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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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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更密,碧油车虽然少了许多,但那夹杂在人流中的美貌胡姬,一个个打扮新奇,眼风火辣,端的令人惊艳。而西市门口灯树下的踏歌人群,更是胡汉交杂,男女兼有,气氛热烈得无以复加。

裴行俭笑着让她去踏歌,她摇头不肯,他便叹息说可惜他自己是不会的,只能看热闹,她一时恶作剧心起,硬拉着裴行俭也进去跳了一回,没想到他真的跳起来时,竟然动作洒脱,有模有样,还对她扬眉一笑,顿时让琉璃明白自己又是被算计了——他刚才那踌躇为难的模样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到了昨日,两个却没有再往人多密集之处去,只是随意闲走,随意说话,不知怎么的,竟然走到了将近五更,琉璃甚至觉得他们大概可以一辈子这么牵着手走下去,京都皇城或是天涯海角都没有关系,只要是他们在一起就好。而几个时辰前分手时他印在自己额头上的那一吻似乎还留着一点余温,够她温暖的过上很久……可此刻回想起来,又像是做了极长的一个美梦,美好得几乎不像真的发生过。

阿霓看着琉璃突然变得目光飘忽,心绪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是嘴角却带着恍惚的笑意,心里一动,倒也猜到了几分,刚觉得有些好笑,突然又有点发沉:若是大娘打发自己回去过节,就是为了这个,说明她到底没把自己当成贴心的人,可自己又凭什么让她真的放心?老夫人既然会把自己的身契过给大娘,那么日后自己就是她的人,但自己的父母兄弟却都是那边的……正想得出神,便听琉璃问道,“老夫人可是明日回府?”

阿霓忙道,“奴婢早间过来时,听说老夫人今日午间在宫中吃了满月酒便回来。”

这么快就要回应国公府了么?琉璃心里微有些失落,阿霓却有些心虚,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都默默无语,梳好头发换好衣服,这才往苏家上房去了。

这个时辰,苏氏父子自然是早已出了门,只有于夫人带着罗氏在屋子里说笑,看见琉璃,两人都是眉花眼笑的,琉璃自然知道她们在笑什么,这两日反正也被笑惯了,只当不知道,大大方方的上去见了礼,两人看见了琉璃背后的阿霓,倒也不好说什么,只一叠声催着厨下赶紧先上一份热粥,待会儿再上午饭。

待琉璃喝完一碗熬得稠稠的菜粥,又说了杨老夫人下午便会回府的事情,于夫人忙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我听将军说,明日就要去你家请期,说不得就会定在四月,时间着实有些紧了,你家里可是能准备妥当?另外,听守约的意思,你们索性就住河东公府送的宅子,你管那么大个宅子,可有几分把握?”

琉璃忍不住叹了口气,家里能不能够准备妥当她是没有把握的,但她很有把握,自己管不好那么大的宅子——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管过什么柴米油盐的事,更别说管几十个人的柴米油盐。于夫人原本心里就有数,见她叹气,忍不住也叹了口气,“我原想着不急的,看来却是没什么时间了,你先回去陪杨老夫人住上两天,我过去跟她说上一声,你这两个月,别的事情先莫操心,跟着我学管家”

第94章莫名其妙柴米油盐

永徽六年,正月十九日,皇帝颁发册书昭告天下:立皇子李弘为代王,皇子李贤为潞王。其时,李弘三岁,李贤刚刚满月。

消息传到应国公府时,前日刚从宫里回来的杨老夫人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喜色,这册书在她出宫前就已经发往门下省,此时只是走完过场正式公布了而已。皇子封王,原不是什么稀罕事,对于媚娘来说,更多只是一个补偿——就是因为这个性急的孩子,她不能陪谒皇陵,错过了这样一次大好的机会

倒是听到前来拜访的于夫人说,琉璃的亲事已定下是四月十七,她却从未管过家时,杨老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来倒是我疏忽了,这些日子虽也带着她经历了些人情往来,柴米油盐之事却没想着要让她也跟着经手,还是阿于你想得周到,好在琉璃是个聪敏的,有两个月,大体上总能学得差不多,别的却要以后慢慢自己琢磨。”又回头问琉璃,“你可会算账?”

