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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里寻他千百度 (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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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站出口的报刊亭,我看到了那张报纸。根本不用费心搜寻,一眼就觑见了。就放在极其显眼的位置。
是我和他的合照,我看着,第一反应是好笑。和他多少天加上去一起也没多少亲热镜头可寻,可这报上刊登的照片却真的极尽亲密。他搂着我的腰,头贴着我的脸极近,任何有常识性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接吻的前兆图。照片应该是用V8近距离拍的,据推测位置应该就在他办公室的进门处的上方。
我记得那次他有吻我。虽然时间很短,但确实吻了。报纸上没刊接吻的那幕我想大概是因为吻住时两人面目倒瞧不见了。
没看报纸内容之前我很佩服许林,杜御飞的办公室每隔一周有专人彻底检查一次,他居然能逃过他锐利的眸光拍到这「珍贵」的照片。
但看了标题内容后我就再没余力想其他事佩服其他人了。
独家特版:杜氏董事长的秘密约定
前些日子震惊海内外商界的秦杜两家破产事件,皆传为前凌风总裁现杜氏董事长杜御飞一手幕后操纵直接促成,一时传为脍炙人口的话题。但最近,据笔者深入调查,发现另有一人对这一事件在很大程度上也起了促成的作用,此男子正是玉宇度假村规划凌风公司的总负责人沈练。通过了解,笔者进一步惊讶地发现,此人不仅与杜董事长有极不寻常的亲密关系,而且与秦氏高层亦有极不普通的关联,下面是笔者深入调查后的详尽报道……
那么,是什么令生性豁达不计荣辱的男人甘愿背弃深厚的友情而为杜董事长所用,似乎已渐趋明朗,只是杜董事长和那男人之间许了怎样的秘密约定,始终让人无法得知……
我看了看报纸出处,就明白了,没有一家报社杂志社敢报道这样的事。但一个例外。许炳朝虽然因借款不力累及商会利益而被迫辞了董事之职,但许氏传媒业却没受多大影响。
回到家里,才进门便感觉一阵冷气扑面。一低头,玻璃茶几上端端整整地摆着一张报纸。来得还真快,要来的始终躲不了。
只是这样暴风雨似毫无预警地到来,对我的家人来说太过残忍。
妈和姐正围着爸低声劝着。
「爸,你千万别冲动,这事说不定有什么内幕,问清楚再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自己说!」爸气极反倒异常平静。
「……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我咬着牙。
「你姐刚才说有可能是别人合成的?到底是不是?」
「……照片也是真的。」我松开紧要的牙关,正视我的家人,「爸、妈、姐,我喜欢他。」
「你!……」爸一只手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妈也由于太震惊而顾不上安慰极度气愤中的爸。
姐冲过来啪啪在我头上打了两下,颤着声音:「你这个死小子!我就知道,那次车祸时就觉得很怪异,怎么会有人不顾自己性命扑到别人身上做挡板。竟然是这样,你这臭小子,你……你怎么对得起爸妈,怎对得起爸妈!」
姐用手很力打我的头。泪却滴到我的拖鞋上,滴上脚背,滚烫而湿润。接着,同样形状却是一滴冰凉的水珠,紧跟着覆在了那滚烫的湿润上面。
我不知道自己何时也流了泪。扭头擦干,回头笑道,无奈而苦涩。
「姐,我也很痛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爱女人却爱上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根本控制不了……我也知道对不起爸妈,可完全没有办法。」
爸摇头着头一脸凄怆,冤孽,冤孽!妈扑上来抱住我哭得泪水涟涟。练儿,为什么那么多好女孩你不喜欢,却要喜欢一个男人。
我无法回答自己妈妈的哭诉,只同样搂住她。
「爸,妈,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若二老想抱孙子,我可以马上结婚。」不再爱了。
「你这个孽子,害的人还不够,你这样还想别害了别的好人家的姑娘?!」爸从椅上腾起打了我一个很响的巴掌。
