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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樱花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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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吹仔细回忆。
“难道是我写毕业论文时,那个基因试验的报告?当时,我只是在网上查到美国一家研究所正在寻找有关这项试验的最新资料,我认为有些数据对他们会有帮助,就顺便寄了一份给他们。”
“那就对了,对方说,你的报告为他们的研究提供了新的线索,想邀请你去那里协助他们工作。”
“他们找了你很久,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对方已经决定放弃了,所以,我才急着赶回来告诉你这件事。”
“我在上海还有三五天的时间,无论你的决定如何,一定要给我一个答复。”
夏吹沉思片刻,把信封交还到简影手中。
“你代我向他们表达谢意,就说我在上海已经找到了满意的工作。”
“在大卖场当业务经理?”
简影简直不敢相信。
夏吹拒绝回答。
“一点考虑的余地也没有?”
他摇头。
简影脸色阴沉下来。
“夏吹,你对不起我没关系,为什么连这么好的机会也要放弃?现在,我是以朋友的立场奉劝你,不要在一大堆罐头饮料里浪费你的聪明才智,你当初的理想呢?抱负呢?全都到哪儿去了?你真的决定为小米,把自己一辈子的前途全赔进去?难道你就不能把她带在身边?现在没有人会来拆散你们,你怎么就不能为自己想想?”
夏吹知道简影说得有道理,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小米的成就才刚刚开始,如果突然将她放到一个没有母语的环境里,即便从头开始,也很难达到现在的目标,到时候,没有人会记得夏沙是谁,所有的一切,将统统不复存在。
“我拜托你帮我解决这件事。”
突然,有股怒气涌上简影的胸口。
她别过头,逃开夏吹坚毅的表情。
“我真不明白,离开她,你会死么?”
“会。”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简影有点被吓到,怔怔地呆在那里。
“简影,我爱她。”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能占据她的位置,我知道我不正常,所以才决定放弃自己的人生,那是注定的惩罚,否则当初,我也不会离开你。说实话,对这样的爱情,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奢望,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在我和她之间是一辈子都不能做的,我们永远只能隔着距离长相厮守,可是,我只能这样。”
“我不在乎生儿育女或是创造所谓惊人的成就,我只要永远守在她身边,看着白头发一根根地长满她的头顶,但是,无论她脸上的皱纹如何堆积如山,也会在看到我的时候象现在这样幸福地微笑,我就心满意足了。”
夏吹的执迷不悟让简影遭遇到一种惊心动魄的碰撞,她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被如此强烈的不离不弃抨击到世俗之外。
“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因为,我知道你懂。”
“不,我不懂!”
简影站起来,转身离去,可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泣不成声:“我不懂,为什么这样的爱情,要扼杀一个人的前途?”
“简影……”
夏吹走到她面前,为难地递上纸巾。
简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扑上去勾住夏吹的脖子,将他牢牢拥紧。
“夏吹,教我,怎样才能忘记你,怎样才能忘记你?”
“…… ……”
夏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悲哀正徐徐地浮出海面,他不由自主,慢慢地把手耷拉在简影剧烈抖动的身体上……
1999年暮春36
建豪从夏吹家回去的路上,发现了小米偷偷塞还给他的戒指。
“五年了,她还是不要我。”他垂头丧气地对阮菁说。
“谁叫你拿个订婚戒去吓唬人?你就不能有点耐性?”
“她为什么总是不明白我的心呢?还是你比较了解我。”
“怎么,后悔啦?那就放弃咯。”
阮菁故意唱反调。
“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放弃,这可是你教我的。”
阮菁没回话,建豪知道她已经在电话那头微笑了。
“有空到上海来看我吧,我有点想你。”
“现在才知道我的好,晚啦!”
建豪被阮菁逗乐,心情舒畅了许多。
毕竟是有缘人,建豪由衷地感叹,这么多年过去,她始终还是成为了自己最忠诚的那个知己。
现在,建豪仍然时常回味他们分手时所说的那些话,如果阮菁没有离开,他对小米的痴情也就永远不会尘埃落定,幸好现在阮菁很幸福,只是偶尔还会为了他和小米尚未结束的故事心急如焚。
不过,阮菁明显地感到建豪对小米的爱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她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就好象升华到一种无法测量的深度似的。
建豪的确很想念阮菁,想再和她聊聊,不料,手机打断了他们。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半分钟后,建豪重新拿起话筒。
“是尤叔,他说有事要和我谈。”
“他找你会有什么事?”
