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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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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嫣眉头一皱,抬起头来,刚要作斥责,却见李芳一脸焦急,仿佛出了大事,张嫣便改口道:“李芳,发生了什么事儿?”

侍立一旁的宫女急忙跪倒,拿着白手巾为张嫣包扎手指,那手巾染上了鲜血,就像被画上了点点桃花。

跪在软塌下边的李芳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旁边的宫女。张嫣见状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这时李芳才颤声道:“禀太后,皇爷……皇爷驾崩了!”

突然暖阁内骤然变亮,闪电一闪,瞬间之后便咔地一声巨响,让张嫣和李芳二人全身都是一颤。

李芳脸色惨白,他不是为小皇帝伤心,而是对政权交替之际未知命运的恐慌,此时此刻李芳的心情就像窗前的幔维一般摇曳不定。

张嫣已经忘记了指尖的疼痛,她颤声道:“派人通知张问了没有?”

李芳道:“玄衣卫的人已经去报信了。奴婢派心腹守着皇爷的房间,里面的人都不准出来,消息暂时还没有泄漏出去。”

“你做得很好。”张嫣冷冷道。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太监尖声尖气的声音喊道:“太后,奴婢有事禀报。”

张嫣道:“传他进来。”

李芳便对着暖阁外面喊道:“太后叫你进来。”

一个太监躬身疾步走进暖阁,跪倒道:“礼部侍郎周治学等几十个官员聚集在午门,大逆不道地说皇爷……皇爷仙去了,嚷嚷着说要进来哭丧!太后,是否要传旨锦衣卫将他们全部捉拿问罪?”

张嫣一听愕然,心道宫里边肯定有外臣的眼线,她只是没有料到外臣会知道得这么快。张嫣握紧纤手,冷冷地说道:“先别动,等张阁老来了再说。”

午门外面,一群王公大臣正聚集在城楼下,有的甚至已经披麻戴孝放声大哭,更多的人则围在那里持观望态度。宫门紧闭,外面的一队披甲侍卫严阵以待,自然不会随便放人进去。

这时张问和张盈骑马奔到了午门,他眼见面前的情况,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些官员的消息比自己还快。

“张阁老!张阁老!”众人复杂的目光都聚集在张问的身上。张问没有下马,冷冷地扫视了一遍众官,目光在那几个披麻戴孝的人身上停留了一会,说道:“消息还没被确认,你们就这么着急披麻戴孝,是急着寻死?”

张问的意思很明显,如果皇帝并没有驾崩,这些哭丧的官员就是大逆不道诅咒皇帝,其大罪诛灭九族都不为过不过皇帝是真死了,张盈的心腹亲眼看了才去告诉张问的。

众人顿时安静了一些。张问不再管他们,策马来到午门前,说道:“我奉太后懿旨进宫,开门!”

不多一会,宫门便嘎吱一声沉重地打开,刚开了一条缝,张问便“驾”地喊了一声,和张盈一起奔进了午门。

张问二人来到乾清宫前,从马上下来,正遇到太监李芳,张问便说道:“传令敲钟丧。”

李芳吃了一惊,愕然道:“张阁老,是不是急了点?”

张问道:“这种事儿瞒得住?大臣们早就知道了,如果不尽快丧,别人还以为咱们有什么阴谋。先发丧,然后把先帝灵柩停放到乾清宫,一会大臣们来了要到先帝灵前哀悼。”

李芳知道太后都会听张问的,既然是张问的意思,他也不用去请旨,随即便说道:“好,咱家这就去办。”

当张问刚刚走进西暖阁时,宫中就便响起了沉重的丧钟之声。只见御榻上的太后震惊了一下,她抬头看着屋顶,仿佛可以从空中看到声音似的。

“太后,丧钟是臣叫人敲响的。”张问说道。

张嫣见到张问二人,忙从御榻上站起来,走到张问面前,怔怔地无言以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张问。

他的冷静让张太后心里安定了不少。每当危急的时候,张问反而更加镇定,这是因为他有无数次的历练,他明白慌张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心放淡一些反而成功几率越大。

“现在应该怎么办?”张嫣颤声问道。

张问踱了两步,说道:“丧钟已响,满城都已知道皇上驾崩,一切都按照丧的常例来,太后应该下旨在京的三品以上地方官、五品以上京官进宫哀悼先帝;稳定官府衙门的政令,顾阁老在内阁,他知道怎么办,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在先帝灵前拥立新君。”

太后和张盈都看着张问,太后不禁问道:“立信王继承帝位?”