我怔怔地躺在床上。午夜静寂中一丁点的声音听来都格外刺耳。神经被窗外偶尔滑地的轮胎磨擦声刺得异常清醒。一直心中最为害怕的事,竟然是以这种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到来。我翻来覆去都是白天那篇报道还有爸妈老泪纵横的脸。
彻夜无眠,第二天上午,爸气喘犯了,却不要我送医院,我只好远远地掉在后面跟着。确认情况稳定后才独自回来。病房都没进,我是激发爸这次入院的病由,他见着我只有气得更厉害。
现代传媒的力量是无穷的,昨天的照片报道一事,仅止一夜之间已在网路中传遍。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版本都会有不同的版本说法。整个网路都在传,杜氏董事长是个gay……
他能阻止新闻媒体杂志乱评,却无法阻止网络上众说纷纭。
我被端着摄影机的记者团团围住,我拼命往外围挤,我知道这些人想要从我这里挖走什么。我像过街老鼠一样拼命往外钻,却依旧定在了包围圈。不停闪光的聚光灯,摄影机、嘈杂的人声,如毒蛇一样逼近的话筒,我终于成了媒体众人围堵下无法动弹陷入死地的小老鼠。
「沈练先生,我是XX台的主持人,现在是本台正在直播的『热点追踪』节目,想请问你和杜氏董事长是否真如那篇报道上所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许林是条反噬性极强的毒蛇,他处心积虑要让他身败名裂留人笑柄。
「沈练先生,杜董事长是否和你有什么秘密约定,你才肯那么为他拼命,不顾好友之情帮他设计秦氏?……」
……
「沈先生,你和杜御飞先生是同性爱人吗?目前已经确定关系或没有?」
我被钉在人群最中心,周围那么多人,一波一波的声浪闪光朝我袭来,如利箭,一根根都刺向我最脆弱的神经。
第一次正视面前的话筒。这是正在直播的节目……我闭上眼,将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在我的视线之外,顿时,这个熙攘喧闹的世界只有我的声音。
「是我喜欢杜董事长,缠着他提出只要我帮他事成后他便做我的情人,可他并没同意,他不是同性恋,他有个青梅竹马即将订婚的未婚妻,是我一厢情愿在缠他……」
他应该是被众人所仰慕所崇拜着的,应该是众人眼中那束光芒四射不可逼视的辉煌。
而我,是什么样的存在都已不再重要。
睁开眼,周围众人已鸦雀无声。
镜头前是我淡如微风般的笑:「一直都是我在缠他。我应该算是他众多仰慕者中较难缠的一个。」
我站在这群人的中心。站在这个城市的中心。
对你微笑。
我将我的爱情我的自尊双手奉上,所以,杜御飞,别来找我。永不再找我。
***
在医院前呆了很久,进到病房,爸妈都在。
「爸,妈,对不起,我真的是一个不孝的儿子。」
除了这句,我无法再表达一个身为人子却不尽孝心的儿子的愧疚。
爸靠坐在床上看了我良久,终是大叹出一口气:「罢了,罢了,都由着你去。」
语气间是无奈的放弃,也是最后的宽容。爸妈并不是思想开放的一辈人,自己儿子出了这种事他们接受不了是常理,可他们原谅了我。
他们爱我所以宽容我。
我终于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在爸妈呆的医院前驻足了很久,始终是没再进去。把一封长长的信留在家中。
信留给我亏欠太多的父母。本应在他们身边尽孝却不得不远远地别离。如今这样一个儿子待在他们身边只会让他们遭致背后的指戳白眼。上火车前我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姐一边骂我一边哭得厉害,她看了电视。我说对不起,姐,我欠家里实在太多,我是王八蛋儿子混账弟弟。只是这一次厚着脸皮也要请你好好照顾爸妈。别让他们再想我为我伤心。
镇定之后姐居然笑了,声音哽咽地教训我,你这死小子别交代遗言似的,爸妈我自然会照顾,你在外面一个人也要活得像个人样些,不然我早晚扒了你的皮……对于这样的姐姐我只有说谢谢。
上车前去了罗婷的墓,把CD机放在墓前,那里面播放的是罗婷留给我的那张CD。静静在碑前站了会儿我走出墓地。身后是我熟悉的歌声。
不要再想他,不要再爱他,让时间悄悄地飞逝,抹去我俩的回忆。
关于你的名字,从今不会再提起,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
我会擦去眼角的泪水在装作一切都无所谓,把你和我的爱情全部敲碎。
再将它通通赶出我受伤的心扉。
很早以前,我问罗婷,爱了之后还会有这种潇洒?
学长,你以为这是种潇洒?