琉璃想了想答道,“不会用筹算,若是平日计算钱粮出入,琉璃倒会一些胡人的算法。”

杨老夫人点了点头,“老身这边原也无事,媚娘身子还是有些不大爽利,只怕还要经常入宫,你去于夫人那边安心住着就是。”

此事琉璃早已知晓,三年连生三个孩子,而且生产时都有波折,武则天就算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要好好调养一番了。于夫人却是第一次听说,忙询问了一遍。听说只是有些虚弱,点头感叹了一番。

两下正说着话,外面有婢女来报,“葛夫人已经到了。”

杨老夫人笑道,“快些请进来。”回头便对于夫人笑道,“是袁御史的夫人,昨日就递了帖子的,她跟阿华素来交厚,你倒是没见过的。”

于夫人倒也罢了,琉璃心里却是一动,这位袁御史的夫人她在武府和那位华夫人的酒席上见过两面,印象无法不深刻,因为第一回见面时,她不时用挑剔的目光把琉璃从头看到脚,而第二回再见面时,她看琉璃的眼神却好像压根是看着一个透明人……当时琉璃心里便好生纳闷了一番,此时听说她又来了,倒有些好奇,不知此次这位葛夫人又是何种态度。

她习惯性的便想站起来帮杨老夫人迎客,杨老夫人忙道,“还不坐下。”琉璃一怔,笑着坐了下来,以前她在这府里地位原有些尴尬,半客半主,因武夫人不爱应酬,以往按礼应由她做的一些礼数上的事情,便落在了琉璃身上,自打定了亲,琉璃身份却是定了下来,就是杨老夫人请到府上小住的女客,哪有客人去迎客人的道理?

不大会儿,有管事娘子引领着那位葛夫人上了台阶,杨老夫人笑着在门口相迎,四人相互见礼之后落座,彼此寒暄了几句,葛夫人便看着琉璃笑道,“大娘几日不见,竟又出落了几分,于夫人当真好福气。”

琉璃对着她那张圆白面孔上洋溢的热情笑容,只觉得手臂上几乎是一层寒栗,她所遇之人不少,挑剔、漠视、热情者自然都不乏其人,但三者集于一身又转换得毫无痕迹的,却唯有面前这位葛夫人,心下之莫名其妙,简直难以言表。

于夫人自然不知究竟,呵呵一笑,“小孩子家的,哪当得夫人如此夸奖。”

杨老夫人心里却是有几分明白:这葛氏第一次见琉璃时,琉璃和裴守约的亲事还未摆上明面,阿华隐约透露过一句,这位御史夫人的次子因跛足入仕无望,按理又不能继承家业,婚事上颇有些为难,便想找个门庭略低、美貌聪慧的女子。杨老夫人虽知此事并无可能,却也只含糊了几句,没想到这葛氏来赴宴时却当真是把琉璃看了几十遍。第二次在华夫人的宴席上,苏将军已去提亲,她自然也就把这事告诉了阿华,不知怎的这葛夫人倒像太过意外,一时竟有些恼了的模样。这次自己一回府这位就前来拜访,显然是特意来挽回一二的。

以杨老夫人的年纪阅历,她怎么会把这种小事挂在心上,当下也满面笑容跟这葛夫人谈说起来。

葛夫人放下了几分心思,笑得更加放松。只是眼角看见琉璃虽然不大开口,但嘴角含笑,容色中自有艳光流转,心底还是冷哼了一声:听说裴行俭立马就要任正五品的长安令了——他才多大?自己的夫君袁公瑜何尝不是名门才子,在大理寺熬了多少年才进的五品?怪道裴行俭连门庭都不顾了,要娶这种狐媚子为妻,却是有如此好事在等着他自家到底还是下手晚了,倒是让自己在家里没脸了一回,但杨老夫人这边如今却一定要笼络好才是。