张问点点头:“现在皇家最近的血脉,只有信王,如果不立信王,根本就说不过去。名不正言不顺,等于是承认我们操纵大明朝廷、擅自废立。”

张嫣听罢心里顿时一紧,她的肩膀在微微颤,突然干呕了一阵,两颗晶莹的眼泪滑了下来。她害怕地说道:“要是信王登上大位,掌握了大权,发现我肚子里有孩儿,他会怎么对我?”

任太后那悲惨的模样顿时浮现在张嫣的脑海中,让他全身冷。任太后真不是一般的悲惨,她自己变成那样,现在连唯一的儿子也夭折了,不过朱慈炅的夭折和张太后一党没有关系。实际上最不愿意看见朱慈炅死去的人,就是张太后一党。

张嫣的嘴唇都白了,她那张美丽的鹅蛋型俏脸就像遭霜的花朵一般憔悴。她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害怕!”

张问忙道:“太后不要担心,小心孩子,你放心,只要我张问还在人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人,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时候的张盈却完全和她的妹妹不同,张盈那模样,就像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似的,又像眼前生的事儿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依然松垮垮的毫不在意。张盈软软地说道:“妹妹要听相公的话,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大事,什么阴谋阳谋别去管它。”

“嗯!”

张盈又说道:“咱们怕谁来着,从中央到地方无数的新浙党官员不还要听相公的?最精锐的铁军西大营不是相公的嫡系?谁他妈的把咱们惹急了,让这天下改姓张不就得了?”她的话中居然带着脏字,从这么一个清秀的女人口里说出来,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张问无语地看了一眼张盈,但对她那牛哄哄的话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很中听。他说道:“太后下旨拟诏,诏信王从河南封地回京继承大位。”

到了下午,朝廷百官都陆续来到了乾清宫,在哀乐中哭拜。张问也换了衣服,披麻戴孝去哭丧。

死去的皇帝不过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对于朝臣们来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自内心悲伤的理由恐怕对于三党大臣来说,面上在哭,心里不知道都乐成什么样了。

于是这哭丧哭得很有意思,时而奏哀乐,时而大哭,而且非常整齐有节奏感。哭时众人一起大哭,哭得死去活来,比死了亲爹还伤心;停时就一起停,没有一个人出声,简直做到了感情收放自如,达到了行云流水般的境界。

如此哭拜了一阵,突然一个老头大呼道:“皇上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什么没有人宣读遗诏?”

众人顿时白眼相对,皇帝才两岁,话都说不了多少,有个毛的遗诏啊。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喊道:“太后驾到。”

只见张嫣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来到了乾清宫,她穿着丧服,表情悲伤,但是没有眼泪表情可以控制,可眼泪实在没法控制,张嫣并不善于表演,不过她依然拿着白手帕轻轻揩了揩眼角,反正没有盯着她看。表示一下丧子之痛是必须的,朱慈炅也算是张嫣的儿子,虽然不是她生的。

一个大臣说道:“老臣请太后尽快下诏册立新君,稳定社稷。”众人纷纷附议。

张嫣尽量用悲伤的语气说道:“李芳,宣旨。”

李芳走上前来,在先帝的灵前高声道:太后懿旨:“先帝驾崩未有遗诏,太后作主,立信王朱由校继承大统。”

