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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梅-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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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顿普通的晚餐,桌上摆着三碟菜:虎皮辣椒、清炒豆角和凉拌黄瓜。看起来还不错,不过,你如果连续十天就吃这三种菜,在第十一天,你就会发现辣椒、豆角和黄瓜其实是一个味儿。我已经和这三碟小菜连续作战25天了,但我仍不敢把14天前的发现告诉妈妈。因为妈妈最讨厌我给她提意见,她总是说:“知足吧,有口饭给你吃就不错了。”说这话时,她脸上爬满厌恶,好象我是一个要饭的乞丐,她破天荒发慈悲让我进屋坐到了饭桌上。每次,我都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只是一丝玩笑的成分,但那是徒劳,有时我甚至还看到她咬牙切齿的样子。我常常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当然只是怀疑,在没有第二个女人站到我面前自称是我母亲之前,我无法否认我们的血缘关系。
扯远了,还是回到菜上来吧。妈妈总是赶在菜场收摊之前去买菜,那时的菜既便宜分量又足。回到家里,她把一大塑料袋蔬菜往厨房地上一顿,就开始抱怨买这堆菜又花了多少钱,她报出的数目总是能精确到角甚至分。有一次,她竟然说又花了九毛二分。
我觉得奇怪,现在市场上流通的货币最小都是一毛,怎么会有两分呢?我本不敢发问,但我的怯懦挡不住好奇,就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还有分币吗?”
妈妈没好气地说:“你懂个屁,我当然只给他九毛钱,那二分我说下一次再一起算,算个屁,下次我才不找他买菜呢!”
妈妈的语气到最后已经变成恶狠狠的了,她的矛头很显然已经从我转向那个卖菜的,但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卖菜的,妈妈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心惊肉跳。我很后悔自己没管住那点好奇心,我发誓以后决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妈妈对辣椒、豆角和黄瓜情有独钟,原因只有一个--它们便宜--就象冬天里,她只让土豆、萝卜和白菜进家门一样。我无意指责妈妈,她这样做除了从经济着想外,还暗合了一部分科学家的说法--素食有益健康长寿。在科学的感召下,现代人都开始提倡素食,也就是说有钱人也爱吃辣椒、豆角和黄瓜。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认为那些卖鱼卖肉的贩子都要失业了,可当我跑到菜市场一看,情形与我想象的大不一样。那些鱼肉贩子的生意仍然红火,荤食柜前站满了手捏大钞的人们,他们一个比一个胖,都属于减肥对象,但他们满不在乎,越胖离柜台越近。妈妈偶尔也会在那些胖子后面凑热闹,手里一张十元钞票都捏出汗来了,她还在犹豫不决。肉贩子对付这些犹豫者自然有一套,他们从柜台底下拿出“处理肉”,价格要便宜一半。尽管我一见荤就流口水,但“处理肉”吃起来总有一种将臭未臭的怪味,相比之下,我还是宁愿吃素。
还是回到餐桌上吧。眼前是三碟素菜,进食者只有我和妈妈。我们相对而坐,极少说话,就象餐馆里两个互不相识的食客不得不坐到一张餐桌上。其实我很想说话,我向来很羡慕边吃边聊的进餐环境,甚至千百次地想象过有朝一日能和妈妈在说笑中进餐,我们互相说着开心的话题,然后大笑,喷饭,放下碗筷捂着肚子笑--但是我始终没有勇气开口,因为我怕自己一张嘴就会说错话,这不仅仅是一种担心,事实上,我在妈妈面前从来就没有说对过什么。妈妈不说话是因为她不愿意跟我交谈,她对我有一种天生的厌恶,她毫不掩饰,当然我也没有必要向你隐瞒--亲爱的朋友,你尽可以把我想象成她养的一只猫。不,这不恰当,我如果是只猫,她或许还会把我抱到膝头捋捋毛什么的,可惜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大活人,我没有权力接近她。她也从来不愿接触我,除了揍我。
不提挨揍的事,还是说这顿晚餐吧。我说过,我觉得眼前的三碟菜索然无味,但我尽量不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我知道就算我表现出来也无济于事,在这个家里,我没有权力要求什么。妈妈是绝对的权威,铁腕人物,我只要不触怒她的铁拳就谢天谢地了。为了将半碗米饭吞咽下去,我拚命地吃虎皮辣椒来刺激味口。其实除了辣,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象一个行刑人员向罪犯泼了一盆辣椒水,就算这个罪犯是地道的四川人,也不会说“味道好极了”。
我正哧溜哧溜地吃着虎皮辣椒,就见妈妈将碗筷往桌上一顿,恶声恶气地说:“就不能小声点?跟你那臭爸爸一个狗德行!”
