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五月飞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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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当他发现唐泽明明显的黑眼圈时，在他的逼问下才知道唐泽明一晚上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没去另一间卧室休息，理由是他出什么状况好随时照顾，苏杰当即让他睡觉去，今天不用上课了。　
　　早晨和陈继贤一同上班，但因为一个骑车，一个骑摩托不方便说话，所以也没机会谈什么。中午两人在食堂吃饭，陈继贤满脸的担心和倦容让苏杰很是愧疚，而自己实在想不起昨晚他回去以后的情形，也回答不了陈继贤的追问。只能说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唐泽明很会照顾人。　
　　陈继贤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小杰，我不想理会那个孩子是怎么了，我只担心你，你总是自己逼自己，可你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你能活得幸福快乐。”　
　　苏杰听得鼻子发酸，强作镇定地笑着说：“有陈哥你照顾，怎么会活得不好？”　
　　陈继贤微微摇头，却没说什么，只是摸摸他的头，站起身，“吃完了吧，走了。”　
　　苏杰偷偷地观察眼前高大的身影，陈继贤好像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却从来没有正面提起过，总是在不经意间安慰他，他感谢陈继贤的体贴与关心，却还是想弄清楚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陈哥——”苏杰欲言又止。　
　　“怎么了？”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疑惑的笑容间依旧是暖暖的温柔。　
　　“你是怎么知道，”咬了咬嘴唇，“怎么知道我爸妈的事的？我以前就觉得奇怪，你好像很清楚，又好像不清楚，我都被弄糊涂了，我有提起过吗，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　
　　以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因为大学那次苏杰刚一开始哭他就把别人赶走了，只有他听到了这段往事。而现在，却多了一个人。看着苏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陈继贤心疼地揉揉他的头发，“别问了，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想告诉你，你能够得到幸福快乐就是他们让你活下来的目的，不要总是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好吗？”　
　　苏杰微微仰头注视着陈继贤关切的脸，说：“陈哥，你真的像我的哥哥一样，感谢老天让我遇见你。”　
　　陈继贤的动作猛然一僵，但立即恢复了常态，快得让苏杰察觉不出来，“那你就当我的弟弟好啦，要听哥哥的话啊。”　
　　“我哪次不听你的话啦。”苏杰笑。　
　　“以后也要听。”陈继贤说，“好了，去办公室喝杯水休息一下吧。”　
　　“陈哥，”苏杰跟上他的脚步，“唐泽明好像愿意和我谈谈他家里的事情，但愿今晚我们能好好谈心了。”　
　　“嗯。”陈继贤淡淡的应了声，并不是很热衷地说，“应该会吧。”　
　　苏杰想着晚上会怎样，也没注意到陈继贤的异常。两人各自走回办公室，一个心里充满了期待，另一个却是满心的苦涩之情。　

　　苏杰回来的时候唐泽明已经起来，正在浴室里洗澡，苏杰便把买来的晚饭放好等他洗完一同吃饭。唐泽明穿上已经晾干的衣服走出浴室，苏杰有些奇怪：“你晚上穿这么整齐，是想外出吗？”　
　　“对，差不多也该做个了断了。”唐泽明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　
　　苏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搭话，便顺势坐下说：“先吃饭吧。”　
