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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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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小郡主却轻启朱唇,唱起了欧阳修的那首玉楼春:

‘樽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一曲唱罢,小郡主已是泪珠连连。

陈恪暗叹一声,便动手又做了一个柳笛,递给她道:“方才手有些生,这个要更精细些。”

“我就要那个。”小郡主却摇摇头。

“还是算了吧。”陈恪尴尬笑道:“这个沾了唇哩。”

“上一个,我一直吹到不能吹。”小郡主面如霞烧,双眸却勇敢的望着陈恪,一把将那个柳笛拿在手里,轻声道:“不嫌你脏……”

“别忘了好好洗洗哈。”陈恪纵使傻子,也能体会到小郡主的浓浓心意,美人情重,确是他不能承受之重啊。便站起身,轻声道:“我要走了,同年们还等着。”

“我送三哥……”小郡主扶着桌角缓缓齐声,轻声道:“三哥一路保重……”前一句,是送他离船,后一句是送他离京。

“郡主,你要永远开心啊!”陈恪一抱拳,挥挥手,下船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望着他乘舟离去的身影,小郡主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倾泻而下。

张氏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轻轻拉过她,让她靠在肩头,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过去了,下辈子咱们先遇见他,这辈子就让给别人吧。”

小郡主点点头,把螓首埋到张氏的怀里,无声的痛哭起来。

离开赵家兄妹后,陈恪也深感怅然,当天的宴饮没有去,晚上便有政事的参议过来,通知他明日上朝。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陈恪还是感到些许紧张。结果上半夜几乎没合眼,下半夜感觉困意来袭时,陈希亮却又叫他起床了。

“该上朝了。”兰佩姨娘敲门,叫他起来用餐。

陈恪不情愿的嘟囔一声,想到日后要没得懒觉睡,就觉着生活极大悲惨。不过还是爬了起来,胡乱披上衣裳,简单洗漱之后,便去前厅用餐。

陈希亮已经快吃完了,坐在那里等他,今天是父子同时上朝,也算一段佳话了。

不过他已经知道,儿子将要出使的消息,心里自然忐忑,便用嘱咐他上朝礼仪的方法,来排解这份担忧。

陈恪忍着魔音灌脑,草草吃了几口,道:“吃好了。”

兰佩和一个侍女便捧着两身着熨烫好的崭新绿色官服,前者侍奉陈希亮穿衣,后者侍奉陈恪穿衣。

看着英俊挺拔的儿子,穿着与自己一样的官袍,陈希亮不禁笑骂道:“臭小子,竟然一下就超过你爹了。”他身上虽然也穿着绿色官袍,但实际才正七品,也属于赐服。

陈恪却是从六品,正好比他高一级。

不过陈希亮虽然嘴上醋酸,脸上却满是骄傲,冰水为之,而寒于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代就该更比一代强。

父子两人穿好官服,骑着高头大马,披星戴月上朝去了。

这算昨天的。为了对晚更表示歉意,今天三更……。

第二七九章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上)

五更不到,陈恪父子抵达待漏院,自然成了百官关注的焦点。

新科状牙,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谁也不会傻到这会儿说风凉话。

再说了,陈恪才刚及弱冠,便已是从六品的升朝官,未来宣麻拜相,几乎是必然,谁又愿无端得罪他呢?

因此陈恪听到的,都是赞誉之言、溢美之词,看到的也是一张张热情的面孔。

不过看着他被众人簇拥,少年得志的样子,确实有不少人心里泛酸,没办法,人家二十岁已经是朝官,他们从选人到京官到朝官,却熬了二十多年,如今五六十岁,濒临退休,列班时还要在这少年身后,实在是羡慕嫉妒恨啊”…

但真心高兴的也不少,除了熟人以外,更多是四”的同乡。四年一度,青钱万选,独一无二的状牙,出在蜀中,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凡是乡党,无不与有荣焉,传卢当天就到陈家道贺了,此刻陈恪头回来上朝,自然都围了过来。

