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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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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已稳,这个西州都督,不做也罢你又何必因此以身犯险?”
裴行俭欠了欠身,“麴氏如今少一个西州都督或许不打紧,但西州眼下少了麴都督却决计不行。都督放心,行俭心里有数,定然不会辜负苏大都护的期盼”他直起身子,微笑着看向麴崇裕,“再说,行俭也不是孤身犯险,却不知玉郎此次可愿就着沙场烽烟,再痛饮一回?”
第102章军令如山肆无忌惮
第102章军令如山肆无忌惮
十一月的西疆荒野,足以让人呵气成霜,从西州城出发往西去,越走便越是天寒地冻,好在此时并不常有风雪,那冻得硬实的路面和宁静的荒野,倒是比旁的季节更适合车队出行。
西州运送粮草军资的队伍十一月初四的清晨便离开了城桓,这十几日里,车队在裴行俭的调度下一路行得颇为顺利,一日下来总能走个四十余里,算来大约再过十来天,便能抵达位于龟兹东边的军仓。
虽说是集中运粮,但十多万石的粮米,要五六千辆大车才装得下来,西州一时要上哪里去找这么多大车?到底还是征用了胡商送粮时的车队车夫,此刻两千多辆大车拉着四五万石粮米和寒袄、布帛等物,足足迤逦了十几里地。而车队两旁,那一千多名护卫便显得稀稀拉拉。身穿唐军盔甲的那五百名精兵倒也罢了,人数虽不多,队列行止,却自有一份整肃的锐气,余下的七八百名护卫却是衣着各异、举止散漫,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听从那苏南瑾和张怀寂的调遣,剩下两百多人则只看裴行俭与麴崇裕的脸色行事。
一千多名护卫,就如车队的四位统领,一路之上虽然相安无事,却也很有些泾渭分明。细心的人看在眼里,心里难免有些不大安稳。
好在常年追随胡商穿行于西疆各地的车夫们,多数并不关心这些贵人之间关系如何,有了一千多人的队伍护送,他们的心早已安安稳稳落入腹内——这西疆的马贼虽然凶悍,但多的也不过上百人,平日劫掠来往客商与小型粮队也就罢了,怎会癫狂到来打这样一支车队的主意?
此时日头刚刚升起,拂面的微风依然寒意刺骨,走在车队最前方的裴行俭回头看了看初升的朝阳,却见收拾得一身清爽的麴崇裕正打马前来,他上下打量了麴崇裕一眼,不由笑了起来,“玉郎好兴致”
麴崇裕新换了一身浅赭色金丝绣竹叶纹窄袖冬袍,出着雪白的毛锋,衬着一身黑色纹锦的豹皮披风,整个人显得分外精神,闻言却只是冷冷的道,“不及守约素袍于外,却是别有玄机”
裴行俭对襟大袖披风里,是一件看着再寻常不过靛青色长袍,不过麴崇裕却知道,裴行俭的冬衣都是如此,看去平实无华,其实样式用料都极为讲究,而且不知里面絮的是什么,竟是又轻又暖,裴行俭只道是什么禽毛。他曾几次想开口问一问库狄氏,却到底不好开口。此刻走在这冬日的荒野之上,看着浑身轻便的裴行俭,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声:果然是衣如其人
裴行俭笑着转了话头,“这几日路上还算好走,再走两日便是山麓,咱们便要打起精神了”