　　两人无声地吃罢晚饭，再一起收拾好碗筷，接着又走回客厅。气氛有些沉重，坐到沙发上，苏杰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唐泽明先说话了：“你知道我只有一个——父亲对吧。”　
　
　
　　
　
　　　苏杰点头，静静地听他说。　
　　曾经，唐泽明有一个快乐又微带悲伤的童年。快乐，是因为他本身的聪明开朗，还有妈妈林欣悦的慈爱。悲伤，是因为爸爸每天的早出晚归，让温柔的妈妈在私下里总会有寂寞的眼神流露出来，虽然从不对小小的唐泽明提起，但他敏感的知道，妈妈一个人是很孤单的。他有些怨恨爸爸为什么总是那么忙，虽然他们的家从公寓楼搬到郊外的别墅，可是每天见到爸爸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在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同时也是爸爸妈妈的十五周年结婚纪念日，林欣悦买回来一块大蛋糕，说要和他好好庆祝一下，并且已经通知了爸爸，大家一起吃蛋糕。　
　　唐泽明很开心，在家里到处点满了蜡烛，和妈妈坐在沙发上，在烛光里等爸爸回来。等啊等，等到两人都开始有了倦意，母子俩头靠着头想打个盹，谁都没发现有蜡烛燃尽，烧起了桌布，烧着了窗帘，等两人被火光惊醒，他们已经被火焰环绕。林欣悦用椅子奋力砸开窗户玻璃，把唐泽明送出屋子。　
　　“妈妈，你快出来啊！”孩子趴在地上大声哭喊，　
　　窗户的四周已经全部燃起了火苗，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林欣悦是把唐泽明高高的抱起才能让他不被火舌碰到，从高出外面地面许多的窗户中落下，让唐泽明跌得很痛，而且矮小的他更是碰不到窗沿。　
　　林欣悦听到外面孩子的哭叫，也是心急如焚，“小明，妈妈这就出来，你别乱动啊！”只能不顾被火烧到的灼痛，想要勉强从窗户爬出。客厅天花板上四周支撑顶部彩灯的木板早已烧得脆烂，到处落下火苗，正在此时一块烧着的木板正正的落了下来。　
　　“妈妈！”唐泽明惊恐地睁大了眼，看着母亲无声地倒了下去，那影像让他动弹不得，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一切都不是真的，等他醒来还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开开心心的吃蛋糕。　
　　火苗从门窗中窜出，整栋别墅都在燃烧，火光照亮天空，附近的居民报了警，等到火警赶来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唐涛接到通知也赶了回来，见此情景伤心欲绝，跪在地上呜咽着几乎昏厥，当得知他的儿子还活着时，强忍悲痛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却到处都找不到唐泽明的人。　
　　火警赶到时，唐泽明哭喊着求他们救救妈妈，然而已经太晚，火势虽然很快得到控制，但里面的人早已香消玉殒。当看到唐涛的车出现在通往别墅的路上时，唐泽明忽然感到无比的愤怒和伤心，强烈的情绪让他不愿看到爸爸，趁人不注意悄悄地跑向市区。此时他的脑子里首先浮现的是那个一直对他和蔼亲切，总是嘘寒问暖的班主任老师李贺，他只想扑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大哭一场。　
　　凌晨1点，唐泽明凭借记忆终于跑到了来过几次的老师家里，敲开门，疲倦与伤心让他只是叫了声老师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半夜被吵醒的李贺对唐泽明的突然出现讶然不已，但见此情景立刻满脸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同时让妻子倒水给他喝。　
　　唐泽明没有说发生什么，只是趴在李贺怀里哭个不停，李贺只能安抚着直到他冷静下来。把哭累了的唐泽明抱进客房里，妻子低声埋怨这个孩子莫名其妙，让丈夫以后少招惹他。　
　　李贺连忙作势让她闭嘴，低头看看躺在床上的唐泽明似乎已经睡着，这才拉着妻子走出去，低声说：“你要知道，这孩子聪明的很，每次参加全国竞赛都能得奖，过几天有个奥数考试，他肯定又能拿一等，到时候培养出个天才的我也能要求学校给我提高一点待遇啊。”　
　　“这样啊？那你可要好好哄哄他，看他今天哭成这个样子，别影响了考试。”妻子说。　
　　“放心吧，这孩子很好哄的。”　
　　声音消失在半掩的门后，黑暗中，一双晶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与伤心，唐泽明慢慢地坐起来，十二岁的他完全能听懂这番对话，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到隔壁的卧房关上了门，唐泽明木然地下床，悄悄走了出去。　