当然这也跟四川这地方,在二十年前是一片文化沙漠,开国七八十年,愣是一个进士都没出有关。因此这二十年里从蜀中四路出来的进士,都有一和强烈的自觉,觉着自己是在为四川人打天下。

尽管随着四,重新富庶,文教发达,近些年来四川进士开始芹喷。但这和乡党观念却没有变。这不,四川出来的达官皆来为陈恪镇场子,其中王佳、范镇还是他会试的副主考,尽管宋朝严禁搞门生座师那套,但这份师生之谊,是谁都无法抹去的。

所以两位高官成为了陈恪官场的引路人其中范镇沉默寡言,主要是王佳在指点他,看看天色,王佳起身道:“头次上朝,跟我去拜一拜诸位相公吧。”

陈恪便跟着王佳,先去了政事堂的值房。富弼、曾公亮等都在陈恪老老实实按照官场礼节一一参拜。宰执们自然要表现出,对晚生新近的爱护,都十分的和颜悦色,除了恭喜恭喜、温言勉励外,也问些诸如年庚、昆仲之类的家常问题。

当然作为首相,富相公还是要多说两句的,劝勉他说:“你如今独占鳌头,本科的进士以你的马首是瞻后进的学子亦想步你的后尘,你就有领导士风的责任。

盼你不仅为将来一己大用之计,亦严以自律,振刷如今愈发浮华享乐的士风!”

陈恪唯唯应着着老脸不禁微红。他焉能听不出,富相公这是在暗示自己,走马章台、纸醉金迷的生活太过荒唐了要自己收敛一些呢。

但富相公这样的君子,点到即止,绝不会让他脸上挂不住,又说了些赞美勉励之辞,便放他离开了。

从政事堂出来,转过来又去枢密院的值房,本以为也是一番例行公事,谁知道韩相公却嘶声道:“状元郎来得好老夫正想找你谈谈,要跟你讨教呢。”

“相公言重了。”陈恪赶紧道。

“请安皂”韩琦点点头…弄意舟书牛在身边,又对挂道:“禹玉有事就先忙。”

这就是逐客了王佳乖乖道:“我还真有点事,不打扰相公谈话了。”便对陈恪笑道:“能得到韩相公的指教,是你的福气,要好生听声我先回去了。”

待王佳走后,韩绮看看陈恪道:“久闻大名了你是个人物,所以老夫不拿对晚生后辈的架子,我们开诚布公,言无不尽。”

“下官遵命。”这是陈恪第一次见到这位赫赫有名的高帅富,觉着他与传说中那种目无余子的高傲并不吻合。殊不知,那是十年前的韩相公,如今的韩骑,已经是三上三下,早就收敛了锋芒。

“你在小传驴上那番奏对,我已请人抄来,细读过了,确非等闲。”韩砖也不跟他废话,直入主题道。

“冉公过奖)”

“看来你对西南边陲的情况,很下过一番功夫,我说的对么?”韩琦的声音虽然沙哑,却也因此十分威严道。

“是!”陈恪想了一下,答道:“下官家乡,因为地处西陲,又毗邻吐蕃、大理、交趾等藩国,求学时常怀百岁之忧,所以一直钻研西南的军政民情,只是资质愚鲁,一无成就可言。”

“不必过谦!这在大宋是一门绝学。你能留心钻研,足见不凡。”韩骑道:“你对这次侬智高投奔大理,有何看法?”

陈恪那日跟官家的奏对,其实只是泛泛之谈,拿来唬那些不知天下之大的文学之臣绰绰有余;但在有武相之称的韩椅面前,就显得不够了个一是故他不能不出言谨慎?

