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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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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几个拳头产业的拉动下,青神县的人口增多了、商业繁华了,全体居民的确都有所受益,他们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知道这是陈三郎出现后才有的变化。所以就算三郎的点子有时不甚灵光,也不影响他们把他挂在嘴上,向每个外人夸耀。搞得外地人都觉着,陈三郎好像能点块石头就成金似的。

陈恪也曾担心过,自己会不会太扎眼。不过,这家伙运气太好,竟生在最自由开明的朝代,且这个朝代,正由一位最仁慈厚道的君王统治着。在这大宋朝、乃至中华民族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中,可劲儿瞎折腾的家伙多了,像他这种折腾范围仅限于一个县城、且只是搞搞小发明的小虾米,还真不值一提。

何况还有陈希亮呢,虽然给儿子行动的自由,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得当爹的拿主意。而且陈家的儒学教育也渐渐有了成效,至少陈恪懂得了收敛锋芒的重要性,明白了金钱不可或缺,但多了就如粪土一样。

所以这些年,他改掉了死要钱的毛病,无偿帮助了很多人,也从不仗着别人对自己奉承飞扬跋扈,反而愈发待人有礼,这恰恰使他赢得了全县人真正的尊重。

“三位小官人,却才唱得好个大肥喏!”看见陈家三兄弟出来,街角的商贩热情的打着招呼。

“小官人拿几个雪梨尝尝,又脆又甜不要钱!”说话的却是那卖果子的王瘸子,他从覆着新鲜树叶的框子里,拿起几个梨子,热情的往陈家兄弟手中送。

“刚吃了一肚子凉,一时可不再消受了。”陈恪笑道:“怎么今日没听你唱卖?”

“太早,怕吵着小官人睡觉。”王瘸子笑道。

“我有那么懒么?”陈恪瞪他一眼,调笑道:“今天有什么新词?老规矩,只要是新词,你唱出几样我买几样。”

“嘿嘿,倒真学了个新调调。”王瘸子清清嗓子,便拍着手,声调婉转的叫唱起来:“南北的行人往来的客,敬请站定了贵足歇歇脚,听咱把小曲唱一唱。这果是家园制造,道地收来也。俺也说不尽果品多般,略铺陈眼前数种……山楂苹果益生津,金橘木瓜偏爽口。枝头乾分利阴阳,嘉庆子调和脏腑。这大枣补虚平胃,止嗽清脾,吃两枚诸灾不犯!这柿饼滋喉润肺,解郁除焦,嚼一个百病都安!这荔枝红蠲烦养血,去秽生香,长安岁岁逢天使!”

他的唱腔十分的悦耳俏皮,唱词也轻快,再配上滑稽的动作,不过路人都习以为常,只有陈恪十分陶醉。于是他也只朝着陈恪卖力唱道:“公子王孙、衙内官人!非夸大口,敢卖虚名,试尝管别,吃着再买。不甜不鲜,你掉头就走唉……”

“好!”待他唱完,陈恪连声叫好,从袖中摸出一角银子,拍在案上道:“把你唱的九样果子,各捡三两新鲜的送我家去。”

“可用不了这些钱。”王瘸子道:“给小人收摊都够了。”

“不赚我钱你赚谁的钱?”陈恪摇头笑笑道:“果子休多给我,家里人口少,浪费是最大的犯罪啊!”

“谢小官人赏……”王瘸子笑逐颜开道。

待陈家三兄弟走过来,边上刘婆子又招呼道:“小官人,买些书看吧,书中自有颜如玉啊!”

“你的书里可没有颜如玉。”陈恪敬谢不敏道:“刘干娘,你还敢卖盗版书,下回被衙门抓到,别央我爹去捞你!”

