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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国度-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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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时候,秦菜在接电话,那边陆少淮只简单说了一句话:“老爷子去了。”

秦菜淡淡地答了一个字:“嗯。”

二夫人在海边休养了半个月。

11月25号,二夫人正在院子里浇花。一个自称是老爷子的贴身侍从的男人突然找了来。这个侍从连秦菜也没见过,看来应该是老爷子的心腹了。

他高约四尺,胖得像个酒坛子。这时候穿着一身黑,如果不是表情还算是正常,秦菜只怕是将他当成鬼了。

而二夫人一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就全没了。手里的喷壶没有拿稳,砰然落地,水花四溅。

“他……没了?”她的声音居然带着颤音,酒坛子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秦菜以为这位大小姐会哭,会嚎,会崩溃。可最后她只是淡淡地道:“那我们回去吧。”

原来她也早知道,无声的别离,双方都不用到场。假装不悲伤,假装两相忘。

老爷子过世了,陆少淮终于如愿以偿。人间的新首领,就此诞生。

老爷子的丧事对于人间来说本该是件大事,但是在秩序虎视眈眈的情况下,陆少淮最终选择秘密发丧。老爷子的陵墓也成谜。

陆少淮对二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老爷子死后,二夫人的脾气更坏,陆少淮一直包容迁就,全无半分不耐。

而秦菜只是对一点好奇——那个酒坛子到底是谁?

这段时间真的太忙,秦菜也顾不上这个酒坛子。

第二天,秦菜接到一个短信,即使是为老爷子守灵,她也悄悄溜出了灵堂。开车一个半小时,她到了家茶园。里面白河已经等待许久——也只有他能一个短信让秦菜在这种时候赶路一个半小时来喝茶了吧?

白河这次点了一壶龙井,秦菜不用他问就说了:“师公死了,人间的首脑已经换成了他的二弟子陆少淮。”

白河摇头:“师父并不是想打探这个,你如今已和秩序没有瓜葛,就不要再把这些消息随意透露了。”

秦菜狡狤地转了转眼珠:“这些消息哪还用我说,我就不信秩序还不知道。”

白河无奈地笑了一声,又正色道:“这次找你出来,主要还是为了你师公爱女的事。菜菜,你师公的事或许你不知道,以前他……”

秦菜给他倒了杯茶,突然打断了白河的话:“师父,师公的过往,我并不感兴趣。师公的爱女,我也不感兴趣。”

白河微怔:“菜菜,他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必然是这个女儿。自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的女儿,师父实在不忍心放之不管。我想……”

秦菜喝了口茶,咂巴了几下嘴。

白河知道她是真不愿管这事了,不由又叹了口气:“菜菜,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如果有必要……希望你能照顾一下她。”

秦菜浅笑:“师父放心,我尽量吧。”

她起身欲走,白河突然叫住她,两个人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遥远了好多。

“师父还有事?”秦菜仍然带着笑,白河的目光中不由露了些担忧的神色:“菜菜,你没事吧?”

秦菜举起茶又喝了一口:“我没事。师父最近……过得很好吧?”

白河脸色微红:“最近……月苋身体不好,师父也没能顾得上你这边。”

秦菜把杯子放下,又拨了拨桌上茶馆送的南瓜籽、炒花生,嘴角仍抿着一丝笑:“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茶园,师父。我讨厌茶的苦味,不管是龙井还是大红袍,我喝着都跟潲水没有区别。我也不喜欢瓜子或者花生,不喜欢这周围年过半百的茶客。”

她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表露自己的想法,白河不由无措——孩子已经长大了,在他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

他第一次试着了解她:“那你喜欢什么地方?下次我们约在那儿见面好不好?”

