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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难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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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听里面“咣”一声,又一阵的“心肝肉”的叫唤,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后,门帘打开,一个四旬左右,带着愁苦表情的瘦弱妇人走了出来。

这应该就是乳母田妈妈了,虽年纪比杜嬷嬷还要年轻不少,可愁苦让她脸上皱纹更深刻,显得病弱老态。

小碗刚要施礼,田妈妈赶紧抓住她的手,口中连连称道“可使不得”,一边又不时拿眼角偷偷打量她。

这自以为很隐蔽的小动作,让小碗很是尴尬,这还不如她闺女寒月呢,她索性站直,让她大大方方的看。

田妈妈终于露出笑脸,“不愧是杜嬷嬷带出来的姑娘,气度就是不一般,我们家二爷就指望你了。我可怜的二爷啊,身边只有我等粗苯的奴才,要是我有杜嬷嬷一根指头的能耐,也不至于——”说着,嘴角又撇下来,呜呜咽咽的开始哭泣。

指望?这母女二人的态度让小碗有些纳闷,这是杜嬷嬷跟她们说过什么吗?

五色看不过去了,掰开田妈妈的手,“好了,少爷还等着呢。”说着,就朝小碗打眼色。

小碗会意,挣脱开田妈妈的手,笑着一福,利落地错身进了内房。

一进屋,小碗先是感觉闷热难忍,然后就是一股子强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皱皱眉头,再往里看,就看到正要从被子里爬出来的崔子卿,他好像没穿上衣,大红织锦被子上露出一段皓白的肩膀。

崔子卿也看到小碗了,他哧溜又钻进了被子,把身体裹个严严实实的,闷着声道:“你这女人,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进来了。”

呦,小霸王害羞啦,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小碗撇过头去,嘴角不可抑制的露出笑意,她轻咳一声,故作正经的问道:“是不是有些闷了?”

“嗯,田妈妈好啰嗦,屋里都臭死了。”崔子卿趴在被子里,烦躁的嘀咕,“屁大点事儿,娘们唧唧的。”

小碗想了想,如今正值中秋时节,温度适宜,今儿也没有风,若只是开窗通气,想必是没有大碍的,于是道:“那就开一小会儿窗吧,房里确实闷热了一些,待我离开的时候,再把窗子掩上,这样田妈妈也就不知道了。”

“好!”崔子卿眼睛一亮,探出头来,而后又赶紧补上一句,“我可不是怕她,就是不想她念叨来念叨去的。”

小碗莞尔,崔子卿的性子她也算是有所了解了,看起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最重情义,对她这种相交数次的人都会拔刀相助,更何况从小奶他的乳母了,想必是宁愿委屈自己,也是不愿违背她的意愿。

小碗推开窗,凉爽的空气流进来,室内污浊的气息顿时清爽许多。

这是她才注意到墙上挂了一幅工笔画,画中一个窈窕的年轻女子立于盛开的紫藤下,拈花微笑,仔细看那落款,是年前崔学知亲手所画,其上还提了”寄情只为思卿“的字样,这女子应该就是崔子卿的生母滕梓茹了,那眉眼纤巧秀丽,看着似乎有些眼熟,但绝对和崔子卿的艳丽完全不同,不过此时的工笔画,重义不重形,也可能是画得不像罢了。

小碗释然,也不再关注此事,几步走到拔步床前,挨着床边坐下,静静地看向崔子卿。

崔子卿忍了片刻,还是瞪圆了眼睛,呵斥道:“喂,看什么看,没见过?”

“还真没见过被亲爹打到床上去的。”小碗掩嘴而笑,看着崔子卿瞬间炸毛,才又正容道,“还没有正式向你道谢呢。”

崔子卿刚起来的怒火就被打断,他别扭的趴回枕头上,含糊地说道:“顺手罢了,不是为了你,少自作多情……”

小碗看着少年耳尖上泛起的红,笑而不语,欺近了身子,小声道,“伤在了何处,背部还是臀部?愈合的怎样了,让我看看可好?”