段四十 信王   

入夜之后,雨已经停了,路面还很潮湿。宫殿檐下都换上了白纸灯笼,但刻意的哀伤布置并没有丝毫影响人们的争斗之心。

礼部侍郎周治学从紫禁城出来,上了马车,径直就往家里赶。他还穿着丧服,脸上的皱纹因为憔悴的脸色看起来愈发深了,他的眼睛红通通的,刚才哭的时候流了老泪所致但是他心里一点都不悲伤,反而觉得傀儡小皇帝死得好。

周治学轻轻挑开车帘,顿时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大概是因为皇帝驾崩,酒肆、乐坊等场所都关闭了,本来也刚下了雨,上街的人不多,使得街面上比往常冷清了不少。

他回到家等了一会,便有四五个官员从后门被带进来了,他们有都察院的御史、有六部的官员,都是站位明确的京官。

周大人。几个官员进屋之后便先向周治学作揖。

诸位都坐下说话。周治学一边回礼,一边用目光从几个人身上扫过。最边上有个瘦小的老头五六十岁了,年纪最大,但是官最小。他姓杨,名叫杨聪,才学和品行都很优异,可就是面相不太好,嘴有点歪,加上两腮又瘦,怎么看怎么不像中正之士,他的仪态极大地影响了仕途,否则他这么老的资历又在党争倾轧中熬到现在,起码都是部堂级别了那只歪嘴实在罪大恶极。

大伙分上下坐定,周治学的管家亲自上了茶。周治学对管家说道:叫人守着,五十步内不得任何人靠近。

是,老爷。

周治学脱掉身上的丧服,端起茶杯说道:这件事关系信王的安危,关系我大明社稷兴衰,希望诸位不要泄露半分。

那个歪嘴的杨聪说道:老夫等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就算身家性命不要,也不会泄露一丁一点。

众人纷纷附和,正义凛然地表示赞同。杨聪又道:周大人,咱们一得知先皇病危的消息,就已派人与信王联络。为防奸党率先下手、到河南矫诏谋害信王,咱们早已秘密派人保护信王北上。按时间算,这时候信王应该到开封了吧如今诏书已下,谁能率军保护信王进京就是护驾之功,周大人可联络上地方将士了么?

周治学冷冷道:信王的行程,是王大人在负责,为了保密,他一直没有和我联系,所以我也不知道。咱们各自做好分工,为了整个大局的安全,不要打听太多的事。

是,是。杨聪忙道,老夫关心则乱,一时失言。

这时周治学好言道:都不是外人,没什么。渔仲,你们和孙老、汪大人可取得联系了?

在座的一个人说道:孙老就在北直隶,已经联系上,只是汪大人的家乡离京遥远,来往不便,下官已派人过去了。

孙老便是孙承宗,汪大人便是汪在晋,都是前段时间请辞回乡的三党大员,部堂级别的官员。

周治学点点头道:只要信王一登基,便会召回孙老、汪大人等被奸党罢官的大臣,孙老德高望重,说话更有分量,到时候情势就会越来越有利于我们。我大明朝的兴衰在此一举,望诸位各司其职,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为澄清天下的那一天戮力。

众官抱拳道:下官等谨记。

周治学哼了一声道:记功亭是乱臣贼子是记功亭,对大明朝来说就是一个罪行亭,只要咱们办成现今的这件大事,诸位名垂青史便不再是难事。

这时有人说道:张问果真大胆包天,敢对信王动手?这和谋反篡位有何区别,他为什么不干脆自立为帝?

周治学道:信王登基之日就是张问一党走向坟墓的日子,他们欲加害信王是情理之中的事这和自立篡位当然有区别:加害信王,越权行废立之事,中正之士虽敢怒而不敢言;自立称帝,就等于公然谋反,天下必群起而攻之。

周治学站了起来,透过窗户望着黑漆漆的天空,突然长叹了一声:阳光不知何时来,黑夜不知何时去

西官厅衙门,张问和许多嫡系文武也在连夜商议。有的人丧服都还没来得及脱下,但是没有人心里想着死去的小皇帝,尽管他们先前在乾清宫哭得死去活来,大家满心关注的都是新皇继位的事儿。

武将章照、叶青成等人的情绪最是强烈,他们十分愤怒地嚷嚷道:打建虏、打叛军,都是咱们在流血,血里火里打滚,才保住了这大明的江山。现在可好,信王一登基,咱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么?到头来能给咱们好果子吃?妈|的,这公平么?