仔细斟酌一下,他才缓缓道:“下官以为,侬智高乃如李元昊一般的心腹之患,朝廷万不可重蹈覆辙,让其死灰复燃。现在他离开广西。投奔云南,其实已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正是捕杀他的最佳时机。“顿一下道:“而除了侬智高本身外,更重要的是大理国……,大理国与我大宋数州相连,且北接吐蕃,南邻交趾,其对我大宋的国防安危极为重要。”

韩椅缓缓点头,虽未有赞许之词,但神色间深有所思,显然对他的话十分重视。

“恕下官直言,大理国所统辖的土地,自秦以来,历经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一直是历朝历代不可的一部分。唐末至本朝以来,先有南诏,后有大理,这才脱离了朝廷的管辖。而本朝由于重北轻南的战略,以及对大理人先入为主的误解,一直就意疏远他们,对他们保持戒备,在下官看来,这是不对的。”

“哦。“韩椅笑道:“错在哪里?”

“不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由异族建立的政权,如辽国、西夏、交趾,乃至原先的吐蕃、南诏,都对我中央朝廷构成了严重的威胁。现实中一个个活生生的教训让朝廷对大理保持警觉乃至疏远,但这种认识太主观武断。具体问题必须具体分析,不能因噎废食。”

“嗯。”韩琦点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朝廷向来把大理国当作南诏国的延续,认为南诏国极富攻击性,所以他们也是危险的。事实上大理与南诏截然相反,南诏热衷扩张,大理却热衷内斗,且其国内佛教盛行,民众对大宋又多有亲近之情。“陈恪一钰见血道:“说白了,这是个像大宋一样温和的政权。他们的当权者从未想要越出大渡河,对我国的边陲构成威胁。”

“嗯。”韩琦终于露出赞赏的目光道:“你能看明白这一点,说明是有真才学的:“话锋一转,却呵呵笑道:“不过照你这么说,侬智高肯定在大理掀不起大风浪来,我们可以不必去理会了。”

“相公在考校下官。”陈恪淡淡一笑道:“四夷之乱,始于人心之不臣。故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以震慑人心。

诱说如今大理内部三家纷争,保不齐有哪家想要倚仗侬氏的势力。压俐另外两家,虽无意针对大宋,却会给侬智高一个翻身的机会。大理国物产丰饶,人、马、铜、铁样样不缺,真要让依智高扎下根来,不出数年,他就能东山再起、杀回广西。”

“再者,下官方才便说过,比依智高更重要的是大理本身。下官以为,大理有三个不得重视的理由。”陈恪屈指道:“第一,其物产丰饶,盛产我大宋最(

)紧缺之银铜、马匹;其二,广源州之南,是比依智高危险十倍的交趾国,其国民卑劣成性,虽俯首称臣,却常有侵略上国之心,我们若能收服大理,可使其钳制交趾。同样道理,又可用交趾钳制大理,此运用之妙,自然无需下官赘言。其三,收服大理,与我们的国策并不相悖,因为虽然是我们对付西夏的盟友,但却是建立在其赞普蛹厮啰的个人意愿上:一旦其改变主意,或者后继者俐向西夏。后果将不堪设想,而大理在吐蕃背后,控制茶马商道,不仅是其重要的供给地,更有锋刃抵背之威胁。我们收服大理后,不管吐蕃赞普是谁,都要掂量一下两侧受敌,后援断绝的危险,不敢倒向西夏。”

“好!好!”韩琦抢掌赞道:“状元郎名不虚传,老夫这枢密使之位,将来非你莫属。”

“相公过誉了。“陈恪赶紧谦虚道。

“收服夫理的好处,我完舍认同。“韩椅沉声道:“但是,朝廷如今的状况,你想必也很清楚,是不可能再起战端,把大理也变成我们的敌人的。所以,朝廷能做到的,不过是虚张声势,实际上,一兵一卒都不会跨过大渡河,这和情况下,怎么收服大理?”顿一下道:“大理是有过,成为大宋藩属的请求不假,但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谁知道,如今他们是何态度呢?”

