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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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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到了章照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
章照的身上有冰冷的盔甲,但是他宽厚的怀抱里有阳光的味道,让许若杏立刻就感觉到了温暖,她就像溺水的人的抓住了一根稻草,这个年轻的将军,就像一座山一样稳靠……许若杏越哭越伤心,她在哭泣命运捉弄,在哭泣红颜薄命,她在哭……在自己最美好的时候,为什么不遇到这样充满阳光味道的怀抱。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章照这种英武的男人了,所以她哭得撕声裂肺,嚎得绝望凄楚。
这样的哭声让章照心里一阵揪心,他轻轻拍了拍许若杏的后背,好言道:“好了,朝廷的将士们会对你以礼相待,好生照料你,等忙完了,我把你送回家。”
家,一个遥远的词。许若杏使出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章照,成千上万的军士,茫茫人海,她生怕放手既是永远。
众军见到眼前的情形大为感动,铁血柔情,将士都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起哄起来。
章照见许若杏抱住自己不放,他便用斗篷裹紧她,拦腰抱起她,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在欢呼声中,许若杏哭得更加厉害,她充满怨毒地盯着被围困的福王,指着他“啊……啊”地叫了几声,章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狼狈的福王,说道:“福王是皇家血脉,我无权处决,只有让太后和皇上下旨,你放心,处决福王那天,我带你去看。”许若杏看着章照点点头……章照在这个少女的心里,成了大英雄。
就在这时,又一队骑兵冲上了山岗,只见其中有个身穿红色衣服的老头,正是兵部尚书朱燮元。众将纷纷向朱燮元见礼,朱燮元从马上跳下来,左右看了看,他的目光从福王身上移到章照身上,见章照抱着一个少女,朱燮元眉头一皱,沉声道:“章照,你过来。”
由于许若杏一直搂着章照,章照只得对许若杏道:“你先下来,有我的亲兵照顾你,我还有正事要做。”
许若杏只得从章照怀里下来,章照走到朱燮元面前抱拳道:“末将拜见尚书大人。”
朱燮元没好气地低声说道:“这里是军阵!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你抱着一个女人做什么?俘虏?一刀砍了不得了。”
章照道:“那是被福王劫掠的民女,身上全是伤,连舌头都被割了,末将见她可怜……”
“你管她是哪里来的?只要和福王有关的人,全部杀。”朱燮元冷冷道,“老夫已经收到朝廷的公文,所有俘虏,全部斩杀,西大营要尽快开进京师。”
“四万多降卒也全部杀了?”章照不禁问道。
朱燮元道:“全部,全部杀!”
章照应了一声,杀人他又不是没干过,别说降兵,就是平民,只要张大人说的,他都敢杀。至于那个许若杏,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且和福王没什么关系,章照身为一个总兵官,护下她还是很容易的。
朱燮元又道:“把这里的俘虏带走,押到降卒一处,福王押到军中,随军押解回京。”
“末将得令!”
章照随即转身走到军士们面前,喊道:“传令,把一干人等全部押走!”
这时只见一个身宽体胖的老头跑了出来,大喊道:“朱大人,朱大人请留步,下官是王德胜啊,以前下官还和朱大人一起喝过酒,您不记得了?”
“王德胜?”朱燮元冷冷打量了一番,“哦,我记起来了,你不是在开封府投降了?老夫以前瞎了眼,和你这样的人喝酒,无耻叛国之徒,老夫不认识你!”
王德胜要跑过来,被军士拦住,他急忙说道:“朱大人,您听学生解释,当初福王贼军打到开封,学生生怕牧下百姓遭受兵戈之祸,便假意投奔,然后打入叛贼内部,专门误导福王……要不是学生从中搅胡,朱大人您要打赢叛军可没这么容易……”
就在这时,皦生光突然“哈哈”狂笑,高喊道:“王爷,王爷,您都听见了!这样的小人、墙头草,老夫早就看透了,王爷怎么没看明白呢?”
