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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微澜(第一部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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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努力压下惊喜,明知故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很老实地回答:“如果邮件不是你给我的提示,只是我们相识的记录,我想不出你为什么会不写上Sky Tower和Woolwort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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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奥克兰 雨水(10)         
  “还有大香蕉和购物袋,虾饺和彩虹,Vertigo和红灯区……”她补充。   
  “大香蕉?”   
  “噢,香蕉不重要。那你怎么会想到这里?”   
  “你的提示太明显了,可以同时看到这三个LOGO出现的地方,所有人都会马上想到这里。”他又开始故作毫不在意的表情,而她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热爱过这家聚满大牌的环球免税店。 
  
  她很享受被他看穿的一刻,甚至愿意承认她给出这么简单的题目,唯一的目的只是让他快一点找到答案。她接着问:“那时间呢?”   
  “没有提示时间,就表示是同一时间。我想碰碰运气,结果真的碰到了。说真的,这么快再见到你,还这么简单,我好像有种考试作弊的感觉。”相比上次隔了六个月再见,他们这次重逢得太顺利了一些。 
  
  “那要不要重来一次?”   
  “想得美。”他拉起她的手,又递给她一只耳机。   
  她接过来塞进耳朵。   
  是一首日文歌,并不柔和的女声带有一些悲伤,管弦乐伴奏却汹涌得像夜晚的海,浪潮横冲直撞地卷过来,淹没过平静的沙滩。米澜感觉眼前的街景一帧一帧向后退去,音乐声盖过了城市的呼吸,盖过了自己行走的节奏,那种迷失的错觉瞬间笼罩了她。 
  
  音乐停下,她也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耳朵用了好久时间才真实地听到街上的车声和人声。   
  “很宽很厚的悲伤。”她说。   
  “是柴崎幸的《影》,日剧《白夜行》的原声。你有没有看过?”   
  米澜摇头。   
  “我是先看小说才看的日剧,两种感觉很不一样。原著只会让你赞叹结构巧妙,而看日剧会产生一种对是非失去判断,对命运无能为力的悲伤。”   
  “是关于什么?”   
  “关于太阳。我来找你之前刚刚一个人躲在电脑前面看完大结局,然后到处找这首歌。刚才来的路上我一个人已经听了无数遍,越听越觉得孤单。”路懿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所有让他有感触的事物。 
  
  她看着他,他的脸在街灯下有着柔和的光晕。她用很轻的声音说:“Let〃s never e here again because it will 
never be as much f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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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奥克兰 雨水(11)         
  “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你记不记得《迷失东京》?Scarlet的台词。”   
  他想起来了。停了片刻,他用中文复述那句台词:“我们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她接上来:“……因为再也不会像这次这么开心。”   
  他在街上抱紧她。那天晚上他们一直在一起。奥克兰的夜笼罩住他们,将他们围困在一个只有彼此的孤岛上。   
  这是他们在奥克兰的最后一次见面。   
  米澜从来没有看到过路懿的背影,Sky Tower那次告别,他一直退着走出她的视线范围,而这一次,米澜醒来他就已经不在房间。   
  天还是饱和度很高的蓝色,码头还是停满了帆船,彩虹依然一深一浅同时嵌在天空上,而路懿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米澜一直都记得他在那个傍晚的样子,他一边往后倒退一边问她:“你信不信我们还会再遇到?”   
  她信。   
  没有信仰的爱情就只剩下了悲哀,哪怕爱情本身只是一个幻觉。然而她没有再见到他,那之后发出去的邮件也没有过回音。她不知道是自己给的提示太难,还是他已经结束了游戏。总之她没有再继续尝试,他也没有再出现。 
  
  一直到她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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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北京 惊蛰(1)         
  Chapter 4 北京 惊蛰   
  恋爱是不用思考为什么的,它就像穿着十六厘米的高跟鞋走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摔得鼻青脸肿,可你依然在不断尝试一直到摔倒为止。   
  前年春天,米澜结束了新西兰的工作回国。   
  那时我已经毕业。学满十个学期,拿到硕士学位回来,如愿在一所还过得去的艺术类高校教音乐学。虽然专业并不完全对口,但也总算是被平稳接收了。   
  记得在我上班的第一天,一位指挥系的副教授有意无意来串门,见到我以后面带公式化的笑容,打招呼:“这就是新来的小原?你好你好,年轻人不简单,听说是门德尔松的门生啊!”她指的是我从门德尔松创办的莱比锡音乐学院毕业。旁边的老师听着都笑起来,我第一次感觉到有点惶恐——从来没有应对这种谈话的经验,更是从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判断对方的言外之意。于是我只是尴尬地跟着笑。 
  
