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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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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沉默片刻,低声道,“琉璃身份卑微,能得君子垂青,已是莫大的福分。当时琉璃一身的麻烦官司,险些便连累了舅父一家,他又是蹉跎了十年才有这番际遇,琉璃怎能因为自己拖累了他的前程?其实,若不是昭仪与圣上如此情深意重,琉璃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此事的。昭仪的恩宠,便是对琉璃最大的成全。”
武则天静静的看着琉璃,似是没想到她会坦然说出这番话来,半响突然笑了起来,“你倒是有心的。你可知道,圣上适才已经说了,要把你赐给裴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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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有意效忠无心插柳
皇帝要把自己赐给裴行俭?琉璃不由惊得抬起了头,张嘴刚想说什么,不知为何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裴行俭那声轻笑,“琉璃,你总是小看我”,这淡然的声音让她刚刚急跳起来的心突然变得笃定起来,低头轻轻的叹了口气,“只怕是,他又要惹圣上不快了。”
武则天微微吃惊的挑起了眉头,眼前的琉璃神情沉静,眉宇间虽有担忧,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心里转了几个念头,终于化成了一声笑叹,“裴守约竟是如此待你倒不枉你一心一意为他谋算。说起来,两架屏风,一段姻缘,正是佳话,圣上最是宽厚的,定然不会如何。只是这样一来,此事圣上却是不好过问了,不知你如今又作何打算?”
琉璃胸口一紧,索性抬起了头,“若非昭仪,琉璃只怕已为奴婢,连做妾都不可得,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姻缘?琉璃虽然胆小愚笨,却也知晓轻重,如今自然是要继续侍奉昭仪与夫人,待昭仪安枕无忧、无须琉璃追随左右了,或是昭仪觉得琉璃在宫外更能得用些之时,再想那日后也不迟。”
她神情坦然的看着武则天,心里却有些紧张:她这两个月若看得不错,如今的武则天,在后宫中已是安枕无忧。且不必说高宗在小公主死后再也不曾踏足皇后的立政殿一步,让后宫之人彻底看清了风向。更重要的是,她的手里,已经有了实实在在的权柄和人脉。此次来万年宫,皇帝在嫔妃里只带了她和邓依依,但殿内省、六尚局等后宫官署却是带了全套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武则天在打理万年宫后宫的诸般事务中,已将这些管理着后宫衣食住行的女官内侍们逐渐掌握在手里。那位远在三百里外的王皇后,实际上已是一无所有,至少在后宫里,大概是再也翻不出浪来。
聪敏如武则天,应当知道,目前她最缺的,已不再是后宫的帮手,而是外朝的助力——譬如裴行俭。
武则天看着琉璃清澈的眼睛,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愉悦的笑容,“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便是以前母'。电子书'亲曾助过你,昨夜的事情也足足抵得过了,说来你今年已是十六,年纪也不算小,倒是不好再耽误久了,你且放宽心,此次待咱们回了长安,我必为你打算一番,你昨夜那样一番功劳,虽然不能抬举你入宫,总要多给你些体面。”
琉璃心里一松,忙感激的欠身行礼,“琉璃多谢昭仪成全。”又叹了口气,“昭仪再莫提昨夜,昨夜琉璃做的事情哪里抵得过昭仪的恩情?莫说便是没有琉璃,圣上与昭仪也定然能无恙;都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没有昭仪,琉璃下场又能比做鱼虾好得了多少?”
