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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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耐着性子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之后，我在屋子里暴跳如雷：“到底还有完没完了！！十几天了，就没一天清净日子！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他们送的好礼，我一个都拿不走！白费半天口舌，一点儿劳务费得不着！这种亏本生意，我再也不做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在屋子里卧病！狠狠地卧病！一个人也不见！”
　　我气得怒发冲冠，亦瑶却在一旁笑：“凝姑姑，就等您这句话呢。”
　　周理进和刘江也笑了，周理进装腔作势地说：“奴才领命，明儿个谁敢踏进这屋子一步，奴才就砍了他的脚。”
　　我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们三个：“我都快气疯了，你们三个没良心的，怎么还在这儿幸灾乐祸？”
　　“难得见您这么有精气神儿地骂人。”亦瑶笑着问我，“今儿个是您的生辰，还没过去呢，您要特别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折腾了一天，这都几点了？”我没好气。不过顿了顿，我还是问他们，“能弄来鲜虾水晶饺么？”
　　三个人都是憋着一脸笑，刘江起身，对我笑道：“您稍等，我去给您问问厨房。”
　　刘江开门出去了，我白了剩下的两个人一眼：“不就是几个饺子吗，有什么可笑的？我折腾了好几天，还不能吃几个饺子了？”
　　“不是不是，别说是饺子了，您就是要月亮，我也给您摘去。”亦瑶赶忙摆摆手，笑着向我解释，“凝姑姑，半年过去了，这可是您头一回有想吃的东西。之前问您吃什么，您啊，总是说随便，似乎对什么都没兴趣。”
　　周理进也在一旁点头：“别说，还是九爷有能耐。这些天您虽然烦得不行，可的确比原先有了不少精神。这一路上，您虽然还是四处看风景，话却比去年少了很多。”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俩一眼，哼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要月亮，你们弄几个星星来给我吧。”
　　他们怔了一下，周理进满脸无奈：“凝姑姑，您才有了些精神，就开始拿我们开玩笑了。”
　　明月的清辉洒在地面上，我早已不再那么生气烦躁，心里却又开始疼痛。我知道，亦瑶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他都已经死了五年，我却依然在受着他的保护和看顾。
　　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他将我带出一段又一段关于死亡的悲伤。可是关于他的心痛，又有谁能为我解开？
　　年年岁岁，如影随形。
作者有话要说：　　游记依旧全凭百度，就不写太详细了~希望没出什么错~
　　西宁的故事并不是完全虚构的，贴一段相关文字：
　　“他将巨额家财带至发遣地，其家人凡在集市购物，不计价钱，听人索要，如数给予。故贸易者趋之若鹜。所以，他虽整日闭门不出，名声远扬，当地人皆知这里住着一位九王爷，称他为贤王。当其身边太监被撤回京城时，他赏给每人金条及西洋金表等贵重之物。又常向属下说：‘倒是把我一个人怎么样也罢了，把我这些跟随的人都带累在这里，我心上很过不去。要是他他们都收回去，过一日平安日子，我就死也是甘心的。’众人皆知，无不感激。”
　　啊所以我好像也是为了这件事，要再给九阿哥鸣个冤，才一定要让凝若去趟西宁来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二）

　　
　　几日之后，我收到了十二阿哥的回信。这次的信，不再像当初那般简洁到极致，只有一句话，而是向我细致地描述了别后京城的事情，又细细嘱咐我要注意身体的保养。
　　四阿哥恢复了他的履郡王爵，将之前归属于十三阿哥的许多事务，转交到了他的手下。十三阿哥的死，令四阿哥万分悲痛，少了他，就好似断了四阿哥的右手。不仅是十二阿哥，他也不得不起用了许多的新人。
　　最后，十二阿哥又告诉我，凝若的父亲去世了。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死亡，人心也会变得麻木。此时此刻，我并没有特别悲痛的感觉。更况且，我和凝若的父亲，也就只有一面之缘罢了。
　　古人的寿命大多短暂，凝若的父亲已经七十三岁，算是高寿之人了。就连我，前几天也过了四十二岁的生辰。时光恍如白驹过隙，这一眨眼，我竟然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十年。
　　我真的不年轻了，眼角的皱纹，无情地刻画着我的光阴，提醒着我逝去的年华。或许再过不久，我也会告别这个世界吧？
　　但我却不觉得难过，死亡于我，早已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因为我相信，在另一个世界，十三阿哥一定正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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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了春不久，我就匆匆忙忙地拉着他们三个人走了。虽然还不大暖和，但我真的在西宁待不下去了。虽然自从那天以来，我没再招待过一个客人，然而只要我上街转转，一路上总有人来向我问候。