崔子卿立刻转过头来,看到近在眼前的小碗,惊了一跳,“你想做什么?!你还是女人吗?赶快走赶快走。”七手八脚拉起被子,竟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这孩子真是要面子啊,小碗直起腰,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已经是个成年女子了,而崔子卿不过是个小学生罢了,看看背后什么的,很正常吧。

小碗搔搔下巴,安静地坐着,对付崔子卿,她自有办法。

果然,片刻安宁后,鼓囊一团的被子动了动,不一会儿就听到崔子卿小声道:“喂,还在吗?”

小碗浅笑,并不答话,小心掏出帕子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喂?”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崔子卿小心的拉开一条缝,偷偷往外看,只见小碗侧身坐着,正用帕子擦拭眼角,身子还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无声的哭泣。

“怎么就哭了?”崔子卿一把掀开被子,手足无措道,“你不是想看吗?想看就看吧,至于要哭吗?”

“没,就是想着,你是为了我才挨打,我竟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伤势,心里实在是难受。”小碗一边轻叹,一边拿眼角偷偷像崔子卿半裸的身子扫去,少年皮肤白皙,瘦而结实,乍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伤痕,想必是在背后了。

“唉,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啰嗦。”崔子卿不情不愿的背过身去,“我都说过,快好了。”

莹白的背部上几道红痕显得触目惊心,小碗细细看去,那红痕其实不深,确实如崔子卿所说,已经快愈合了,只是还有几处微微渗出血丝来,可能就是今天中午攀树的缘故。

“怎么还没上药?”小碗拧起眉,转念一想又明白了,“想必是你瞒着田妈妈攀树的事情,且五色又拗不过你,才这般晾着。〃

〃屁大点伤,男人还怕这个。〃崔子卿不耐烦了,就要起身。

小碗一把按住,“给你选,要么现在就让我来给你上药,要么我就去告诉田妈妈,让她亲自来。”特别的在“亲自”两个字上头加重音。

“那让五色来吧。”崔子卿皱着眉考虑了一下,挣扎着。

小碗冷哼一声,作势就要起身,“看起来你更喜欢田妈妈亲自来了。”

“别去。”崔子卿果然立刻就拉住她。

一第36章 奉茶(一)

第三十六章

被掐住七寸的少年,终于是不情不愿的同意了,熟练的从床角暗格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小碗。

小碗拔开瓶塞,一股子淡淡的药香飘散出来,这伤药就只剩下半瓶了,她的眼神暗了暗,想必崔子卿平日里没少受伤吧。

她让崔子卿平趴在床上,用手指轻柔地将药膏均匀的抹在他背上,片刻后,“好了,快躺回去吧,还开着窗呢,小心着凉。”小碗小心地把被子搭在崔子卿身上,才继续道,“若是你今日不逞能,还能早两日痊愈呢。”

“已经上好药了?是比五色那家伙强一些。”不知怎的,崔子卿又想起小碗为他梳发时的感觉,真舒服……他感到脸上又有些发烧,赶紧把头埋进枕头里,飞快地说道,“你可别去多舌,听到没?

“放心,我也不是那等人。若是你下次还如此鲁莽,我可不会再给你守着了。”小碗听出其中色厉内荏的味道,也不在意,顺手要帮他掖上被角。

“啰嗦。”小碗的手在被子上动来动去的,崔子卿愈发不自在,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那种粗糙有力的触感让小碗吃惊,她迅速将这只看起来白皙修长的手翻过来,只见指肚、虎口等处布满了厚茧,有些地方竟有皲裂的痕迹,这不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

想到院子里扎眼的校场,小碗有些了悟,“看起来这几年你没少下功夫,可还是尉迟师傅他们几个在教你骑射?”

因着高氏的父亲作为文官的领袖,崔子卿不太可能在读书上头有所进益,再者崔子卿天生神力,杜嬷嬷在崔子卿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了让他习武的计划,还特地从退下来的军官、教头里聘请了尉迟等人作为崔子卿的习武师傅。

“就只剩下尉迟师傅了。”崔子卿撇过头,神色有些黯然。

小碗一愣,没想到杜嬷嬷不过走了三年,原本被布置的铁桶一般的院子,早已物是人非,再也防不了高氏无孔不入的手段了。随即又联想到紫藤阁里人丁稀少,甚至连守门的婆子也没有,就追问道:“那些下人呢?难道她都不许有人服侍你?”

