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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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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芙早守在了门口,听到这声音,忙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高个男子穿着墨绿色的圆领夹袍,神色淡淡的向她点了点头,便举步跨进院子。门吱呀一声关了,过得片刻,斜对面的一处院落的院门却悄然打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闪身出来,匆匆向小巷另一头跑去,软底靴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来。拐了一个弯,少年从小巷里跑到坊间的大路上,又走了几步,便进了一扇刷成朱色的大门,一路往里直入内院上房,掀帘低声道,“世子,人已经进去了。”
麹崇裕穿着一身绯色的交领袍子,虽然正是年节,脸上却明显清减了些,倒是多了几分棱角分明的锐气,听到这声回报,脸上露出了一个惬意的笑容,端起面前的酒杯,“我也该去招待那位安家十郎了。”
风飘飘也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笑着欠身,“玉郎一石两鸟、神机妙算,飘飘佩服得紧。”
麹崇裕有些不耐的微扬眉梢,“你怎么也满口谀词了?我也配叫神机妙算,只怕是生生被人耍了那么久,今日不过讨些利息而已!”说着把酒杯一放,站了起来,衣袂飘飘的是向前院的书书房里,安十郎正坐得有些不耐烦,抬头四下打量着这间书房的布置。西州的房子寻常人家只是用黄色粗泥抹上一层,讲究些的用淡黄色细泥,只有安家这样的富户才会用白色细泥,而麹崇裕的书房抹着细泥却是白里隐隐透着点点青色,似乎还有些异样的芳香,安十郎正想凑近多看几眼,就听屋外一阵脚步声响,深青色的门帘一挑,麹崇裕手里拿着一卷书册,笑吟吟的走了进来,“真是抱歉,突然有些俗务要处置,让十郎久等了。”
安十郎忙站起身来恭谨的行了一礼:“不敢当,在下见过世子。”麹崇裕轻轻一笑,“坐下说话便是,何必跟我如此客气。”
安十郎依言坐了下来,心里有些打鼓:这麹世子突然把自己从市坊叫来,自己只当他有急事要吩咐,却没想到先被晾了这么久。他刚想开口询问,麹崇裕巳微笑着展开了手里的书卷安十郎看见那熟悉的版式,心里不由微微一沉:来了!
麹崇裕停了片刻才笑道,“十郎也认出来了吧?崇裕前几日无意中看到了这历谱,十分喜欢,打听之下,才知是十郎所售,却不知这历谱是如何制出来的,为何能这般齐整?望十郎指教一二。”
安十郎定了定神,抬头笑道,“其实说来简单得很,只是用木板先把字样雕出来,再刷墨印在纸上。”守约早说过,麹崇裕或许会找到他的头上,届时这些显而易见的东西直言相告便是。麹崇裕点了点头,语气越发清雅,“我猜也是如此,只是十郎也知晓,我这人最是好奇,这两日也试着用木板雕过,却怎么也找不到窍门,这字该如何在板上印成反文,什么样的木板才经得起刀雕墨蚀?不知十郎可否教我?”
他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问出来?看着麹崇裕含笑的面孔,安十郎顿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麹崇裕静静的等了一会儿,轻笑着挑了挑眉,“怎么,十郎竟是不肯指教?你放心,崇裕绝不会让你白白相教,只要十郎如实相告,崇裕便会奉上百金相酬,如何?”
百金?安十郎心里迅速算了一遍,这次卖历谱共得了七百多缗,去掉三百多帖黄麻纸、几十块松烟墨,外加人力物件费用,尽得也有八十金左右,可如果把这雕版的诀窍告诉了麹崇裕,以他的人力物力财力,这门生意哪里还有自己染指的份?想到裴行俭之前的吩咐,他恭恭敬敬的低头笑道,“不瞒世子,此事其实在下也不是十分清楚,有些事情还需请教他人。”
麹崇裕点头一笑,“也好,十郎尽管与他们好好商量,崇裕随时恭候佳音。”
走出麹崇裕的府邸,安十郎茫然的站了一会儿,第一个念头竟是去找琉璃——要用什么木板,怎么转印,他也不是十分清楚,横竖物件都是从后罩房那边运过来的,若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想象也只有琉璃清楚吧!这生意上的事情,平日裴行俭也是从不过问,都是琉璃与自己商量……安十郎抬腿便往曲水坊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裴行俭的叮嘱,还是转身往都护府而去。眼见巳快午时,都护府的杂役们自有领饭之所,而不爱吃府衙饭食的官员们,有人便直接回了不过几步之遥的家里,也有人三两个约着到外面酒肆饭铺小聚一顿。安十郎还是第一次来都护府找裴行俭,一路问着找到了长史房前,却见房门紧闭,一个人影也没有。
一个杂役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侧头着了安十郎几眼,安十郎忙抱手问道,“敢问您可知裴长史去了何处?”
杂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懒洋洋的道,“裴长史此刻不在府中!”十郎一愣,站在那里心神不宁的发了一会儿呆,转身往外便走,那杂役顿时唬了一跳,忙道,“你找长史何事?”