秦菜想了想,又苦笑着摇头:“其实我不知道,从小到大,从来不能选择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她长吁一口气,又放柔了声音,“没有人可以照顾她师父,那是早已经注定好的结局。她应该有的结局。今天有点忙,我先回去了。”

守灵期间先知私离灵堂的事,引起了人间高管的不满。秦菜在这个地方毕竟根基薄弱,又是个不满二十的黄毛丫头。不服她的高管占了大多数。

好在陆少淮偏袒她,知道这事也只是轻微训了几句。对于这位老爷子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几个高管虽然颇有微辞,但明面上还是不敢冒犯。

几天日夜不眠的守灵之后,丧事终于告一段落。秦菜整个人都快累趴了。先知负责念悼文、超度,她嗓子都快冒烟了,偏偏还要装作一脸悲色。

而当天下午,秦菜还没来得及走,陆少淮就叫住了她:“晚上一起吃饭?”

秦菜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办公楼,既然是先知,当然不能太寒酸。陆少淮专门成立了一个星宿厅,以先知为首,专门推算人间的各种大事件。星宿厅员工数达一百八十多名。

表面上看,秦菜确实是在人间拥有了立足之地,但是这也意味着她的任何行为都逃不地这一百八十多双眼睛。

这时候面对陆少淮的邀请,秦菜也只是浅笑着婉拒:“让二夫人知道,不好吧?”

陆少淮不以为意:“不止我们俩。”

秦菜知道是走不了了,也不再推辞:“走吧。”

逍遥阁,这次的饭局虽然不止她和二爷,但到场的人也不多。一共五个人,除了秦菜,还有白芨,另外两个也都是陆少淮的心腹。一个是人间的大客户经理吴凫,另一个是销售部部长陈科。

五人一桌,倒是少了些客套,陆少淮亲自给大家敬酒,自然是所有人都站起身来。

酒过三巡,自然还是有正事要谈。陆少淮的意思很简单:“老爷子身故之后,二夫人精神状况也一直不稳定。你们有什么看法?”

这话如果是平时问出来,大家所思考的肯定是如何让夫人情绪好转。但是现在问出来,意义自然又不一样。什么是心腹?

所谓心腹,就是能够在他们面前行不耻之事。说白了,就是脑残粉。

于是陈科就试探着开口了:“二爷,这里都是一心向着您的人,有些话陈某就直说了。二夫人虽然是老爷子的爱女,但是这些年人间为其付出的资源其实是太多了。而且老用活人更换脏器,一直也是秩序谤诽我们的话柄。何况夫人的身体……确实是无法好转,与其这样让她一直痛苦……不如……”

这话一出,吴凫也开始接话:“二爷,虽然您和夫人伉俪情深,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觉得陈部说得有道理,长痛不如短痛。”

两人这一番话,一方面自然是向陆少淮表露心迹,另一方面,也是说过秦菜和白芨听。现在要除掉二夫人,陆少淮绝不可能亲自动手,毕竟人间里面的高管还是有不少人感念着老爷子的恩德。

而二夫人身边那个酒坛子,既然是老爷子留给女儿的,肯定不可能稀松平常。真正要出手,恐怕还是只有看秦菜和白芨的。

白芨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一直不说话。陆少淮只得斥了二人一声:“不许胡言!老爷子既是我的恩师,也是我的尊长,子矜虽然卧病,但与我也是情深如海,岂可背弃?”

他也是个有眼色的人,如果这事秦菜和白芨不表态,他绝不能承认自己的心思引二人反感。

秦菜喝了一口红酒,突然笑了:“二爷说这话,未免有点妇人之仁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您现在既是人间的首领,就不能只顾念私情了。”

陆少淮微怔,眼里开始透出些许辉光——秦菜这话,当然是完全遂了他的意。

白芨看了秦菜一眼,却颇为意外——这个人……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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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人算天算

这一顿饭;倒是宾主尽欢。

对于秦菜的态度,陆少淮算是摸清了。手下的人是忠于人间还是忠于他,差别可是很大的。白芨虽然没有表态;但是也没有反感的意思。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芨这个人有自己的主见,不可能像别的脑残粉一样对他死心踏地。他只要不反对;就不算坏事。

