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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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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经略 第七卷 都堂新贵 第十二章 观前路蔡相忧心
“恩相。”
虽说和蔡京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叶梦得始终觉得,每一次见到蔡京的时候,他总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就仿佛自己被人从头到脚看透了一般。三日前,他刚刚因为蔡京的举荐而被赵佶召见,其中问答颇对君心,因此才过了一日便颁下了进祠部郎官的任命。但是,对于刚刚自婺州教授召为议礼武选编修官,官职正八品的他而言,这一道任命又让他连跳两级,一跃而至正七品。他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如此升迁的速度,往常也只有状元能够达到。
“是少蕴啊,坐吧。”蔡京含笑点了点头,饶有兴味地打量起面前这个年轻人。不得不说,叶梦得确实是一表人才,不仅做得一手好诗文,而且在经济仕途上也颇有心得,绝非那种寻常意义上的书呆子可以比拟的。只可惜叶梦得此次召对虽然成果不错,但仍旧过于泛泛了些,否则若是除实职,便远远好过特除祠部郎官。
“学生今次前来是为了感谢恩相的举荐,若非恩相,学生便没有今日。”叶梦得相当得体地道出了一番感谢,但内中心意却不止如此。须知蔡京长子蔡攸如今也不过一介从八品的鸿胪寺丞,蔡京绝没有推荐一个外人而不管自己儿子的道理。那么,自己究竟有什么可用之处?
“少蕴,你年纪轻轻便能得圣上青睐,这是缘法,但是,你万不可因此自矜。”蔡京虽然面上带笑,话里却万分严肃,“你前头已经有了两个榜样。高伯章和严均达都是年过三十便得重用,靠的不全是圣眷,而是各自的见识才能。你如今还年轻。先前婺州教授乃是学官,仍旧没有亲民官的经历,所以在适当的时候,我会和圣上提一提,让你到外官任上历练一下,如此才能够在资序上更进一步。”
这已经是带上了教导的语气,叶梦得一时惊愕下慌忙点头应承。从这句话里。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蔡京真正拿他当作了自己人。可是,突然提起那两个如今最是炙手可热地人干什么?难道说,这位当朝首相冀望于自己的窜升?不可能,蔡攸虽然缺乏资历。但听说很得圣意,一旦晋升,速度肯定远远快于自己这个毫无背景的士子。既然不是为了这个,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已经老了,有时候考虑问题未免有力不从心地时候。而府里那些幕僚都是很早就跟我的人,这脑子中仍旧是绍圣元符年间的老一套,让他们改已经不可能了,我又不想把这些多年荣辱与共的人遣走,我的意思你明白么?”蔡京的目光始终留意着叶梦得的脸色,见其神情倏然一变,不由心中赞许。“你和攸儿地那些胡闹,我也不想再去追究。但是你要记住一条,背地里的阴谋毕竟只是小道,光明正大地算计同样可以令人防不胜防。你还年轻,不要把精力都耗费在那些勾心斗角上,有时间不妨在政事上多下功夫。”
“恩相教导,学生铭记在心!”
叶梦得这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没有逃脱蔡京的观察,心头不由大悔,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和蔡攸混在一起,一心一意在其他方面多多争取出彩不是更好么?所幸没有造成什么无法弥补的后果,否则就真地要后悔一辈子了。蔡京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也就是说,这位当朝首相想要自己成为他的谋士,这种信任又岂是等闲?
望着叶梦得离去的身影,蔡京露出了一丝自得的微笑,这才转头低喝道:“攸儿,你出来吧。”
只见靠墙地一处书柜的帘子突然被拉开了,露出了里头一个三尺见方的小天地,虽然只有一桌一椅,但也是俨然自成一体。蔡攸低头从里面走出,行至父亲跟前略一躬身,这才问道:“爹,你刚才为什么不把话点透?”