当时,我以为是。
现在才知道,这并非潇洒,而是一种无奈的心死。爱过痛过后无奈的心的放逐。
靠在火车卧铺上,我轻声唱起歌来。
杜御飞,你恐怕不知道,我正在以我的歌声向你,向我的爱情道别。用我残破的歌声,祭奠我死去的爱情。
或许我对不住身边的人对不住所有人甚至是我自己。心中抱愧,但不后悔。
我对得住我的爱情。
***
陌生的南边沿海城市,有一种美丽而妖娆的气息,也有着所有城市都具有的纸醉金迷。但那些都不属于我。繁华闹市的背面一条幽静小巷里安静的这块方寸之地,才是我的安身之所。
这个临街的店面是我费了不少气力找到的,典型的商用居家形式。前后两间,前间被我装修成书店,中间摆了几个货架兼卖些文具用品。后面是简单的一室一厅带厨卫的住房。面积不大,但一个人住足够。
书店附近有好几所学校。生意估计应该会很不错。平时白天我都在店里,偶尔会有邻间店面的老板过来说说笑话聊聊,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坐着,空闲时都看看书,不玩股票不碰电脑,已经不想再碰那方面的东西。
七月初的南边,即使快到下午五点还是热得让人受不了。我大大地开着墙上的电扇躺在藤椅上看书,电扇风将书页吹得噼啪作响,心里已决定过阵子一定要在前面店子里装上玻璃门和空调。
也许是风扇声太大,也许是我看得太入迷,抬头看时杜御飞已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有些意外,怎么也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我觉得比起找我,应该还有更多的事急待他处理。
我看了他几秒,淡淡地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外面太阳那么大。」
他依旧站在门口,默然凝视我,不见离开也没有进来的意思。人家不进来我也不好再说什么,继续看书。
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或者更久?我差不多又完全沉迷进离奇的故事情节时,听到他问:「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怎么说?我抬头看他。
「在那些记者面前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要将自己说得那么难堪?」
他的嗓音与外面的骄阳似火完全呈现两级趋势。「既然你已如此恨我,又为何还要替我做这么多?」声音陡地低了许多,但我还能听清。
「没人愿意把自己说得哪怕一点不切实际地难堪,都是事实罢了。而且我这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凭你的本事就算我不那么说你也一样有办法自己摆平。」我轻声地笑。
他站在门口用力地瞪视我,隔着整个店子我能感觉他急促地呼吸。有那么一秒我以为他会冲进店来。
然而他只是用悲伤地凝视我。他大概来了一会儿,身上已有多处汗水湿迹,让人看着,觉得连那一脸的悲伤也被汗水浸透了似的。
他悲伤地站在进门处看我,慢慢地,仿佛空气抽离,他脸渐痛苦地扭曲起来,用力地闭上眼。
「为什么总是我不断地在伤害你……」他垂着头,我只能看到那衬衫下胸膛不断起伏,声音突地扬高不少,语气变得与先前是截然不同地锐利:「可你知不知道我宁可自己身败名裂,也不愿让你在众人面前那样糟蹋自己……」
他缓缓将头抬起:「我总是在伤你,可伤你,我也会痛……你知不知道,沈练……」
……
「……我不知道……」我几乎是叹息着说。霎时他满脸痛苦僵在脸上,刚才那么鲜活的表情突然就如抽浸水分的叶子,干枯而颓败。
「我不知道,伤我你也会痛。真的不知道……」我有些迷惘。
「一直以来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个怎样的存在,我真的不知道,感觉中只是我不停地在追着你跑,而你却总是在前方——触不到……一直以为那不远的前方就站着你,你就是我的终点,可看得到的你始终只是个虚幻,每次我以为的终点也不停地变换,或许真有那么一个永恒的终点,可我累了,在到达那终点之前已心力交瘁无力再继。所以,杜御飞,若你现在真的还在乎我,就放我一个独自安静地生活。」
我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平静地看着门口的男人。他脸上似哭似笑,已分不清表情。
沉默良久,他对我说:「你不再信我,连我的爱也一并觉得虚伪不想要吗?」
「不敢,于是不想。」我轻声说,缓缓伸出左臂,隔着几米之遥指向他。「杜御飞,就像现在这样,你在门口不会进来,我在这里也不会出去,这五米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你我之间将永远都隔着这五米,一个可望可知却不可逾越的距离。」
我们隔着店子,静静对视,在一个只能相望或许相思相却不再相亲的距离。
***
我的生活快步上正轨时,又来了一个此时我不见到的人。
陈天翔进来时我正在擦书架上的灰。身上本就松散的衣服沾了不少尘土,对比他身上那身高档布料实在寒碜得够呛。
我笑着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陈天翔。」手上扬着的抹布还细细地滴着水珠,我放回桶里。
陈天翔楞看了我几秒,脸上有着明显的叹息:「沈练,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我进屋给他倒了杯茶,拉了把椅子到他面前。他环视店内一圈脸上出现为难之色:「这里……」
「没关系,这时学生都在上课,没什么人来。」
他坐在椅上,却不急开口斟酌着言辞。我拿过我昨天没看完的书。
「沈练,你真的不肯原谅他吗?」
「原谅又如何不原谅又如何。」 我又把书合拢手放在书面上。
「他现在很痛苦。」
「人生本来苦乐参半,没人会不苦。」
我冷淡接近漠然的态度让陈天翔站起身来,他急躁地搓着手:「他骗你是他不对,可你以为他那样做是为什么?你以为他是真为他杜家事业?」
我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他那样做完全是因为他爱你,他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我哂然:「他骗我因为他爱我?好辩证的话。」
「沈练,不管你信不信,他做这些真的是因为他想和你在一起。我现在不是以他的下属而是以他朋友的身份对你说这些。他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他不爱许嫣却承诺娶她因为他觉得愧欠许家愧欠许嫣,许嫣喜欢他,娶她在他脑中是理所当然。因为那时他不爱任何人,娶谁也无所谓。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爱上你时很矛盾。要和你在一起不仅要说服他父亲,更要说服他自己。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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