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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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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现在的要员,相对去年有些变化。

新任布政使是钱益谦、东林党的人,钱益谦本来典试浙江,去年天启帝上位东林党翻身,打压浙党,钱益谦积极参与其中,于是因功被东林党内部举荐为浙江布政使;按察使却仍然是杨洛,杨镐的堂弟,原浙党的人,他的堂兄杨镐早就倒台了,他仍然在浙江按察使的位置上稳了一年,不知该说他有点能量、还是该说运气好;都指挥使陈所学,也是亲东林党的人。

另外镇守太监是孙隆,不用说,魏忠贤在宫中得势,孙隆自然就投奔了魏忠贤;福建信任巡抚兼着兵部侍郎,名叫何士进,也是东林的人,不过现在福建一片混乱、被白莲教的匪众霍乱,何士进那个巡抚头衔不过就是一顶帽子,毫无建树,要不是东林当政,他早就被押送京师问罪了。

黄仁直通过一些关系,了解了浙江的信息,张问就从黄仁直那里获得了这些信息。两人言谈许久,商量了怎么组建总督衙门等问题。这时沈敬就走了进来,说辽东的旧识章照来了。

张问心道定是辽东惨败,执政的东林党又大量清查异己顶罪,章照混不下去,这才到京师来投奔。

组建总督衙门需要大量的忠心而且有能耐的人,张问听说旧人来投,心下顿时一喜,但是章照比自己低许多级,以后也是收为下属,不便表现得太热乎,便说道:“曹安,你将他带到客厅来,正好黄先生、沈先生也是熟人,一起叙叙旧。”

曹安应了出去迎接章照,不多一会,就将人带了过来。章照皮肤黝黑,身材健壮,这时穿着一身灰长衣,一副庶民的打扮。随他进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剑眉浓黑、面目冷峻,身长八尺,也是穿着一身布衣,此人张问却是不认识。

章照走进屋中,和身边那年轻人只轻轻拱手弯了一下腰,态度有些冷淡,面上还隐隐有怒气。张问用目光一扫,就猜到章照心里装着什么事儿,他不动声色,只微笑着指着旁边那年轻人问道:“得天带来的这个人,怎么也不给咱们介绍介绍?”

章照心不在焉地说道:“他就是叶青成,原来是辽东军的千户,大人叫兄弟们写苏子河之战的证词的时候,还赞过他的文章好。”

“哦,我想起来了。”张问拿眼瞄了一下章照,又看向那个年轻人叶青成,说道,“果然仪表堂堂、相貌不俗,人说观文便可知人,言不差也。”

叶青成再次作揖道:“末将参见总督大人。”

张问点点头,端起茶杯,做了个手势,和黄仁直沈敬请茶。两个老头陪着客套了片刻,也不说话,他们也看见了章照面上的不愉表情。

这时章照左右看了看,没有外人,终于忍不住切入正题道:“大人,下官从辽东回来,听人说您投了魏阉,可是真的?”

张问听他自称“下官”,而不再自称学生,暂时不动声色,不置可否。章照又道:“大人知不知道,现在大街小巷都骂您是阉党?”

“知道……”张问坦然道,“不错,本官是投了魏忠贤。”

章照面有怒气、疑惑道:“大人是皇亲国戚,为什么要投魏阉、自误名声前程?可是让辽东那些敬重大人的兄弟心寒。”

张问心道光靠皇上中用的话,我还忙乎那些事干吗。不投魏忠贤,难道投东林党?最近又有一个东林党的御史房可壮落马,听说这两天就会被斩首示众,真以为东林党的日子很好过似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章照说道:“一座山中有一头猛虎,常常袭扰山下的村民,人畜深受其害。这时来了一个壮士,欲往山中搏虎为民除害。他有两种法子:一是使用牛羊诱饵、陷阱、工具等所有能用得上的手段杀虎,这种办法的好处是容易成功,却有失壮士风范;二是直接提棒大摇大摆上去与猛虎斗狠,这样做却很容易反被猛虎吃掉。得天,如果你是那个壮士,你欲用哪个办法?”