当下葛氏更是打起了精神,就着新出的册书,好生奉承了杨老夫人一番,于夫人在一边听着这满口的谀词,忍不住就有些皱眉,好容易等到葛氏的话告一段落,赶忙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杨老夫人又嘱咐了琉璃几句,这才让她跟着于夫人回了苏府。

第二日早间,琉璃刚用过早饭,于氏便把她带到了外面的厅里,只见厅中的高高的案几上摆着厚厚的一叠的账本。于氏选了两本对琉璃道,“今**也不用学别的,先从这账本看起,若是能把他们的每年的俸禄算个明白,便算是完工。”

琉璃看着那叠账本正在犯晕,听了这话点头笑了笑,心里松了口气:自己数学固然不大好,但要弄明白苏氏父子的一年俸禄的俸禄有多少,这样简单的加法乘法总不会做不明白吧?只是当她翻开了账簿,一眼看去,却顿时傻了眼,仔细再看了几行,又听于夫人分解了几句,她的一个头已经变得有三个大——

原来这时的官员压根就没有俸钱这一说,而是分割成了若干项,每项又有若干实物。以苏定方为例,他的俸禄便包括:禄米每年三百石,因配备防阁三十二人,每日又要发常食料八盘,每盘包括细米二升二合,粳米八合,面二升四合,酒一升半,羊肉四分,酱四合,醋四合,瓜三颗,盐、豉、葱、姜、葵、韭、炭、木橦各若干;此外还有职田六百亩,每年也能收几百石的粮食,至于每年年底还有若干彩帛、金银器之类的赏赐,就更不用提。各种实物收入足足有二十多项,或按年发,或按日论,各有不同,而每季如木炭数目也有分别,唯一没有看到的就是钱……琉璃简直欲哭无泪,这是发俸禄么?这分明就是玩人

原先在安家时,琉璃也见过过石氏处理家务,但或许因为是胡商,往来都是以钱帛计算,琉璃倒也没觉得有何难处,此时突然面对了这走实物交易路线的大唐官方风格,简直是茫然无措。

好容易半天下来,琉璃才把各种东西收入算清楚了,也学会了看那复杂无比的账本,自觉头大如斗。却不知于夫人心里已啧啧称奇:她说一天算清,原是已是在难为琉璃,让她更知艰难,还特意拿了一袋算筹过来,准备花上几天工夫教会琉璃筹算,没想到琉璃却拿了支笔,涂涂抹抹了一些古怪的符号,有时算得居然比她这个用老了算筹的人还快一些

到了第二日,于氏便一项一项告诉琉璃,每一样东西以苏府上下七十口人,大约每月要支出多少,有盈余的该如何处理,若不够了又要从哪一项里折合了去补,例如栗米一石可换五升盐或五升醋,或是换一匹绢帛……琉璃听到后来,头昏眼花,忙磨了墨一项一项的先囫囵记下,回头再琢磨。好在此时除了家用,奴仆们的支出不过是管吃管住管做几身衣裳,倒也算是经济实惠。难怪就是苏府也养了六十多位奴仆。

饶是不用给下人发工钱,苏府靠着苏氏父子的俸禄却还是不够用的,苏定方在家乡始平有两处庄子,而于夫人也有陪嫁的田地,这才能收支平衡。想到以苏府这样除了吃之外万事不讲究的人家都要田产贴补,琉璃更是明白,为何河东公府会死死攥着裴行俭家里在洛阳的产业不放手了。

待把收支之事基本能算得清楚,于氏便又带着她处理日常家务,什么家务安排、人情来往、采购事宜、宴请待客等等诸多事务都是当着琉璃的面处理,又仔仔细细告知她为何要如此。

这些事情无不是细碎繁琐,却又不能出错,例如宴请时座次的安排,在厅堂和亭阁里宴请时尊位便全然不同,若是错了,轻者是闹笑话,重者就是结怨了……琉璃性子虽然还算细致,但生平最怕的就是这些,偏偏又知道避无可避,她不是大家闺秀,身边没有着忠心耿耿的婢女奶娘可以分忧,统共就一个阿霓,还是武家的家生奴婢。日后就算能买些识文断字会算账的奴仆,没有一两年的考验,她又怎么敢把这些事情交给他们?此时也只能在牢记之外处处留心,反复琢磨。

