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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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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仁直撸着胡须点点头:“在理,况且青楼姑娘逢场作戏可以,能解大人的心里的烦恼就有点悬,咱们得找一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才行。”

段八七 箱子   

要就近在京师找闺秀,一打听便有个现成的,就是鸿胪寺丞罗良臣的女儿罗娉儿,在京师十分出名,听说是秀外慧中十分可人,多少才子纨绔惦记着。其年方十八,早就该嫁人了,可罗良臣眼界高,任是登门说媒的人络绎不绝,硬是没一个他瞧上眼的。

上回倒是有个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才貌俱佳,还寻了个由头到罗家拜访,罗娉儿也躲在耳房里偷偷看了,对他的相貌和言谈举止都十分满意。可罗良臣断然拒绝了,因为那年轻人虽说有功名,但家世一般,也没听说上头有什么关系,罗良臣并不看好他的前程,而且觉得门第也不般配。

罗良臣家也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往上推几代,代代都有人在朝为官,人脉也不窄。但到了如今张问政权时期,罗家已经彻底边缘化,虽说也占着正南坊的一处宅子,但和周围的朱门大户比起来实在寒碜得慌,罗良臣一直心里就不痛快,出门也觉得低人一头。

正南坊这地方,罗良臣这样无权无势的分掌迎宾事的小官,实在是见谁都得低声下气回避的份儿。因为正南坊靠近东华门,无论上朝还是上衙门都方便,新贵集团盘踞朝廷之后,大伙们纷纷把府邸置办在这里,一到早晨,出门的官儿都呼啦啦一片绯色衣服……罗良臣这样的青袍官,在这里地位可想而知。

罗家门庭黯淡,除了一些在罗良臣看来不三不四的人家惦记着他的女儿,几乎没人上门。有人听说罗娉儿的芳名,想过来看看,要找半天才能在正南坊的角落里发现他家的门。

黄仁直和沈敬来这里,也是同样找了半天。他们倒是颇给面子,亲自下访,毕竟要人家的掌上明珠,态度要有诚意才对。

看着正南坊里的清雅明媚景色,黄仁直也忍不住说道:“这地方确实是个好地方,要不咱们两个老兄弟也在这里置处院子?”

沈敬摇摇头道:“要来你自个来,我不太喜欢这里,瞧瞧这街上连个小酒馆都没有,像正南坊这种大酒楼我不爱来,还是热闹的小酒肆有趣,还便宜。”

两人一路说着话来到罗家门前,叫人送上了拜帖,不一会,很少打开的大门便大大地打开了。

家奴分列两边,罗良臣小跑着出了大门,身上已是穿戴整齐正儿八经就如要去参加大朝一样。他的脸白,有些老年斑,是个清瘦的老头儿,一看就是长期脱离劳动缺少锻炼的地主阶层。面对黄沈二人来访,罗良臣除了惊喜,还有诚惶诚恐不知所措。

黄仁直是什么人,部堂大员,张问集团中心的人物,真正的圈内人;沈敬是西官厅副堂官,正堂官是兵部尚书基本不管西官厅事,他手里拿的可是兵权!这在官场上那是一句话就能影响别人身家前程的人物,在这些小官眼里那更是天仙一般不敢仰望的存在。

0奇0罗良臣手脚哆嗦,弓着身子诚惶诚恐地说道:“下官罗良臣拜见黄部堂、沈大人……”

0书0黄仁直带着笑脸轻轻扶了一把罗良臣,也不等他说完,便大手一挥,说道:“抬进去。”

0网0只见一溜子兵丁胥役抬着七八口大箱子,不由分说便径直抬进罗家门槛,罗良臣一时也没闹明白状况,指着那些箱子结巴道:“这是……”片刻之后,他猜着这些箱子里面好像是丝绸珠宝之类的玩意,就仿佛明白了。

0电0黄沈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来贿赂他罗良臣这么一个管迎接宾客的官儿,罗良臣很容易就联想到了自家的闺女,感情这俩老伙计亲自来下聘的?