章照低头沉思,默然不语。

张问见状又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仰头看向窗外发出一声感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叹了一声,又回头语重心长地说,“得天,现在四方烽火,国家当难,岂能为了一己名声就束手缚脚?又或为了博得清名就拿脑袋撞石头,于国家何益?”

章照苦思许久,神色复杂,他瞪大眼睛看向张问:“大人……学生……”

张问举起手打住他的话,说道:“你们要是信我,就和我一起去浙江,不信我,也不用多说,请走吧。”

“扑通!”这时章照旁边那叶青成突然跪倒在地上,说道:“末将信大人,如大人不弃,末将愿追随大人效犬马之劳。”

章照见状,也跪倒在地,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拜道:“学生等谨记大人今日之言,愿随大人同去浙江。”

张问忙扶起两个人,拍了拍章照二人的肩膀说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不要自顾眼前。”

话一出口,就连坐在旁边的黄仁直和沈敬眼睛也是一亮,很是受用。因为下边的人既然跟着张问做事,总是会希望他能有所成就,也好跟着出名发财,没有人愿意跟着一个不思上进的主子不是。

其实章照和叶青成两个人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除了投奔张问,真不知道还能在哪里出头。但是章照却一来就和张问顶杠,指责张问的不是,那是自抬身价,摆脱了走投无路的尴尬,同时也表明和张问的关系硬,关系达不到一定地步哪有资格和张问顶杠呢?

而张问也耐心地解释和开导,表明对章照等的重视,因为他现在确实是缺靠得住的人,同时在言语之间露出建功立业的大志,让大伙都有个盼头。

于是一开始的分歧争论,不一会就皆大欢喜了。张问便唤人将章照和叶青成暂时安顿。

张问处理家中的事务、领办官文等事情用了一两天。待到二月十八,黄道吉日、利出行、东南方向大吉,张问上了辞行的奏折,便备了车仗等排场,带着侍卫等一干人等出发。

途径菜市口,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张问便问道:“为什么停轿?”

轿子外面的侍卫说道:“大人,菜市口在行刑,围观的人太多了,街上拥堵,兄弟们正在清理道路。”

前面传来侍卫们的阵阵呵斥驱逐的声音,周围十分嘈杂。张问挑开轿帘,见戴着帷帽的玄月正在马上,张问就问道:“杀的人可是御史房可壮?”

玄月向菜市场那边看了几眼,说道:“好像是房御史。”

“哦。”张问沉声应了一句,正要放下轿帘,突然“嗖”地一声,面门上感觉到一阵冷风,隐约看见一支黑影飞驰而来。张问心里大吃一惊,下意识觉得不妙,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不可能来得及做任何反应。

“啪!”瞬息之间,一支箭插在轿子上方的木头上,就在张问的眼前,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箭尾正在嗡嗡颤动。

“有刺客!保护大人!”玄月当即大呼一声,唰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冲了轿边。周围顿时沸腾开来,侍卫们拔出明晃晃的真刀真枪,向张问的轿子围过来,这样的阵仗又惊了街上围观行刑的百姓,一时就乱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喧闹之间,张问甚至听见有人在喊:“有人劫法场啦,有好戏看了。”

张问急忙将脑袋缩回轿子,四处寻找了一番,总算找到了皇帝赐的尚方宝剑,情急之下,仍然可以当武器使使。他手里抓到剑柄,这才心安了一点,完全是心理作用。这时他才发现短时间之内,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湿了。

刚才那冷不丁的一箭,险些要了张问的性命。张问暗骂,吗的,什么黄道吉日,刚出门就有血光之灾。

片刻之后,轿子外面“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之声,有人点燃了鞭炮扔进了人群,这下更加混乱。那炮仗爆起来,伤人不容易,但是在脚下身边巨响也吓人不是。

张问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暗暗倒抽一口冷气,听得外面乱糟糟的,他认为呆在轿子里恐怕还安全一些,免得中冷箭。轿子里有椅子,张问有种想钻到座位下面去的冲动,但是他也明白这样做毫无用处。