‘盗版’这个词,真不是陈恪带来的,而是宋人的原创。这年代,还是以雕版印刷为主。有了雕好的板子,便可以大量、快速的印制,就意味着丰厚的利润。所以在唐代,就有不法分子不经许可,私自盗刻、翻刻雕版,非法牟取利益。

盗版活动的猖獗,很自然地激起作者及出版商的不满。而朝廷亦对此高度重视——道理很简单,盗版再多,非但不会为作者及版商带来半文钱收入,反而会抢占正版的销路。若置之不管,久而久之,天下还有谁人写书,还有谁人印书?最终还是损害读者,损害所有人的利益。

北宋初年,朝廷便颁布了一系列法规条文,将对出版市场的管理,纳入了官府日常事务中——规定所有的印刷品雕版之前,都必须送交当地衙门备案,由官府编号登记后,才允许印刷。

而雕版所用的木板,反复使用的次数基本固定,官府便通过对每一块雕版的监管,遏制了版商随意翻版的可能。

许是因为宋代的亲民官乃至吏人,都是出身读书人的缘故,有宋一朝对盗版的打击十分严厉。而正是得益于官府对文化的保护,禁止翻版、禁止私刻已经成为宋代印书行业的一种禁例,版商只要有一次翻版、私刻的行为,就会被永远的驱逐出印刷行业,情节严重者,还会被刺配充军。

可以说,宋代的版权保护,要比后世好得多,在官府力量较强的城市中,基本上杜绝了盗版书籍的出现……但有一类出版物例外,那就是因为格调低俗而无法通过审查,但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流行话本。虽然无法正版发行,却又有强烈的需求,所以仍有许多人,在穷乡僻壤,偷偷刻板印刷后,运进城里售卖。

这种书,虽然官府查禁不严,但书店里是不敢卖的,都是通过刘婆子这样的流动商贩,走街串巷的兜售,却也不敢去繁华的大街上,都是在这种官差不常出现的地方转悠。

“不卖这个我吃什么呀?”刘婆子咯咯笑道:“要不小官人把我雇家去得了,保准把你从头伺候到脚……”这女人虽然叫婆子,但其实刚四十岁,且蜀人面嫩,看上去仍风韵犹存。最是喜欢调戏俊后生了。”

“哈哈哈哈……”陈恪可不是那种面嫩的后生,他大笑三声道:“休想老牛吃嫩草!”

朝笑得前仰后合的众人拱拱手,陈家兄弟便上了大街。

大街上,人流多起来,路边的摊贩也密集起来。

正是盛春时节,牡丹、芍药、棣棠、木香种种上市,卖花者以马头竹篮铺排街边,一如那王瘸子般的用唱词叫卖。这不是哪个人的专利,而是很多商贩都掌握的。这种别致叫卖,必有声韵,其吟哦亦俱不同,一起唱起来,如百鸟啼林、令人陶醉。

虽然已经在这种顶盘挑架、遍路歌叫的环境中生活了四年,但陈恪还是百听不厌,不可自拔,觉着比所有天籁加在一起还要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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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福祸无常

第一卷【清平乐】'第四十一章福祸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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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也没有什么目的,就带着两个弟弟,在街上悠闲徜徉,看一群群百姓围成一团关扑、听戏,看街上少年的追逐嬉戏,看一家家商铺店肆,像春天的花朵,一齐竞相开放,谁也不甘落后,那边厢叫卖像黄鹂唱着歌儿,这边厢的糖行又送来浓香。。

什么也不干,仅是这样走着、听着、看着,便觉着在饮一杯畅怀的琼浆,舒心极了。

正当他有些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三郎!”

陈恪循声望去,见是那酒商李简,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礼物的家丁。

“原来是李大叔,大过节的,你这是要去哪?”陈恪笑着朝他抱拳道。

“去你那,”李简想笑笑,却笑不出来道:“正好碰你上了。”

“可是有事?”