武则天的笑容果然更亲切了些,轻轻拍了拍琉璃的手,“你就是恭谨太过了些,我心中自是有数。”说着又指了指面前那堆文书,“你还未用过午饭吧,夫人那边应该给你留了,本想跟你多说几句,只是……这些却也不知要看到几时了。”
琉璃随着她的示意往案几上看了一眼:桌上放的是两叠绢黄纸,离得最近的一份第一行写着“司空上柱国英国公臣绩”“太尉扬州都督监修国史上柱国公臣无忌”之类的字样,却不知到底是什么。
武则天看见她的神情,笑道,“你自然是不认得的,这是些敕书和奏章,因圣上身子有些不爽,看多了便头疼,原想让裴守约念,一则慢了些,二则如今万年宫外朝人手不足,他也是忙的,因此就推给我这闲人了,我正摸不着一个头绪。”
琉璃笑道,“昭仪过谦,琉璃就不打扰昭仪了。”那两叠公文放得齐齐整整,用薄签分门别类,有的已夹着纸条批注,哪里是抓不着头绪的样子?原来武则天的政治才华,这么早就已经开始显露……
她站了起来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走到武夫人的屋子时,门口的小宫女才通传了一声,武夫人便几乎跳了起来,眼睛亮亮的上下打量着琉璃,琉璃心里默了一默,只能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
武夫人眼珠转了转,笑道,“你们都下去吧,翠墨,你叫人去把琉璃的食盒拿过来。”众人还未出门,她一把便抓住了琉璃的手,“媚娘说的可都是真的?你和那裴守约……”
琉璃索性坦然点了点头。
武夫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怪道你会找他写屏风,怪道他竟然就写了,我怎生就没想到只是,他那样的命格,你难道就不忌讳?你的父母亲也愿意?”
琉璃想了想,依然点头。裴行俭说过,他已经拜访过库狄延忠,那家伙做起事情来定然是滴水不漏的,想来自己的那个便宜父亲有了当官的指望,绝不会介意自己嫁的到底是天煞孤星还是杀破狼君。
武夫人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觉得眼前之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比起自己先前疑心的陛下想召琉璃入宫,似乎又更好些,想了半天只能道,“你可想过要再占卜一回?说来我在太史局倒还认识两个卜者。”
琉璃点头笑道,“若有需要时,一定来麻烦夫人。”——假如武夫人认识的是李淳风,她不会介意搞搞封建迷信活动的。
武夫人满意的笑了起来,一时有小宫女拎了个食盒过来,放在一边的小案几上,武夫人就笑道,“特意给你留的,如今你也没有房间,就在这里吃就是了。”
琉璃只得再三谢过,过去打开一看,是一碟炙羊肉和一碗水花冷淘,安安静静的几口吃了个半饱,放下碗筷时,却见武夫人依然在兴致盎然的打量着自己,额角一滴冷汗不由慢慢流了下来。
………………
丹霄殿的寝宫里,裴行俭也刚刚吃完冷淘,站起来欠身行礼,“多谢圣上。”
高宗刚刚听完御史大夫崔义玄回禀朝中的一些事务,正半闭眼睛沉吟不语,听见裴行俭的声音,睁眼向崔义玄摆了摆手,“朕再想想,崔卿辛苦了。”
崔义玄忙告退而去,高宗以手支颌,转头对裴行俭笑道,“听说你从昨夜忙到此刻,饭食都未用一口,若是朕不让人给你留上一份,难不成还要继续饿下去?”
裴行俭想了一想,也笑了起来,“臣还真是忘了。”
高宗呵呵一笑,“适才若不是武昭仪提起,朕也忘了,你和郑将军、薛将军、崔大夫几个都是一夜辛苦的。”
裴行俭心里一动,微笑着回道,“都是臣子本分,不敢言辛苦。”
高宗想了想又道,“说起来,朕倒依稀记得当初那架春江花月夜的插屏,似乎就是这库狄画师所画?”
裴行俭点头,“正是。”
高宗笑了笑,叹道,“你们既然当初就有情,为何耽误到现在?也罢,不如朕就将她赐给你,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话。”
裴行俭怔了怔,郑重行了一礼,“多谢陛下成全,只是此事臣还未来得及禀告圣上,这库狄氏,臣原便是欲娶她为妻,故此才耽误了下来。”
高宗吃了一惊,支起了半个身子,“守约此言当真?”