安十郎心中有事,只摆了摆手,便低头匆匆的是了出去,杂役有心想追上去,急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哪有追着告诉别人裴长史去了后门,而且从年前便经常去的?呆了半晌,只得垂头丧气的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过一盏多茶功夫后,气息未定的安十郎便出现在了琉璃面前。听得他把事情说了一遍,琉璃也有些怔住了,低头想了半日,断然道,“答应他!”
安十郎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道,“这怎么成?
你也知道,光今年的历谱,便得了八十金的利,怎么能为了区区一百金,便把这些窍门前告诉了麹世子?”
琉璃叹了口乞,“十郎,此事其实诀窍并不算多,只是他们一时都没有想到夹缬上来。我们用的木扳,都是夹缬店里先浸泡数月又彻底干燥过的梨木,比寻常木料要坚韧得多,雕字时才不会出现裂纹断痕,而模子也是写在夹缬店专用的薄纸上,这样才能在反面也清清楚楚的现出字迹来,这两条旁人一时想不到,难不成还一世都想不到?麹崇裕那里能工巧匠甚多,迟早会想明白这两点,届时我们拿什么与他讨价还价?”
“你回头便跟他说,百金就百金,但有两点,一,他印佛经我们不管,也不会去做,但历谱的生意,他同样不得插手;二,日后我们会需要用一两个会做机关的大匠,请他给我们行个方便。”
安十郎忍不住一拍大腿,“正是,我这些日子忙得昏头了,怎么没想到要印佛经!这佛经若是印起来,才真真是桩大生意。”
抬头对上琉璃无奈的眼神,他不由一怔,低头思量了片刻,心情慢慢低沉了下去,“我们只怕没有这么大的人力来印佛经。”他们不比麹崇裕,有西州的工坊为后盾,可以名正言顺的招迁工匠进来,他们就那么四个雕工,七八个刻工,若想印一本略厚点的佛经,只怕得要半年一年的功夫才能做好雕版,而那时说不定麹崇裕早已摸索到了诀窍!
安十郎越想越是沮丧,忍不住道,“既然麹崇裕迟早能知道那诀窍,我们提这两条,他只怕不会答应。”
琉璃笑着摇头,“我猜他多半会应,他迟早能想得到的诀窍,在敦煌,在庭州,难道旁人就都想不到?他如今之所以急着找你,正是要抢时间,我们早日告诉他,他便可以早日把佛经印出来,只有比旁人都早,他才能财源滚滚。我们横竖是做不了这生意的,能分文力气不出便得百金,又能保障日后在西州专做历谱,还能得他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qD
安十郎连连点头,心中佩服不已,“大娘,你若是安家男子,这族中日后的萨宝,定是你的!”说着便站了起来,“我这便与麹崇裕说去!”
这一次,他到了麹崇裕的府邸,却是立刻便见到了麹崇裕,两下言笑晏宴,没过半个时辰便谈妥了种种细节,麹崇裕竟是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目送着他离开,回头时便脸色阴沉的一路走进了后院。
风飘飘早便等在门口,见到麹崇裕的脸色,不由吓了一跳,“世子,那安十郎不是收了您的百金,怎么……”
麹崇裕冷笑一声,“他倒是答得痛快,只是提出日后他不做佛经生意,我们不做历谱生意。还说什么要借两个大匠给他用。”风飘飘想了片刻,越发纳闷,“大匠之事有些古怪,只是前头那条不是世子您早便料到的么?”
麹崇裕负手抬头望着天空,一时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道,“我是想过,若不是看出历谱上的字迹定是出自名家,想到安十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离开长安前料到这番变故、求人算出历谱,更不可能想出这等绝妙的刻板之法,我只怕到如今还以为裴守约是个俗物。但我还是有些拿不准,他到底是一时灵机一动,还是早便深谋远虑,这才想了今日这法子,一则可以让安家十郎发现他常去后巷,生出猜忌;二则也看看他到底是何许人也!若他真是机智,十有八九会料到我要印佛径,会答应此事,也会提出独占历谱生意。”
风飘飘奇道,“那世子您不是都料对了么……”
麹崇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可是安十郎,适才根本就没有见到裴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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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将计就计见招拆招贴
静静的小院里,茶水咕咕沸腾的声音清晰可闻,一只白嫩的小手将已经三沸的茶水从炉上移了下来,分在两个越瓷的茶杯里,又用漆案捧到了院子另一角的棋盘边。
裴行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笑着点头,“小芙好手艺。”
坐在他对面的柳如月却紧皱着眉头,犹豫半晌,落下了手中的白子。这才转头端起了茶杯,连喝了两口。待她放下茶杯,裴行俭的目光在棋局上扫了一眼,“你不该冲这一手,我只要在透点处促一子,你这局便输了。”柳如月一怔,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懊恼的神色,裴行俭淡淡的道,“无妨,你再换一手便是。”
柳如月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知道,世上最无趣之事,便是棋不逢对手……”说着提起刚刚落下的黑子,又中规中矩的长了一步。
裴行俭随手便应了一抬,小芙忙给他又添了一杯,裴行俭专心的喝了半杯下去,点头道,“西州的水当真是不错,就是市坊里好茶实在少了些。”
柳如月的眼睛还落在棋盘上,“寺庙里的法师们也是嗜好茶的,西州也真是奇了,最好的东西都在寺院里,我看有些人家平日连做菜的油都用不起,却要捐香油给寺院,长安人信佛的也多,却不曾到这般地步。”
裴行俭略有些意外,“柳阿监难道连这边的寺庙里面也去过?”