“那倒没有,不过是寒月发现几个手脚不干净的,索性把大部分人遣退出去,只留几个粗使的,倒也清净。”崔子卿对此倒是蛮不在乎。

杜嬷嬷曾说过,寒月也是她下过大功夫栽培的大丫鬟,只可惜资质有限,十几年耳濡目染下来,连杜嬷嬷五分手段也未学到。在小碗看来,她的这种处理方式,确实有些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意思,紫藤阁人手短缺只是小事,只怕这等行径传到外面,对崔子卿名誉有损……

“怎么还在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紫藤阁的丫头。”门帘唰地打开了,寒月快步走了进来,不冷不热地说道。后头还跟着搓着手的五色,偷偷朝着崔子卿和小碗挤眉弄眼。

看起来是五色没有拦住寒月呢,小碗也不在意,这毕竟是紫藤阁的地盘,她确实该回了,于是笑着说道:“是了,我这就回去。”

“不用,你相待多久就待多久。”崔子卿拉住她的衣角,正色对寒月说,“杜嬷嬷不是在信里说过了吗,这事不怪她,都是我没用,要不也不会让小碗落到我那未来大嫂手里头。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自己人。”

寒月脸色更冷,她死死盯着小碗,“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可我只知道,现在她就是大爷院里的丫头,如今偷偷跑来少爷这里,若是被人发现,恐怕——”

“怕什么,我才不——”

“您是不怕,小女子我可受不得。”小碗眼见着崔子卿的倔强性子就要被激了起来,赶忙出声打断,半真半假的抱怨着,将衣角从崔子卿手中抽出来,“我的主子明天就要成亲了,我可不想在这个关节闹出个好歹来。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我再来就是。”

话说到这个点子上,崔子卿果然就乖乖放了手,小碗朝他一福,施施然离去,五色赶紧过来给她打帘,偷偷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

第二天的婚礼就跟小碗毫无关系了,她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听了一天的鞭炮声,除了有人过来送饭,她都是门窗紧闭。

直到新人的洞房花烛夜之后,天刚蒙蒙亮的时分,石竹敲开了小碗的门。

“小碗姐,小姐,不对,该叫大奶奶了,大奶奶叫你过去呢。我就说,大奶奶还是最最看重你的,这婚礼一过,就想着要带你去奉茶哩。”石竹笑得亲切,紧着上来帮小碗拉平衣角。

小碗浅笑,她的用处才刚刚开始呢,她深吸一口气,随着石竹离开这处狭小的罩房,向鹄鸣苑的正房走去。

小碗到的时候,就看到盛装的任书瑶,一脸娇羞的依偎在崔子闵身侧,看到小碗过来,也只来得及递了一个笑脸,又附在夫君耳边,小声的说些什么。

看起来任书瑶的洞房花烛夜过得很是美满,小碗也放下心来,她轻巧地走近,垂手侍立在一侧。

这时一个削肩细腰的年轻丫鬟忽然开口道:“大爷,大奶奶,时辰到了,该去给去给老爷、太太请安了。”轻轻一福,再抬起头来,相貌在屋里一众丫鬟里头并不算最出众,只是那双清冷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任书瑶轻拍了一下额头,笑道:“看我这记性,多亏了滕白提醒,快点走吧。”说罢就拉着崔子闵的衣袖往外走。

就在拉住衣袖的那一瞬,小碗似乎看到了崔子闵微微皱起的眉头,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恢复了他一贯儒雅淡然的姿态。

但小碗却把这幕看在眼里,心下有些异样,但看到崔子闵的举止无不温柔有利,又觉得这是多心,她趁机细细打量周遭环境。

内室的摆设跟鹄鸣苑整体风格是一致的,古朴中带着文人特有的典雅。青瓷香炉里飘着淡淡的沉香气味,墙壁上挂着前朝名家的画作,床边的小几上随意摆着基本翻旧的书册。临窗是一张宽大的书案,笔筒里插着各种长短粗细不一的毛笔,桌面摆着密密叠叠的纸张,最上头一张,好似墨迹还未干的样子。

