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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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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刘徇的毛贵便是短剑。匕首,则要庸俗的多,一直以来,人们认为匕首是阴险的,似乎一条深藏在剑客体内的毒蛇,近到咫尺时,伴着微笑出洞,在瞬息间将敌人击毙。匕首是短剑的强化和毒化。

人们说,什么男人选择什么武器。侠士君子选择长剑,将军死士选择弓弩,最朴实的剑客选择短剑,最恶毒的暗杀者选择匕首。

每当家里的父亲们,看着男孩子走在琳琅满目的兵器架前,抽出自己最喜欢的兵刃时,他们便会会心一笑,因为,他们自以为看到了这孩子的未来。那是只属于男人的默契。那种感觉,几乎和母亲们看着孩子抓周一样忐忑和兴奋。

我记得,当我抽出长剑时,父亲朗声大笑。

在他的心中,那是贵族的选择,是可以脚踏万里河山飞身而过的超越感。

时隔多年,弱冠的我,的确称得上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长剑高手。我的剑术刚猛迅捷,这似乎和我不太说话以及疏远一切的性格有些背道而驰。我是侠士,却从不风流,我的剑锋上,找不到浪漫。

因此使用匕首的事情,我没对外人说过,只有子砚和长烟知道。

我用一只鹿皮的扣带将那只匕首固定在左手臂内侧,上面有个机关,在我将手腕向内一抖后,匕首便会自动掉落在我的手上。

我反复尝试,反复练习,直到这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优美。

当我强迫它融入我身体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就已经随着我的固执而分裂成两个。

一个是青衫长剑的青年才俊,一个是阴险嗜杀的暗杀高手。

翠烟笼 商誉(三)

长烟早在十岁的时候为陛下献上了“春魂”,陛下说给她五年时间,用来进一步学习织锦,之后也就是她十五岁的那年便要入宫。

于是,在“黄碟眼”刚刚治好不久,宫里便来了诏书。

我和长烟不得不分离。

也许正是这个离别,让我坚定了要入宫为官的信念。

我是个并不浪漫的男子,却又同时具备了一颗执着的心。

长烟是我今生认定的女子,我不能就这样失去她。

可我并不知道,入宫后,我们俩的人生,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一切都变了。

长烟走后不久,我的机会就来了。

有时候,我觉得她就是为我打开人生某处大门的钥匙,牵引着我,朝着下一个地方迈进。

当时,少府都水长失踪。

一开始宫里还到处找他,但是后来有人说他风流浪迹,父亲是岭南的盐铁商人,后来刘弗陵召集群臣进行盐铁之议,进而将盐铁之事划入国家经营范畴,因而那人生意没落,便用钱捐了个小官,后来儿子做到少府的都水长。只是他品行十分恶劣,时常宿醉街头或热衷赌博而无甚作为,故而朝中本欲将他拿下,现在自己到先失踪不见了,不少人说他定是欠了赌资而逃跑了。

于是,我的父亲拖了人,通过大司马霍光,谋得了这个差事。

霍光是征和二年将我家的金丝锦献给武帝的人,因此,父亲到还是能说上点话的,何况,我们索要的官职并不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

都水长和武库令虽然同级,可伦起实权却要卑微的多了。

这倒也好,我并不希望为谁卖命,我要的不过是离长烟近点,近点就好。

都水长属于少府,管理全国各地的水利设施,我也时常到下面各个郡县去,不过,我担任都水长的时间并不长,因此,没有遇到什么大的事情,所以大部分的时间,还都是留在宫里。长烟落脚在织室,距离少府不远,所以,我们还是会时常见面的。

这是段非常安心和甜蜜的日子。

我的匕首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一切都相安无事。

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做起事情来总是非常顺利。

我就是典型的例子,上林苑的水质出现问题,我带人想了很多办法。

后来我们发现,征和二年武帝将宫里所有的莲花拔去,这一举动大大的破坏了水质的纯净,那些大的湖泊还要好些,可是小型的水渠就比较糟糕,时间久了,会出现一些绿色的水草,飘飘荡荡十分麻烦,于是,我带人重新在中栽了不少莲花,使得肥沃河塘的养料有了去处,并且每到夏季时清风阵阵没有了原先的污臭味道,并有莲子和鲜藕片可以供人采摘食用。

这样,宫中的水域仿佛披上了美丽清雅的外衣,变得不再那么空荡荡的。

陛下很高兴,高兴的结果却令我震惊,那就是赐婚。对方,竟然是子砚的妹妹,杜飞华。

我甚至失去了理智,希望说服父亲退婚,结果遭到了痛斥。

是啊,我是昏了头。

可我的长烟怎么办?