白芨自然也没有反对;虽然老爷子是他师父,但是师徒感情淡薄得很。换句话说,他这种人不会为谁付出多少真心;就算老爷子对他恩深似海;他约摸还得袖手旁观。

跟他认识也有不短的时间了,除了月苋;陆少淮还真没见过他对谁的事上心。

几个人举杯碰了一下,菜还没上齐,秦菜突然皱了眉,以手抵住心口。陆少淮看出了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秦菜摇摇头,也有些不解——她的心脏损坏已久,现在用的是异眼。怎么会心痛呢?

那痛如针扎,来得快去得也快。秦菜却一直心神不宁,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我离开一下。”

餐厅有专门的休息室,平时用来给排队用餐的客人休息用。这会儿秦菜坐在室内的沙发上,不一会儿就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睡不多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黄色的纸钱,秦菜接在手里,顺着纸钱来的方向走,发现面前竟然是自己朱阳镇的老家。

谁死了?

旁边的小门里传来悲切的唢呐声,秦菜缓缓推开门,只见里面摆着一副漆黑的棺材。白烛淌泪,隐约光线照出棺材里面人的脸——是秦妈妈周碧华!

秦菜悚然一惊,骤然醒来。却是身边陈科正在轻拍她的肩膀:“累了?也是,几夜不眠不休,真是辛苦了。”

秦菜没有理会他,直接拿了自己的包:“二爷,我要回家一趟。”

她第一次提起家这个词,陆少淮一怔:“出了什么事吗?”

秦菜没来得及多说,冲出饭店,开了车直奔朱阳镇。陆少淮眸中光芒微闪,突然道:“先知好像出了什么事,跟去看看吧。”

白芨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时候难免多看了他一眼——他什么时候对秦菜的事这么上心了?

而他却是个不愿多管闲事的,尤其是秦菜的闲事。而这个人的性格,是陆少淮所不能勉强的。所以这时候陆少淮和陈科他们几个人追出去,白芨依然在桌边吃饭。

晚上七点半,正是三画市交通最糟糕的时段之一。秦菜的车连二环都走不出去。她索性弃了车,开始拼命地奔跑。要追上她不容易,但是这在陆少淮眼里,就成了是不想被跟踪的表现。

他更感兴趣:“想办法跟上先知。”

秦菜并没有刻意避着人,而后面几个也绝非饭桶,一时之间居然也真的跟上了她。

地段越走越偏了,高楼大厦渐渐稀少,极目所望,庄稼地越来越广。最后,朱阳镇终于就在眼前了。陆少淮等人弃了车,紧紧跟着前面的影子。

秦菜走小路,很快跑回了自己老家。

那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左右了,她老家的大院子里还有很多人,秦菜踹开院门奔进去的时候,那条护院的大狗缩在墙角,全身瑟瑟发抖。

院子里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望了过来。这些人里有一些秦菜熟识的邻居,也有她不认得的陌生人。她却顾不得细看,直接往灵堂走。

人群静默了好一阵,终于有人认出了她:“是碧华家的老四啊,怎么把头发染白了?”

也有人愤恨不平:“平时几年也不回来瞧一眼,人没了倒是回来了!”

又有声音更小声地道:“听说在外面给人当二奶,没准男的不准她回来吧。”

于是就有人明白了:“难怪打扮得怪里怪气了……”

灵堂的门并没有关,秦菜站在棺材前,里面的人脸上盖着黄色的遮脸纸,唇色惨白。如果不是老爷子发丧,她一定会有时间休息。这样她一定能看到并且再替她延命。

可是偏偏就那么巧,偏偏几天之内她抽不出任何时间,哪怕是打个小盹。

这就是注定,她的尘缘在无声中悄然淡薄,她开始错过亲人们即将经历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啊?你给我可以看见一切的能力,最后告诉我哪怕看见一切,也必须遵循你的规律。

难道我的存在,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我想留住的一点一点地失去吗?

