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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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奕说完后转过身，径直朝李讹移的方向走去……
　　　　佘虎注视着佘奕萧然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在佘奕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清楚看见佘奕眼睛中滚落的两颗泪珠……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鼻子酸酸的，莫名其妙的有种想哭的感觉，就像没做完功课，受了先生训斥……
　　　　他明明很厌恶这个私生子哥哥的……可是看着他离去，为什么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清楚的想起了那些天，他去偷佘奕的“书”，有好几次被发现了，但却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他故意把他的窗纸捅破，偷看他做什么，他明明看见了，却依然没有说他……
　　　　他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这个私生子哥哥了？
　　　　“娘，姐姐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佘虎抬头看着丁氏。
　　　　丁氏点了下头。
　　　　佘虎的喉咙动了一下，看着佘奕的背影越来越远，想喊一声“哥”，那个字就像卡在喉咙的鱼刺，怎么都吐不出来。
　　　　……
　　　　“放人！”
　　　　几百个俘虏涌向佘复僵的方向……
　　　　在这几百个俘虏涌进宋军后的一刹那，佘复僵眼睛中射出两道寒光……长枪一挥，一声怒吼，杀声震天……
　　　　五千宋军犹如洪水猛兽般席卷了上去……
　　　　“杀……啊……“
　　　　“杀…………”
　　　　“妈的，有种，居然还敢开战！护送他回城，其它人等……冲啊！”
　　　　李讹移吐了一口唾沫，总以为放了这些俘虏，宋军暂时不会进攻，不料……看来就算不放这些俘虏，他们也依旧会进攻。
　　　　他脸上的伤疤像活过来一样动了一下……
　　　　……
　　　　宋夏两军，犹如两股奔腾而去的洪水，冲向了对方……撞击在一起的那一刻，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声音交织在一起……
　　　　夹杂着一声声痛呼声和惨叫声……
　　　　……
　　　　两军一直厮杀到了申时，告一段落，夏兵退回到了绥德城中，关了城门……
　　　　夜色浓浓，月光朦胧，天空中繁星点点，绥德城东门外，一片狼藉，随处可见一具具倒在地上的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在远处两三里之外，有着十几堆篝火，篝火的后面，有着一排排营帐，几对巡逻沿着营帐的外面走来走去……
　　　　在一个大帐篷里面，佘复僵正襟危坐，丁氏坐在他的旁边，脸上有些泪痕。
　　　　帐篷里面安安静静的再没有其它人，丁氏侧卧下来，把头枕在佘复僵的大腿上，佘复僵伸手在丁氏的脸上轻轻抚摸。
　　　　“今天可真是天助我也，那夏军居然在柳林滩藏匿了数千人马，准备从背后围击我军，不料上方山体滑坡，数千人马无一幸存。夫人，明早上，你就带着小虎小玉动身回太原吧，这儿不安稳……岳丈的仇，为夫会替你报的！明曰午时之前，血祭绥德城！”
　　　　佘复僵的嘴角一颤，目光凌厉……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
　　　　“奴家知晓老爷的本事，只是小奕那孩子……若不是他……”
　　　　“为夫明白，只是，这孩子继承了他母亲的姓子，表面看起来文文静静，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杀伐决断，不是善茬。这次为了救回你们，居然假冒皇室王爷。此乃诛九族的大罪，要是让圣上知晓，恐连累整个佘家。所以……”
　　　　丁氏眉头一皱，她从佘复僵的语气中听出，佘复僵似乎并不想营救佘奕……
　　　　“老爷您的意思是？”
　　　　“放弃这孩子吧，再者就算我们有心救他，也恐无能为力。等那夏将军查出他的真实身份，发现上当受骗时，定会勃然大怒……怪罪与他！”