王德胜忙说道:“朱大人,这皦生光是福王的死忠。您听听皦生光说的就明白了,如果不是学生故意离间他和福王的关系,您的西大营也没那么轻松啊……学生的心可是一直向着朝廷、向着太后和张阁老的,日月可鉴啊。”
王德胜跪在地上,不断给朱燮元磕头:“看在曾是同僚的份上,看在学生一心向着朝廷的份上,朱大人,朱大人您可要给学生一条生路呀……”
朱燮元鄙夷地看了王德胜一眼,转头看着皦生光,说道:“原来是皦先生,本官久仰大名啊。兄弟们听着,好生看管皦生光,定要留下性命。”
“少了这套!”皦生光怒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王爷虽然败了,但是天道仍在!尔等窃取国之柄器,盘剥天下,为所欲为,定遭天谴!”
朱燮元冷冷道:“皦先生,我看你是会错意、自作多情了!我留下你的性命,可不是因为佩服你的愚忠和无耻。哼,你们那篇卑鄙下流的檄文,捏造风言,损害太后佳名,是你写的吧?就这么杀了你是便宜你了……你就准备把自己写的东西吃下去,然后等着诛灭九族吧!”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七五 大坑
距离良乡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大坑,据说以前这里是一个湖,后来不知怎地干涸了,就留下一个天然的凹陷,就像是被天外飞石砸出来的坑一样。
现在这个大坑里呆着四万多人,显得十分拥挤,大坑上面还竖着木桩围栏,许多西大营官兵围在大坑上面严阵以待,无数的火把亮成一片,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坑中人头攒动,只看见密密麻麻的脑袋晃动,嘈杂非常。
章照骑马奔到栏杆旁边,看着大坑里的人海,头皮顿时有些发麻,章照后面,他的亲兵各自下马,伸长了脖子向坑中看下去。许若杏也在一匹马上,因为军中没有马车。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是军营里找的粗燥军服,她依然披着章照的红色斗篷,红色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新娘……她幻想自己成了一个新娘。
就在这时,负责看管降卒的游击将军穆小青策马来到了章照面前,穆小青从马背上跳下来,抱拳道:“末将见过总兵大人。”
穆小青的表情很淡定,但是瞬间之后就十分夸张了,因为这时章照突然说:“传令,处决降卒!”
穆小青顿时大张着嘴,吃惊道:“什么?”
就连旁边的许若杏都是一怔,她看到了大坑里密密麻麻的人,虽然她对福王的军队没有好感,但是她恨的是福王,坑中这么多人显然比较无辜。
章照冷冷道:“这是军令,你敢抗命?”
穆小青怒道:“章照!你……你就是个冷血杀人狂!”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上边的意思。”章照淡淡地看着大坑中的人群,他又转头看着穆小青道,“你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抗命是什么罪你应该清楚。”
“你自己去给将士们下令,这事儿我干不了!”穆小青道,“上边的人是杀人狂!”
穆小青说完转身欲走,章照突然长叹了一声,穆小青觉得好奇就站住想听章照想说什么。这时章照说道:“穆将军,你算来还是咱们张大人的亲戚,带兵的经验也不比我短……你知道为什么你是游击将军,而我是总兵吗?”
“我不稀罕!”穆小青愤愤地说道。
章照看着天空中繁星点点,说道:“你以为你是风?其实我们都是随风飘荡的沙子……”
“末将读书少,总兵大人没必要老是提醒咱们您是举人老爷,什么风、沙子的,咱们不懂。”穆小青说道,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那个一直跟着章照的少女,心想:这二比总兵难道是故意在女人面前装模作样?女人的心思总是敏感一些,就算是将军穆小青也不例外。
章照摇摇头,取下腰间的龙纹单刀伸到穆小青面前,穆小青愕然道:“干什么?”
