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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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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像会出汗会流泪?琉璃忍不住走回两步,往里看了一眼,这尊铜像就放在配殿的主佛台上,四面空地上都挤满了信徒,看着不像是能悄悄泼水上去的样子,可这么大一个铜佛能像人一样出汗,却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她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一位安家婶娘忙笑着安慰她,“不知者无罪,只要心诚,日后再来补上也是一般。”

这个么……琉璃笑了笑没说话,那两位安家婶娘却是佛寺里的常客,带着琉璃几下便从墙边的一间小室绕到了东边的屋子前,守门的小沙弥一见她们,笑着撩起了门帘,只见里面堂舍宽敞,席褥精致,早已坐了几位女客,见到两位安氏婶娘,顿时熟络的打起了招呼,大约便是寺庙里给又身份的女客准备的歇息之所。琉璃刚刚坐下歇了口气,就听外面轰然一声,一屋子人都忙忙的站起来往外走,却是大佛寺的行像被请了出来,要西州城里游行上一圈。

琉璃往门帘外看了一眼,适才便十分拥挤的寺院简直是人山人海,脑门不由发疼,对康氏苦笑道,“阿嫂你先去送送佛像,我有些不适,要歇息片刻才好。”

康氏哪里肯出去,疾步上前跟两位安氏婶娘说了一声,返身仔细看了琉璃几眼,“你平日也要多吃些才好,到底太瘦了些。”

过了约莫一盏多茶的功夫,外面的声响渐渐停歇,随着佛像出了寺门,适才还闹哄哄的寺庙立时清净了下来,鸟鸣之声清晰可闻。

琉璃暗暗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阿嫂,咱们也出去吧。”康氏看了看琉璃的脸色,笑着点头说了声“好”。

几个人刚刚走到门口,一个醇厚的声音从帘外飘了进来,“法师尽管宽心,大佛寺是何等庄严宝地,怎能闲杂人等、凡俗事务来骚扰了宝刹的清净,若是有人居心不良,主持到都护府来找我便是”

对琉璃而言,这个声音着实是太不陌生了,她不由脚步一顿,停在了帘子后面。。。。

第39章一时冲动如此赌约(含粉红160加更)

眼见小檀正要伸手打起帘子,琉璃忙一步抢上,拉了她一下,又转头向康氏摆了摆手。帘外已传来小沙弥恭敬的声音,“惠心见过上座,见过世子。”

大佛寺的上座、那位觉玄法师就在外面?康氏不由眼睛发亮,立时便想出门行礼,却见琉璃神色凝重站在帘后,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由一怔。

帘外不远处响起的声音舒缓而略显苍老,“多谢世子,此事原不怪他人,是本寺僧人无状,为小故诉至公堂,贻笑大方,本座别无所求,惟愿都护府审案时莫让太多闲杂人等旁听,以免流言纷纭,有损本寺清誉。至于那欠租一案,都护府秉公办理便好,本寺虽是方外之地,但既然牵涉到这俗世事务,却是无需世子法外开恩。”

麴崇裕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此乃小事,麴家世代供养三宝,法师之命,无有不从,请法师放心,崇裕回去便会安排。只是今日崇裕舍经之事……”

那位上座呵呵的笑了起来,“舍经乃是一桩大功德,老衲感谢还来不及,焉敢置喙?”说话间,帘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琉璃心头满是困惑,听这意思是大佛寺里有和尚要打官司,而麴崇裕主动过来保证不会让“居心不良”的人打扰佛寺……他说的难道是,裴行俭?他以为裴行俭是什么人?这大佛寺的确是西州的头等丰裕之处,但裴行俭怎么会做这种借着打官司敲寺庙竹杠的事情?

康氏见琉璃还在发呆,走上一步,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压低了声音,“大娘可是认识外面之人?”