如此奋发拼搏了近一个月,琉璃才对家中的账面出入终于能做到心中有数,亲友来往礼数也能大致照顾周到,就是春社日帮着于夫人出面招待亲眷,除了忙昏头时说错过一句话之外,别的都做得妥妥当当,只是整个人却眼看着就瘦了一圈,于氏欣慰之余不免有些心疼,便想着二十日正是苏家父子休沐,又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全家需好好出去玩上一趟才是。

到了二月十九这日,于夫人又拉着琉璃,让她看自己如何分配车马奴婢,准备吃食酒水,别的也就罢了,这苏家光从库房拉出来的高案宽凳、帷幕等物就装了一车,到了晚间准备酒水吃食还要一车……这边厢刚刚一切准备停当,有婢女却急匆匆的奔了过来,“夫人,阿郎有事让夫人赶紧回去。”

于夫人与琉璃相视一眼,都有些纳罕,忙丢下这些一起往上房去,却见平素笑容可掬的苏定方脸色严正,在屋里大步走来走去,苏庆节神色激动的跟罗氏低声说着什么,罗氏却低头沉默不语。

琉璃心中吃惊,苏定方抬头看见于夫人,脚下顿了一顿,才沉声道,“今日朝廷收到急报,高丽与百济合兵侵犯新罗,已连取三十三城,新罗王的求援的使者已到我朝,圣上决定,让我协助程名振程都督发兵高丽,解新罗之围”

第95章出征在即谋定后动

作为李靖的弟子,隋末的名将,从贞观四年随李靖出征东突厥,整整二十五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期间大唐数次边患,却再也没有人想起过这个名叫苏定方的人。而他也从那位十五岁随父出征的少年勇士,从那位三十九岁率两百铁骑突入突厥可汗大帐的壮年猛将,变成了眼前这位六十四岁、讲究饮食、笑口常开的老好人……只是此时此刻,这位一身戎装、神情肃然的男子,突然间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于氏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却笑着快步走了过去,“恭喜将军今年上元节怪道有那好彩头,原来竟是成了真”回头又对琉璃笑道,“你这孩子果真是有时运的,不但守约承了你的福,你义父看来也是沾了你的运道,我真该代你义父谢过你才是”

琉璃站在于夫人的身后,胸口也涨得满满的,眼前这位神采飞扬如利剑出鞘的苏定方才是大唐战神应有的模样,而她竟是亲眼见证这段传奇的开篇于夫人的话传入她的耳中时,几乎是嗡嗡的带着回声,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眼见于夫人乘着转身悄悄拭去了眼泪,忙上前扶住了她,“阿母这叫什么话,义父满腹韬略、迟早会有建功立业之时,与琉璃有什么关系?此去高丽,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苏定方眼睛闪亮,呵呵的笑了起来,“琉璃,借你吉言了,只是你也莫过谦,圣上能突然间想起我这老头子,少不得是托了你和守约的福。如今大军出发的日子已定,就在六天之后,这一去总要个一年半载的,你义母和两个侄儿还要托你多多看顾才是。”

琉璃笑道,“琉璃自当好好孝顺义母,只是眼下看来,琉璃人笨口拙,只怕倒是要阿母日日为**心,省的我又闹出,‘槿儿,这是你舅母,快叫姑姑’的笑话儿来,让阿母颜面扫地。”

听她自嘲的提起自己前几日春社招待亲友时闹出的笑话,屋里几个人绷不住都笑了起来,于夫人见罗氏眼圈还有些发红,知道她是没经历过这般事情,忙走过去拉住她低声道,“男儿有机缘去战场建功立业,乃是天大的好事,我大唐哪次出兵不是扫平敌患,凯旋归朝的?何况又是跟着他阿爷,你这哭哭啼啼的模样,可还像个将门女子?”

罗氏骤然听到丈夫要出征的消息,难免有些慌神,但眼见不但苏氏父子,连婆母和琉璃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心里也慢慢的定了下来,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阿家教训的是,这原是好事,阿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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