章照道:“让你明白自己的定位。我们就是这把刀,而不是手,明白?没有手去使用刀,什么也做不了。作为刀,就要明白刀的自知之明,没有手,刀就不是利器,只是一堆废铁。”
穆小青茫然地看着章照。章照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继续做你的游击将军……来人,传令各部,处决降卒!”
许久之后,大坑两边出现了许多用甘草和柴禾捆成的大球,那些军士还在往大球上浇油,围栏后面还有一排排弓箭手拉开了弓弦。大坑里的降卒很快明白了处境,有人大喊道:“狗日的,要杀我们!”降卒顿时惊慌混乱起来,哭喊声,怒吼声让整个土坑就像一大锅烧沸的开水。许多人试图从斜坡上爬上来,但是他们手无寸铁,而坡上是全副武装的军队……
“点火!”一个声音大喊道。那些大球很快燃烧起来,被人从斜坡上推下去。在冰冷的夜色里,大坑两旁出现了无数滚动的火球,许多在斜坡上攀爬的人大叫着撞上了火球,从斜坡上滚下去,身上也烧了起来。
不多一会,无数的火箭犹如漫天飞舞的火雨一般向土坑中倾泻下去,只见下面许多火人在奔跑、挣扎、打滚,无数的惨叫声响彻云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人肉烧焦的糊味……
坑中烟雾弥漫,火光闪亮,无数的人在里面挣扎犹如人间地狱,有人爬上了斜坡,但是很快就被士兵们用长枪轻而易举地刺杀。
许若杏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坑下的惨状,惊在原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仿佛她已经死了,正身处九泉之下,面前全是悲惨的鬼魂。她看了一眼站在围栏旁边的章照,他的手按着腰间的刀柄,一动也不动,脸上冰冷如铁毫不动容。章照在许若杏心中的形象完全改变了,原本章照在她心里应该是一个高大正义的英雄,坚强但是有爱有柔情,但是转瞬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看着千万人死亡毫不动容的魔鬼一样的存在……她无法理解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时坑上面的军队组成了整齐的队列,端着各式兵器从上面向斜坡下推进,第二轮屠杀开始了,坑中活着的人,都被毫无怜悯地杀死……
屠杀持续了大半夜,这个干涸的湖泊里面,重重叠叠地全是尸体,余烬还在冒着淡淡的青烟,那无数的烟雾,就像从尸体里冒出来的无数鬼魂。
众军正在从斜坡上试图挖土掩盖,但是这么大的坑,这里有接近五万具尸体,埋住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靠近大坑边缘的尸体才能享受到入土为安的待遇。
这时朱燮元带着一队骑兵奔了过来,寻到章照,朱燮元也不下马就说道:“别管这里了,传令各部马上集结,赶上前面的队伍,我们要在辰时之前到达京师。”
朱燮元一面整合四处的兵马向京师进发,一面写了官报差人急传京师。
整个京师内外城和外面相连的城门,一共有十三道,城墙长度达五六十里,建虏不可能有那么多兵力包围,所以京师和外面的消息从来没有间断。
朱燮元的急报分成两股快马,很快就到达了京师。因为内阁衙门的许多设施被乱军破坏,张问将中枢重新迁回了西官厅,在德胜门内。
建虏已经对京师北城的安定门连续进行了两个昼夜的轮番进攻,西官厅此时仍然灯火通明,官员们彻夜未眠。
张问译出了官报,对众官说道:“朱燮元报,西大营预计将于今天早上辰时之前到达京师。”
众人听罢立刻议论纷纷,大堂连续几个时辰的气氛立刻消失了,首辅顾秉镰道:“安定门已经遭受了连续两天的日夜轮番攻击,伤亡几万人,是城防最危险的环节。可命令西大营明早立刻支援安定门,稳住城防,等待各地勤王援军到达京师,便可化解此次危局。”
张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一活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僵冷得麻木了,在冬天熬通宵,就算屋子里烧炭,坐着不动仍然嫌冷。
门外一股寒风吹进来,张问身上顿时打了个冷?颤……寒冷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心,天下究竟谁可以信,谁不能信?现在这个推行新政的朝廷,也不知有多少人支持,多少人在诅咒。
张问冷冷说道:“等待勤王?靠人不如靠己。西大营是精锐,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六万打十五万,而且他们没有装备。建虏纵然善战,西大营也不弱,咱们别光想着援军,先用好西大营。”
众官默默地看着张问,自然感受到了张问对各地的不信任态度。
张问吸了一口气道:“马上传令,调西大营进右安门修整,立刻下令兵部准备盔甲、火器、弹药,还有粮草战马。”
顾秉镰道:“万一安定门被攻破了怎么办?”