　　好好的一个度假，可真是被九阿哥这个家伙，搅合得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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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经过九寨沟，到了绵阳。这里不仅是李白和大禹这两位名人的故乡，更有个叫药王谷的地方，听起来江湖气息十足。哎，我怎么就没穿越成一个女侠，最好再拥有一些什么盖世神功。鲜衣怒马，仗剑江湖，不是比在皇宫里慢条斯理，恭谨小心地奉茶磨墨，要有意思多了？
　　而且，如果我爱上的人不是一个皇子，是不是我也可以，拥有相伴白首的感情呢？
　　从绵阳离开，我们暂时驻扎在了成都。这里是三国时期的蜀地，此时仍然一片繁荣景象。看了看武侯祠和杜甫草堂，我特意多留了些日子，感受一下蜀国文化。品品茶，听听川剧，在藤椅上晒着太阳，一坐一个下午。
　　意境总是好的，只不过我什么都听不懂，也尝不出琳琅满目的茶叶，究竟有什么不同。
　　现如今，已经没有九阿哥给我制作茶包。我自己沏出的茶水，都只有一种味道，叫做思念。
　　成都南边就是乐山，乐山大佛我是一定要去看的。我没有走到它脚下，而是隔着江水，远远地望着它。江水奔流不息，打湿了我的衣衫和眼角，可佛像总是一成不变的淡漠和悲悯，安静地注视着人间的兴衰聚散。
　　物换星移，也不过是一瞬间。
　　四川有许多秀美的风景，峨眉，一线天，康定，四姑娘山……每到一处地方，我都累得不行，要休息好几天。不过我想去西岭的念头，被亦瑶恶狠狠地制止了。那里终年大雪漫山，我的身体可能真的受不了。
　　到了云南，我先去了大理和丽江。蝴蝶泉水泉如其名，五彩斑斓的蝴蝶绕着我飞舞。洱海上湖光粼粼，浪花轻灵地跳跃，远处水天一线，山高云低，满目苍蓝。泸沽湖上碧波泛舟，青山绿水，美不胜收。还有草原花海，徜徉其中，仿佛是童话里的梦境。当然，当地的各色美食，也是别致的享受，我们四人都大饱了口福。
　　我们终于去了香格里拉，山高云低，天空仿佛指尖可触。这座传说一般的城市，令无数的现代人趋之若鹜，而我也难以免俗。我们找了当地的翻译，让他带着我们到了松赞林寺。
　　这座寺庙在现代极为有名，但是如今，它也才建立了不到五十年。不知周理进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说动了寺里的僧人，让我们几人住了下来。
　　我去问他，他却只是笑着说：“我知道您一向喜欢禅佛之地，这里山水正好，不妨多住几日。其他的事情，我们来操心就够了。”
　　于是我日日早起，喝一碗油酥茶，听寺院的禅僧诵经。我什么也听不懂，但仅仅那样苍茫的声音，就足够令我落泪。
　　犹记得当年，京城近郊的小寺庙里，那老僧低沉的话语。
　　他说，因为贪求，才无从安宁，因为牵挂，而难寻自由。
　　我一直想随缘随心地活着，可我放不下的仍然太多。是不是到最后，我还是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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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昆明住了一个冬天。这里四季如春，并不是很冷，因此，他们就没有太限制我的活动，晴空万里的午后，我时常会出去散散步。转年开了春，我们就继续出发了。
　　去了黄果树，黔灵山，青岩镇，我们穿过贵州，到了山水甲天下的桂林。贵州有不少地方人迹罕至，风景秀丽，算得上是世外桃源。而桂林的风景，更是画卷一般，乘舟漂在漓江上，真是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下一站便是湖南，我们先去了凤凰城，江边的吊脚楼，在水雾中别有一番风韵。我拼着一身老胳膊老腿，去了张家界，登了岳阳楼，学着古人眺望了一下洞庭湖，接下来的五岳之一——衡山，我就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我一直住到端午，和人群一起挤到汩罗江边，啃着粽子看龙舟。端午过后，五阿哥去世的消息传了过来。我和他的交集不多，印象里他始终温厚和煦，最初在偏殿里他为我说情，后来将我从宜妃那儿救走，好像我有一次晕倒在路中，也是他发现了我。
　　这么说来，他倒是我的恩人了，只是我似乎一直没有机会还了他的人情。也罢，他那么和善的人，想必不会斤斤计较的吧。
　　十二阿哥和五阿哥一直交好，可以算得上是最亲近的兄弟，这次五阿哥去世，他是否也会悲痛万分？我真的很不仗义，他们离开的时候，十二阿哥都在我的身边，而现在，我却在离他如此遥远的地方，连最简单的陪伴都做不到。
　　感叹良久，但最后，我也只是为五阿哥上了柱香，算是跟他道了声别，就继续我的行程。
　　我们由水路过了千里江陵，又经过赤壁，来到湖北省。武当山我仍是登不上去的，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爬爬黄鹤楼。不过我倒是去了趟神农架，我们四人跟猴子纠缠了半天，暮色浓了，才精疲力尽地离开。
　　虽然我们几个都灰头土脸的，亦瑶和刘江的衣服还被抓破了好几处，我的头发也早就乱了，还被猴子抢走了一只银簪。不过，这番景象实在好笑，我们四个相互对视了片刻，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是，时间和美景，真的有疗伤的能力吗？我的确是发自内心地笑着，然而明丽的湖光山色，映在我的眼中，却仍然令我觉得悲哀。
　　这样美好的景色，我却不能和他们一同欣赏。
　　然后我们又往南，行至江西省。照例，庐山我是怎么也爬不上去的，只好去滕王阁登高远眺。我们来的时候正是秋天，远远望着天际，也有些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不过江西的重点，还是景德镇，这里的瓷器，可真是琳琅满目，五光十色。
　　东西都是好的，但我仍然带不走，只能看看新鲜。说实话，也没有多么新鲜，守着康熙和一群阿哥，我还有什么好瓷器没见过？我的屋子门口，至今仍摆着两只价格不菲的花瓶，是当初十四阿哥送给我的。
