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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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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我哪里还有什么家国!”含章冷笑一声,眼神中掠过一丝愤世嫉俗,“我娘从来就没把我当过女儿,从来只是将我当作一件工具。我何来地家?大宋亲自把我地先祖送入了虎口,西夏又灭了我整个部族,辽国虽然给了我吃穿用度,却不过是想要我替他们卖命,这是什么家,什么国?若是可以,我恨不得这世间每一个国家全都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想不到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竟是如此偏激!高俅正想要开口说话,突然发觉含章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顿时心中大凛,难道,对方只是在试探自己的反应?
“其实,经此一役之后,辽国在大宋地密谍便已经暴露多半,其缘由便在于萧芷因这个海陵郡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含章突然站了起来,缓缓走向窗前,末了才突然转头道,“大宋整个密谍总哨,一向是由辽国北枢密院掌管,原本轮不到萧芷因插手,但是这次他凭借身份地位强自接管,所以才会落得如今的局面。”
高俅原本并不指望含章能够洞悉内情,此时此刻不免大为惊愕。要知道,除非是极高层次的密谍,否则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些,更何况将矛头直指萧芷因?
“高大人,我可以答应你的所有要求,但是我想求你一件事。”含章一眼看出了高俅的顾虑,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那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带来一阵阵的刺痛。“帮我安置好那些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我不指望他们能有出息,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的。这是我当初收养他们时做出地承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办到。”
离开五里庄的时候,高俅只觉脑际一片混乱。不是含章不愿意说,而是她愿意说的实在太多,其中种种涉及太广。他万万没有想到,辽国竟能在大宋安插这么多的细作!尽管含章不十分清楚各种人的名字,但是,仅仅是她早年从母亲那里听到的那些便极为可怕。可想而知,一旦大宋激起民变,必定有众多的密谍兴风作浪。而在这一点上,大宋实在落后得太多了。若是说当初契丹人还是铁板一块难以分裂,那如今呢,在契丹高层权力屡屡变动的当口,难道便真的无机可趁么?
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中,他连饭都懒得用便叫人打来了一大桶热水,整个人深深浸没了下去。在那股足可蒸腾掉浑身所有疲劳地热流中,他的脑海中先后浮现出两张脸孔,一张脸属于如今心沉如水的澄心,而另一张脸则属于捉摸不透的含章,两张脸频繁交错,最后竟再也难以分辨。
朦胧之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低声叫唤自己,一睁开眼睛便瞧见了妻子英娘那张焦虑的脸。蓦然,他猛地伸出了胳膊,用力地勾住了妻子的蛮腰,一阵哗哗的水声之后,屋内立时弥漫起了一股桃色的水气。
第二部 经略 第四卷 利之所趋 第四章 百日抓周
尽管向太后曾经力保蔡京,但在强大的压力下,赵佶最早在去年便下诏免去了蔡京翰林学士承旨的官职,令其知江宁府。不过,老谋深算的蔡京却一直借病没有赴任,一直拖到了这一年年初。由于向太后去世,赵佶根本无心管此事,朝中台谏则慑于向太后先前的言语,不敢在这种非常时期催促蔡京上路。久而久之,蔡京便优哉游哉地留在了京城,让一干痛恨他的人气了个倒仰。
不止蔡京得以安居京城,就连他的长子蔡攸也从不入流的裁造院监守升为了鸿驴承,尽管仅仅是从八品的小官,但是,对于蔡家父子而言不啻是一个恩宠的信号。然而,在群敌环伺的情况下,不单蔡攸不敢张扬,就连蔡京也是步步小心谨慎,唯恐又让言官抓到了把柄。
“父亲,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虽然您一直不去江宁府就任,但是,一旦圣上拗不过那些家伙一下诏令,您还不是一样得去赴任?”蔡攸对于乃父这种近乎儿戏的做法相当不解,在他看来,尽管父亲对天子官家的即位有过功劳,但在如今的时节下,应该稍避锋芒以待将来东山再起,而不应该在京城里这么耗着。“虽然圣上对您并无恶感,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蔡京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轻轻吹了吹那幅墨迹未干的字,“圣上登基才一年,诸多大事还等着他去料理,所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启用我的。”见蔡攸仍旧有些不明白,他又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契机罢了,并不是恋栈权位。你叔父是何等精明的人,不是也一样在重重压力下离京了么?”