“这就必须亲自去接触了。”陈恪沉声道:“正好借侬智高这件事,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

下一更点前。

第二七九章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中)

其实陈恪很明白,自己这是在过面试关…,派他出使是早就定下来的事,但是担任什么样的角色,还需要相公们来考量。

既然横竖都要出去,当然尽可能的争取主导权,处处掣肘的滋味。可不好受。

韩椅对陈恪的应对基本满意,还要问下去时,景阳钟响了,他只好中止谈话道:“走,上朝去。“顿一下道:“待会儿在朝堂上,你只管撒漫去说,无须顾忌。”

“遵命:”

离开值房,陈恪便与韩椅分开,人家是押班的相公,他还没资格跟去:不过好在王佳还等着他,在朝鼓声中,把他领到班位,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这不是陈恪首次上朝,但之前状元唱名,万众瞩目,哪敢四处张望。这会儿鹤立鸡群于群臣之中,不用偷瞄,就能把光景看得清清楚楚:但见此时,旭日东升,宣德小大庆门皆已洞开,皇城司的旗校手执戈矛,护道排列,盔甲兵器光芒耀眼不容逼视。

朝鼓声停后,两匹披红挂绿的朝象,被内侍牵出宣德门,在门洞两边站好,各把长鼻伸出挽搭成桥。此时禁钟响起,朝官们肃衣列队从象鼻桥下进了皇宫,不够级别的京官则留在原地看个眼热。

进去的官员在垂拱殿丹蟀列班,伺候朝见。净鞭三下后,文武两班齐,天子驾坐。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

便有枢密副使出班奏报,侬智高荐现之事。其实诸位大僚,几天之前便知此事,但在早朝上提出来,是国家正式承认此事,并必然要采取对策……而对策也早由官家飞诸位相公、有司官员讨论妥当了。只有极为重大或争议性很强的事件,才会拿到早朝上公开讨论。

这是为了提高行政效率,不然什么事也不用干了,光吵架就行了。

当然,大家来这儿,不是光听结果的,有异议可以当堂提出,相关官员会做解答。若说得果然在理,改变决策也并非不可。听闻枢密哥使的奏报,珠帘后的赵祯缓缓道:“此寇乃是心腹大患,不可不除,谁与寡人分忧?”

便有一班武将出班,请战道:“臣愿往!”“臣愿为官家提此贼头颅!”一时间群情ji昂,还真看不出是演戏。

“官家明鉴,侬贼遁入之大理国,与我大宋素无邦交,亦无粗龌。“便有官员出班泼冷水道:“我等既无下文捕捉之权,贸然兴兵亦有树敌之虞,不可不慎。”

“此言也有些道理。“赵祯望向韩椅道:“枢相有何高见?”

“依微臣之见,远交近攻,古有明训。大理虽与我接壤,亦应在远交之列。因为用兵西陲,劳民伤财,自古所戒。”韩椅从容应道:“然两国既无邦交,亦无往来,其国又远处万里之外,故朝廷对其国内情形,全无所知。此乃安策之大忌也。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故而微臣建议,当一面调兵遣将,陈于边境,施压大理,以备不测。一面派遣得力之臣,携国书正告其国主,依贼乃大宋之敌,劝其交出贼人,勿自取灭亡。纵使其顽固到底,亦可一探虚实:”

“爱卿所言极是。

“官家点点头道:“派何人出使,可有人选?”

“今科状元陈恪,素有张寡之志、陈汤之勇、再固之才,可担此重任。”

“宰相意下如何?”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宋的国政决策如儿戏一般呢。

“回官家,枢相所言极是。”富弼出列道:“微臣也赞同派陈状牙,出使,但有两点还需斟酌,一是其年资稍欠,陡然担此重任,怕会引起大理国君臣之轻视。二是,其出使未知国度,又面对凶残之敌。处境十分危险,还需要问一问状元郎本人。”

“年资稍欠可以借绯,再派一老成之臣压阵。”韩椅道:“至于其本人,已经在殿外候旨。”

“宣。”

“宣新科状元、将作少监陈恪上殿觎见。”殿头官唱道。

拣恪赶紧出列入殿,行礼如仪,待他站起后,官家道:“二位相公之言,状元郎听到了么?”

“微臣听得分明。”陈恪声音洪亮道。

“状元郎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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