阮菁觉得奇怪,事实上,建豪也很纳闷。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
尤子的电话岔了建豪的思路,想好要对阮菁说的话,一下全忘了。
第二天傍晚,建豪提早来到尤子的音像店里,意外地发现门口挂着“今日休业”的招牌,心里便有了压力,到底什么重要的事,必须关起门来商量呢?
尤子果然沏了一壶好茶在办公室里等他。
“谢谢你免费替我设计海报。”
“哦,那没什么,小事一桩。”
建豪看看墙上的海报,觉得印刷还不错。
“什么事急着找我?”
“听说,你向小米求婚了?”
建豪很诧异他怎么会知道戒指的事。
“算是吧,不过还没成功。”
尤子默默斟茶,乌龙的香味逐渐蔓延开来。
“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内侧口袋掏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递给建豪。
建豪接过照片,好奇地审视,上面有对穿中装的青年男女拘谨地站在一起。
“不认识,又有点眼熟,他们是谁?”
“左边那个是小米的母亲,这张照片是她二十岁时照的,看上去和小米很象,对不对?”
“唔,真的很象。”
尤子不经意的提醒让建豪一下就辨认出来了,但仍不明白这照片和他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让你联想起什么?”
建豪细心揣摩,努力回忆,当他将目光汇聚到右边,那个男人的身上时,突然眼前一亮。
“我觉得这照片,跟小米和夏吹小时侯的那张合影很相似,尤其是两个人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尤子立刻沉默下来。
他预料到建豪会洞察出这照片和夏吹兄妹之间所存在微妙的关联,希望这样的提示会让他比较容易抵挡接下来的事实。
“为什么要给我看照片?难道照片里……站在伯母身边的男人是……”
“你误会了。”尤子打断他。
“那个人不是我。”
“是小米的舅舅。”
“舅舅?”
尤子点点头,燃起一支烟。
建豪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
他吐出一团浓重的烟雾,一种莫名的悲切从烟雾中显露出来,悄悄地爬上他的额头。
“小米回到上海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把这张照片拿出来,她母亲临死前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她。”
“为了阻止悲剧再度发生,我只好把真相告诉小米,没想到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错误,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尤子继续吞云吐雾,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
“小米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和小米一样,漂亮、慧黠,终日散发着栀子花似的香味。刚和她哥哥一起搬到老房子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们是新婚夫妇,后来才听说,小米的祖父在她母亲很小的时候就把她哥哥带到乡下去抚养,直到父母去世,他们才重新相认。”
“当时,我和小米的舅舅年纪差不多,又是邻居,就成了朋友,常到他们家去玩,小米的舅舅在大学里教书,小米的母亲在纺织厂工作,两人虽然生活拮据,却也过得平静安逸。”
“他们兄妹的感情非常好,刚开始,我也没觉得怎样,但是后来,不知不觉,流言就多了起来。背地里,人们开始怀疑,他们的关系是否正常?虽说是兄妹,可言行举止却象极了夫妻,长此以往生活在一起实在有违伦理,于是,便有人开始给他们说媒,不料,屡试屡败。”
“太多次的不欢而散让人们隐约意识到,他们似乎谁也没有结婚的念头,从此,流言就变成了事实,他们成为了大家眼中的怪物,被彻底孤立起来,连我也不得不近而远之了。”
“最后,小米的舅舅无法忍受她母亲终日生活在鄙视的阴影下,被迫搬出了老房子,住到了学校里……”
“后来呢?”
尤子忽然语断,让建豪的心悬在半空,晃晃悠悠很难受。
“后来,文革开始了,由于父亲病逝的缘故,我不得不回老家住一段时间,走的时候,小米的母亲亲自把我送到火车站,当时,我望着那张黯淡苍白的面孔,真想一把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这个动乱伤心的城市,可我知道,那不现实。”
“于是,我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吧,她哭了,一个劲地对我摇头,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醒悟到,小米的母亲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小米的舅舅,她的亲哥哥……”
尤子额上的悲切此时已完全转变成痛苦,密密麻麻地遍布脸孔的每一个角落。他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又或者是刻意保留,为了独自占有小米的母亲仅剩的那些记忆。
“……借我支烟。”
建豪拿起桌上的打火机。
从一开始,他就隐约猜到了故事的结局,只是没料到真正面对的时候,情绪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控。
“现在你应该明白,小米的母亲为什么从小让小米和夏吹保持距离。”
尤子把话题转回小米身上。
“她知道小米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只要她活着,就绝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在小米的身上。”
“照片上的男人,我是说,小米的舅舅,他现在在哪里?”