　　27　你应该面对的（一切都会平息）　
　　苏杰无法保持平静地听下去，突然打断唐泽明的叙述：“这就是你讨厌老师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苏杰难过地闭上眼，为什么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在遭受了丧亲之痛以后还要给他额外的打击？“不是每个老师都是这样子的。”有些艰难的开口，“而且那个老师有可能是为了让他妻子别多抱怨才这样说的。”　
　　“你当然会替老师开脱。”唐泽明冷哼了一声，“你打断我的话，就是为了说我只是命不好才没碰到一个好老师吗？”　
　　“不是的，不是。”苏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是听得心中好痛，那个黑夜中奔跑的孩子让他和记忆中的自己有些重叠，难过得有些喘不过气，不想让这种心情蔓延他才会不合时宜的开口。　
　　“那是什么？”唐泽明转过头直视苏杰的眼。　
　　“我只是——只是——”苏杰艰难的开口，却没发现唐泽明惊讶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哭？”唐泽明瞬间忘记了两人的争吵，只觉得白皙的脸上那滴缓缓滑下的泪珠是如此的刺眼，恨不得立即抹去，抬手抚向苏杰的脸颊，“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苏杰这才发现自己落泪了。看着唐泽明那张帅气的脸靠近自己，感受温暖的手替他擦去泪痕，忽然瑟缩了下，“我只是觉得难过罢了。”扭开脸，苏杰努力镇静着说，“那你后来是怎么回去的？”　
　　唐泽明在空中的手僵了一下，放回身边，用另一只手扣住，继续他的回忆。　
　　眼泪似乎已经哭干了，被秋夜的冷风一吹眼睛又涩又痛，浑身瑟瑟发抖的唐泽明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终于在天色渐亮时来到同班同学王威家的楼下。　
　　记起曾去王威家里玩过，他的父母热情的招待他，还大力邀请他多去玩几次。是不是可以，让他在那里休息一会？唐泽明迟疑的上楼，敲开门，正准备买菜的王母看到脚穿居家拖鞋，脸色苍白的唐泽明站在家门口，自然是吃惊不已，连忙问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我——”才一开口就又想落泪，唐泽明不想说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姨，我离家出走了，可不可以在你们家暂时住一下？”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理由是否能被接受。　
　　“离家出走？”王母更是吃惊，“发生什么事了？”　
　　“我好累，可不可以让我先睡一觉？”唐泽明身心俱是疲惫不堪，实在不想多说。　
　　“你不会是一夜都没睡吧？”王母惊呼，但见到唐泽明的脸上写满倦意，只好不再多问，“小威也该起来了，那你去他房里先睡一会吧。我让他去学校的时候给你请个假。”　
　　“谢谢阿姨。”唐泽明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被早早叫醒的王威满脸不乐意地把爬起来，看到唐泽明这个一大早出现的人非常的意外，连连问他怎么会来，王母拽着他的耳朵勒令他不要问先去洗脸，随即对唐泽明温柔地笑着：“你先睡吧。醒了叫我，阿姨给你做饭。”　
　　“好。”唐泽明感激地点头。然而，等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一闭上眼就看见一片燃烧的火焰，立刻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明明是累到了顶点，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睡着了吗？”门边响起了王威的声音，唐泽明心中一跳，当时的他对这个男孩子有着莫名的好感，然而此时唐泽明已经没有力气回应，只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看来是睡着了。”是王母的声音，不似和唐泽明对话时的温柔。　
　　“好烦人啊，妈，你干吗让他睡咱们家？”王威的质问让唐泽明心头一紧。　