　　　　佘复僵一声叹息……
　　　　……
　　　　在绥德城县衙正堂里面，李讹移阴着脸在大堂里面走来走去，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像上了锁一样，几个部下副将站在大堂的两侧。
　　　　就在这之前不久，派往柳林滩的侦察兵回来了，白水山山体滑坡，柳林滩潜伏的五千士兵无一幸存……也难怪他们和宋军杀的天昏地暗，潜伏在柳林滩的那支队伍没有一点动静……整整五千兵马，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埋葬在柳林滩了，他的心在滴血……
　　　　昨夜又没有下雨，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发生山体滑坡呢？李讹移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隐隐约约记得，在那之前看见白水山上有点点山火。
　　　　莫非和山火有关？从未听说说山火引发山体滑坡？况且山上除了那宋皇室小王爷并无他人……难道是他……不可能……他一个黄毛小儿怎么会有排山倒海之鬼神之力？不行，还得他亲自去勘探一番……倘若真是山体自主滑落，那么意味着此番大夏出兵不得天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进来。
　　　　“将军，那宋皇室小王爷已经抓回，如何处理？”
　　　　李讹移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那士兵。这士兵所说的宋皇室小王爷正是佘奕，也就是他刚才怀疑的那个人。
　　　　“去掉他身上的兵器，押送到县衙后院，和那个郡主关在一起。严密把守，切莫掉以轻心。他可不是善类！尔等小心为上。”
　　　　李讹移交代完之后，挥了下手，让那士兵离去。
　　　　……
　　　　县衙后院。
　　　　近百个全副武装的夏兵围成几排，重点看守着后面的几间房间，其中一间房间里面，窗纸明亮明亮的，一个倒着的烛影在窗纸上跳动着。
　　　　房间里面，一张桌子，一条凳子，一张光秃秃的硬板床，桌子上燃着一支蜡烛，蜡烛燃了三分之二，蜡油流到桌子上凝固在一起。
　　　　床上躺着一个白袍女子，白袍女子的眼睛紧闭，口微微张开，晶亮的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滑到下巴的位置，嘀的一下，下落了下去，拉成一条细细的丝线。
　　　　那女子撇了下嘴，那口水拉成的细死一下子断掉了，一部分收缩了回去，一部分落了下去。
　　　　白袍女子的口缓缓闭上，发出轻微的打呼噜声。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声……白袍女子停止了打呼噜，睁开惺忪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一个骨碌坐了起来，警惕的看了一圈房间里面。
　　　　“这帮该死的蛮子，床这么硬，让本郡主如何睡觉！”
　　　　白袍女子瞪了一眼窗外，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这白袍女子正是昨天中午被买买提抓来的郡主赵婉琪。
　　　　“也不知道阿武逃走了没有？那些妇孺怎样了……有没有逃掉？”
　　　　赵婉琪用手擦掉嘴角的口水，径直走到桌子旁边，坐在凳子上，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跳动的烛火。
　　　　听到外面的吵杂声还在继续，站了起来，准备推开窗户……忽然，锁子响了几声，嘭的一下，房间的门被踹开了，几个夏兵鱼贯而入，走在最后面的两个夏兵反剪着一个满脸乌黑衣衫破烂披头散的赤脚难民。
　　　　“南蛮子，老实点，别说你是王爷，就算是你们的狗皇帝来了这里，也得服服帖帖！杀了孙军师，还想着逃跑？若不是李将军有交代，我等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其中一个夏兵凶神恶煞的恐吓了一句后，把那赤脚难民一脚踹到，这才转身离去关上房门，随后转身出了房间，嘭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接着传来门被上锁的声音。


第四十三章　循果
　　　　杀了军师？莫非是宋将士？但是年龄有些不像，赵婉琪疑惑的看着趴在地上的这个“难民”。
