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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志-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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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天子,居九州之中,为天下共主。天子为黎民计,不愿生灵涂炭,甚或求和于西夏,兄事于女真。然则,岂有以君侍臣,以上奉下者之理乎?又,河西之地,燕云十六州本中国之地,必当取之,上顺昊天之意,下慰黎民之望也!
宋即中国,中国即宋!
大汉兴,大宋强,则天下乃安!
民族、国家、天下,岂能分而论之?
夷狄胡蛮,习中国文化,服中国衣冠,则为中国之人;习本族文化,服本族衣冠,则非中国之人。以此观之,羌人、女真则为异族,西夏、金国则为仇眦。天子为大汉计,为中国计,不得不奉天伐罪,以安中国,以安天下。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圣人之途也;存天理,去人欲,圣人之心也!
圣人之天下,亦非今日之天下;圣人之国家,亦非今日之国家。为学之人,能不稍加留意乎?
……”
后面则为儒学今后的发展,展开论述,孝庄此文,用意着实深远,正是当前国家急需的东西。时下,酸士腐儒对年初讨伐西夏,多有微辞。说什么本为一国之民,修德来远可也,奈何伐之。说什么,西夏皆不毛之地,得之于中国无益,失之于中国无损,奈何伐之。总而言之,关于民族、国家、天下,国人的认识不能统一,思想不能统一,又怎么能全力富国强兵,彻底打败西夏、女真。
孝庄的文章,强化了民族、国家的观念,而刻意弱化了天下,正是大势所趋。哼,朕为天下共主,李乾顺、完颜晟可不这么认为,就连朕自己也心虚呢!但是,又不能不承认这一点,否则君权天授就说不通,君权天授说不通,则大宋朝廷的合法性就不能成立,那么,问题就大了。
赵桓想了想,道:“后面关于儒学的部分,可以删去;前面再加上一些东西。”
“臣听着呢!”
赵桓斟酌着,道:“国家的责任,就是——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朕的施政理念,与天下英才共治天下;各级官员做事的方针,一切从现实出发,实事求是。”
国家责任,没问题;施政理念,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改为与天下英才共治天下,这就有个唯才是举的意思在里面。后面的,一切从现实出发,实事求是,可是新鲜。孝庄一边记录,一边问道:“实事求是,这样没错吧!”
字是那几个字,赵桓轻轻点头,孝庄由衷赞道:“陛下这才是大学问,臣只能算作小聪明。有这实事求是一条,任何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暂时就这么多,你再斟酌一下,改成诏书格式,送朕看!”赵桓道,“这件事,办的很好。儒学的改良,就让他通过自身机制去完成好了;朕要的是有才能的人,不管他是什么家,只要有才能就好。”
这个话,只能君臣私下里说说,若是宣扬出去,立即就会天下大乱的,士子们还不闹翻了天?
“朕要的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不是什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当然,事情先做了再说,现在只能做不能说,慢慢来吧!”赵桓道。
不过谈了一个时辰,两人都收获良多。
从朱府出来,和香悄声道:“孝庄哥哥一家子,和和美美,真羡慕啊!”
和香在思念父亲吧?朝廷的政事改革,进行得七七八八,是该把那个人弄回来了。接下来,就是地方机构的改革,是不是应该到处走走,看看?
外篇 高丽公(一)
高丽公第五风,字光明,南国人氏,天会四年入宗翰帅府,为亲兵护卫。
天会八年,高丽侵东京,宗翰合兵三万,东向击敌。
第五风乱军之中,力擒高丽元帅翼阳公王皓,升忒母孛堇。
率前部,千里追击,遂入高丽。再下高丽西京,论功第一,封高丽公,天雄军都统。
——《金史:佞臣传》
靖康五年的春天特别炎热,仿佛昊天上帝耐不住寂寞,要让时光快速流转一般。
三月十四,大金晋国王、都元帅、国论右勃极烈完颜宗翰,率领一猛安(注一)亲兵,日夜兼程,赶往南京大兴府。几日前,接到左副元帅、南京路都统完颜宗辅与右副元帅、西京路都统完颜宗弼的联名奏本:大宋突然举兵,攻击夏国银夏龙洪诸州,据闻已经攻下龙州、宥州,夏国沿边神勇、祥佑、嘉宁三军司之地岌岌可危。宗辅、宗弼临时决定,集合两路精锐五万铁骑,攻大宋河东路太原府,以解夏国之困。
夏国囿于形势,不得不向金国称臣纳贡,其实怀着不臣之心,这点道理其实谁都清楚。然而,当今天下,大宋、夏国、金国三国鼎立,综合而论,大宋实力最强乃是不争的事实。大宋想做什么,就一定不能让它如愿,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自从大宋新主赵桓登基以来,沿边设立六大总管,一些无名之辈成为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最可奇怪的是,这些人都还称职,或者说表现得极为出色。吴阶威震西夏,夏人呼之吴阎王而不名;岳飞蜚声华夏,当日金明池畔与宗弼的对决他是亲眼目睹的,称得上一员虎将。宋国在蒸蒸日上,而反观大金,国事频仍,正是多事之秋啊!