“那父亲您究竟是?”蔡攸这才有些好奇,他当然看到了父亲预先埋下的那些伏笔发挥的效用,正是因为向太后从中多加维护。蔡家才不至于全军覆没,因此对于父亲的话自然言听计从。“韩忠彦和曾布无不是对您恨之入骨,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为您说话的。”
“韩忠彦?曾布?”蔡京不屑地冷笑一声,脸上闪过了一丝轻蔑,“一个是老朽守旧不知变通,一个是狂妄自大一心谋权,这两个人的相位坐不久了!攸儿,你须得记住。不是有什么拥立之功就一定能飞黄腾达的。一国之君喜怒无常,为人臣子者需得投其所好,才能够屹立不倒!”
“父亲,莫非您知道圣上所想?”蔡攸着实大喜,立刻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哪有那种本事!”蔡京微微一笑,随即站起身来,“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蔡攸一愣,绞尽脑汁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想起什么事情,只得摇摇头。
蔡京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地笑容。把手中的那幅字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今天是那位高中书爱女的百日庆。虽然是太后丧期,但高府想必会稍稍操办一下,此时应该会很热闹。他如今骤然得用。无论是韩忠彦和曾布都不会得罪他而平白树敌,再加上他又因为前次的上书废编类局和论政不分元佑绍圣而得到了士子们的信任,所以说,他才是将来的政事堂新贵。”
“父亲就如此肯定?”蔡攸对父亲的这些话却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感到心里有些不舒服。高俅只比自己大几岁,却能够身着紫袍佩戴金鱼傲立朝堂,自己却只是一个绿袍小官,当然有些心气难平。“高俅出身寒微,只不过仗着和龙潜的圣上早相遇罢了,我怎么没看出他有那么大本事?”
“你呀。眼光还不够毒!”蔡京轻轻叹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好了,今日我不方便出面,你把东西送到高府,能够见到高俅就最好,至于见不到也不必强求。总而言之,以如今高俅所处地位置,所有礼物一定会一一分类,他一定能够看到的。”
事已至此。蔡攸自然不会违逆父亲,换了一身衣服便坐着马车上路了。
尽管高俅自己在汴京就有好几处宅子,但是,赵佶为了表示恩宠,仍然是赐了一座官邸给这位心腹臣子。那豪奢的宅院正对蔡河太平桥,最是汴京的繁华之地,这一日更是车水马龙人流穿梭,光是车马就把一个巷子塞得满满的,让那些仆役措手不及。
看着前头满是绯紫官员的架势,蔡攸只觉得自己身上那一袭绿色官袍分外碍眼。他虽然外表谦恭,其实却心高气傲,见那些仆役忙得团团转,立刻打消了进去亲自贺喜的念头。他把那个长长的锦盒送到了左庭专门收礼的地方,并在礼单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蔡攸”两个字,随后客客气气地道了两句场面话,便准备转身离开,谁料才走了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蔡公子,你远道而来就不到里边坐坐么?”来人却是宗汉,前一次蔡攸到访时,第一个接待的人就是他,印象颇为深刻。再加上高俅曾经吩咐过要留心蔡家父子,因此他一看到蔡攸便向左右告罪了一声,匆匆走了过来。
“元朔先生!”蔡攸曾经听说过这个高府幕僚地声名,此时自然不敢怠慢。不过,他此时着实有些惊奇,要知道,这拜访高府地人每日不知凡几,自己也只来了一次而已,对方却能一眼认出,足可见博闻强记。想到这里,他也不敢端架子,以后辈之礼上前见过,这才歉然一笑道,“今天本来应该是家父前来,只不过父亲他早上便身体不适,所以才遣我送上贺礼。还请元朔先生转告高中书一声,这微薄礼品只是聊表心意,还望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不过是我家学士千金的百日宴嘛,送那些金玉之物太过俗气,还是令尊想得周到。”由于蔡京已经被罢翰林学士,因此宗汉琢磨来琢磨去,干脆就用一声令尊蒙混过关。“蔡公子,待会就要开宴了,你不如到里边坐坐?”