琉璃回过神来,“正是,外面与法师说话之人,是麴都护的世子。”

西州这半年光景发生的事情,安三郎自然早已尽知,私下也叮嘱过康氏:麴家是不能得罪的,但与麴家相关的人于事,自家也绝不能再凑上去。康氏顿时有些了然,想了想低声笑道,“麴家倒是世代信佛的,今日想必也是来上供奉的。”

琉璃点头,一旁的小檀忍不住道,“听适才麴世子的口吻,倒是与平日判若两人。”平日里他那副德行,尤其是每次看见娘子的轻蔑表情,真是看着就让人生气。

康氏笑道,“大佛寺的上座觉玄法师何等威望,但凡是信徒,在法师面前自然是要恭敬些。你不知晓,在西州,多少人家肯花费百金求法师授菩萨戒”

琉璃心里不由暗道,若非如此,这大佛寺怎么能烧包到冬日用炭、夏日用冰,还拿金箔来贴壁画,搞得自己生平第一次看见一幅画居然只能想到“值多少钱”这种问题。

康氏估量着那位世子应当已经走远,这才道,“看这时辰,行像只怕就快归来了,大娘可要去看看?咱们走远些,莫跟人挤了便是。”

琉璃知道康氏笃信佛教,不好拂了她的意,点了点头,一行人往寺外而去。

这浴佛盛会,原是在行像归来之后,将这尊释迦太子像放入灌佛盆的莲台之上,以五色香汤洒浴,僧尼念诵佛经愿文,乐手奏以梵乐,信徒撒以鲜花,以模仿当年佛祖出世时向四方走了七步,步步生莲,举指声称“天下天下,唯我独尊”,引来天女散花、天仙奏乐、九龙吐水的场面。待到琉璃等人到达寺外,行像的队伍果然已远远的走了过来。只见大佛塔前诺大的一片空地上,人潮如海,佛幡招展,鼓吹悠扬,信徒与僧尼时不时齐声念佛,那番气象庄严的热闹繁华,康氏看得几度热泪盈眶。

琉璃站在高处,看着那尊在半身浸泡在鲜花香汤之中、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释迦太子像,脑子里想起的,却是后世一位禅宗大宗师的话,“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图天下太平”,不由越想越是可乐,好容易才勉强忍住了。

足足半个多时辰后,浴佛盛会才告结束,却见人流数分,向各大寺院涌了过去。琉璃一问康氏才知,西州大小寺庙此时都会举办斋会,善男信女领斋之后可以布施钱财、祈福念经,“咱们安家年年都是在大佛寺中领斋的,原有专席,不如咱们一起过去等着几位婶娘?”

琉璃心里多少惦记着麴崇裕适才说的那番话,对康氏笑道,“守约今日休沐,我原说了回去给他做顿好的,不好教他白等。”

康氏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惋惜不解,踌躇片刻才道,“今日若是回家抄经,也是功德无量之事。”

琉璃心里苦笑,抄经么?她倒宁可刻本佛经来挣钱面上只得含笑应了,带着小檀告别了康氏,一路往家而去。没走几步,却见路口醒目之处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布棚,上书“舍经”两个大字,棚子外面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从里面挤出来时,手里都高高的举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琉璃好不纳闷,停下脚步看了好几眼,小檀忙拉住一个捧了布包的中年女子问道,“这位娘子,借问一声,那棚子里面是在做什么?”

中年女子满脸都是兴奋之色,笑眯眯的举了举布包,“好教小娘子得知,那棚里是有居士在行善事、舍经书,一缗钱便能请上一本,真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

小檀惊讶的眨了眨眼睛,“一缗钱请一本?”

中年女子笑道,“可不是,遇上便是造化我家原是早便想请一本经书了,可寻常一本经书便要两三缗钱,还没有今日的经书齐整。亏得我今日带了一缗,原是想领斋后舍给寺里的,没想到竟能请来一本经书小娘子若带够了钱帛,也赶紧去请上一本,里面剩的已是不多。谁不知道,今日请到的佛像经书原是分外吉利的”