　　“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好好和他搞好关系，你不知道他爸爸的公司开得有多大吗？”王母低声怒斥儿子。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孩子的心毕竟想不了太复杂。　
　　“关系大了，你一直和他当好朋友，就会认识他爸啊，这样咱们求他爸收几个咱们这边的亲戚到他公司做事就能方便点，或者等你长大了也能进去管事什么的。”王母理所当然的说。　
　　“妈——你也想得太远了吧。”王威拉长了声音，“而且唐泽明这个人怪怪的，我问他喜欢班里哪个女生的时候他居然说比较喜欢我耶，好恶心啊。”　
　　唐泽明浑身一颤。　
　　“哎呀，这有什么的，他和你是好朋友嘛，你一定不要得罪他啊。”王母敲了儿子一下，“好了，快吃饭去，别忘了到学校给唐泽明请个假啊。我让你爸给他爸公司打电话，呵呵，这可是大功一件，我们就能认识他的家长了。”　
　
　
　　
　
　　　唐泽明静静的听着，一时间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不由得在原本温暖的被窝里蜷成一团，却依旧感到冷到极点，整颗心都冰凉起来，而眼泪竟然一滴也流不出，只是觉得很可笑，他的爸爸给他带来了什么？一个宽敞却空虚的家，一个温柔却寂寞的妈妈，还有这个虚假的友情。　
　　而如今，一切都破灭了。　
　　似乎不带情感的叙述中，苏杰听出了骨子里的伤痛，胸口难过得如同压上千斤巨石，眼泪止也止不住无声地掉落。　
　　“最后我趁他去上学，他妈妈去买菜，他爸爸在房间里打电话的空档偷偷离开他家。在街上游荡了三天，最后昏倒在街头，被送到派出所，然后我爸来接我。那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微小得可笑，跟本不可能养活自己，只好先跟他回去，　现在慢慢地可以能赚钱了，也许我脱离那个家的日子也快到了吧。”唐泽明淡淡地说着，看到苏杰的眼中满是水气，不由轻笑，“我都没哭，你这个老师怎么一点都沉不住气？”　
　　“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的笑容都不是因为开心而笑？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让我很心痛？”苏杰泪眼婆娑地看着唐泽明，“你不能活得开心一点吗，为什么你不能从身边的人群里体会到包含在其中的幸福，一定要这样悲伤冷淡地漠视一切？”　
　　“那么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开心？”唐泽明轻声问道，“我不知道。”　
　　“先不说别的，就说你不肯原谅的爸爸，你有好好的听过他的心声吗，你有权利替你的妈妈这样惩罚他吗？他当然是爱你们的，只是他的方法错了。而自从你的妈妈去世后，你不帮他扭转，而是一味的责怪他，让一切都僵在最糟糕的局面。你有站在他的立场上想过吗，你怎么不去体会不仅失去爱人，而且唯一的儿子也不肯原谅的他有多伤心？那个家里现在一定是越来越冷了吧，这是谁造成的呢？”苏杰一口气说着早就想说出口的话，也不顾唐泽明越皱越紧的眉头，“再说并不是所有的老师都那么功利，也不是每个接近你的人都有目的。pub里的人知道你是企业家唐涛的儿子吗？当然不知道，但他们是真的把你当朋友，你那么聪明，一定能体会到的吧。还有你的同桌李月，那个纯真热情的小女孩，她一定也早就把你当朋友了。你还能说你没有开心的理由吗？难道你就一定要闭目塞听，不去体会这一切吗？”　
　　不忍心打断一个边流泪边说话的人，让唐泽明听完了平时的他根本不可能听下去的一大段话，而苏杰这段发自内心的话也终于微微敲开了他封闭的心门。苏杰微喘着说完，接着便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去洗去脸上的泪痕，唐泽明静静地听那哗哗的水声，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被连绵的水流冲洗着。　
　　过了许久，唐泽明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对着苏杰的后背说：“我先回家一趟。”　
　　苏杰猛一转身，睁大眼看着唐泽明，“回家？”　
　　“我不是说和你谈过之后该做个了断了吗？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唐泽明说。　
　　“你——打算怎么做？”苏杰有些紧张地问。　
　　“我不会冲动乱来的。”唐泽明长吸了一口气，说：“这么多年，我也该成熟一点了。”　
　　十七岁的少年说出这种话本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