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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妃不为妾-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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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被饿晕的我刚跳下马车,没来由地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天色应是变暗的时刻,太阳斜倚在威楚,却犹如火一般燃亮整个天空。我发愣地望着诡异绝美的自然天光,才发现高耸的寨外大牌坊下,已有六个穿着湛蓝色白纹褂子的男子单膝跪下,垂首向马车的主人行礼。

我识得那褂子是过去见过的,大理白族男子特有的民族服装。侧过头,他们的主子青衫被风吹起,威严而从容地立在火焰般的夕阳之中,他束起的黑发有丝绸般的光泽,坚毅的眼珠象乌黑的玛瑙,时间似乎突然停滞了半秒,唯有风中流动着树木的清香。

看着远方的他突然眯起眼睛:“平身吧。”

六个男子犀利地直立站好:“谢主公。” 

我想起先前杨渊海也说过这个词儿,便闪过一旁俏皮地悄悄问刘叔:“大理都叫主子‘主公’么?那主子的夫人是不是反过来叫‘公主’?”

或许是牵连到上级的玩笑都比较冷,刘叔谨慎地抬起眼皮四周瞟着不说话,待我快要从他旁边闪走的时候才凑过脑袋低声说道:“主公,是臣下对君主的称呼……”

他,令她错愕。

他一定是听到什么了,不然,怎么他会将将在这个时间,优雅地转身,浅笑着,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在下段功,袭爵大理第九代总管。”

低低的声音莫名地奇异,让我仿佛中了蛊咒般有短时间的眩晕。静静的,我的心底某个地方像是破了一个洞,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沙漏般渐渐逝去。饥饿早已对满案美食与交错的觥筹没有了牵扯,姚安风干鸡、苦荞粑粑、全羊汤锅、树花 、姚安乳鸽、麂子干巴、烤乳猪……我记得他无事般为我介绍的一道道威楚美食,却丝毫忆不起它们究竟是什么滋味。我只是不要命的给自己斟酒,自己给斟酒敬酒,当着所有人祝自己永远快乐,祝自己永远心想事成,祝自己永远不要再被欺骗……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迷糊了,心却明明白白的失落得紧。眼前的儒雅的主公和过去那个救我们于生于死的红巾痞子,不断重合、分裂、最后又肆无忌惮地融合。从前有过的温暖陡然崩溃,化为歇斯底里的恐惧——我的操控还在别人手里,我,永远没有自己在一起。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片段表情脑海里交织着一些记忆的片段:叶榆功嬉笑着称自己“爷”时的大大咧咧,他忽的背起小荣,他嗖的奔走让话语藏在风中,他伸手用拇指和食指舒开我的眉,低声说:“如此绝色,假扮男子,可一点都不像……”

最后一丝夕阳终了,残光吞万象,包容着那从西北向东南倾斜的葫芦形山脉,也包容着眼前着绚丽多彩的民族服饰的彝人。一年一度的火把节,属于彝人自己的狂欢节。土掌房外,他们祭祀祖先,他们在火塘上连转三圈,口里祈祝:“人丁平安,牛羊发展,五谷丰登”;他们欢笑,他们围着篝火跳着欢快的左脚舞。

所有人欢聚在一起,在熊熊的火光中,燃烧着火把节不歇的激情。

除了,我。

只有我,永远离开和被离开,永远遗世独立的一个人。

夜了,并不意味着宁静将至,对于火把节,越夜越狂热。我站在离篝火很近的地方,我确信汹涌而来的广大的欢乐能冲淡所有缺失的苦楚。我弯起眼睛看彝族小伙子跳起了“老虎笙”,毕摩们开始颂经、祈福,庄严而又神秘。一些热情的小姑娘笑颜如花,冲我们这群非本地人大声提议道:“这是一个没有陌生人的节日,你只需要拉起手,跟着大声歌唱,其它的让火焚了吧!”

歌唱?火焚?那敢情好!我一不留神,被人捉住自己的手,酒精效应倒也没让我顾及,也大方地牵起身旁姑娘的手,一边跳脚,一边和着他们调子的乐曲,胡乱地唱着不知名的歌。嗯?他们唱的还一问一答?我还不是一肚子问号,哈哈,我想起个刁钻的问题,大笑,闭着眼睛对着身旁的人唱道:“问你几月几日生呀,问你几月几日死?”