0子0“这可使不得,使不得。”罗良臣脸色难看,急忙说道。瞧这事儿干的,还没说是谁家少爷,先把财礼送来了,也太霸道了吧。罗良臣顾不得害怕权贵,心忧起万一想娶他女儿的人是个诸如残废白痴之类的货色还怎么办?

0书0“使得,使得。”黄仁直的脸都笑烂了。

要说他其实也纳闷,自己堂堂的部堂大人,竟干起这样的事儿来了,不过一想到这事儿的深层关系,大的是国家长治久安,小的是个人千秋功名半辈子荣华,黄仁直也就想开了。

旁边的沈敬一言不发,现在他感觉十分不自在,但这事也和自己有关系,不能全推给黄仁直,这才跟着一起来的。沈敬个子矮小,皮肤黑糙,长得像个劳苦农民,特别是脸黑得真够可以,眼睛白多黑少,点缀在一张黑脸上分外显眼,此时他的眼神就十分尴尬。

而门前的罗良臣恰恰长得很白,他也不高,和沈敬站在一起一白一黑倒也相得益彰。他看着黄仁直的笑脸,窘迫地说道:“黄部堂如此是何……”

“嗳,咱们进去慢慢说,罗寺丞不会让咱们一直站在外面喝西北风吧?”黄仁直继续保持着自认为和蔼的笑容,但是他的面相两腮深陷留着个山羊胡和笑容一搭配怎么看怎么像奸笑。

罗良臣急忙一边告歉一边请二人到正厅上坐。

黄仁直好言抚慰道:“罗寺丞不必担忧,东西送过来了,咱们的事儿谈得成就留下,谈不成你给老夫送回去就是。”

他说得倒是轻巧,东西都给人家送来了,罗良臣要是再送回去不是摆明了不给面子,啪啪地扇黄大臣的脸么?

黄仁直这样做也是有考虑的:一方面当然要给罗良臣压力,亲自来办的事儿,当然要尽量一步到位办成;另一方面,那毕竟是罗良臣的亲生闺女,如果他真的不愿意,为了疼爱的掌上明珠,是值得冒风险顶住压力把东西送回去的,真要是这样黄仁直也就不难为他了。做人还是不能做得太绝,黄仁直一把年纪了,还是明白的。

黄仁直和沈敬也不客气,自坐于上位,罗良臣站在下首,待黄仁直连说了两次“坐,坐下说话”,他才忐忑地在一把梨花椅上坐下。

“这儿说话方便吧?”黄仁直看了看门外。

罗良臣道:“方便,方便,下官已经吩咐下去,闲杂人等都回避了。”

“好。”黄仁直半眯着眼睛,撸了一把山羊胡,沉吟片刻后说道,“最近朝臣都在为一件事上折子,罗寺丞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罗良臣听到这里,立刻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虽然不明白黄仁直为什么要说这个,他也不管那么多,急忙表态道:“知道,知道,鸿胪寺同僚联名上书,下官也签了名字的。”

黄仁直点点头:“天道所在大势所趋,这样做是对的,当然有个别人想趁此百年难遇的机会用性命换一个青史上留名,那只是例外。”

“黄部堂说得是,下官上有老下有小,绝不是图虚名的人。”罗良臣小心对答。

“那就好,嗬嗬……”黄仁直不禁把手放在了胡须上,做出极难开口的样子,“是这么一回事,张大人……你知道老夫指的是谁,嗯,最近情绪不太好,老夫等就想为大人排忧解难,找个能贴心的人儿去陪陪大人……”

黄仁直一边说一边观察罗良臣的脸色,他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黄仁直又说道:“要是在大明朝,官宦人家的女子还不能做妃子……罗寺丞是明白人,以后你们家的闺女在圣人旁边随便说句话,可不是比什么都管用?当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事儿可以看作好事,也可以看作坏事,关键看罗寺丞怎么个想法。你要是真不愿意,老夫还是那句话,把东西送回去便是,咱们同朝为官,老夫做事还得凭良心。”

这话儿是好听,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要是得罪了他,就算他黄仁直有心胸,身边拍马屁的人不得趁机给罗良臣使绊子讨好黄仁直?