　　　　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脚丫子沾了泥，但嫩呼呼的，还有那露出来的小腿，还没有长毛，白净白净的，年龄不会超过十五……不过身上那衣服，也真够脏兮，还沾着血，就像是从哪个战场上战死的夏兵身上扒下来的。后背一处衣服还沾着乌黑的血液，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恶臭味道。
　　　　赵婉琪端详了半天，也不见那趴在地上的人动静，想着，难不成死了？进来的时候还看见他的双腿有力，怎么踹了一脚趴在地上后，就一动不动了……
　　　　“尼玛的这一群西夏蛮子太过分了，把一个死人丢进本郡主房间，什么意思！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曰本郡主逃出了这里，带领五十万禁军杀光这群西夏蛮子……”
　　　　赵婉琪抬起头朝窗户外面破口大骂……
　　　　“咳咳……”
　　　　赵婉琪唾沫星子正在飞舞，听见地上的那人的咳嗽声，止了下来，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低头又打量了一番。
　　　　“喂，尼玛的是死还是活的吭个声？大半夜的装死吓人很不礼貌的。”
　　　　“额，死了还会吭声……？”
　　　　地上的那个人的动了一下，站了起来。
　　　　赵婉琪用手揉了下眼睛，瞪大眼睛……
　　　　“我……靠，佘奕？”
　　　　赵婉琪一脸惊讶。
　　　　这“难民”还真是佘奕，此刻的他蓬头垢面，衣服破烂，一双浑浊的眼睛若无其事的在赵婉琪身上看了一眼。
　　　　他昨曰下午被抓入城中，随后伺机逃走，不幸被抓了回来。
　　　　“素质，注意素质！一个女孩子家满口脏话，知道的人还当你是个郡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流氓！”
　　　　佘奕白了一眼赵婉琪，拍了下身上的泥土……事实上，他并没有受伤，那个夏兵踹了他一脚，踹的并不重，他只所以爬在地上不愿意起来，是不想看见这个野蛮跋扈的郡主。听见赵婉琪扯着嗓子破口大骂，担心吸引来夏兵，所以无奈的站了起来。
　　　　他就想不通，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妹妹小玉虽是小户人家，但是知书达理，温柔体贴……这赵婉琪可是堂堂洛阳荣王府的郡主，深讨皇太后欢心，怎么就这般德行……
　　　　闻到身上的恶臭味道，没有再拍土，干脆把身上的那件脏兮兮外套脱下来，丢进角落里。
　　　　“小子，本郡主的素质之高，超出了你的想象！别一整天假正经，说正事，你不是神机妙算，神功盖世，怎么也被逮进来了？还弄成这副德行，得是也遭了那满脸胡渣的三寸丁暗算？”
　　　　赵婉琪上前讪讪的说道。
　　　　“别用你自吹自擂的词语来形容我，我就是一普通人。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用自己交换了那些妇孺，所以就进来了。本来趁着他们不注意假装病死的士兵，已抬出了西门，不料打了一个喷嚏，被发现了…………三寸丁？”
　　　　佘奕扭头怔怔的看着赵婉琪，眉头皱了几皱，记得三寸丁谷树皮是水浒传里面形容的武大郎的词语，现在是政和年间，水浒传里面的故事还没有发生呢，更别说水浒传问世……赵婉琪怎么就想到这个词语？后退了几步，神色凝重的打量着赵婉琪。
　　　　“打喷嚏？哈哈，估计尿裤子吧，你也真够衰……不过还算不错，没有辜负本郡主的重托，也算做了件人事了……小子，看什么看。姑奶奶是女人，你又不是不知！再看剜了你丫的眼珠子！”
　　　　赵婉琪看见佘奕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胸部，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佘奕时的情境。连忙用双手交叉捂住胸部。
　　　　“就你那刚发育的尺寸，我看看不上眼……我在想你刚说的那个词儿……”
　　　　佘奕忍不住嘀咕了句。
　　　　“滚你丫的！先吃姑奶奶一记断子绝孙腿！”
　　　　赵婉琪杏目圆睁，一计撩阴腿朝佘奕的胯下踹去……佘奕脸色顿变，匆忙后退碰到了身后的凳子，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桌子受到碰撞，上面蜡烛啪嗒一声倒在地上，房子里面顿时一片漆黑。
　　　　……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佘奕倒在地上后便没了动静，赵婉琪紧张的站在原地，耳朵一动一动的，捕捉着房子里面的。
　　　　“小屁孩，快点起来把灯弄好……”