身边的人把头凑到我耳朵旁边,清透如昔:“第一句这样问可不好。”我猛的睁开眼,拼命想甩开被握住的手,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心里再一次诅咒武功高手,只听他也冲着通红的火焰,熟稔地唱道:“阿哥一月开头生,管他几月几日死。”

该死,答得这么洒脱作甚?最该死的是,死段功的歌声还真好听!我不服气,涨热了面,大声冲他那个方向唱:“怪不得钻牛角尖处处奇,摩羯座耍心机第一名!”

许是他被我现代版胡言乱语迷糊了,象受了委屈般的男孩,半天接不上对歌。我头脑也因此冷静清醒许多,趁他搜刮枯肠寻歌词和大伙起哄时连忙甩开两边的手,悄悄向相对空旷的祭坛跑去。月光如水,美丽的夜空,星星象宝石般闪烁。我先前做错了选择,这样的寨子这样的夜晚,注定只能一个人过。

我如风地奔跑,脚步有些飘然有些轻快,黑玉般的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在额前,山树淡淡的影子清新自然。我享受心被洗劫之后周遭的一切,却听见另一个脚步声似远而近越来越纠缠,心里陡然一收,颤巍巍地回转,我只感觉心口处有冰冷的疼痛——一个女子裹着彝族简易的鲜红包头,穿绣着大朵茶花的鲜艳衣裤,静静站着,红彤彤的娃娃脸不再潋滟,仅有泪流满面。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儿是她,我自认乔装易容得还好,我硬撑着安然自若,可我抑不住逐渐湿润的眼角。她静默,周围有小虫孤零零的鸣叫。

我憋着嗓子:“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公主……”她的哭腔揪心,晶莹细碎的泪珠突然飞溅出来,猛然俯身跪在我淡紫色的裤脚下:“塔娜,终于找到你了……公主没死……”

我跌坐在她身边,却仰起头,泪水在瞬间决堤,劈啪的打在威楚彝家的泥土上。我们相拥,我使劲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在这样的日子泣不成声,可是肩膀偏偏因为这样的忍耐上下颤动、单薄。塔娜已是长大了两岁的女子,比过去成熟和丰腴了,这一刻却还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抱着失而复得的心爱宝贝,喃喃地哭言:“公主……”

“笨塔娜,”我在泪中佯笑,轻拍她的背:“如何识得,我是我?”

“星座……只有公主一个人知道……塔娜记得。”

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三年前在皇后的延春阁内闲聊打趣和她扯起的星座,我刮着她鼻子说双鱼座的塔娜爱好浪漫……她居然还一直记在心里。

她一定也想起过去的片段,哭得愈发悲酸:“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

“塔娜,不哭……”我缓缓拉起她的手,趁着皎洁的月光,对坐在长长的青石板上:“离开之后,我心里最亏欠的,就是你。”我鼻子一酸,摸着她依旧红得像苹果一样的脸蛋:“这些年,塔娜一直在威楚么?塔娜……你过得怎么样?”

她抬起手臂,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之后我们听到昆明传的风声,成大叔说这里是没办法呆的。我们,不,其他人往西走了,我,成大叔,还有吉子……我们三个就来威楚了。”

他们都好好的,我微笑,她用手指触碰我的脸:“成大叔说,夜姑娘的师傅会易容,原来是这样。”

“嗯。”我想起西山、师傅和夜,心里很是苦涩,故意嬉笑打岔避而不答:“呵呵,现在也只有我的塔娜认识我。”

她解散红如火的包头,皎洁的光芒洒照着我们乌黑的头发。我们在点缀星光的巨大苍穹下长谈,没有任何人打扰,谈得夜风疏疏密密,谈到翌日的晨星从东边扬起。我听她说着阔别了两年后满满的经历,从他们三人相携往西到威楚定了居,到情投意合与吉子定了婚,上个月在成达的祝福下成了亲……不知名的花树上花儿正在盛开,淡红的霞光透过晶莹娇嫩的花瓣斜斜映照在微湿的青石台上,塔娜倚靠在我身上甜甜地睡着了,而我,只字未提。