蔡攸哪里想去那种高品官员云集的地方凑热闹,连忙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直到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开一条路出了高府,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回头看看依旧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地高府,他不由生出了一丝嫉妒。
“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也要你上门来趋奉我!”恨恨地在心底嘟囔了一句之后,他返身便上了马车,厉喝一声道,“回府!”
高俅却没功夫考虑蔡攸的想法,望着满大厅的人头,他几乎连逃席的心都有了。只不过,宝贝女儿的百日抓周大礼无论如何都不能草草收场,他只能笑容可掬地抱着女儿高嘉,一个个地和人打招呼。他的官阶虽然已经在正四品,但满大厅看过去,几乎没一个人在自己之下,所以,尽管一个个问候再繁琐,总比给人留下厚此薄彼的印象要好。
由于只是女孩,因此桌子上除了各色书籍之外,还有不少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再加上杂七杂八的零碎物品,看上去琳琅满目。只有高俅自己知道,妻子英娘备办这些东西费了多少功夫,毕竟是婚后多年未曾有孕,若不是此番好歹有了一个女儿,自己那个便宜老爹那里不知会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好了,伯章,大家都想看看你的千金会抓到些什么!”年纪一大把地曾布第一个忍不住了,看看四周便建议道,“该来的人都来了,你开始吧!”
高俅当然知道曾布意有所指,韩忠彦等人只是派人送来了贺礼,自己并未亲至;而苏轼则是派了儿子苏过来贺喜;至于此时来的多半是曾布那一系的官员,还有不少想要借机攀附的闲散京官。这么多人中,姚麟这个京城第一武官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在桌子上,高俅这才站到了一边。说实话,他并不打算把女儿教导成三从四德,因此女训女则之类的书一本都没有,就连烈女传也不在其中。桌子上有一本诗经,一本史记,一本资治通鉴,还有几本名人诗词,而文房四宝珠宝首饰都是千里挑一的珍品。
只见小小的高嘉在桌子上慢慢地爬着,不时拿起一样东西好奇地把玩,但随即便兴趣缺缺地把东西扔在了地上。短短一会儿功夫,她累计扔掉了一支金簪一个玉镯一本史记,另外还将一把金银钱扔到了一旁的曾布头上,让曾布哭笑不得。至于零星小玩意更是撒了一地,连一锅刚出炉香气四溢地点心都不例外。好在早有准备的高俅在桌子两边铺了厚厚的地毯,否则这乐子可就大了。
“咯咯,咯咯咯咯!”