说完,她一抹嘴,站起身拎着一个劣质帆布包出门走了。她今天上夜班。
我怔在那里,半天才把筷子从嘴里抽出来。我真的一点味口也没有,每吃一口都象在咀嚼泥沙,我努力装出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只是为了做给妈妈看,我不想让她说我是个爱挑剔的孩子。可是,她偏偏又嫌我吃像难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合她的心意。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地迎合她,可总是顾此失彼,我真的有点懈气了。看着她木然出走,房门在她身后嘭地一声关闭之后,不知为什么,我的眼泪再也关不住了,象潮水一般涌出眼眶。那一刻,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我宁愿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如果一位继母对我这种态度,我也许可以接受。可是,偏偏谁也不能证明她是我的继母。
我暗自流了一会儿眼泪,抬眼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似乎比平时黑得更快。我抬手揩了一把脸,站起来收捡碗筷。还有一大堆家庭作业等着我去做呢。
我把空碗筷抱起来,走进厨房,放进水池里。我又瘦又小,同学们背后都叫我豆芽菜,我并不怪他们,其实这个比喻还挺恰当,只不过还应该补充一点,是绿豆芽,换了稍微粗壮一点的黄豆芽,我都够不上级别。由于个子矮小,我在把碗筷放进水池的时候,不得不尽量踮起脚后跟。不过,这对我并不算难事,我早已经习惯了,洗碗的时候,我总是踮着脚。
我正踮着脚在洗最后一个碗,突然,厨房的窗户被一道刺眼的白光照亮,瞬间又恢复了黑暗。我吃了一惊,脑子飞速旋转,搜寻着这道白光的来处。或许是谁的手电筒无意间向这边晃了一下,除此之外,我就只能联想到夜游鬼魂了。据说它们的眼睛看到哪里,哪里就会有刺眼的光亮。想到这里,我不觉浑身发抖,双手死死地捏住碗,想洗,可手怎么也转不动。一阵巨大的恐惧抓住了我,我的心脏缩成一团,我甚至能感觉到窗外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正死死地盯着我,但我不敢向窗外看。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巨响,我感觉就象在我头顶上炸开,我浑身象遭电击似地一抽,双手同时发力,把碗摔在水池里,发出叮铃当啷的破裂声。
这回我真的惊呆了,不是被巨响,而是被水池中破碎的碗碴。现在我已经弄清楚那声巨响不过是一声惊雷,那道白光不过是一道闪电,窗户上噼呖啪啦的雨声让我清醒过来,但一切都晚了。因为我摔碎了一个碗,这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白瓷碗,但在妈妈眼里,它一定比我重要。事实上,在这个家里,最不重要的就是我。
记得我6岁的时候,也摔破过一个碗。那时我正在埋头吃饭,妈妈突然冲我吼道:“快点吃,慢猪!”我向来就怕妈妈大声说话,尤其怕她把我比作某种动物,因为从她口里跑出来的动物都不可爱。听到她的吼声,我心里一紧,手上一松,碗就掉到地上裂成两半。我脑海里飞快闪过一道怨恨:厂家为什么不把碗再造结实点!怨恨一闪而过,我看见妈妈站在那里怒视着我,我吓得浑身筛糠一样抖动,但我不敢哭,我知道我一哭,妈妈就会拳脚相加。我把已经冒到嗓子眼的哭声生生给吞到肚子里,连忙俯身捡起两片碎碗,将它们合在一起,看上去就象一个完好无损的碗。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能念出神奇的咒语,将碗彻底粘合在一起。可是,我知道没人能帮我,我只能捧着一个破碗,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妈妈已经瞅了我半天,这时,她的语气平静多了,她说:“很好,你就这样捧着碗给我跪在桌子边上,没有我的许可不准起来。”我不敢违令,捧着碗就地跪下。她在屋里转来转去,做她自己的事,就象我根本不存在。我感到膝头生疼,多么希望她能早点让我起来。