我沉默,因为心上漂着淡淡的忧伤。

我行走,因为梦想指引着光明的方向 。

我流浪,因为习惯心灵自由的飞翔。

我微笑,因为转身后看见你在身旁。

如此平静的世界,任何人的来去,任何人的悲喜,仿佛都是如此的寂静无声。

第四十九章 心动心痛

在月光坐过的台阶上,幻想着能够看到一些花儿的影子,这是个美丽的愿望。

也许是威楚的天光美得让人流连,也许是彝人的彩装明艳教人潋滟;也许真是如吉子他们所说的,在这深山之中是真的安全了,也许是心底委实对塔娜的愧疚之情,又也许,是因为那种始终贯穿的不敢靠近的恐惧……我最终选择悄悄留在这儿,重新和塔娜一起生活。只是,我们不再是主仆,而是姐妹,彻头彻尾的姐妹。

从华亭寺一直到威楚,易容持续太长时间,我的脸颊和眼窝早已冒出了血红的小痱子。淡然地替我配药、把脉,随后赶来的杨渊海白衣飘飘仙风依旧。恋爱中的军师是不是脑子都会笨一点,神机妙算的杨先生美名其曰接主公回府,实际拐弯抹角地问了我好多关于夜的问题。痱子退去,他叮咛我肌肤敏感要多食青菜,以后不得已时最好选择面纱而非易容;不痒不痛后我自然千恩万谢,客气过后,我也郑重其事地嘱咐:“一要替我保守秘密,我可不希望有一天华亭寺兴师动众地来此找到我;二么,杨先生,你一定要对夜好。”

“诺。”他点头:“在保守秘密的基础上,我可以告诉她,你安全和快乐,但是暂时不要相见。”

我着急:“那第二个呢?”

杨渊海静白的脸上绽放开温柔的笑容:“对夜,我会。”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段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外,他通身清新爽洁,阳光如透明的琉璃,炫目晶莹在他优美的唇角。我心突然收紧,靠着枕头的躯体随之直得僵硬。我故意瞥了下杨渊海眉眼间的浅笑,阴阳怪气地冲他说道:“你们大理君臣间就如此么?主公来了,臣子都是无礼?”

“非也。”段功显然没料到我逃避的意向突变调侃,沉稳中多了一丝慌乱的情绪,走近几步探住杨渊海的肩,连忙解释道:“我从未将渊海当家臣看过,我们是兄弟,过去是,以后一直都是。”

白衣男子侧头与他相视而笑,又一副没办法的样子,对我含笑点头耸耸肩:“总是拒绝我和他以礼相待,真不知道该说他固执还是任性。”

段功伸过手来挽起我慵懒的头发时,杨渊海已经笑笑出去了。他轻轻俯身,手指穿过我海藻一般的长发,只像对待一个认识了很久很久的孩子吧?我想我不能和这个人过多接触,要不然总有一天一定会突发心脏病而死。我对自己说,这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红巾汉子,于是我变得镇定,让眉宇间带着挑衅的意味,懒洋洋地打量他。他缠好发髻,也紧紧凝视我,深邃的眼底闪过古怪的光芒。

我弄出嫌弃的眼神:“怎么老是要管我的头发?”

他周围的气息陡然变得圣洁,有种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在那一刻我彻底明了,先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杜撰的假象,他终于还是大理的王。有种凌人的窒息感从他身上透出来,他走远了些,背着光线坐下:“喜欢女子束发,清爽些,总是好的。”

我感觉自己快红了脸,于是趁早做个可以掩饰的鬼脸,吐完舌头,我语速像机关枪般道:“反正你走了没人管我了,我还是可以披头散发,我就喜欢被吹散,满肩都是头发,要多不清爽有多不清爽!”

“没人管你会很快乐,”段功的眼珠移到我的方向,无比淡漠:“是这样吗?”