裴行俭正色点头,“不敢欺瞒陛下。”
高宗怔了半响,摇头笑了起来,“守约,此事却有些匪夷所思了,你就不怕招来物议?你如今身份不同,那库狄氏虽然美貌聪颖,到底身世差些,便是两情相悦,纳回家便是,你如今已是六品,倒也置得起媵妾,为何定要娶她?莫非这是库狄氏所求?”
裴行俭淡然一笑,“臣身世畸零,原是被议论惯了的。库狄氏是在臣最落魄时所识,于我助力甚多,非但有情,亦有恩有义,更是臣的知己。臣不忍为避物议,便置她于委屈之地。说来此事库狄氏并未提过,然则人生不满百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若所携之人,并非真心所悦之人,又有何趣?”
高宗慢慢的坐了起来,低头咀嚼着裴行俭的话,缓缓点头,“守约,你所言甚是,人生不满百年,若是连携手钟情的女子都须得委曲求全,着实无趣得紧”
裴行俭一怔,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高宗却是不觉,越想越是感叹,扬声道,“阿胜,扶我去西暖阁”
王伏胜忙走了过来,高宗心神不属,也未与裴行俭再说一句,扶着王伏胜便往后去了。裴行俭站在那里,半响长出一口气,摇头苦笑起来。
西暖阁里,武则天刚刚看完一份奏章,提笔写下两行摘要,吹干后夹在了奏章里,突然听见门口宫女扬声到,“圣上到”,不由也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还未迎出门去,高宗已走了进来,脸上的神色与平日颇有些不同。
武则天心中微动,笑着迎了几步,“陛下怎么过来了?这些文书臣妾才看了一半。”
高宗看着武则天,柔声道,“媚娘,辛苦你了。”
武则天越发有些惊讶,不动声色的看了王伏胜一眼,却见他满脸微笑,向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心里这才踏实了,上前扶住了高宗的手,“陛下怎么突然这般见外?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高宗轻轻揽住她的肩头,“媚娘,这些年来,也就你能为我分些忧。”
武则天轻轻的摇头,“若是没有陛下,臣妾此生早已风中飘絮。便是做再多,也报答不了陛下的恩情。”
高宗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放心。”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媚娘,你刚有了身子,原是不该操劳的,不过这些日子只怕还歇息不了,朕还有件事情让你做。”
“你也看了禇相刚上的那份奏折,建言拨款重新刊发《女则》,朕思量着,既然如此,不如让你再续写几篇,一道刊行天下”
武则天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高宗,《女则》十卷是长孙皇后所写,评点历代后妃,畅述为后之德,续写《女则》,刊行天下,他的意思是……
高宗看着武则天,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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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暗闻私语明送冷淘
中伏这一日的午后,万年宫突然下起了雨。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后一刻雨点便噼里啪啦的乱砸下来。琉璃和阿凌紧赶慢赶逃到长廊中,衣服还是湿了一半。因万年宫着实凉爽,琉璃穿的是一件八成新的缃色窄袖绫襦,虽湿了些,看起来还不狼狈。阿凌身上却是穿着宫中刚发下的玉色纱衫,被雨水一打,紧紧的贴在了身上。她低头一看,忍不住跺着脚骂道,“这贼天气”琉璃看着手里被打湿了大半的纸簿,不由也苦笑起来。
万年宫的那场大水如今已过去了一个多月,被水淹过的宫殿楼阁都已收拾过一遍,若从外面看,除了山谷中被泡了两天的几处院落,大多数地方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不过,武昭仪并未搬回紫泉殿,而是住进了丹霄殿侧后方的御容殿里——位置相当于太极宫里皇后所住的立政殿,而用度礼仪,亦渐同皇后。