“有那个必要么?”蔡京点头示意儿子坐下,这才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轻品了一口,“以叶少蕴的聪明,早就听懂了我的话,响鼓不用重锤,分寸到了也就行了。他的聪明乃是天成,所以借重可以,想要牢牢把住则未必能够。若是理想,我能用他十年就相当不易了。”
“以爹的智慧手段,又何惧于他?”
“攸儿,你还是不懂。”蔡京放下茶盏,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突然放出了炯炯神采。“自古以来,能握权者并不在其手段或者心智,最重要地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机缘。任凭你再有鸿鹊之志,任凭你有孙武之能,倘若不得机缘,照样是郁郁而终。如今高伯章和严均达都已得机缘两字三味,尤其是高伯章,自官家稚龄时便随侍在侧,此种信任岂是等闲人能够比拟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也许我会起起落落,但我可以担保,只要官家在位一日,高伯章便一定会荣宠不衰!所以,我才会答应将你妹妹许配给高傑,否则我堂堂宰辅若是说蕊儿已经许人,官家抑或崇恩宫太后还能硬来不成?”
见蔡攸听得仔细,蔡京不由更加觉得长子近来变了许多,心中自是满意,话头顿时止不住了。“你别看叶少蕴如今官位不显,须知我只不过荐了他一次,给了他一次单独面圣的机会,能够由此投了圣上的缘法而得加官,这就是他的本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他还年轻,二十年后,我兴许早就卸下了权柄,而谁能担保他不会进位宰辅?”
“爹,我明白了。”蔡攸终于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叔父说,爹向来是心机莫测城府如海。”
蔡京闻言不禁莞尔:“那是你叔父谬赞而已。对了,我听说昨日你也见到了圣上?”
“没错。”蔡攸自得地一笑,“圣上勉励了我一番,说是明年便赐我进士出身,重新授官。”
“进士出身么?”蔡京却没有露出多少喜色,略一沉吟方才点了点头,“这是绝大的恩典,如今有出身和无出身在仕途上的际遇大相径庭,想来是官家不欲你在仕途上多受磨折。这在荫补进身的子弟中也是特例,所以你得谨言慎行一些,毕竟,对于旁人而言,蒙赐同进士出身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爹放心,我明白。”
待到蔡攸离去,蔡京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了下来。蔡攸颇得赵佶之心,对于他这个宰辅来说当然没什么不好,毕竟,天底下没有父母不希望儿子能够出人头地的。只是,如今朝堂上的格局颇有变幻莫测的感觉,他不可不未雨绸缪,为蔡攸准备好一条向上的道路。除此之外,蔡攸的另一句话也让他陡地起了疑忌之心。
心机莫测城府如海?这种话从蔡卞口中说出来,又岂能用常理衡量。他心知肚明,自己虽然与蔡卞同年中进士,但于仕途却远不及这个弟弟平坦。当年蔡卞官拜尚书左丞的时候,他还是靠了蔡卞的引荐之力方才进翰林学士承旨,之后又因赵佶登基而受牵连,结果一遇机缘反而一举占了上风,蔡卞反而是因为他的缘故而重回中枢。如此看来,他这个少年得志的弟弟绝不满意仅仅止于枢相。
他轻轻地用手指叩击着桌面,脸上显露出了几分犹豫。原本想方设法调回蔡卞的目的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实力,现在看来却不见得是一步好棋。高蔡两家的联姻大大缓和了他和高俅之前的紧张关系,而高俅也似乎没有翻旧帐的意思,照这样的情势看来,两人之间的平衡至少可以维持一段不短的时间,反而是那些曾经寄予厚望的自己人成了拖后腿的。
“西北那边应该快要开始了,咦……”
蔡京霍地站了起来,终于想到了一个忽略的关键。当初自己还闲置在京的时候,童贯便曾经来此地通风报信,怎么这一次去西北除了官面上的往来却没有私相拜访?自己已经在王厚的任用上落后了高俅一步,在西军中间更是没有多少影响力,怎么会忘记了童贯这个棋子?一瞬间,他只觉得心头一阵焦躁,旋即高声唤道:“来人!”