罗良臣唯唯诺诺,一时也没想清楚。黄仁直也不愿多说,便站起身道:“别处还有事儿,老夫先告辞了,怎么办全凭罗寺丞的态度。”

“下官恭送二位大人。”罗良臣生硬地说道。

等黄沈二人走后,罗良臣的老婆王氏才从后院出来,她是个发福的妇人,高大壮实,瘦老头的老婆很多都比较胖,倒是有些奇怪。

王氏见到如许多财物,倒是没有财迷心窍,隐隐猜到了什么,逮住罗良臣责问是怎么回事。罗良臣心里装着事儿,便不耐烦地说道:“妇道人家,问东问西干甚?”

“你是不是把咱的闺女卖了!”王氏不依不挠,扯住罗良臣的衣袖。

罗良臣怒道:“你懂个屁,该干嘛干嘛去!”

王氏立刻掏出手帕,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嚷嚷道:“今儿你非得给我说明白不可,要是好事你拉着一张脸干吗……你不会要把闺女给人家做小妾吧?”

“放屁!我罗良臣官宦世家,会把闺女给人做妾?”罗良臣踱来踱去,心道张问是要做皇帝的人,虽然不是做他的正室,那起码也是个嫔妃,明面上说比什么诰命夫人的地位高。

答应了黄仁直对罗良臣当然是有大大的好处,他犹豫的是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女儿,宫廷那地方对缺衣少食的普通人来说挺有吸引,但对官宦家的女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段八八 一席   

鸿胪寺丞的老婆王氏泼辣得紧,又最心疼她的宝贝女儿。眼见家里突然搬来这么多财物,罗良臣却拉长一张脸,王氏直觉就不对,拉住罗良臣不依不挠非得要个说法不可。

王氏只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已有举人功名,这几年一直在苦读经书准备科考奔前程,明年就是春闱,早早就搬到郊外的清静寺庙读书去了,而今只剩下女儿罗娉儿,不仅知书达理而且最是知人冷暖,简直是王氏的心头肉肉,要不是女大当嫁没办法的事她还真不愿意将女儿嫁出门去,心里的一桩心事就是给女儿找个上好的夫婿。

罗良臣被老婆缠得心头烦,拉住她沉声恐吓道:“来的人是礼部尚书黄部堂,这样的人物亲自来咱们家,你明不明白厉害!”

罗家虽是书香门第,可丈人王家却抱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董观念,没让王氏识几个字,她更没什么大见识,这时候被罗良臣用外边的大事一忽悠,果然有些效果,她瞪着无知的眼睛道:“什么尚书部堂,也不能干欺男霸女的事,何况咱们罗家也是官场上的人,欺男霸女也不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官场上的人?和黄部堂这样的人物比起来算什么。”罗良臣在老婆面前编排自个,心里着实也憋屈,又低声把黄仁直也贬了一通,“我实话告诉你,看上咱们娉儿的人,黄部堂也只配给他当跟班!”

“尚书当跟班?”王氏的嘴张成了哦型。

罗良臣把老嘴凑到王氏的耳边小声说道:“那人就是张问。”

这下子王氏明白了,她总归在官宦家,当然知道张问是谁,这人可不是什么善主,谋朝篡位的心思路人皆知。王氏的身子不由得一颤,但依然咬牙坚持道:“不管他什么来头,咱们也不能对不起娉儿!”

罗良臣生气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咱们罗家王家百十号人一块给抄斩了男为奴女为娼的时候,我看你找谁哭去!”

说罢他一拂袖,烦闷地向外边走去。

这时已到黄昏时候,街面上的灯早早就点亮了,沿街上高楼朱门,门口杵着的戳灯亮如白昼,就像人家火红的家势一样。那些朱门门口站的豪奴也是衣着光鲜,抬头挺胸不可一世。罗良臣再看看自个,惨白的肤色寒碜的衣装,实在憋气得慌,难道老子一个朝廷命官,竟然还比不上人家的家奴?

在这一的心态下,他看那些豪奴的眼色,仿佛都在嘲笑自己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己还不到五十岁,模样已是个小老头,每天夹着尾巴做人实在窝囊得慌。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上边没人,好事哪轮得着自己?