一阵笑声之后,高嘉的左右手终于各抓住了一样东西,兴奋地挥舞了起来。旁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左手是一本宋词,而右手则是一支毛笔。不过,她那小手显然没法拿捏得稳,一不留神,那宋词便掉了下来,径直砸在了她的小脑袋上。这下子,她立刻就大哭了起来。
“恭喜伯章了,看来你这千金将来要作一个才女呢!”曾布第一个出口奉承道。
紧跟着,无数的阿谀之词迎面而来,高俅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却很有些不以为然。才女?这个时代最没好下场的就是才女!前有蔡文姬红颜薄命,后有李清照盛年丧夫,噢,现在的李清照应该还没嫁人……
第二部 经略 第四卷 利之所趋 第五章 殿中论财
饶是赵佶早已下定决心,但是,当他在福宁殿的小朝会上提出派船出海时,仍旧是激起了韩忠彦的大力反对。这位宰辅颠来倒去就是两个意思,一是海上的勾当风险大,难保有多大收益,二是造海船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劳民伤财,又有与民争利之嫌。总而言之一句话,看到新法危害的韩忠彦是坐定了反对派这一边,如此一来,和他交往密切的李清臣自然也不会松口。
曾布悄悄瞥了一眼御座上的天子,又看了看旁边负责草诏的高俅,心头涌起了一股明悟。看来,皇帝之所以会提起此事,应该是拜高俅的建议所赐,既然如此,他自然不会像韩忠彦那般不领颜色。
“圣上,韩公的话微臣无法芶同!”一句话出口,他便见赵佶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顿时知道自己赌对了。“从沿海各地市舶司上报的情况来看,那些商贾每年出海获利极丰,遭遇海难的不过是十停中的一停。于海外诸夷国的喜好来看,不外乎是瓷器茶叶之类的物事最好销,和各地商贾比起来,我大宋各茶场中的茶叶积余极多,再说如今西夏和辽国蠢蠢欲动,西北和北边的茶马互市可谓名存实亡,与其让这些珍贵的茶叶在仓库中发霉,不若远销海外换回各色需要的物品更佳。”
“圣上,曾子宣此乃是祸国之言!”韩忠彦最看不得那些口口声声言利的人,他秉承其父韩琦,对于新党本就有所成见,如今见目前的情势有当年熙丰时期的势头,自然要想方设法进行遏制。“重农才是第一要务,如今天下田地荒芜不计其数,朝廷首当劝农桑,让百姓安居乐业,怎可效仿那些斤斤计较于蝇头小利的奸商?”
听到韩忠彦始终抠住几个字不放。高俅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所幸一直低着头才没有让人看见。他如今只是负责草诏的中书舍人,这种关系国计民生的朝堂奏对没有他插话的份,因此纵有满肚子地话要说,他也只能在那里生闷气。正在他连连咒骂韩忠彦的迂腐时,旁边的赵佶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什么祸国之言,若是朝堂上不可言利,那是不是说朝廷的赋税也只在无可无不可之间!”赵佶一瞬间脸色铁青。犀利的目光从一个个臣子身上一一扫过,“朕只知道,如今朝廷的财政捉襟见肘,无论是西北还是北边的军士都是缺衣少粮,朝廷甚至拿不出和伞的伞本!”他越说越觉得心头火起,愈发觉得韩忠彦面目可憎,“百姓民生讲得也是一个利字,安置饥民讲得也是一个利字!若没有钱粮作为后备,朕又奢谈什么安抚天下子民?”
一听到皇帝地这种语气,韩忠彦登时觉得心头大震。他经历过熙丰绍圣。对神宗哲宗两位皇帝的秉性都廖若指掌。如今见这位新近登基的小皇帝不知何时染上了前两代天子的通病,自然是痛心疾首。当下他便立刻撩袍跪倒,昂然对奏道:
“圣上。微臣早已上奏过,边事既然耗财,朝廷就该暂息兵戈,大力裁汰西北军士,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放弃那些无用之地!熙宁用兵时,朝廷耗费钱粮千万,虽有所得却无以弥补巨大的损耗,因此元佑时,朝廷才会放弃了那些不毛之地。如今乃是百废俱兴的时节。圣上绝不可本末倒置……”
“你说什么?”赵佶霍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下头的韩忠彦,额头已是青筋毕露,最后竟冷笑了两声。“好,很好,朝廷上只有你精忠报国,只有你知道国计民生!朕的父皇五路出兵西夏,费尽千辛万苦方才取得了大片土地,之后朝廷无力守成居然也被你说成是明智之举?你怎么没看到西夏和契丹游骑掳我大宋子民。边地十室九空的惨景?”他再也没兴趣看韩忠彦一眼,直接转向了高俅,“高卿家,你来说说,朝廷为何要派船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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