麴崇裕心中微凛,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除了百余名麴氏的精锐部曲,便是裴行俭临时招募的胡商护卫,而远处一直走在车队中部的唐军已是瞧不清盔甲,只有若干面旗帜的粮车上面高高飘扬,至于西州的五百部曲,因是跟在队尾,更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半点。
麴崇裕看着那几面飘扬的旗帜出神片刻,忍不住转头问道,“如今路程已是过半,苏子玉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些天苏南瑾虽然有些自行其事,行止却也稳妥,颇有点公事公办的架势,倒是张怀寂从未吃过这种苦头,没几日便得了风寒,大半的时候都躲进了车里。
裴行俭头也不回的淡然道,“大约便在这两日见分晓吧。横竖有你麴玉郎在……”他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麴崇裕气往上冲,冷笑着接上了话头,“不愁他下不了狠手”
裴行俭点头笑道,“玉郎果然有识人之明,行俭佩服。”
麴崇裕冷哼一声,再也懒得说一个字。他不介意走这一趟,也不介意一路上对苏南瑾冷嘲热讽,看着他时时气得脸色发青后冷笑着走开,只是想到自己如今就是一个刚出炉的人形胡饼,热腾腾的引人下手,却不由依然有些气闷
粮队走的乃是到龟兹的大道,沿路按着大唐制度,每过五里便会用泥土堆成一个高高的堠子。眼见日头刚到中天,粮车已是走过了早上出发以来的第四个堠子,四周又是一片辽阔,裴行俭这才挥手传令,大家略做休整,用些午膳。
蜿蜒的车队慢慢的停了下来。车夫和护卫们脱下手笼,伸手入怀,将那早间便放入怀中捂热的三两个烤胡饼拿了出来,就着冷水慢慢嚼下,便是讲究如麴崇裕者,也不过是有随从从包裹里拿出些酱菜肉干,放入掰开的胡饼之中而已。
在人人奋力咀嚼的一片安静之中,却听马蹄声响,粮队前方的山路上,两骑快马一路绝尘而来,前面的几名护卫不敢怠慢,忙把胡饼一放,上马往前迎了几步,待到近前才发现,马上之人并非车队派出去的斥候,而是两位盔甲鲜明的武官,远远的便高声叫道,“大都护的手令,传领军来见”护卫们相视一眼,有人忙不迭奔向后方。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裴行俭、麴崇裕和苏南瑾便都衣冠齐整的站在了传令官之前。传令官面无表情的展开一纸手令,声音冰冷而清晰:
“天时大寒,营中兵卒多有冻伤,特令参军事苏南瑾即刻将一万领寒袄快马送至大营,不得有误”
一万领寒袄?算来恰好要用五百匹马……麴崇裕抬起头来,看着满脸肃然接过军令的苏南瑾,心头的所有疑窦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来,如此原来从这军令下达的第一天起,苏氏父子打着就是这个主意难怪他们并不知西州的征粮安排,却能快刀斩乱麻的定下那门亲事,难怪他们会用尽各种手段拉拢西州高门,原来他们原本算计的便不是让西州征集不齐粮草,而是让这些粮草根本运不到军营
征兵令一下,西州已没有府兵可派,他们又把高门私兵牢牢的握在了手中,西州城便再没有多余的兵力。如今,苏南瑾冠冕堂皇的一走,那些“马贼”或“逆党”便该来袭了吧?自己这两百多名护卫加上那五百名早已被训练得无心恋战的部曲,怎么可能守得住这两千多车的粮米?若是粮车被一把火烧个精光,自己父子如何能逃得掉一个失职的罪名?