　　我似乎也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不知他在景陵过得如何。
　　从江西离开，天气已经开始转冷。黄山离得不远，赶在冬天到来之前，我最后去爬了趟山，在奇松异石云海间徜徉一番，然后在徽州找了间小房子，就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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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州的山水极美，即使是冬天，也别有一番诗情画意。这里是南方，冬天不算太冷，午后我有时会去街上走走。然而过了年，我还是生了一场病，一直从早到晚地咳了三个月，直到天气彻底变暖，我才渐渐好起来。
　　亦瑶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凝姑姑，这几年您实在是太累了，您好好休息一些日子吧，别再到处跑了。”
　　我轻轻摇头：“只剩江苏浙江这两个省份了，现在是春天，正是游玩的好时节。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咱们慢一些走，这一年的时间，就去这两个地方就好。”
　　他们几人拗不过我，最后只好收拾了东西，再次随我一起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　　纳兰性德《望江南》
　　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
　　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第一百一十五章　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一）

　　
　　我先是去了江苏，因为要慢慢赶路，所以游玩得十分细致。我们去了孙悟空的老家花果山，去了海边极目远望。现在正是春天，桃花涧里山泉清冽，落英缤纷，在春风中起舞欢笑。
　　可是故人，却已不知何处。
　　看过了项羽的故乡，我们坐在骆马湖畔，吃着当地的小吃，一起欣赏晚霞。细细想来，我们旅游四人组，竟在这片土地上游荡了六七年，彼此之间的情谊，早已像亲人一般了。
　　我颇为感慨：“这么多年，幸亏有你们几人担待。我一直随心所欲惯了，难免会有些任性，真是累得你们操心了。”
　　“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可不敢当。凝姑姑，咱们之间虽然不讲究，但说到底，您始终还是我们的主子。”刘江赶忙说。
　　“哼，哪有这样的主子。”亦瑶却一脸不乐意，“一天到晚地瞎跑，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身子。”自从离了徽州，亦瑶似乎就一直在闹别扭。
　　“现在天气正好，咱们走得慢点，出来活动活动，对我的身体也是好的。”我赶忙安慰亦瑶，“这几天，我的身子不是还不错吗？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我才舍不得死呢。”
　　亦瑶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周理进也在一旁感叹：“不过，凝姑姑，托您的福，这些年，我可长了不少见识。我原来在皇上身边的时候，是负责京城事务的，一直都没有机会出去。这几年下来，跟着您看了不少风景，也学到不少知识，才算是不枉此生了。”
　　刘江也点点头：“我也差不多，原来虽然偶尔能跟着皇上出门，但一门心思都是护卫皇上周全，根本没工夫闲逛，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坐在湖边吃小吃了。”
　　见他们两人都如此说，亦瑶也插话：“他们说得在理，凝姑姑，我觉得，我这辈子做的最英明的决定，就是跟着您出了宫。您想想，我要是一直在宫里当差，然后给哪个阿哥做了小，或者熬几年出宫，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天天窝在一个小院里算计，这一生多没意思？哪里能像现在这样，游山玩水，自在又惬意。”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您知道照顾自己，我不用成天操心，就更完美了。”
　　我们三人都笑了，周理进望着我，认真道：“凝姑姑，所以说，您千万不要觉得自己亏欠了我们。对于我们来说，您不仅仅是我们的主子，更是我们从心底尊敬的长辈，我们的恩人。”
　　亦瑶和刘江都点了点头，我望着他们，轻叹了一声：“好，咱们能在一起，也算是不小的缘分。我早就把你们当做亲人，从今往后，咱们仍是相互担待扶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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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程继续，下一站到了淮安的铁山寺。然而，还没进寺庙，我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我看见林间漫步的孔雀，斑斓的羽毛反射出绚丽的光泽，而小王子的身影又浮上了我的心头。
　　他们几人都不知道我和小王子的渊源，此时看见我对着几只孔雀流泪，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劝慰我。它将九阿哥带进我的生命，它听我讲了好多的故事，我却始终愧疚，我陪伴它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我的小王子，它应该去了天堂吧？它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