“一是好久不见,去看看你,二是,唉……”李简叹口气道:“去你家再说吧。”

陈恪点点头,见六郎玩性正浓,叫五郎看好了他,便带着李简回家去了。

到家里,请李简前厅就坐,却找不到张婶的人影,陈恪只好自己去给他倒茶。

“不必麻烦了。”李简拉住他道:“我现在火烧火燎,哪有心情喝茶。”

“那更得降降火。”陈恪虽这样说,但他真是不会泡宋朝的茶,只好给李简端了杯白水:“喝完了再说。”

“唉……”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李简重重一叹道:“大难临头了,三郎。”

“……”陈恪微微皱眉,等他说下去。

“昨日我被大令唤去,他告诉我,黄娇酒被加入益州府的贡品清单了!”李简满脸苦涩道:“从今年起,每年九月,都需要解原酒一百桶与益州府和买。”所谓‘和买’,就是官府规定数目与价格强制购买货物。

“官府给多少价?”陈恪问道。

“五贯。”

“五贯?!”陈恪瞪大眼道:“一桶原酒六百斤,光成本就得十四贯!一百桶就赔九百贯不说!我们一年才能酿多少酒?”

“去年是七万斤……”李简涩声道:“横竖是撑不住的。”

“你没跟大令说明?”陈恪盯着他道:“这不是要酒,这是要命啊!”

“当然说了,”李简郁卒道:“可大令说,这是奉旨办事,容不得讨价还价……”

“拿来……”陈恪伸手道。

“什么?”李简抬起泪眼。

“公文啊!”陈恪瞪着他道:“你总得让我看看,心里才踏实吧?”

“没得公文,是大令头口告知的。”李简摇头道:“他说,让我回去准备着,等到解运之前,自有公文旨意。”

“嘿……”陈恪摸着光光的下巴:“真邪性啊……”又问道:“大令还说什么了?”

“没有,说完就让我回去了……”李简无奈道。

“你就乖乖回来了?”陈恪难以置信道。

“没法子啊,若是陈大令在时,我自然要死缠烂打。”李简郁闷道:“可宋大令年初才上任,又一副生人勿近的做派,还未来得及打通关节。”

托了青神县发展迅速的福,原先的陈知县,因为政绩突出,尚未任满便被提升,年前才换上一位姓宋的知县。

见陈恪久久不语,李简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以往都觉着进贡这种事,是那么遥远,怎么就让我们摊上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养肥了你自然有人宰。”陈恪淡淡道:“这不稀奇,没想到宋朝这这样。”

“唉,平时总觉着自己是个人物,一出事才知道,原来屁都不是。”李简抹泪道:“两眼一抹黑,只能挺着脖子挨宰。”

“慌什么,”陈恪安慰他道:“离九月还有小半年呢,我们再想想办法看。”

“咱们能想出什么办法?”李简沮丧极了:“再说,这个月就有一万斤要出,到底发不发货?”

“……”陈恪寻思片刻,问道:“还有多少订货?”

“少说十几万斤,都订到后年去了。”李简想一想道:“光是九月前要交货的,就有五万斤,这都是付了全款的。”

“我让你只收订金,你就是不听。”陈恪瞪他一眼道:“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吧?”

“三郎,说那些已经没用了,快拿个章程吧!”李简可怜巴巴道。

“发,人无信不立,白纸黑字立契书,凭什么不发货!”陈恪沉思半晌,断然道:“不要再接新订单,但已经定下的,依旧按时发货。”

“那和买的一百桶怎么办?”李简瞪大眼道。

“还看不明白么?要是按照官府条件和买,我们必死无疑。”陈恪淡淡道:“履不履行原有的订单,只不过是死得快慢的问题。横竖都是死,干嘛还要被人戳脊梁骨呢……”

“我可不想死啊……”李简呜呜哭起来道:“三郎,就没有办法了么?”

“你少安毋躁,且回去恢复精神,再过来找我,”陈恪沉声道:“就像你说的,两眼一抹黑,只能等死,我们得想办法,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才敢说有对策。”

送走了如丧考妣的李简,陈恪的心情也十分沉重,站在院中久久不语。

他本以为这大宋朝官不扰民、世风淳朴,只要不犯法、不碍着谁,尽可过他的快乐富足的小日子呢。看来这终究不是无忧无虑桃花源,自己不可能一直无忧无虑下去。

这时候,张婶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捧着小袋炒瓜子,看到陈恪一脸阴沉,还以为气自己偷跑去邻居家拉呱呢。

陈恪哪有心绪呵斥她,他知道仆人欺家里没有女主,偷奸耍滑是难免的,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便转身进了屋。

在屋里坐了会儿,他反复寻思整件事的始末,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味,却又说不出是哪里的问题,烦恼的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敲门。

“请进。”陈恪坐起来,他以为是张婶来承认错误了,门一开才发现,是二哥陈忱和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那少年脸上虽然难掩焦急,但仍不失镇定自若,朝陈恪作拱手礼。

陈恪正眯迷瞪瞪呢,胡乱抱拳道:“这位是?”