现在罗良臣这境况,面对今天黄仁直到来的事,无疑受到了巨大的诱惑。黄仁直说得对,张问一登基称帝,自己的女儿就是嫔妃,娉儿论模样和心智,说不定能得宠封个贵妃什么的,那他们罗家就大发了。再不济,自己为黄部堂牺牲这么大,连亲生女儿都舍得,以后也能算是黄部堂的人了吧?上面有人罩着,什么好事儿不得找着自己?

罗良臣一面低头沉思,一面又受到良心的拷问,再说娉儿自己也不定愿意进宫,自己不能自私到强逼女儿吧。

起先他说什么抄家灭族那是故意说来吓吓家里那婆娘的,就算真的把财礼给黄仁直送回去忤了他的脸,事情也不可能严重到那一步,怎么说罗良臣也是个当官的不是……这么一想,罗良臣顿时意识上,其实自己的内心深处早已有了答案,不然脱口便对婆娘说这些干甚?

在纠结的心态中,罗良臣往回走,回了家门。

“爹爹,饭摆好了,正要叫人去找您呢。”一个声如黄莺一般好听的声音把罗良臣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说话的人正是他的女儿罗娉儿,罗良臣闻声看去,只见女儿身着一件柿袖紫花白底上襦,下着浅色襦裙,脚踏绿色绣花小鞋,淡扫蛾眉杏眼如水,身材高挑,看见她,这冬天的冰雪仿佛都提前融化了,春风也提前到来了。

罗良臣自个长得不高,但娉儿和她哥两个孩子都身材颀长,儿女倒是更像舅舅。

她这样的身段气质,就是在京师这样的大地方,也是拔尖的人,罗良臣愈发觉得一般的寒酸子弟不配娶他闺女,非得皇帝家的人才不至于埋汰了。

走进上房,只见饭桌上摆着七八个碗碟,无非就是萝卜丝、白菜什么的,中间只有一个荤菜。明朝官俸本来就少,罗良臣也没捞着什么有油水的差事,平时在场面上应酬也需要银子,这日子过得不甚宽裕。

还好这几年朝廷财政好转,官俸都是足发,逢年过节还有各种补贴,罗家也算凑合……顿顿白饭白面在老百姓家是不敢想象的。如今大明最缺的就是粮食,两线用兵百万,各种人员加起来光是战区就有好几百万人不产粮光吃饭,大批粮食运往边塞,国内粮食也是相当得紧张。

罗良臣心里装着事,没什么胃口,便对罗娉儿说道:“等会儿来吃,你进来,我有话先给你说。”

王氏一听马上激动地嚷嚷道:“吃饭为大,你连饭都不让别人吃了?”

“放肆!想我罗家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你不懂夫妻尊卑之礼?规矩都被你坏了!”

王氏的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我不能让你把娉儿往火坑里推,你叫他们来抄斩咱们全家好了!”

罗娉儿愣愣地问道:“娘,什么抄斩,爹犯事儿了?”

王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骂道:“那人谋夺人家的江山也就罢了不关咱们的事,现在倒好,看上什么就是什么,非得强取豪夺,还让不让人活了……”

罗良臣一听大吃一惊,那张白脸变得更白,大步走上前去捂住王氏的嘴,沉声道:“京师这地儿厂卫无孔不入,大嘴巴说什么,你想害死咱们?”

王氏使劲拿开他的手,“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准他们把我的娉儿抢走。”

罗良臣皱眉道:“没大见识就罢了,小见识也没有?难道你要把咱家娉儿留在家里一辈子做老姑娘?”

罗娉儿一听差不多明白了,好像是关于自己的婚事,她自知这事应该父母做主,除非父母问自己的意见了才能说句话,否则问东问西多羞人的事儿?可见娘亲气成那样,仿佛并不同意是被人逼迫的,她就忍不住说道:“爹,这是怎么回事?”

罗良臣坐到饭桌旁,旁边放着一个装着洗手水的铜盆,他也没洗手,本来就不打算吃饭,只是皱眉说道:“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坏事,要是等张阁老坐上去了,想做个嫔妃那可得经过多少道挑选才行。而且新朝的规矩还不知道怎么定,说不定为了防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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