小檀还未怎地,旁边听到这话的几个人已叫道,“还有这等好事?”忙忙的掏出钱囊数了一数,有两个人便往里面挤了过去,还有两个唉声叹气,直道早知该多带些铜钱出来才是。

琉璃哪里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眼见棚前挤进杀出之人,比几个月前安家卖历谱时还要奋勇几分,只觉得哭笑不得:敢情麴崇裕适才说的“舍经”是这么个舍法,他去大佛寺说上那一番话,原来是一面卖人情,一面抢生意

小檀看了几眼,不由也十分心动,转头对琉璃道,“娘子,咱们要不要也请一本?奴婢这里倒还剩了半缗铜钱,三枚银币,算起来大约也能请到一本”

琉璃瞟都没瞟她一眼,没好气的道,“回家”

小檀有些愕然,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跟在琉璃身后,直走出老远才猛的拍了拍额头,“婢子糊涂了咱家没有信佛之人,请一本经书回家有何用?”

琉璃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什么叫贪图便宜、冲动购物,小檀估计是不会懂的,但那位麴孔雀一定非常懂

从西州北边的大佛寺到南面的曲水坊,原本只有一里来地,琉璃和小檀夹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足足走了一刻钟才到。待进了院门,琉璃的额头都有些微微见汗了,小檀更是一迭声要院中的仆妇赶紧打上些井水来,好解渴去热。

阿燕听得声音,从灶房里探出头,“娘子回来啦。”又对小檀笑道“这才几月,你便热成了这般模样,真要入了夏,看你怎么过”

琉璃笑道,“再打口井,让她住里边便是”

小檀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正是,听说真到了夏日,咱们这里在屋顶上放个鸡蛋,一炷香的工夫便能熟透了,偏偏这西州城里连冰盆都无处买去,只怕真要住在井里才过得。”

琉璃摇了摇头,“谁说咱们这里没有冰,你想用冰也不难”

小檀忙惊喜的看向琉璃,琉璃一本正经的道,“只要你剃去一头青丝,进大佛寺做个比丘尼,不就有冰用了?今**不还要请经回来么,可见是有佛缘的”

小檀张口结舌,想起今日刚刚听说大佛寺乃是西州城唯一有冰窖之所,不由嗔道,“娘子又打趣我”停了停又嘀咕了一句,“那是大佛寺,又不是尼庵”

一院子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琉璃便问阿琴,午膳的冷淘可是已备好了,见阿琴点了点头,便准备往上房去。阿琴却突然“哎呀”了一声,“阿郎出去用素斋了,说是世子有请”

麴孔雀?琉璃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处处阴魂不散?自己是不是要想个法子把他也气个中风,才能过上几天安静的日子?

………………

与大佛寺一墙之隔的普照寺里,前院的斋饭早已开桌,每一桌都挤得满满当当,后院的禅房却是一片安静,每间屋里坐着三五不等的香客,各个打扮不凡。最里面的一间禅房里,案几上已摆上了四五样精致的斋菜,小小的银壶里,则是自酿的酒水。案几边只坐了两个男子,穿着米色长袍束着紫金带的那位正动作优雅的持壶给自己面前的酒盏里满上美酒,手上却突然顿了一顿。

坐在他对面蒲团上的男子恍若不觉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看着里面的酒水,点了点头,“色如琥珀,香似兰麝,世子说得不错,这普照寺酿的酒水,果然是难得的佳品。”

麴崇裕淡淡的笑了笑,他适才背上突然起了一层寒栗,只是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也不及多想,依然稳稳的将酒水倒了满杯,头也不抬的道,“长史不是西州人,自然不知这普照寺虽小,斋菜和酒水却是西州第一,因此我每年此日都是先去大佛寺献上供奉,随后便来此用斋。”

裴行俭微笑着点点头,“世子的眼光果然精准。”

麴崇裕的眉梢不由微微一挑,眼里浮现出一丝自嘲之色,“长史这是在取笑我么?”