我狠狠点了两下头:“是。”

他把眉头皱成角度,声音低沉:“威楚道路偏远,信息闭塞,水路快马均不可及。”

我不屑:“桃源之地,正合吾意。”

他接道:“杨先生言你体寒之状愈增,恐于体内暗器有关,延命健体,药不可断。”

我淡然:“生死由命,无需理会。”

“你……”他气白了脸,还想再说什么,我见缝插针急忙打断:“小女粗俗不惯随人称您主公,不知到能不能依家乡习惯,自作主张尊您一声段王爷?”

他吝啬,只说了一个字:“可。”

“段王爷,多谢关心。”我深呼吸:“小女命如纸薄,留意已定;王爷富贵荣华,去意已决。所以……就此作别乃是大好。”

窗外,一阵微风,花瓣轻盈飘落,晶莹如雪,细细碎碎。我放眼四顾,目光流转,直到看到他冰冷桀骜的眼神里平添几分自嘲的笑色,我心中才真正落定,甚至变态地有种报复的快感。

四周变得空荡荡的非常冷清,良久,他做告辞一拜:“所有的不舍,留给等待的那个人。”

对不起……就让我来结束这还未开始的一切吧。我挤出笑:“古的拜,你若要走不相送。”

一直到他们离别,我再未见过段功一面。临走前杨渊海来找过我,那时我和塔娜正在山坡捡柴,袖子卷得老高。他递过一包赶制的温体草药,唠叨说每十五天一剂坚决不能少。塔娜笑声飞扬说杨先生请放心,只要我在,阿白的药一剂都不会少。什么阿白?我佯怒,抬起手臂给塔娜这坏丫头几拐子,塔娜现在放开了,也和我打闹起来,咿咿呀呀女孩的吵闹。

末了,杨渊海望着山下道路上他们将要起行的队伍,认真地对我说:“你不该这么累,记得给自己时间。主公有话带给你,千年的循环依旧,温暖的春天里总有万紫千红的世界,和一丝荒原中的冷漠。”

我有些想流泪,只当是阳光太过刺眼,从鼻子到心却就是酸得煞有其事。塔娜和我还算心有灵犀,在我泪腺几欲崩溃之际适时抬起我垂垂的手臂:“杨先生再见!快……要不队伍都走远了!”

你们……我心里说着这两个字,嘴里说出后半:“走了……一定要珍重!”

杨渊海扬起袖子,清秀的脸弯起漂亮的笑纹:“记得。”

远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短短的队伍在山路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粒小小的点。段功,就像漆黑夜幕中最遥远的一颗星,闪着寒光,而我的泪,再也无法控制,瞬间汹涌……

记得?记得什么呢?记得曾经如何?又是谁在等待?有些人注定要等待你,有些人注定要你等待,然而等待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再见?何日再能相见?相见又能如何?这些愚蠢的问题像荆棘一般刺穿我,只因为冥冥之间,你我之间总是天涯之遥。我在塔娜怜惜的目光下用力哭泣,那是积攒了太长时间的委屈和悲悚,我哭得嗓子说不出话,眼睛红似血,眼泪附在空气中的尘埃上,留下了淡淡的,咸咸的潮气。

我永远忘不了初和吉子他们相见那个傍晚,成达告诉过我,段功乃是少年英雄,至正十二年就总管大理,从知州到平章,文武双全前途无量。而且,他很幸福,有一女,名段羌奴;有一子,名段宝。

当我决定保全所有人的生命时,也决定了我永远只能作为一个普通村妇般卑微生活,隐隐藏藏,活在人类知晓之后的夹缝里,无声无息。

没有独一无二,没有门当户对,没有正大光明,没有绝对坦诚……我们之间的感情,那不是爱情,只是暧昧。不是不爱,只是,不够深爱。我是因为执捻,而是你不够爱,因此我们只能拥有这样的结局。

原来,爱情只是个精心设计的谎言。

红烛吹响了一段时间的号角,天空瞬间黯淡成墨色,泪水如河流般蔓延过我苍白的面颊。有一双手,伸出历史的范围,去接那把早春飘下的雪。

其实我们都不够诚实,因为我们知道,事实会把我们拉回到现实。

叶散的时候,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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