仿佛感觉到了麴崇裕的目光,苏南瑾转头看了看麴崇裕,眼中再也没有前几日的愤怒痛恨,而是一片漠然。
麴崇裕胸中一窒,刚想开口,裴行俭平和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下官遵令。”
苏南瑾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狐疑,看了一眼裴行俭,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长史,军令如山,下官须挑选五百名骑手,一人双马将寒袍送到龟兹……长史放心,此处离龟兹不过四百里地,南瑾交令之后,最多四日便会领军回转。”
当头的一名传令官似乎有些不大耐烦,神色冷淡的抱了抱手,“如此甚好,下官这便回去复命。还望诸位莫让大都护久等,”说完也不多留,回身上马飞驰而去。
苏南瑾也笑道,“我便去挑善骑之士,总要给长史留些人马才好。”
麴崇裕忍不住冷冷的道,“不必劳烦苏公子了,公子将亲兵都带走又有什么打紧?这车队里又没有马贼的眼线,那些贼子怎会专拣公子不在时下手?公子放心离去便是,崇裕在此预祝公子先立头功”
苏南瑾盯着麴崇裕,半晌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借世子吉言也祝世子……一路平安”他转头看了看裴行俭,笑得更是一脸粲然,“这三四日里,便有劳长史了。”
裴行俭神色平静的点头,“既然大都护有令,子玉先去安排要紧,这几日里行俭定然会以安稳为第一要务。”
目送着苏南瑾大步离去的背影,麴崇裕终于冷笑出声,“苏大都护果然是,深谋远虑,用心良苦只是苏子玉也高兴得太早了一些,竟是毫无顾忌了”
裴行俭淡淡的道,“他的确已是不必顾忌。”
麴崇裕一时无言,的确,军令在他手中,人马在他手中,自己此时就算看出端倪,难道能拦着他不让他回去?还是能找个借口丢下车队带着护卫独自逃命?且不说荒原之上能否逃脱早有安排的精兵堵截,便算能逃走,若是为了保命,裴行俭和自己又何必坚持来这一趟?好在苏南瑾定然想不到,自己麴家可用的部曲远不止这一百只是这粮车……他回头看着长长的队伍,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足足忙了一个时辰,一千匹骏马终于从车队里被牵了出来,一半的马鞍上牢牢的挂着两大捆被扎得严严实实的冬袍,另一半的马鞍上则坐着四百余名苏氏亲兵和百来名西州部曲,都是一人双马。苏南瑾骑在领头的枣红大马上,满脸意气风发,在马上向裴行俭抱手一礼,“长史,西州部曲中能熟控双马者不多,因此下官只能留下一百名士卒听从长史调度,这几万石粮米、几十车布帛,就请长史费心了。”
裴行俭一言不发的抱了抱手,麴崇裕则是满脸冷淡的站在一边,苏南瑾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慢慢转了一圈,突然举起马鞭一甩,绝尘而去,脸上的笑容迎着日头绽放开来。上千匹骏马跟在他的身后呼啸着奔远,马蹄震动的声音良久不绝。
车队里的车夫们一时都有些茫然,西疆不缺良马,苏氏的五百人过来时便是一人双马,他们的离去对车队的行进并无影响,只是眼见车队四周那盔甲鲜明的骑兵转眼只剩下了百十余人,便是最没心没肺的车夫心头忍不住都嘀咕起来。
裴行俭略一沉吟,回头便吩咐白三,“传我的命令下去,眼下要走得快些,晚间到营地,便可生火造饭”
麴崇裕不由吃了一惊,西疆的冬日天干物燥,粮车与布帛都是易燃之物,因此一路上扎营时若遇到地形狭隘之处,为安全计,便只能以冷食果腹,怎么今日反而要生火了?
第103章自投罗网判若两人
第103章自投罗网判若两人
麴崇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妥生火造饭必要远离粮车,届时遍野是人,万一有贼来袭,如何防护?今日何必冒此风险?”
裴行俭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怎会有风险?今日扎营之所还在平野,又有世子在此坐镇,便是不设防护,也妥当得很。”
麴崇裕心思一转,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荒野之上,四面来敌,守住粮车自不容易,但由心腹部曲护着自己逃命却不算太难。苏南瑾临行前看着自己的目光,几乎就像在看着一具尸首,因此……他恨恨的咬了咬牙,抬头看着裴行俭的笑脸,忍不住冷笑起来,“彼此彼此,守约不必过谦”
裴行俭毫不介意的笑着点头,“若依苏子玉的主意,行俭的人头自然不及玉郎的贵重。只是在苏大都护眼里,大约也还值得一搏,这两日,咱们正该好吃好睡,养足精神,方能不辜负他们父子的一番美意。”
之后两日,粮车的防卫比平日更为松散,一切却是风平浪静,张怀寂的风寒已养得好了些,每日里打起精神上马指挥着苏南瑾留下的百余亲兵和四百西州部曲,裴行俭也不理会,只是将斥候派得更勤,得回的消息倒是看不出任何异样。
到了第三日午后,道路的两旁,终于出现了零星的乱石丘陵,渐渐的连成了一片。裴行俭抬头看着前方那条蜿蜒着伸入群山的道路,挥手止住了车队,“今日在山外扎营,多备干粮,明日入山之后,不得再举火”
一夜无话,待到次日清晨,车队缓缓走进这片丘陵之中,不少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一大片的山丘都不算高,只是乱石嶙峋,有些暗红色的山岩几乎寸草不生,看着自有一份险恶。而两山之间有时极为宽敞,起伏甚缓的平野上满是枯草,有时却十分狭窄,只能容数辆大车并排而过。山间的道路虽然不算十分崎岖,到底不能与一马平川的荒野相比。车队的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饶是天未亮便已出发,日过中天时,第四个堠子才遥遥在望。
麴崇裕看着山谷前方越来越狭窄的道路,脸色不由有些沉凝,“今日的宿处可已定下?若是前方还有没有这般平缓宽阔的山谷,我看今夜不如便在此处安歇”
裴行俭摇了摇头:“不必,今夜的营地还要再往前几里,那处山间平地更宽。”
麴崇裕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何时走过此路?”