可是,直到出门,她也没说一个字。就在她准备关门出去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我知道她一定是有话要对我说,我心里亮了一下,但马上又暗了下去,因为她并没有说出我想听的话,她说:“放老实点,我要发现你敢做假,就把你倒吊起来。”说完,门嘭地一声关死了,她的脚步象重锤一样渐渐远去。我相信她说到做到,所以,就算我把膝头跪碎,我也不敢站起来揉一下。不知过了多久,门响了一下,妈妈回来了。她推门进来,并没有正眼看我,而是直接进厨房做饭去了。我只能盼着她快点做完饭,那时,她一定会叫我起来吃饭。可是,这回我想错了,她把饭菜端到桌上,并没叫我起来吃饭,而是一个人自顾吃起来,好象我是个隐形人。但我并不是隐形人,我有血有肉有形状,最起码我还有一个咕咕叫的肚子,那一刻我只知道我有个肚子,它中午就只吃了个半饱,现在早就前胸贴后背饿成一张薄饼了。我被桌上饭菜的香味诱惑得一阵阵眼晕,偷眼看看,只见一张血盆大口正在狼吞虎咽,我怕再看下去它会将我也吞掉,连忙收回视线,狠狠咽了咽口水。我在心中祈求神仙赐给我一分食物,哪怕是妈妈吃剩的。可是,神仙没有显灵,妈妈把剩下的饭菜都收进了厨房。我绝望地闭上眼睛,那一刻,我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活活饿死,我就干脆闭上眼睛,等着阎王来收魂。阎王没有出现,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够了,看着你就烦,一块打不湿拧不干的抹布,还不快滚进去睡觉?”我知道这是妈妈下达的解禁令,我盼了多久啊,现在它终于来了,可我一点也没觉得轻松,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两条腿象打了石膏一样无法伸展,我试图站起来,却一下歪倒在地上。四周漆黑一片,妈妈已经进了卧室关上房门,我觉得自己象一只老鼠,一只被打残了双腿的老鼠。我在地上静静地歪了一阵儿,听见妈妈的鼾声从里屋传来,我的心才稍觉踏实,腿也勉强能伸直了。我咬了咬牙,摸索着抓住桌子站起来,膝头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双腿一软,又差点坐到地上。不过,最终我还是挺住了,我知道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必须想办法填饱肚子,再这样下去,我会很快就不知道痛为何物的。我尽量放轻脚步探进厨房,我不敢开灯,摸索着打开柜须让这些瓷片消声匿迹。
又是一道闪电,一阵响雷。我看见白色瓷片上闪着红光,那一刻,我觉得那片红光与我无关 ,我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一起收进一个塑料袋中。然后,我拎着它们闪出大门,轻手轻脚地穿过漆黑的楼道,生怕被人看见。我仿佛不是拎着一袋碎瓷片,而是急于销毁的罪证。每一道闪电都让我心惊,因为我怕有人会借着电光看见我的身影;每一阵雷鸣都让我欣喜,因为它们正好可以掩饰我咚咚的心跳和脚步。
垃圾箱并不在楼道里,我必须穿过一片开阔地。雨正哗哗地下着,电闪雷鸣过后,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雨声淹没了。我没有带雨伞,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想到有必要带雨伞。尽管雨下得就象有人用高压水龙头向下冲水,但我片刻也没犹豫,一头扎进了雨幕之中。
把塑料袋扔进垃圾箱,我逃命似地跑回屋里,反手关上大门,身子一软,靠在门背后,惊魂未定,仿佛刚逃脱一次追杀。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感觉到水正顺着头发流到脖颈里,衣服早已经粘在身上,身体就象裹着粘纸的水果糖。
我靠着门连打了两个喷嚏才缓过劲来,抬脚走进自己的房间,发现有扇窗户没关严,正在往屋里飘雨。我连忙跑过去将它关好,拉上窗帘,给自己换上一套干衣服。身体是舒爽多了,可潮湿全部钻进了胸口,赶都赶不走。