第四折 众里寻它千百度

段十五 菜市

沸腾的菜市口,人潮如水,闹得不成样子,尖叫、呼喊不绝于耳。张问坐在轿子上,一开始心惊胆颤,但是许久之后轿子依然安然无恙,张问这才渐渐安下心来。玄月和手下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玄衣卫近侍武功还是不错的,而且还有其他强壮的侍卫家丁护卫车仗,一般草众很难强攻破阵。

张问喘了一口气,这才开始猜测,外面那些突袭自己的刺客目的何在?方才听见人群有人喊“有劫法场的好戏看了”,张问一细想,莫不是声东击西,目的在劫法场?

但是很快张问就将这个可能排除了,不说法场有众兵丁皂隶戒备,单说那御史房可壮会愿意被人救吗?

房可壮半辈子苦读圣贤书,半辈子图谋仕途,仕途是他毕生唯一的事业,功名胜过他的生命。现在朝廷要杀他,但是他死了却可以博得千古直名。这时候要他逃命,放弃毕生追求、背负畏罪潜逃的名声,恐怕就是跪下求他,他也不会答应。

于是张问就疑惑了,这些刺客如果不是劫法场的,难道是专门为了杀老子?刺杀老子有什么用,朝廷内部有能力策划刺杀行动的官员,可不会轻易用这种手段对付同僚,一般的仇人又没那能耐。所以张问有些纳闷了。

街面上混乱了许久,兵马司的皂隶兵丁终于控制住了场面。张问听得轿子外面玄月说道:“大人,刺客被戮五人,俘虏三人,还有几个趁乱逃走了。”

张问听罢长舒了一口气,想了想顺天府尹倪文焕是自己这方的人,便坐于轿中,用从容不迫的口气说道:“将活口送往顺天府审问,车仗继续出城。”

这时听得另一个声音道:“下官带人到此缉拿乱贼,将人交给下官就是了。”

张问听到有人自称下官,显然是同僚,不便托大,就从轿中走出来,看见一个大肚皮的官儿正带着一队皂隶站在街上,正向自己作揖,“下官巡城御史王颛,缉拿凶犯正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大人将人交给下官就行。”

京师官员不计其数,王颛是何许人,张问不知道。

就在这时,又听见一个声音冷冷道:“目无王法、行刺朝廷大员,形同谋逆,此事一定要严查,凶犯理应交由刑部审问。”

张问闻声转头一看,是个国字脸的官儿,那官儿也向张问揖道:“下官是刑部专司缉捕的员外郎秦雍,见过张大人。应天府尹倪大人获知菜市口有人行凶,一面布置缉捕,一面知会了刑部衙门,下官正是奉刑部尚书之命,到此缉拿凶犯。”

行刺事件刚刚发生不一会,应天府尹哪里有时间得知之后又通知了刑部?这显然不合常理,张问很快就品出了其中的味儿。这刑部员外郎是怕张问不认识自己,就将应天府尹倪文焕知会自己这一节说出来,表明是自己人。

张问遇袭,这件事真相是怎么样,大有文章可做。显然巡城御史和刑部员外郎都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立刻争夺活口,以便使己方更有利。

而刑部员外郎已经表明自己是阉党这边的人,张问立刻就作出判断,说道:“京师审讯凶犯,是刑部的事儿,秦大人,你将人带到衙门,好生审问。”

但是巡城御史一听就不答应了,拱手道:“大人,此事已不是普通的行凶案件,涉及到了朝廷官员,为慎重起见,应该交由都察院看押,由三司协同审讯才是。”

刑部员外郎秦雍神情变得愤怒,指着街上被绑住的一个丑脸大汉道:“这些刺客是谁指使的?张大人与东林政见不合大伙都知道,你东林能脱得了关系?有嫌疑者理应回避,这种事王大人难道不知道?”