太后为什么要下诏让信王登基?再弄个朱家的小孩上去坐坐不就行了,或者干脆禅让给咱们张大人做皇帝算了!

大人,要不反他|娘|的,您做皇帝,兄弟们不要身家性命也拥护您。

对,对,让咱们大人做皇帝,兄弟们也有个盼头,大人起码会给咱们这些开国功臣封个公侯做做,拼了一辈子,也让儿孙们继承点东西不是。

武将们义愤填膺,文官们倒是沉得住气,都在一边琢磨,一边看着张问,等着他的态度。

这时张问平举双手,平息住众人的吵闹。大家见张问要说话了,都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十分期待地看着他。

张问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少安毋躁,我张问什么时候把你们往火坑里推过?难道我愿意看着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因为庙堂争斗而背上恶名、死不瞑目?成王败寇,只要我们败了,无论有多大的功劳,都会被人抹黑,记功亭里的事迹就会被人篡改!

众人再次嚷嚷起来,沈敬喊道:大家先别急,大人的话还没说完。

张问继续说道:所以,咱们自个拼出来的东西,要靠自己去保卫!太后下诏信王继位,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但是他信王能不能走到龙椅上,也得先问问咱们同不同意。

这下武将们听明白了:把信王弄死不就行了?

张问道:我不能登基称帝,否则朝廷政令就会失去威信,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就会明目张胆地割据地方,不听调遣但是我们也不能任人鱼肉,更不用遮遮掩掩。要对付信王,并不是什么阴谋,大家都知道,知道又如何?要干什么事,用实力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文官说道:大人,老夫有话要说。太后已经下诏信王继位为帝,万一信王在地方上号令守备军簇拥着他一起进京,咱们该怎么对付他?难道要调大军直接开战?

您多虑了。黄仁直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缓缓说道,如果信王真的拥兵北上,太后便可以下诏说新皇被人挟持,乱臣图谋不轨;然后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兵讨伐,乱军之中,把信王除掉便是。

众人议论纷纷,张问回头看见张盈正软软地歪在椅子上默不作声,他也调整了坐姿,放松身体;又见这里文臣武将齐聚一堂,人才济济,张问顿时松了一口气:老子有人,也不是吃素的。

他的武将们完全不管朝廷,只听命于张问;文官们正在出谋划策沈敬说道:我们要在信王进京之前动手,不然他进京之后就会有一帮王公贵胄、勋亲大臣护在左右,事情就不好办了。信王进京,无非两种方法:要么召集人马仪仗,正大光明地北上;要么就是离开大队,悄然赶路。我们应该在沿路各道关卡、京师各门加派人手严查

另一个官员说道:信王到河南邓州就番之后,不是有地方官和锦衣卫一直监视么,就是王府中也有朝廷的眼线吧?现在信王在哪里?

沈敬道:朝廷里有人给信王通风报信,让他早有所防备。邓州山高路远,我们前不久才得到消息,监视的人已经失去了信王的踪迹。

张问坐在暖阁的公座上,沉思了许久,说道:沈大人的意见很有道理,你和黄大人(黄仁直)合计一下,从西官厅派出信得过的人前往各地哨卡巡查朱大人(朱燮元)下一个兵部政令,命令各地守备不得离开驻地,否则以谋反罪论处。

朱燮元抱拳道:下官回去就办。

张问站了起来说道:我会叫玄衣卫、东厂、锦衣卫密查信王的下落,大家先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众人揖道:下官等告辞。

张问回礼之后,走回暖阁,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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