石竹刚要上前收拾,就被一个穿着二等丫鬟服侍的女孩拦住,轻声细语道:“这位妹妹,大爷有规矩,他的书案只能滕白姐姐碰的。”

“发什么呆,快跟上。”秋茗挡住了小碗探究的视线,她赶紧回过神来,随着秋茗一道,尾随在崔子闵和任书瑶身后,向崔家正院朱熙院行进。

***

朱熙院的正厅里,崔家夫妇并坐在主位,并一双儿女崔子闵和崔静各自坐在父母下首,他们都已经早早候着了。

小夫妻俩刚到门前,就听到带着笑意的男声传出,“好,好,好,看到你们小两口这亲热的模样,为父也放心了。”

说话的正是崔学知,面容白净俊秀,气度风流,眼中含笑,和小碗见过的那些个大腹便便、威严肃穆的官老爷截然不同,若不是留着胡须,简直就像是崔子闵的兄长而不是父亲。

任书瑶笑容羞赧中带着甜蜜,她紧紧依偎在崔子闵身侧,还不忘握住他的衣袖。

就在这时,一道冷厉的视线朝着两人直刺过来,崔子闵含笑的面容一僵,迅速挥袖挣开任书瑶,独自大步迈进门去。只留任书瑶呆愣在原地,一只脚还在门槛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小碗赶紧上前搀扶住她,半拉半拽的带着她跟在了崔子闵后头。

进了屋小碗才看清,原来这视线来自坐在堂上的高夫人处,高夫人穿着绛紫色十样锦纹饰的提金圆领褙子,身上首饰不多,但样样都是世间罕见的极品,单就看发髻上那支双凤衔南珠嵌七宝的步摇,就要叹一句真真富贵逼人,只是人却瘦的厉害,脂粉也掩不住眼角和唇边的细纹,特别是和崔学知坐在一处,更显老态,不像夫妻,到有几分母子的样子。

第37章 奉茶(二)

第三十七章

本该是热闹喜庆的时候,被高夫人这一打岔,到显得冷清尴尬。小碗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去,在场的几人神情各异。崔学知看起来面容有些僵硬,眼底的喜色一扫而空,虽坐在高夫人的左侧,但看也不看老妻一眼。站在他下首的崔子卿向这此处投了一个眼神后,就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斜倚在父亲身侧。

而崔静,崔子卿名义上的孪生姐姐,正附在母亲耳畔,轻声劝解着。她眉眼细长,和母亲、哥哥都有几分相似,这样的眉目长在女子略显得孤高寡情,论容貌,确实远远及不上崔子卿,但站在他边上,偏又不会被他的荣光所掩。虽然年纪尚小,但其打扮得体、举止合度,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显气质高华,高夫人显然在这个女儿身上花了大力气。

据杜嬷嬷所言,高夫人疑心崔子闵、崔子卿名字中间的“子”字,来源于滕梓茹的“梓”字,对此深恶痛绝,于是不再按照这种排序,亲自为她取名为崔静。崔静自幼就聪明伶俐,甚至有人传言更甚于兄长崔子闵,要说崔子闵才高八斗,颇具乃父之风,那崔静就随了外祖父高永,机敏且擅长谋略。

而如今,这个在三年前就被杜嬷嬷高看一眼的女孩,也有十二岁年纪了。

有侍女上前分别给崔子闵和任书瑶摆了蒲团,两人跪下,给崔家夫妇敬茶磕头,好在之后高夫人没有再做出为难的举动,对任书瑶献上的鞋子也不置一词,又赐了象征多子多福的玉镂石榴石簪给她做见面礼,全了礼节,算是认下了这个儿媳。

气氛逐渐缓和下来,特别是到给崔静见面礼的时候,她笑颜如花,妙语如珠,几句话就让任书瑶放松下来,更对这个小姑子感激不尽。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小丫鬟,端着捧盒,大大方方在大堂中间跪下,脆生生道:“刘姨娘赠新婚贺礼一份。她让奴婢带话,说自己身份低贱,不便亲自前来,特送上贺礼,虽不贵重,也算表达长辈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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