“三郎,这位是苏伯伯家的三郎,字同叔。”

“呃,同叔……兄。”陈恪眯眼看那青年,心说你小子不是占我便宜吧:“眉山苏伯伯家?”

“还有几个苏伯伯。”平日里嘴巴碎碎的陈忱,今天却很利索道:“爹爹让同叔送信来,叫我们去眉山一趟。”

“爹爹出什么事儿了?”陈恪一下清醒过来。

“三哥放心,陈世叔无恙,”瘦高的青年,语气虽缓,却难掩焦急道:“是我家有病人,来请三哥过去医治。”

“我哪会什么医术,”陈恪道:“宋伯伯不是在一起么,请他看过没?”

“正是宋伯伯的意思。”同叔道。

不管怎么,人命关天,赶紧过去才是正办,陈恪关上门,吩咐张婶几句,便往外走。

出去的时候,同叔在前面走,陈家兄弟俩缀后了一点,陈恪看看二郎,小声道:“你去干啥?”

“是不是兄弟?”二郎已经是个大人模样,只是身材有些单薄,看着和弟弟差不多高。他脸色有些发红道:“是兄弟就别做声。”

“嘿……”陈恪暧昧的笑了,虽然他也不明就里。

三人到了码头,那艘开往眉山的船,已经驶离码头了,同叔沮丧道:“下班船不知该什么时候了!”

“把船叫住就是了。”陈恪道。

“人家哪能听咱的。”同叔心说,或许有人能把开走的船叫回来,但那得是有头有脸的乡绅,可不是咱们这些半大小子。

“兀那邱大叔,还不行行方便?!”他没说完,便听到陈恪的大嗓门。

见这突兀的一声,引得码头人纷纷侧目,同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心中无奈苦笑道:‘这陈家三郎,怎么和我那二哥,一样不着调……’

他本以为旁人会笑话他们,谁知道那些人竟然嘻嘻哈哈的帮着一起喊起来:“兀那邱老大,还不滚回来!”

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艘已经驶出去几十丈的平板船,竟慢悠悠的停住,然后倒着开回来。好一会儿靠在岸边,船老大放下缆绳、踏板,才直起腰来对陈恪笑道:“端的是好福气,竟能载三郎一次!”

‘这,这,青神县的人,竟是如此古道热肠?’同叔兄的表情精彩极了。

不忍他憋坏五脏,陈忱小声解释道:“这是我家原来的房东,却有些交情。”这邱老大正是当年载陈家人到县城,又赁给他们房子的那位。当时被陈恪一阵忽悠,几乎把房子白租给陈家,回去后被老婆子骂了好长时间。谁知道待陈家搬走时,整个院子已经焕然一新,比新盖的时候还要气派,一月一贯都有人租。

但他老婆子大喜过望,也不再出租,从船上搬回去住。只要不跑船,邱老大也回去住,不仅不再气陈恪压价,反倒总想着报答他一下。

船再次驶离了县城,陈恪和邱老大互相道谢几句,又和那同叔兄序了齿,结果还是他大一岁。陈恪心中一动,问道:“同…叔,你家中兄弟几人?”

“只有一位哥哥,”同叔兄很体贴道:“我俩一个字和仲、一个字同叔,是因为原先我们还有位兄长,但早夭了。”

“抱歉。”陈恪歉意道。

“无妨,”青年虽然面冷,但熟悉之后,还是很温柔的:“我也觉着小字有些问题,已央着父亲给我改过呢。”

“哦,冒昧的问一句。”陈恪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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