柳如月自嘲的一笑,声音低了几分,“我如今四处寻找家人,自然是要多多去求佛祖保佑,横竖钱帛还有一些,讲经也听过几场,要做个虔诚的信女大约比做个爱下棋的才女倒是更容易些。”
裴行俭笑着微微欠身,“是裴某烦劳柳阿监了。”
柳如月笑道,“哪里的话?若无长史鼎力相肋,我一介孤女,要在西州找人,谈何容易,好在小芙煮茶的手艺还过得去,不然每次要劳烦长史与我来下棋,如月更是于心难安。
唉,今日不下了,没想到裴长史长于双陆,更长于弃棋,如月执白先行亦是过不了中盘,还是甘拜下风的好。”说着便把手头的白棋往棋盒里一丢。
裴行俭伸手不急不缓的将棋局上的棋子一颗颗拣回棋盒,清脆的棋子相击声掩住了他的声音,“柳阿监此言差矣,若无阿监相助,裴某又怎好做许多事情?明日我便会出城去附近的几处屯军的守捉和烽铺,帮你询问方兄的下落。”
柳如月怔了一下,抬头看着院墙,半晌才叹了口气,“在长安时,总觉得到了西州便能……没想到来了这边才发现,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裴行俭默默的拣着棋子待棋盘已空才缓缓开口,“柳阿监请放心,方兄才貌出众,定然不会泯然众人,况且西州不过数万驻军,一处牧监,假以时日,自然能找到。”
柳如月的笑容里有几分怅然,却还是站起来深深的行了一礼,“有劳长史。”
裴行俭喝完了手中之茶,这才拱拱手转身离去。小芙关上门,长长的出了口气,看见柳如月依然有些怔怔的,走上几步笑道:“裴长史都说了,明日便出城去找方公子,西州才多少人?姊姊也莫太忧心了。我看裴长史是位正人君子,必会言而有信。”
柳如月不由哑然失笑,“这位裴长史,君子大约是君子,正人却未必。”
她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处格外高大的楼宇,转身往屋里走,放下帘子才叹了口气,“我虽想不出裴长史要做什么,但如今连咱们的名字都是假的,他却借着帮我们找人的名义把西州户籍查了个遍,自然是另有打算。如今要出城,十有八九也有如此!依我看,那位麴世子对他的提防之心只怕比咱们原先想的还要深,虽然说这一回他是将计就计,但以麴氏在西州的根基,我实在想不出这位裴长史能如何打开局面……”
“不过,只要他能帮我找到表兄,别的我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临近小院的高楼上,窗下站着的少年目送着裴行俭的身影消失在小巷里,转身下楼,直奔麴崇裕的宅子而去。一进后院,就觉得有些不对:麴世子脸沉如水的站在院子里,风娘子居然也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下,还未开口,麴崇裕的目光已冷冷的扫了过来,“怎么样了?”
少年忙道,“还是老样子,裴长史进去和刘娘子说了几句话,便开始下棋,今日下的换成了围棋,下完棋喝完茶便走了,比上一回多呆了两刻钟。走前刘娘子似乎还行礼感谢了一番。”
麴崇裕眉头皱得更紧,风飘飘走近一步,低声道,“世子,您说,这裴长史去刘娘子那边,竟次次只是下棋,他是不是也是故意…麴崇裕声音冷淡,“若不是次次下棋,倒更像是做戏!裴守约出身名门,在长安也甚为自持,岂能一到西州便成了色中饿鬼?我自然想过他是做戏,但那宫女的来历我仔细查过,的确是安家商队在凉州偶遇的过客,在路上与裴守约夫妇也并无来往,实在不大可能拿自己的名声做儿戏,甘心成为他们夫妇的棋子!”
“再者,裴守约若要做戏给我们看,去那院里已是足够,可他居然为了这位查了足足几天的西州户籍,不但让随从帮着看,自己也一本一本的看,这等笨事干来何用?听说他今日还吩咐了白三几个备马,说是明日要出城寻人,他若有心与我周旋,如今正应守着西州,多与同僚百姓来往才是,却突然为个单身女子做起了这些事情,神算也不算了,名声也不要了……于他有百害无一益!哪桩事情像是聪明人做的?”
“若不是这些事情来得太过蹊跷,我也不至于今日还要试他一试,却没想到……”&
良久之后他才转过身来,脸色阴沉无比,“立即快马传书,让长安那边查清楚库狄氏的所有事情,越详细越好!”
“还有,明日请安十郎去木工坊,他既然收了我这百金,就该把这刻版之事说个清楚,我倒要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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