“死了。”
“文革的时候猝死在牛棚里,之后,小米的母亲就嫁给了夏吹的爸爸,当然,也是小米的爸爸。”
“是小米要你告诉我这些的?”
建豪忽然意识到这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给他一个无可挽回的,拒绝的理由。
“不是。”
“她连夏吹都没说,怎么会让我告诉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讲这些?”
“建豪。”
尤子终于掐灭烟蒂,将身体前倾,以便正视建豪的眼睛。
“我请求你,不要放弃小米,因为,你是唯一可以拯救她的人。”
这时,建豪手中的烟也灭了,迷雾渐渐散去,他终于从尤子坚定的神色中确认,那故事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建豪第一次在这样的现实里亲眼目睹,他所深爱的女人正行走在一条无望的绝路上。
但是,建豪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挣扎于虚妄与现实的同一时刻,小米已经悄悄地将那根维系她和夏吹,仅有的一条钢丝绳拦腰截了两段。
1999年暮春37
五年来,夏吹从未对小米呵斥过一个字,可是现在,他恐惧地意识到这是一件任何严厉的呵斥都无法挽回的事情。
“哥,我想和猪豆结婚。”
那是半个小时前,夏吹一踏进家门,小米迎面而来的第一句话。
夏吹发现,她没有象往常那样提着拖鞋斜靠在玄关,而是双膝闭紧,端端正正地坐在台阶上。
小米的脚边整齐地摆放着夏吹的拖鞋,仿佛一整天都和它在一起,就这么呆呆地坐着,冥想着,最后,等夏吹回来,把决定性的答案亲口说给他听。
“你说什么?”
“猪豆向我求婚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
夏吹突然就变成了一根直立在鞋柜边上的愚木。
“我不同意。”
“为什么?”
她望着他。
她竟然就这样坦然地望着他,带着那种夏吹完全不熟悉的天真。
“你问我为什么?”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你不喜欢猪豆么?他对我一直很好,我和他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
“你不是在跟他了断!而是在跟我了断!”
夏吹大声怒呵,随手就把皮包扔了出去。
小米看见他的手机蹦上墙壁,弹回地上时已经完全散了架,那股力量好象把屋顶也震歪了。
“这是干什么?”
小米尽可能将郁闷的呼吸平息。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就不能坐下来冷静地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冷静,也不想听任何关于这事的理由,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
她避开夏吹咄咄逼人的眼睛,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残骸,然后,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我只是累了,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了。”
小米平缓的语调让夏吹禁不住一阵一阵地打起冷战。
“你和简影见过面了,对不对?”
夏吹并没预料到这件事。
“我的确和她见过面,不过,那纯属偶然,和猪豆结婚是我自己决定的,跟简影没关系。”
“她明天就要回美国了,希望我多多珍重,就这些。”
“你撒谎,她绝不止对你说这些。”
“那你又对她说了什么?”
小米的脸色非常难看,夏吹理不出头绪。
“简影说你很爱我,要我不要辜负你,我呆坐了整个下午回想她的话,却怎么也想不通,你的爱到底能给我什么呢?”
“夏吹,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也是个女人,有女人的需要。”
夏吹一把将她拖过来,劈头盖脑就要吻下去。
“你别这样,别再碰我!”
小米用尽全力从他粗暴的臂膀下挣脱。
“我已经对这种行为厌烦透了!烦到让人恶心!”
夏吹抡起胳膊,怒不可遏地挥过去,五条深紫色的印记即刻深深地嵌入小米白皙的颧骨。
鲜血从她的嘴角沁出。
小米冷冰冰地注视着夏吹无所适从的,受伤的脸,飞快地用袖子抹去血渍。
“好,既然你那么爱我,就娶我啊?跪下来跟我求婚呐!”
“怎么?不敢了?哈,你也觉得挺恶心的是吧?”
他抽搐起来,象四分五裂的枯叶似地疯狂抖动。
“假的,这全都是假的,你骗我……骗我……”
她不理他,直接走进卧室,把准备好的行李搬到客厅里。
“你要去哪?”夏吹冲上去夺箱子,“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绝不!”
小米用整个身体挡在前面,漠然地瞪视他的脸。
“夏吹,你根本要不起我,所以,我们之间完了。”
两人面面相觑,僵持片刻,夏吹突然松了手。
“好,我放你走,不过,你应该知道,这对我没用,我不会相信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们迟早还会在一起的,我知道你爱我,根本离不开我。”
小米果然回过头来。
可是,她脸上木无表情的神态就象是看着一个无耻的,装疯卖傻的小丑。
“你好象忘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现在,你最好把耳朵竖起来听清楚!我从来就没爱过你,至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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