唤来府中门房详细盘问了一番之后,他方才得知童贯离京之前确实来过,恰逢自己阖府前去上清宫上香,结果竟然错过了。事到如今,他也懒得多加训斥,叫来管家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再次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之中。以童贯从前的为人来看,一次扑空算不了什么,可为什么此人没有再度登门?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徐徐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窗前,长长叹息了一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直到真正坐上这个炙手可热的位子,他方才感觉到步履维艰。大宋朝的宰辅鲜少有坐上十年八年的,一旦有任何变动,宰辅不是为人弹劾去职便是自己请郡在外,别看他如今似乎一言九鼎,不过是因为还受到官家的信任罢了。以他的睿智尚且看不透前路,又何况是别人?
第二部 经略 第七卷 都堂新贵 第二十三章 南北挥师击湟州
崇宁二年六月,熙州的上空弥漫着浓重的战争阴云。在一(看不清)的军令调动下,这里已经汇集了十万兵力,而在临时的经略司公署中,一众将领正在日夜商议着进兵路线。
“如今我军已经数倍于羌人,所以没必要用什么迂回分兵之计,不若以这近十万兵马直扑湟中,羌人必定难挡锋芒!”
“没错,以强势直捣黄龙,这才能给羌人最大震慑!”
“只要一举拔了湟中,羌人必定会惶惶难以终日,接下来的仗也就好打了!”
望着底下几乎全都认为该以全军挥师湟中的各部将领,王厚却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面前的那幅地图和沙盘他已经不知道研究过多少次,因此并不赞同诸将的盲目乐观情绪。他瞟了一眼一旁的童贯,见其丝毫没有赞成或反对的意思,只能轻咳了一声。此时,各式各样的议论声立时嘎然而止。
“羌人的凭恃不过是巴金、把拶之险,而又挟大河之阻,所以才能分兵死守对抗我军。若是不能一举克复湟中,那么,等到青唐诸部兵马相继而至,西夏党项人再伸出援手,情势就难以控制了。依我看来,分兵为二才是上上之策,以主力自南路由安乡关西进,攻其正面;而派另一军由北路出京玉关,攻湟州背面,则羌人腹背受敌,必定难以抵挡。”
此话一出,众将不由面面相觑,觉得颇有道理的人不少,但仍有人心中不服。须知王厚此前受诏命可临机专断,等闲将领并无反驳之权,因此不免有人瞟着童贯。希望这个监军能够提出反对。
童贯此时却颇有犹豫,他不是那种不懂军事的内侍,深知此事事关重大。所以一时之间反而难以下决断。他身负监军之责,理论上虽然不能干预主将之命,但历来大宋用宦官监军,其实不少军策都能看见他们指手画脚的影子,所谓的“参赞”之权还是有的。权衡良久,他仍旧觉得不管哪一种进兵方式都有风险,脸上犹疑之色愈加浓烈。
王厚见状沉吟片刻。随即借故离开,一个人伫立在了院中仰首望天。不多时,童贯竟也跟了出来。除了王厚地几个心腹亲兵之外,院中别无外人,因此两人自可无所顾忌。
“王帅。并非我一味迟疑未决,只是……”
王厚倏然转过身子,异常坚定地开口说道:“道夫,兵贵神速,如今我大军齐集熙州。想必早已为羌人所知,所以数日之内必须要进兵。此计我早已盘算良久,针对的正是地形和敌兵布置,你无须过疑。”
“王帅,此战圣上寄予厚望,绝对是许胜不许败,你真有十分把握?”
王厚自信地一笑,重重点了点头:“只要依我之计行事。此战必胜!”
童贯突然收起了满脸的凝重之色,哈哈大笑道,“有王帅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事不宜迟,王帅便早下军令吧!”