那丑脸俘虏见有官儿指着自己,突然向张问唾了一口,骂道:“呸,阉党!就是阉党害死了我家老爷,谁指使老子?阉党千夫所指万人都可杀!”

张问听罢心道房可壮和老子一点交往过节都没有,怨有头债有主,房可壮犯死罪关我鸟事,谁他吗扯到我身上的?

刑部员外郎秦雍涨红了脸,显然他也是阉党一员,秦雍看了一眼张问,转头对皂隶道:“给我往死里打!”

巡城御史王颛冷笑道:“秦大人想杀人灭口?”又问丑脸大汉道:“你家老爷可是房大人?”

“正是。”丑脸大汉道。

王颛听罢对秦雍说道:“您听明白了?这些刺客是房大人的家奴,不过是因为私仇,仇视阉党,故杀人报复。秦大人,别动不动就说是谁指使的,胡乱栽赃!”

丑脸大汉又大声对远处围观的百姓喊道:“阉党小人,祸害忠良!杀死阉党,杀死阉党……”

百姓们趁机起哄,所幸有大量皂隶持械阻拦,场面还算稳定。

张问见状,说道:“将凶犯押送有司衙门,严加审问,本官有事,先告辞了。”

两个官员作了一揖告辞,张问重新上轿,走到轿边,看见木头上插着的那支箭,便伸手拔了下来,然后走进轿子。曹安喊道:“起轿。”

轿子沿着街道前行,走了一会,张问又听见路边的人群里喊:“祸害忠良的阉党,个个不得好死。”

侍卫愤怒的声音道:“谁喊的,有胆量站出来喊!”

玄月沉声道:“别理会,走。”

车马轿子继续赶路,出得城来,撤了牌仗,众人各自乘坐车马沿着官道南下。从京师到各省都有行车行马的驿道,沿途有驿站。京师通往浙江的驿道,第一站是京师会同馆。张问等在第一个驿站没有停留,继续南下,到达里良乡县固节驿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张问便命令队伍在驿站休息补充粮草。

来往的印信官文都由曹安负责办理,张问自不必操心,只消带着人住进驿站就是了。

今日刚出门,在京师城中遭遇的事,让大家都闷闷不乐,在大街上被人唤作阉党、祸害,确实不是什么爽快的事。

驿站的人送来了菜饭,张问和黄仁直、沈敬、章照等坐一桌吃饭,张问端起酒杯笑道:“旅途劳顿,大伙喝两杯酒舒舒胫骨。”

待张问一口喝了杯中的酒,章照闷闷不乐地仰头将酒倒进了嘴里,忍不住牢骚道:“大人在辽东浴血拼杀,在朝廷一心报国,百姓却这般辱骂大人,全是些愚民。”

张问笑道:“不必计较,舆情是定然有人引导,怪不得不明真相的百姓。咱们要是和东林斗气,恐怕整日都会气得吃不下饭,做不了事,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章照叹了一口气。

张问心下理解。大伙出来做事,说什么理想那只是少数人有的,只说名和利就要实际点,名声弄得狼藉,自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于是张问又说道:“咱们只管先做好实事,至于名声和舆情,不是一成不变的,总能找回来。过些日子我选个合适的人,办个书院,与东林争舆情就是了。咱们这里的这些人,有更重要的事做,不必事事都操心。”

“大人言之有理。”

吃过晚饭,大伙各自做自己的事。马夫等还得照料马匹粮草,侍卫要换班当值,而其他大部分人,则准备休息,以便明日有体力赶路。

张问走到自己的房间,脸上的从容淡定和微笑顿时消失了,露出了疲惫和忧郁之色。他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发呆。

这时听见秦玉莲的声音道:“大人何故叹气?”

张问回过头看,看了一眼秦玉莲丰满的胸部,心下一动,注意力转移,郁闷消了不少。好色是男人的本性,文官张问不仅对柔嫩的花朵感兴趣,对秦玉莲这样大手大脚丰满强壮的女人照样有兴趣。他指着旁边的椅子道:“秦姑娘请坐。”

他踱了几步仰头叹道:“自从我踏入仕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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