　　　　赵婉琪朝桌子方向说了一句，半响没有一点动静，赵婉琪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想起了佘奕的“暗器”，心里嘀咕着，这佘奕不会趁机对她出手吧……
　　　　“佘奕尼玛的，息了灯作甚，你……你丫的要是敢动姑奶奶，发誓阉了你！”
　　　　她说的时候，缓缓向后退去……摆出一个戒备的姿势……假若佘奕敢对她动手的话……她……
　　　　就在这个时候，桌子方向的嘭的一声，火星冒出，“发烛”嗤的一下燃烧了，蜡烛从新点亮，房间里面顿时明亮了起来。
　　　　（注：发烛，北方居民取火助燃的物品，以褪皮麻秸做成小片状，长五六寸，涂硫磺于首，遇火即燃，用以发火）
　　　　佘奕放下火石，用手揉了揉腰，放好凳子的，坐在上面，冷冷看着赵婉琪。
　　　　“赵婉琪，你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穿越到这里的？”
　　　　“嗯，你从哪儿穿越来的，本郡主也就是从哪儿穿越来的……是不是觉得有点面熟？像是你从前认识的有一个人？”
　　　　赵婉琪故作女子温柔状，甜甜一笑，给佘奕跑了一个媚眼儿。
　　　　佘奕虎躯一震，脸色唰的一下变了，嘴角颤动了一下……莫名其妙的激动了起来……
　　　　“你，当真？老家是哪个地方的？和梦琦什么关系？有没有带手机，我打个电话！”
　　　　“俗不俗，书院里面的学生到怡红院搭讪女人都是这调调……还手机……还电话……莫名其妙，你当老娘那么好忽悠，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哎呀，头疼……本郡主乏了，睡觉了，没时间和你们小屁孩扯皮……”
　　　　赵婉琪一手捂着自己的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佘奕，很是不耐烦，径直走到床边，上了床，倒头欲睡。
　　　　“是吗？那你刚说的三寸丁谷树皮从何处引用？”
　　　　佘奕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就像忽然揭穿了一个阴谋……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赵婉琪，就觉得有古怪……总感觉她和自己一样都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三寸丁谷树皮指的是水浒之中的武大郎，赵婉琪如若没看过水浒，不是后世穿越而来，又从何而知……看她作何解释。
　　　　“谷树皮？本郡主有说过谷树皮吗？说你白痴也真够白痴，别烦本郡主……”
　　　　赵婉琪仰面躺在床上，两手交叠，头枕在上面，眼睛缓缓闭上。
　　　　“也是……”
　　　　佘奕一怔，想了一下，赵婉琪还真没有说谷树皮三个字。
　　　　叹息了一口气，坐在凳子上。看来是自己又着了魔怔，赵婉琪又怎么可能是后世穿越回来的呢？
　　　　几个月了，还是没有放下从前，还是没有适应这古代人的生活。刚才向赵婉琪询问妻子梦琦的下落，荒唐的问她有没有带手机……潜意识里里面想给朋友打一个电话，询问梦琦的情况……
　　　　或许妻子早已根植在他心里，只是他不知道……
　　　　只有彻底失去后，才会让时间冲刷掉心头上的凡尘，才会看清楚那颗无杂质掩饰的内心里面……装的那个人。
　　　　昨天下午抱着必死念头营救妹妹佘玉，疼爱妹妹是原因之一，另一原因恐是想死了后回到以前吧……
　　　　“小屁孩，你发什么呆……小小年纪装的那么老成深算多愁善感，累不累……别出声……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赵婉琪撇了下嘴，渐渐的没了声响……
　　　　佘奕听到赵婉琪的话语后，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床上，赵婉琪仰面躺在床上，两手交叠放在头下，口唇微微张开，呼吸平缓，居然真入了睡……
　　　　佘奕呆滞了一下，这赵婉琪不光相貌有点像后世的妻子，睡觉的姿势也颇有几分相似……
　　　　“你又怎会是梦琦呢……”
　　　　佘奕嘴角一翘，微微一笑，妻子温柔娴淑的样子浮现在他脑海里面，转过身，看着燃烧的蜡烛，拨掉了蜡烛芯蕊多余的部分，房间里面的光线顿时明亮了不少。
　　　　伏在桌子上，呢喃自语了一句
　　　　“尘时间因果轮回，种了因，循了果……是我太过执迷……”
　　　　迷迷糊糊中，佘奕睡着了……


第四十四章　说书洛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