不甘心,旁人的诽议完全不能入耳,她抿着唇望着棺里声息已无的母亲。一只手揪住她的胳膊,有声音粗声粗气地吼:“你个不孝女,你还知道回来?”

秦菜缓缓转过头,或许是眼中的戾气太重,她身后的秦老二突然松了手。然后他又觉得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随手操起一根抵门杠,劈手打在秦菜身上:“臭丫头,你还要翻天了不成?”

秦菜挨了一下,身体巍然不动。秦老二还想再打,被身后的邻居拉住,毕竟是灵堂,不是教训儿女的地方。而秦菜再没有看他一眼,她蹲在棺材面前,突然俯身扶起棺里的周碧华,随手撕了她的盖脸纸。

邻居一阵哗然,有个道士打扮的人冲进来,开口就训:“你这个女娃怎么老是胡来?撕了盖脸纸,她就上不了黄泉路。你想让你妈永世不能投胎吗?”

秦菜把周碧华抱离棺材,声音冷淡:“滚。”

周围邻居也不再议论别的了,只道她是伤心过度。有年老的一直劝,秦菜也不理会,抱着周碧华进了主屋。邻居一时大哗——已死之人从灵堂再抱回主屋,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秦老二气得眼睛都红了,又冲进去要再打,周围人声四起,一片混乱。

陆少淮坐在车里,他毕竟是人间现在的首领,还是要顾忌一点身份。但他兴致丝毫不减:“这就是她的老家?倒是出乎意料呢。”

陈科见他对秦菜的事这么关心,当然也不能空站着。他跑出动,跟旁边一个一看就很多话的阿婆聊天,很快就把秦菜的来龙去脉给打探了个清清楚楚。

他跑过来告知陆少淮,陆少淮很感兴趣地笑了一声:“被一个阴阳先生收为徒弟?呵呵,我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陈科是个有眼色的,立刻就跑出去,充当妇女之友,弄到了一手八卦。

没过多久,秦菜就从房里出来了。秦老二本来正满脸怒气,突听里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头子,怎么都不点灯呐?”

秦老二愣在当场,院子里所有人都静下来,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敢入内查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倒地,很快灯光就溢了出来。有人从屋里出来,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新衣服,不是周碧华是谁?

可是周碧华都已经死了两天了啊!

人群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整齐地往后退。秦菜站在周碧华面前,眼眶微红,却带着笑意:“没事了。”

她安抚似地道,周碧华看了半天才认出她:“是老四啊。”

她的声音有一些干哑,是太久没有喝水的缘故。秦菜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声:“不会有事的。”

人群里没有人说话,秦菜也没有久留的意思。她转身走出院子,身后周碧华这才反应过来。她追出院门,声音依旧干哑:“老四……老四啊,这么晚了,你还往哪去啊?”

秦菜加快脚步走出院子,一股寒风绕着她,撩起她的长发,她的脸色苍白地可怕。陆少淮也发现有什么不对,赶紧拉开车门,让她上车。

秦菜坐在后座,吴凫在前面开车,也发觉有点不对。秦菜趴在车后座,整个人都有点发抖。陆少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倒是秦菜推开他:“别靠近我!”

陆少淮没办法,只有给白芨打电话。白芨在三环接了秦菜,也不吭声,把人抱进车里直接走了。陈科和吴凫都很为他惋惜——跟了一个晚上,还是为白芨作了嫁衣。

只有陆少淮兴致不减:“你们俩再回一趟朱阳镇,我要了解先知的细节。”

两个人应了一声,他又叮嘱了一句:“记住,是细节。”

白芨把秦菜扔车上,随后打电话给沙鹰。秦菜抖得越来越厉害——自从体内有了异眼,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缺血的感觉了,有时候甚至都会忘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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