  工作之后我搬进了学校的单身宿舍。学校课排得并不是很紧,却陆陆续续有家长带着孩子找我学手风琴,年龄最小的只有不到八岁。每当我站在宿舍阳台上,看到背着琴,拎着包,牵着孩子的父母走进楼道口,总会想起当年的自己。那些身影在俯视之下显得那么小,额头上的汗微微反光,低头看过去一闪一闪。他们像当年的我一样纵身投入奔向未来的巨大战役,一步一步,辛苦地攻克每一毫米的距离。而他们不知道,当到达设定好的目标之后,接下来的人生或许只是转过身来,再接着看别人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努力爬行。 
  
  曾经,我只想拼命努力获得平稳的生活。而当我终于能看见自己的未来,却开始对此产生了怀疑:   
  如果每种人生都只是循环往复,我们为什么要有所追求和期盼?   
  再次遇到安亦卓,也是在我的单身宿舍里。   
  宿舍是一个宽敞的开间,因为经常有学生来学琴,我放了一面藤制屏风,将房间简单地隔断成卧室和客厅。   
  我的学生中有个十岁的混血儿Jacqueline,父亲是法国人。Jacqueline很漂亮,白皮肤灰眼睛黑头发,才那么小年纪,中文和法语都很流利。   
  这个年代,国内学手风琴的孩子并不太多,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有明确的目标。大多数家长第一次跟我见面时都会迫不及待地希望我提出教学计划和进度安排:他们的孩子多久能够考过多少级。而Jacqueline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她是自己向父母要求要来学手风琴。她父亲的一位朋友也是学校的老师,于是向他推荐了我。 
  
  Jacqueline和她的父母几乎对手风琴一无所知,纯粹因为一时兴起来敲了我的门。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天使艾美丽》的剪报,说:“老师,我想学会拉《La Valse D‘Amelie》!”   
  那是一张彩色的电影海报图片,大眼睛的Audrey 
Tautou嘴角上翘,红衣红唇和绿色背景拼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活力。这张图片或许是从某本杂志上剪下来的,她爱不释手一直随身带着。为了想演奏电影插曲而学手风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正因为如此,她成了最让我轻松的一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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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北京 惊蛰(2)         
  Jacqueline小时候学过一点钢琴,手指比同龄孩子更有力度,从“弹琴”到“拉琴”,键盘位置的变化她很轻易地适应了过来。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帮她练习控制风箱和左手贝司,以及两手的协调,一直到她能完整地独自完成一首练习曲。孩子的渴望总是很急迫,每当他们离目标进了一点点,就开始跃跃欲试,想要一步跳到最终的结果。 
  
  学琴五个多月后,Jacqueline在下课时又提出那个问了无数次的问题:“原老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学《La Valse D‘Amelie》?”   
  我只是将她面前的《车尔尼练习曲》翻到新的一页:“这是家庭作业。”   
  她的提问中带着抗议:“原老师,你不是说过我进步很快吗?”   
  我指指她的连衣裙:“开始缝一条裙子之前,必须先要设计、量身、选料、裁剪。现在你才刚刚量完身,还有很多必须的准备工作要做。”   
  她低着头不出声,显然情绪有点低落。   
  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直挺的鼻梁和薄嘴唇让人想到《The English Patient》的男主角Ralph 
Fiennes,衬衫的袖子卷到肘关节前几公分,长裤落到脚背几乎是一条直线。我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却又无法确定——会不会是因为长得像Ralph 
Fiennes的缘故?   
  他微笑向我点点头示意,接着弯下腰去跟Jacqueline打招呼:“Bonjour mademoiselle!”   
  “叔叔!”Jacqueline被他腔调奇怪的法文逗笑了,扣上风箱扣转背把琴放了下来。   
  “有没有说谢谢老师?”他和她一起转过脸来。还没等Jacqueline开口,他先惊讶地盯着我叫了出来:“原榛?你回国了?”   
  我疑惑地打量他,努力搜索记忆。总是对生活缺乏热情,让我几乎都没有刻意去记住曾经认识过的什么人。   
  “你真不记得我?安亦卓啊!”   
  安亦卓?这个名字像一颗玻璃弹珠,啪地一声敲开了记忆的某扇门。他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几乎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也没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后来他和很多同学一样高中没有留在本校,于是原本很淡的记忆就更加稀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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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北京 惊蛰(3)         
  我有点惊喜又有点窘,因为居然有同学还记得根本不起眼的我,也因为我几乎将交情不深的旧同学都忘光了。   
  “原来是你,我说怎么有点面熟。这么巧,你是Jacqueline的叔叔?”刚才没有认出他来,我笨拙地补救。说完才意识到错误——Jacqueline的父亲明明是法国人,他怎么会是她叔叔? 
  