那时候,我幼稚的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她最好的归宿,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她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我深深的为她而担忧,仿佛她永远都是那个雪团一样,被带进商家的三岁女孩。

然而,不论我如何反抗,我的婚姻还是不可避免的来了。

我采取了一种不闻不问的方式,几乎是放浪形骸的样子,在成婚的前一天晚上,竟然去了从不会光顾的妓院,倚翠楼。

我本想在那里找个姑娘,仿佛那是对父亲,对杜飞华,对陛下最好的报复。然而,当那些妓女们蜂拥而至的时候,我发现我不能。我始终不是个纨绔子弟,我是有着深沉自卑感,却可以挥金无度的商贾之子。都水长的官职从来就不能让我得到满足,我的欲望并不在这里。

可是,我的欲望在哪?我想要的是什么?

后来我悲哀的发现,除了长烟,我没有任何的人生目标和想象。

我是个失败的男人。

于是我花钱让他们看我舞剑。

我真是疯了。

我不是个能彻底反抗的人,我的心里永远放不下我的家人。

第二天,我还是被迫带上了红花,将杜飞华接了过来。

从那时起,我便开始喝酒,而且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东西。

我需要它来麻醉自己,否则,那被掏空了一般的心痛,会时常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然而,酒精最终还是让我失去了理智。

我变成了一个狂野而暴躁的人。

匕首代表的那一半人格,开始逐渐显露。

我发现,长烟在我的身边时,我是那把侠骨柔情的长剑,而杜飞华在我身旁时,我则变成了那把渴血嗜杀的匕首。

没错,后来我真的变成了匕首。

我差点杀了她。

要不是长烟,我想,她早就已经倒在我的剑下了。

也许是因果的循环,长烟用手抓住了我的剑锋。

鲜血汩汩而下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我深深的感觉到那来自掌心的疼痛,我总是能对她的痛楚感同身受。

我扔下剑,抱起她离开了那间屋子,我的新房。

我以为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去见杜飞华。

然而,差不多一个月后,长烟还是回宫了,她用一种类似于逃跑的方式走掉了。而我,竟然和杜飞华坐进车里,准备归宁。

我的命运真是笑话。

我本以为杜飞华会向她的父母告状,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平静。

她用平静来嘲笑我,让我成了连自己都鄙视的怪物。

于是我拼命大笑,和展屏一起玩那早已腻歪了的投壶。

我从没有这么难过,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将会永远的错失长烟。我的仍旧健硕的身体还有必要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吗?我不断的折磨着自己。

在回去的路上,我靠在那里,昏昏沉沉,似乎睡去,又似乎清醒。杜飞华轻缓的呼吸声让我有些烦乱,整个车子里都弥漫着她身上清冷的香味,颇有种要将我淹没的架势。我意识到,日后我必须这样与她相对,我们都将成为麻木却清醒的人。

却在这时,一道劲风掠过。

待我睁开眼睛时,旁边只剩下一席月光。

我下意识的追了出去。

并不是担心什么或者是期盼什么,那只是一系列出于本能的反应。

接着,我看到月亮地下,一对男女在说话。

原来她也有爱的人。

我忽然间觉得好累。

当我飘身在一旁的大石上时,那男子的脸让我一愣。

我认识他的,那个曾经帮助过长烟的姜晓。

可是,我却听杜飞华叫他浪萍。

当下我便知道,姜晓必然是假名,那是个随口说说的名字,而浪萍,却完全是颇有寓意的两个字。

我几乎一下子,便想到了,漂泊的浮萍。是的,不可能是另外的两个字了。

他似乎很惊讶于我的记忆力。

其实,他的样貌和神情,又怎是寻常人模仿的来的,只是这些年过去了,那种泼皮的样子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出离超然的气质。

后来我们打了起来,他只是躲闪,并不怎么还击,这激怒了我。

不过,面对这样的人,我是不能使用匕首的。那不道德。

我惊讶于他挥剑的样子,那是种极度的美丽。

谁教会了他如此完美的剑术,若是他肯杀人,必然是史诗般的死亡吧。那么,能死在这个人的剑下,便是一个剑客最好的归宿。

于是,我的剑更加刚猛,我如夜枭一般的身形,在月色里肯定非常阴森恐怖。然而,我始终没有用深藏在左袖里的匕首。

他被我逼的有些恼怒,终于采取了主动的姿态。

其实,我是准备赴死的。

我想他可能也觉得奇怪,我为什么那么拼尽全力。

当然,面对我的进攻,他也不可能那么轻松,我们的距离并不远。

如果他再这样风度翩翩,注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我冷笑着,反正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思。

于是,在他最后一剑袭来时,我直接选择了放弃,停止了一切的抵抗,只将胸膛留给他的剑锋。

我们的动作太快了,外人根本无法发现,可是他还是猛然间将剑歪了下去。此时收剑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咔嚓一声,我的胸前被划开了一条深深的血口,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我望着他惊诧的眼,心里顿时沉了下去。

为什么不杀了我。能解脱对我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我不能退婚,不能让杜飞华跟他走,我必须顾及我的家人,可是,如果我死了,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为什么不杀我。”

我们纵身相错的短暂时间里,我这样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飘身落在一旁,眼里充满了惊异。