琉璃并不知道这消息传回长安,会引起怎样的震动,然而在万年宫里,一切似乎都显得顺理成章,只是在武则天的御容殿外,每日等候召见的女官内侍越发的多了,武则天也越发的忙了起来,又要主持后宫事务,又奉旨修撰《女训》。入伏之后,暑湿加重,高宗的头风发作过两回,每当此时,武则天还要帮他翻看奏章、处理敕书。琉璃陪着武夫人去看她时,她常常是连闲话都没时间说几句,好在气色却愈显鲜润。
武夫人则搬到了御容殿西面的排云殿里,遥遥对着聚杜水而成的西海,比别处又分外凉爽几分。琉璃自然也随武夫人搬到了山上,就住在御容殿的最靠外侧的西楼里。
琉璃如今也是极忙的,一场大水之后,武则天的衣物都要重新制过,这一次,她选的服色文饰一反从前的淡雅低调,变得庄重华丽。尚衣局的绣工们固然日夜开工,琉璃也几无休憩之时。
只是今日乃是中伏,按唐律,三伏的首日也是法定节假日,官员固然不用处理公务,后宫六尚局等处也能歇假一日。琉璃这才得了闲,出来四处逛了一番。她的《万年宫图》早已付之一炬,武夫人见过那图样,生生的叹了半日可惜,琉璃自己也暗自下了决心,这次要重新好好的画一幅出来,若能流传后世,也好让人知晓群山之中,曾有这样一座人间仙境般的宫殿。可惜好容易抽出时间来勾画草图,便又挨了这场雨,她心里忍不住嘀咕:难不成这《万年宫图》是属龙的?跟雨水也太有缘了些
待到长廊中站定,琉璃随意望了一眼,心头倒是定了几分,入伏之后,这宫中上下人等都讲究午休,此刻只怕都在睡觉,长廊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原本她选这个时辰出来就是爱这份清静——如今后宫里人人都认识她,个个见面都必要跟她见礼问安,她平日出来连路都走不快,哪里还能静下心来画画?此刻偌大的长廊里也只有她们两只半湿的落汤鸡,倒是省的丢人现眼了。
雨势越发的大了,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这长廊本就不深,一阵风迎面吹来,雨丝随之打在了琉璃和阿凌的身上。两人无法,只能沿着长廊里侧往西走,指望着能找个避风的地方,好容易才找到一处突出的岩石下面,这才略好了些。
夏日的雨来得快停得也快,不过一盏茶功夫,雨点已经变得淅淅沥沥,琉璃回过头去正想与阿凌说话,却见阿凌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侧耳听着什么。
琉璃好奇心起,也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两步,竖着耳朵一听,果然长廊上面的亭子里似有人声传来,听得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在说什么。琉璃心里吃了一惊,若是隐私之事,听到耳朵里岂不是自找麻烦?忙拉了阿凌要走,阿凌摆手不迭,又凑到琉璃耳边道,“是阿胜和邓才人。”
王伏胜和邓依依?琉璃不由愣了愣,却听头上传来那女子的声音略高了些,“这些话再莫拿来哄我我这身子已是毁了,永世都无出头之日还有什么日后不日后?”正是邓依依的声音。琉璃这才记起,这邓依依上次雨夜受寒,病得甚重,似乎一直也没有调养得大好,如今倒是住进了北坡高处的一处楼阁里,似乎就是在此附近。若不是突然听见她的声音,琉璃都快忘记万年宫里还有这号人物了。
男子似乎又劝说了几句,雨声渐歇,他们的声音倒是听得更清楚了。邓依依冷笑道,“阿胜,你如何能知道我的心境?我如今别无所求,只求看到那王氏下场比我更惨”
男子的声音也大了些,“六娘,你自小便最是好强,可此事多想又有何益?蒋司医那般本事,连昭仪都调养得大好了,你又何必灰心?”琉璃这时也辨别出来,说话的果然是王伏胜。
两人又说了几句,说的倒也不过是如何调养身子,又如何奉承圣上的话。半响就听邓依依叹道,“阿胜,多亏你还照看着我,不然只怕我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过问。”
王伏胜道,“圣上也是惦念着你的,不然怎么会想起给你送这碧玉竹枕?昭仪不也常给你送参茸过来?你好好保养,再莫多想了。”
邓依依冷笑道,“这话说来,你自己只怕也是不信的吧?”
王伏胜沉默半响,似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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