  他却丝毫不介意,也没打算解释他们的关系:“是啊,她妈妈有点事忙,让我来接她。幸好来了,不然也碰不到你啊!留个电话吧,我们回头聊!”他又低头对Jacqueline说:“跟老师说再见!” 
  
  他把她当小孩的语气显然引起了小姑娘不满,Jacqueline皱了皱鼻子瞪他一眼,然后转过脸对我露出小酒窝:“原老师再见,我们回去了。”   
  “再见。”   
  安亦卓也说:“再见!我们下次聊!”他手上一直抓着我的名片,牵着Jacqueline走过楼道,转弯下楼。   
  安亦卓说的“下次”来得很快。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一接通电话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Hello,你在干吗?”   
  “在听歌。你呢?”我不太善于找话题跟人交谈,总是回答得很简单。   
  “果然是音乐家的爱好,在听什么?”   
  “比较无聊,你不感兴趣的……”   
  “说来听听嘛!不了解你的爱好我们怎么会有共同语言?”他摆出要把我从老同学变成老朋友的架势。   
  “Sophie Solomon的小提琴。嗯,是一张还不错的碟,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Solomon……跟所罗门王有什么关系?”   
  我忍不住笑了:“Sophie 
Solomon是犹太人。她是个天才,两岁开始演奏小提琴,四岁被小提琴大师梅纽因发掘,引见给著名的大提琴家罗斯特罗波维奇,五岁可以即兴演奏。后来她去牛津学历史和俄语,尝试各种风格的音乐,还去世界各地吸收音乐灵感。” 
  
  “她是你的榜样?”   
  “我很羡慕有天分的音乐家,不过我不是。我现在这样就很满足了。”   
  他听这些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有点兴奋:“你真有意思,真后悔没早点了解你!明天有没有空,不然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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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北京 惊蛰(4)         
  “不好意思,明天有个朋友回国,我要去接她。你可能也认识……”   
  “你说的是米澜?”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你怎么知道?”   
  “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吃惊地再一次重复这句问话。   
  “嘿,不会有男生忘记米澜那样的女同学的!你们两个那时候一直形影不离。要不是有一次初中同学聚会见到米澜,我们都还不知道你去德国上学了。”   
  “原来这样,难怪一见面你就对我说‘你回国了’。”   
  “怎么样,被人惦记的感觉好不好?”   
  “……还好吧,就是很意外。”   
  “明天我陪你去接米澜吧!刚好两三年没见她了。”他很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这句话,在我们几乎都还是陌生人的时候。   
  看我有点迟疑不知道如何接话,他又问:“明天她几点到?要不要我先过去接你?”   
  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感觉。   
  第二天,安亦卓准时来接我。虽然是周末,但路上意外地顺,到机场时间还很早。他提议我们先去吃饭。   
  他熟练地带我在T3找到一家泰国餐厅。   
  “不好意思,没问你能不能吃辣就带你来这里了。咖喱蟹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咖喱罗非鱼?这家的海鲜沙拉也很不错,只是比较偏酸辣。”他捧着菜单征求我的意见。   
  “你做主吧,我不怎么挑食。”我一直很乐于听从他人的决定,当有人愿意替你安排一些小事时,总感觉到无法形容的踏实。他每点一道菜都会询问我的意见,而我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点完菜,桌前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说:“可以不用迁就我,我不是那种接受不了反对意见的男人……”   
  我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是真的完全不挑,所以一直都比较习惯别人来替我决定吃什么。”   
  他又一次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我:“我一直以为你性格腼腆不善于表达自己,原来你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啊?”   
  “你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有没有特别讨厌吃的东西?你有没有特别喜欢做的事情?当然,练琴不算。有没有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吧?你现在处在一个‘什么都可以’的状态下,不会跟任何人有不同的意见……” 
        
◇欢◇迎访◇问◇。◇   
第26节:北京 惊蛰(5)         
  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跟我谈起性格问题,我有点不适应,于是只能很没技巧地转变了话题:“你对这家餐厅很熟?”   
  “不算熟吧,只来过一次,”他放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住又分开,动作幅度却很小,语速也放慢下来,“大概几个月前,我就在这里被前女友甩了,所以可能印象深刻一点。” 
  
  听他谈起这么私密的话题我有点尴尬:“啊,不好意思……”   
  他倒是不介意:“没关系。我们那时候倒不是特意跑来机场分手,而是她要回尼斯,我来送她,我们说好在这里分手。”   
  “她是法国人?”   
  “不,她嫁了个法国人。”   
  “啊?”   
  见我的反应,他迟疑了几秒:“……她就是Jacqueline的妈妈,比我大了差不多十岁。”   
  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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