我坐在书桌边,摊开作业,可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我心里乱极了,那些碎瓷片虽然都扔进了垃圾箱,但妈妈是个极精细的人,这个家里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哪怕是少了一根针。窗外的暴风雨正起劲地下着,这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因为明天妈妈回来将有另一场更大的“暴风雨”等着我,或早或晚,我都必将经历。想到这些,我的心就一个劲地发紧。我多么希望我的生活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在这个时候能站出来保护我。哪怕他出现得不是那么及时,只能在我受伤之后赶来,也不要紧,他只要安慰我一句,我就会感到心满意足。可是,他始终没有出现,每次都是我独自承受。他到底在哪里呢?
我不由地想起妈妈在吃晚饭时说的那句话--跟你那臭爸爸一个狗德行--这句话虽然是在骂我,但我回想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因为她在提醒我曾经有过爸爸,尽管他“臭”点,还是“狗德行”,但是我喜欢。遗憾的是,他那“臭狗德行”我从来也没见过,我搜肠刮肚,几乎把我吃奶时的印象都回忆起来了,但就是没有一丝关于爸爸的痕迹。
这并不是妈妈第一次提到爸爸。以前,只要我做了什么她看不惯的事,她就会把我和爸爸作类比,一箭双雕,将我和爸爸同时贬一通。我曾壮着胆子问妈妈:“你说我和爸爸一样,那我爸爸呢?”妈妈每次都不假思索地说出同一个答案:“他死了!”说这话时,她一脸的愤怒,后来,我就不敢再打听关于爸爸的事情了。不过,我从来就不相信爸爸真的死了,因为妈妈火冒三丈的样子使我肯定她是在说气话。再说,别人家死了人,都会把死者的照片放大,挂在室内最显眼的位置,让他永远注视着活人的一举一动。可是,我家没有挂爸爸放大的照片,不仅没有放大的照片,我甚至连爸爸的任何一张照片都没见过,也就是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爸爸长什么样。就算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也认不出来。正因为如此,我就特别留心每一个从我眼前经过的男人,我总是在心里问自己,这人会不会是我爸爸呢?
这种无休止的追问折磨着我,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去向妈妈索要爸爸的照片,我相信妈妈一定保留着爸爸的照片,她只是收藏得很紧,让我无法找到。妈妈尽管平时不太收捡屋子,但她收藏的功夫的确令人佩服,凡是她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就算我用放大镜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也休想找到。这次妈妈的回答却很出乎我的意料,她说:“都烧掉了。”语气异常平静,让我不得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但是,她骗了我。就在第二天,我放学回家,突然看见她蹲在楼下的垃圾堆旁烧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个相册。我心里一紧,躲在墙角处偷偷看。这时,我才看清楚她正把相册里的照片一张张抽出来,往火焰里丢,顷刻间,火舌就舔食了照片。我敢肯定她烧的正是我想要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在心里问自己,却不敢上前去质问她。我只能躲在墙角后面,等她烧完离开之后,才敢上前去看那一堆灰烬。等我轻手轻脚地凑上前去,火焰早已经熄灭,只有青烟,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钻进鼻孔,呛得我忍不住咳嗽起来。我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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