然后,他转过身去,扯起飞华的手,快步离去。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术士,也许在那近距离的对视时,或者更早的时候,也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郊外密林里,他就已经看到了我的宿命。

我是不可能被这个社会承认的个体。我的人生注定会隐没在后来的岁月里,我一直在改变着模样,不是自愿,却无能为力。

或许,他会深深的同情我,或许,他只是嘲笑我。

可是,当我再次抬起眼时,我看见他们被拦在了夜风里。

姜浪萍低声和杜飞华说着什么,然后飞身朝对面的人扑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最终阻拦住姜浪萍的黑色旋风,名字叫玄墨。

翠烟笼 商誉(四)

我缓缓起身,只要没有死,我就必须将杜飞华带回去,我不能拿我父母的性命开玩笑。

姜浪萍,你错就错在太仁慈。

我走过去,拉起飞华,消失在惨淡的夜色里。

杜飞华没有哭,这很好。

回到家里,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我将这件刀兵相见的事情掩藏在了守口如瓶的灯火下,算是对她没有告发我的一种报答。我对姜浪萍的事情没有再提起。

现在的我,已经如同半个死人。

心智上,我已经残废了。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上林苑,胸口的伤口还在丝丝拉拉的疼着。谁也没想到,我的命运就在这一天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上林苑的白虎脱笼。

那只虎几乎是朝着我扑过来。

我只能躲闪。

却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再次扯开了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痛不欲生了,只是旁人都没有发觉罢了。

我忍着痛,却发现,此时此刻,剑,那象征着君子侠义的长剑,根本就成了最可笑的摆设。

猛兽怎么会跟你讲究招式,一切都不过源自于最原始本能的攻击罢了。

于是,我轻轻的扣动了机关,匕首的一端,已经掉落在我的手里。

当那白虎再次咆哮着朝我扑来时,我做出了最后的反击。

将身子深深的向后弯倒下去,那几乎将我的伤口全部撕开,我甚至听见了它咧开大嘴的声音,鲜血一瞬间将我的身体燃烧,从里向外焦热着。

与此同时,在虎头划过我的腰迹的瞬间,匕首已经出鞘,我看见它张吐着惨白的舌芯,狰狞恶毒的闪过一道寒光。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我几乎淹没在自己的鲜血之中。

这一个瞬间,又将我的人生分割成两半。

一段是为了感情而频频犯险的都水长,另一段则是戴上面具失去姓名的刺客。

我是谁?

事到如今,连我自己都觉得恍惚。

人们以为我就这样死了。

可是,我还是再次醒来,醒来时,已经躺在长乐宫柔软的锦帐里。

有一个宫女俯身跪在我的对面。

见我醒来,忙转身出去。

不久后,来了一个人,我知道,那是鄂邑盖长公主。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她淡淡的笑了。

然后问了一些没要紧的话题。

我知道,那不过是贵族的交谈方式,真正的目的总是隐藏在最后。

不错,可是她的意图仍旧让我觉得一阵战栗。

她说,要我成为她的死士。

我当然摇头,并且起身要走。

然而,她缓缓的笑着,指了指紧闭的门。

“殿外有一队死士,只要你推开这扇门,他们便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城南,你的父母不过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我相信,你骑着马回去收尸,应该还来得及。”

我真是幼稚,竟然想从她的手底下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要知道,他们怎么会打毫无把握的仗。

我转过头来,久久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找不到一点战斗过的痕迹。

那双凤眼里,流过的到底是什么?

诡计,权谋,甚至还有些凄厉的哀怨。

她与我对视。

然后,淡淡的笑着。

“你知道吗?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毁掉自己,而是复仇。”

我有些震惊,却无论如何努力,也听不出她声音里除了平淡到底还有什么别的。她只是在平淡的交代着我该做的事情,她怎么能那么冷定的谈论着别人的生死。

她看着我,似乎对我怨毒的眼神非常满意。

“你不能和长烟长相厮守,这都是刘弗陵的错。”说到这个的时候,我终于发现她有些神色。似乎是带着点鼓动的意思。

我将眼睛移了回来,不再看她。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探寻,我知道,她希望我对付陛下,现在唯一要探讨的,就是采取哪种方式。

而我需要做的,则是深思。这不是件小事。

“只要不成功,我全家依然要死。”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也用如她一般淡淡的语气说道。

她忽然间笑了,声音很大。

我甚至怀疑这笑声里,带有某种暗示性的意思。于是,我下意识的看向四周,以防备有任何的变化。

“你是天生的刺客。”她的语气充满了赞叹。

我转过头去,她的脸上飞扬着桀骜不驯的光芒。那是专属于长公主的帝国明珠般的光芒。

“放心吧,没有万一。”

她微笑着看住我,眼眸里满是夺目的自信,让我开始疑惑。

“我不相信。”我很直接的说道。

她似乎为我的直言不讳而感到惊讶,然后,她收了笑,伸出手去,示意我坐到她的身边。

我迟疑了片刻,却还是俯下身去。

我没想到,她竟然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

似乎是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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