裴行俭抬头看着麴崇裕,“哪里,适才才下经过路口,见了世子的舍经之棚,心里实在佩服得很。”

麴崇裕眼中嘲讽之色更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若论深谋远虑,我拍马也及不上裴长史。长史今日一路过来,岂不知西州人如今看待长史,与看待佛经也无甚差别?长史的胸怀谋略,崇裕每一念及,便佩服得五体投地。”

裴行俭摇了摇头,“世子何必过谦?裴某初来乍到,不过是做了几件有些骇世惊俗之事,一时被大伙儿议论得多些,也是在所难免,但认真论根基论人望,却差世子远矣。记得当日途经大沙海,便是村中小童,也知世子之仁善。这几个月来,裴某屡见世子凡事均以西州为先,心里着实十分佩服。大唐官员虽多,能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如世子者,也是少有。”

麴崇裕看了裴行俭一眼,见他的神色极为认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随口说了声“长史过奖”,又举起了手中的杯盏,“长史请。”

裴行俭喝了一口,微微点头,“果然醇厚绵长。”见麴崇裕并不说话,他也随意喝酒用菜,偶然品评几句,谈笑从容,却是绝口不问麴崇裕请他吃斋所为何来,当真便如只是与好友来寺中小聚一般。

眼见酒壶已换到第二个,麴崇裕忍不住微微挪了挪膝盖,给裴行俭满酒时漫不经心般道,“适才崇裕在大佛寺时,遇到了上座觉玄法师,法师还问起过,大佛寺僧人相讼之案,都护府何时开审,如何开审,却不知长史如今怎么打算?”

裴行俭也是一脸的不以为意,“此案在下不曾过问太多,听朱参军的意思是,此事不过是财物相争口角之辩的小案,只是既然事涉大佛寺,还是要谨慎一些,最好就如盗牛案一般公开审理,也好服众。”

麴崇裕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露出了几分忧色,“如此,只怕不大妥当吧?”

裴行俭略有些意外,“依世子之见,此案当如何审理?”

麴崇裕正色道,“长史应当也知,西州信徒众多,大佛寺又是地位超然,如今寺中僧人传出争夺财物、互相诽谤之事,颇损于佛院清誉。”

裴行俭眉头微皱,“世子的意思是,把此事压下?”

麴崇裕摇头道,“既然都护府已收到诉状,岂有不审之理?但都护和觉玄法师的意思都是,为免口舌议论,审理此案时,除却相关之人,闲杂人等还是屏退才好。”说完目光便落在裴行俭的脸上,静静的等着他的反驳。

裴行俭的脸上果然流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那都护的意思难道是,以后但凡涉及僧尼之案,都要照此而行?”

麴崇裕心里微松,“都护绝无此意,这一桩案子原是有些不同,两位方外之人在公堂上为些言语财物之事相争不下,实在不宜让信徒们瞧见。至于旁的案子却是不必如此,同是大佛寺之案,像欠租的那一桩,长史照常审理便是,不用顾忌于大佛寺。”裴行俭是想给他下套么?他才不会钻

裴行俭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世子所言,的确不无道理,在下回去便吩咐朱参军照此办理。”

麴崇裕不由吃了一惊,顿了顿才道,“如此甚好,多谢长史。”看着裴行俭的眼神多少流露出了些许狐疑。

从火烧欠单到如今,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眼前的这位裴长史居然日日都不慌不忙的在府衙里处理公务,每日发布的政令不是兴修水利,就是督促州学,仿佛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想法子筹备军粮,身边的庶仆们则是四处乱窜,混迹于市井之中,三天两头的不见踪影。他自然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几天前得知大佛寺僧人相讼之事已被传得纷纷扬扬,而另一桩极简单的大佛寺告租户欠租的小案却被一拖再拖,才隐隐觉得不对——若论财力雄厚,大佛寺自然是西州第一,裴行俭难道是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因此才故意要令佛院为难?可若是真是如此,他又怎会这般痛快就答应了下来?

裴行俭悠然的喝了口酒,抬眼笑道,“世子可是疑心在下耍奸?世子放心,裴某虽然不信释教,却也不至于成心去为难佛院,定然会秉公执法,绝不会令佛寺与信徒们寒心。”

麴崇裕顿时有些无趣,只得笑了笑,“长史哪里话,长史一心为公,原是人人皆知的。”

裴行俭瞅了他片刻,突然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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