见到主帅和监军满面春风地回转来,众将心知肚明两人之间再无分歧,分兵合击之策势在必行。他们也都是经历过沙场酣战地将领,既知军令没有转圜余地,不免便盼望起自己的角色来。要知道,同是大胜,却可能因为担当责任不同而军功不同,自然是谁都想一举得到大功。
王厚正要宣布诸将任命的时候,外间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恼怒之下,他不由霍地站了起来,随即示意身边的姚平仲去看个究竟。不一会儿,姚平仲便匆匆奔了进来,朗声禀报道:“王帅,圣上有信使带信给监军!”
一句话说得在场众人全都愣了,童贯和王厚打了个招呼,慌忙迎了出去。大约一刻钟工夫.他方才泰然自若地回到了房中,欣然笑道:“各位不必多心,圣上希望我等旗开得胜,并允诺攻下湟州后便犒赏三军!”
王厚方才释然,立刻公布了一系列军令。他自己和童贯率主力近八万自南路由安乡关西进,至于负责出京玉关夹击的则是统制高永年,由权知兰州姚师闵佐之,所辖兰、岷州、通远军汉蕃兵马两万。
十七日,童贯率前军自安乡关抵达巴金岭。扼守巴金岭的乃是多罗巴的三个儿子。而岭上地巴金城四面皆天堑,道路险狭,正是易守难攻的坚城。然而,最最蹊跷地是,此时的巴金城竟是城门大开,甚至依稀可见里头走动的人影。
童贯还是第一次真正经历这样的大阵仗,见此情景不免疑心。然而,不等他下令停止前行谨慎行事,一旁地两位偏将禁不住那巨大的诱惑,竟是争先恐后地带领本部军马上前,意图立下头功,成为第一个攻入巴金城的人。
“坏了!”
正如同童贯这句气急败坏的骂声一样,偏将辛叔詹、安永国果然遭遇了早有预备的羌人迎击。当成百上千地宋军齐齐挤上了那条狭窄的通路时,城门处突然涌出了大批羌军,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然后便是居高临下地砍杀,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一个多时辰后,力图争功的宋军终于败退了下来,安永国堕入山壑而死,而辛叔詹则引败兵而回,满面羞惭自不必说。正当童贯准备下令大军迎击那些想要趁势追击的羌人时,天上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两边只好双双收兵。这一日,宋军折损兵力数百,最重要的是挫了锐气和锋芒,这自然让第一次拿到了前阵指挥之权的童贯大为气恼。
翌日,两军再次对峙,羌人占地利之优,于城前宽广处排兵布阵,更将战鼓擂得震天响,其间还在城两侧的地势高处摇动旌旗,远远望去尽是人头,竟有不计其数地感觉。童贯不敢轻易进兵,正欲下令以轻骑试探,后队突然传来消息,王厚的主力终于到了。
得到这个消息,宋军上下自然是大为兴奋,而原本趾高气昂的羌人则颇感气馁。任是他们之前准备充足,当看到那浩浩荡荡的大军和帅旗时,也忍不住色变。驻守巴金岭上坚城的总共不过上万人马,而如今王厚主力齐集之后超过八万,除了以地利硬抗之外别无他法。
“王帅!”
童贯于马上颔首示意,指着远处的诸羌酋头道:“这些人硬是抗拒天兵,若是以大军强攻,不免会有所损失,是不是要派人劝降?”
“也好,我亲自去吧!”
童贯闻言吓了一跳,满脸的不可思议:“王帅乃是主将,岂可亲身犯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些羌人自恃胆大,我中原男儿也不是胆小的!”王厚傲然撂下一句话,竟一声令下策马上前,单骑冲到了己方的最前列。
“本帅乃大宋洮西安抚使王厚,尔等聚众反叛,原本罪不容恕,若是迷途知返不再抵抗,本帅可上书圣上免去尔等罪责,更可另行加封。若是尔等执迷不悟,大军进处化为齑粉时,就怨不得本帅了!”
由于大宋数万军马瞬息间鸦雀无声,两军相隔又不过数百米,因此王厚的声音虽然不算太响亮,却依然传入了对面阵中,顿时引起了阵阵喧哗。不久之后,一声大喝下,羌人的队列也顿时分了开来,策马上前的是一个高大勇猛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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