿?”
赵匡胤点头连连道:“母亲说的是。”
“江山初定,人心不稳,我们赵家可不能学柴家,所以你得立你弟弟为嗣君,这样大宋朝才能传下去。”杜太后这才说出真实目的。
赵匡胤马上就答应了……反正戏台上是这样演的……一边哭着一边点头称是。
可是没想到,杜太后着实不简单,怕他日后反悔,竟马上道:“把赵书记叫进来。”
赵书记就是赵普,赵韩王进来后,杜太后让他立即把这份誓书写下来,并让赵匡胤立字画押,不得反悔!然后将其收之金匮,藏之宫中隐秘处。
这就是金匮之盟的来由,赵祯起码看过十几遍,但今日观之,却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还有一更哦。
第三四零章迟暮美人悲(下)
中午时,汝南王府的人来禀报,说老王爷赵允让已经不行了
赵祯早知道赵允让病重,但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到了大限,心里十分难过毕竟是五十年的老兄弟了,要说没感情那是骗人的
但他也不能贸然去探,因为臣子告病危,皇帝御驾探病,既是无上的殊荣,又是一份沉甸甸的压力——万一要是皇帝来过后,你又痊愈了,岂不是欺君之罪?这种情况下,做臣子的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一死以全名节
赵祯是个体贴臣下的细心官家,自然要考虑到这一点,于是他先命胡言兑去探视道:“你去看看,果真不行了,赶紧来告诉我”
打那之后,赵祯就有些心绪不宁,看了这场戏,是心有感触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见李宪垂手站在那里,便问道:“有什么事?”
“回大官,皇城司禀报说,刘华找到了,已经带进宫里来”李宪轻声禀道
“哦……”赵祯这下彻底没了听戏的兴致,挥挥手,让戏班子退下,缓缓问道:“在哪儿找到的?”
“大相国寺”李宪回禀道:“这厮居然没离开京城,而是剃了个光头,藏在相国寺的禅院里”
赵祯不说话了,一些他极力避免去想,却挥之不去的灰色回忆,涌上心头
“要不要提审他?”李宪试探着问道
“……”赵祯沉默片刻摇摇头道:“让皇城司先审”
宪应道
待李宪退下,赵祯的心情加灰恶他感到头痛欲裂,便让宫人为自己按摩按了好一会儿才昏沉沉的睡去
等赵祯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去他一睁眼,就见胡言兑已经回来了,便问道:“你去瞧得怎么样?”
胡言兑回道:“老王爷病得不轻呢太医说最多挨不过一个晨昏了不过神志倒还清醒,他自个说这叫回光返照,说是临死前要觐见皇上一面……”
“那就备轿为寡人换微服”赵祯想一想道:“再叫上皇后”赵允让非但是大宋的王爷,还是赵祯的兄长,作为弟弟弟媳,帝后应当一同去见他最后一面
胡言兑为难道:“这会儿出宫的话宫门落锁前指定回不来了”宫门的开闭有无比严格的时间限制,连皇帝也必须遵守……当然,赵祯可以让守门太监开门,但必然会遭到朝臣的责难
“还是今天去,我那老哥哥不等人……”赵祯想一想道
言兑不再多话,为赵祯备轿子,接上同样换了便装的曹皇后,在苍苍暮色中出了宫
汝南王府的正门,就开在御街之上,距离宣德门不过一里之遥须臾便至
到了门前,王府已经大门紧闭,两盏写着‘汝南郡王府’的大灯笼,在寒风中瑟瑟摇动,显得颇为凄凉
胡言兑去敲门,里面应声道:“关门之后,概不见客有事明天再来”
胡言兑低声道:“是官家和娘娘来探视老王爷了”
里面登时忙乱起来,过得片刻,中门忽然大开赵宗懿率领众兄弟迎出来,大礼参拜道:“老父病重,无法出迎,请官家和娘娘恕罪”
“寡人来探视兄长,何须多礼?”赵祯说着放下轿帘,轿子径直抬入了王府
胡言兑小声嘱咐赵宗懿等人道:“官家今日微服前来探视,传谕家人不要走漏了风声”
赵宗懿自然连声应下,引着官家夫妇的轿子直趋后院,在王府内寝门前落下
按照胡言兑的指令,府上已经摒退了闲杂人等,只有赵宗懿兄弟几个随侍因为皇后也来了,所以赵宗懿的老婆高氏,还有赵宗实的老婆高滔滔也留了下来……她俩都是曹皇后的外甥女
赵家兄弟一面将官家夫妇请入内室,一面赶紧通知老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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