张问冷冷道:“京师有八十万人,城破就是个家破人亡,人们愿意京师被建虏攻破?都能耗死在安定门上?我去请旨太后支取内帑,让沈敬发放银子招募壮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安定门。”
第六折 肯羡春华在汉宫
段七六 万马
西官厅是明廷一方在整个战局里的中枢,无论是城防部队、边军,还是西大营,十几万人马的动向都在西官厅这个小小的衙门里决定。以京师为中心的整片大地,{奇}就像一个棋盘,{书}如何调遣、{网}如何布置,就犹如对弈,不同的是这个棋盘上无时无刻不在流血。
棋盘上,对弈的双方都为了各自的梦想野心和欲望,不择手段……无奈的是炮灰、棋子,他们身不由己,命运受一双大手控制,他们流血牺牲,从某种意义上说,毫无意义……
安定门外尸体成堆,护城河几乎都被断流,河水里荡漾的浪花都泛着猩红。无数的金国士兵在云梯上攀爬,不断有人在空中坠落,每一瞬间都有人死亡,空中的箭羽和铅弹像催命的咒符一样飞舞。如果说这时还有士兵对这场战争不痛恨的话,他的脑子里一定灌进了护城河里的血水。
城上的明军死了一批又是一批,仿佛永远都有杀不完的人,这堵墙就像一架巨大绞肉机一样,吸进去数也数不清的血肉。这样的消耗,已经持续了接近三天三夜,金国上到亲王将领,下到士卒,都不想再攻城了,不断有将帅建议爱新觉罗?代善停止攻城,在关内各地劫掠一番之后退回去。
代善确实是在干一件亏本买卖,以往金国都是把明朝当羊,有机会就来割点羊毛,现在代善想杀羊吃肉,可搞了半天,羊没杀死,反倒把自己的腿给摔断了一条。这样的代价让亲王们十分恼火。
人总是有执念,就如佛家说的妄念。代善对京师的热情实在太高了,这种渴求就像一个男人看见一个特别性感、特别美丽的女人,然后被自己的想象迷惑,有时就会花费不对等的巨大代价去幻想征服。
……
夜风撩人,月光下只听见“哐当哐当……”的盔甲磨蹭的声音,黯淡的光线里,一大片骑兵在平原上移动,无数的羽毛在晚风中舞蹈,分外壮观。
章照正在这群骑兵的中间,他的旁边是女游击将军穆小青,女人总是牢骚多,穆小青在章照旁边不满地说道:“京师的围攻还未化解,朝廷急着把咱们召回京师,却不料调回来不去打建虏,反而调去香河……朝廷为啥总令人匪夷所思?”
“哪里不是打仗?有一支几千人的蒙古骑兵攻破了薄弱的香河城,咱们以优势兵力,先灭了再说。”章照说道,“况且我们是刀,砍手还是砍脚,只管砍就是。”
这时一个骑士策马而来,下马道:“禀总兵大人,中军急报。”
章照叫随军的文吏译出了内容,朱燮元的命令:待左翼叶青成部就位,即可在卯时前发起进攻。
香河城就在前面,又有一骑来报,蒙古兵已经探知了骠骑营的行踪,已经从城里出来,正在城外聚集。章照听罢大声说道:“举旗,准备杀敌!”
全军准备就绪之后,章照看了一眼东方的天空,仰头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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