裴行俭的语气里一片淡然,“两个月前,苏子玉来西州前后那几日,我和白三、阿成将这七百里官道跑了一遍,险些累死了两匹马。再往前三十里出了山丘便是细石滩地,离军镇也近了,我便没再往前去。这山间几处大些的山谷地势都差不离,正是天然的葫芦口,最是宜于两头封口,一网打尽。”
麴崇裕挑了挑眉,“如此说来,咱们今日岂不是自投落网?守约,你也莫太过大意了,听闻半个多月前,苏大都护便将身边最得力的三团亲兵都派出来剿灭马贼,谁知有没有别的变数?”
裴行俭笑了起来,“三团亲兵?不过是六百骑兵,玉郎何惧之有?”
麴崇裕冷笑一声,“我倒是不惧,只是你总得让这些人多撑一会儿才好。莫待援兵到时,咱们已做了新鬼”
裴行俭点头,“那我倒是要打起精神守它一夜了”
麴崇裕见他虽然说得煞有其事,神情间依然是一脸风轻云淡,不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只是想了半日,神色却是微微一变,调转马头,招来几个长随,细细的叮嘱了一番才罢。
车队又足足走了将近半个多时辰,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长达数里的宽阔山谷,背靠一座虽不甚高,却岩石陡峭的山丘,大片大片的枯草足有半人多高,山脚下还有一片小小的树林,若是春夏之日,想来定是一处水草丰美之地,此时却只剩下了枯草寒枝。裴行俭止住车队,一面让马车依序在山脚下紧紧的排成相隔十几步的两列半圆形屏障,一面便让护卫和车夫们将营地内外的枯草小树都清理干净,堆在了离粮车足有数丈远的地方,足足的又忙了一两个时辰,直到日头西斜,这才清理妥当。
众人刚要坐下休息,裴行俭的第二道命令又传了下来,所有的马匹都牵入内圈马车与山脚之间临时围出的栅栏,加派人手看护,一百名唐军的帐篷也安置在内营,西州部曲与近三百名护卫则在两列粮车之间的空地处歇息,今夜要马不卸鞍,人不解甲,明暗哨位按平日三倍布置。
整个营地顿时又是一通忙碌。旁人也罢了,那些西州府兵平日都与唐军在一处行止,猛然听到这样一道命令,免不了便嘀咕起来:裴长史今日怎么会这般安排?
苏南瑾留下的一百唐军为首的乃是旅正绥观,听到这样一道命令,他不由也是愕然,沉吟半响,还是找到了张怀寂,“张参军,苏公子令我等留下,是为了给这些健卒做个主心骨,更是要护着参军,长史如今却这般安排,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张怀寂骑了一日的马,正靠着马车休息,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点头道,“我去与长史说一说。”言罢走向营地另一边,好容易才在一群车夫中找到裴行俭,拨开人群抱手笑道,“长史辛苦了。”
裴行俭向他点了点头,转身交代一旁的阿成,“我与参军有事要商议,你再去找找各车队的头领,按我适才说的,让他们把健壮胆大的马夫安置在外圈的马车上歇息,明日再换回各自的马车。”
两人走出人群,张怀寂正想着如何开口,裴行俭已开门见山道,“你可是来问今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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