宗望之死,宗翰本该高兴,却无论如何也乐不起来。宗望乃是国内为数不多,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才华横溢,用兵率性而为,不拘常理,屡战屡胜。就因为冲了一个澡之后,受风而死,真是怪事。他这一死不要紧,宗翰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平辽征宋,宗翰武功天下第一,又手握众兵在外,当今主上岂能不疑?宗望在,还可显得不是那么突出,宗望一去,朝廷内说什么的都有。无奈何,他被调回京,出任都元帅、国论右勃极烈,成为金国军方第一要员,政事右丞相,表面上风光,其中甘苦只有自己知道。
四年来,率兵出击漠北草原,大败蒙兀室韦各部,算是痛快了一回。
这一次,宗弼、宗辅合兵出击,宗翰机会又来了。宗弼、宗辅都是太祖的儿子,是亲兄弟,本该亲密无间,但是,现今的形势却令二人离心离德。太祖阿骨打驾崩,传位给同母兄弟吴乞买,也就是当今皇上;按照女真人的习俗,兄终弟及,当今皇帝继位之后,立同母兄弟完颜斜也为谙班勃极烈,也就是南人所说的太子。今年正月,斜也暴病去世,继承人的问题陡然成为金国必须解决的大问题。不能立同母兄弟,只能立后辈,有资格成为谙班勃极烈的,不外乎太祖的后人与当今皇帝的后人。太祖一系:嫡长子宗峻已经故去;宗干最长且贤,任国论左勃极烈,执掌朝政,然而为庶出,希望不大。再下来就是四子宗弼、五子宗辅。还有一个可能的继任者,太祖嫡长孙,也就是宗峻之子完颜亶,小名合刺的小家伙。当今陛下之子,以宋国王宗磐最有希望。
这个时候,怎么能希望宗弼、宗辅同舟共济呢?
所以,宗翰受命前往前线,督诸军南下。
天色将晚,空气凉爽了许多。
策马疾驰,忽听身边的都元帅长史王汭道:“大王,是否休息一下,人即便受得,马儿也跑不动了。”
连日赶路,一日一夜行二百余里,真是人困马乏啊!
宗翰看了看四周的景物,道:“再行五十里休息不迟!”
他心急如火,恨不得变成天上盘旋的海东青,拍拍翅膀,直接飞过去算了。
又行十几里,天黑如墨,火把“噼啪”作响,海东青“啁啾、啁啾”几声,忽地落下,利爪抓在他的肩膀上,有些轻微的疼痛。
风中依稀传来人喊马嘶声,是谁在夜间赶路?
一刻钟后,终于看清了来人:一队骑兵,大约十几骑,狂奔而来!
亲兵猛安孛堇蒲察斜哥喝道:“都元帅在此,前方何人,近前回话!”
来人止住去势,下马跪倒:“禀报都元帅,小的受东京都统银术可将军之命,回上京报信。高丽人突然跃过边界,围攻东京,银术可将军请圣上速派援兵,迟恐不及!”
高丽人进攻东京辽阳府?哼,他们可真会挑时候啊!
银术可也是猛将,曾经随他南下围攻太原府,立过大功的,如何竟让小小的高丽打到家门口了?
宗翰沉静地问道:“敌军何人为帅,多少人马?”
“敌帅为翼阳公王皓,军马五万以上。”
王皓这个人,宗翰还是听说过的,此人乃高丽国王王楷的二儿子,弓马娴熟,久负众望,还算是一个人物。银术可猛则猛矣,手下兵马不过万人,多为契丹、奚族人,算不上精兵,能守住东京不失已是难得。
沉吟片刻,宗翰道:“汝回报陛下:本帅决定调中京大定府的军队,东击高丽,请陛下放心。”
来人面有喜色,正待北上,宗翰忽然说道:“慢着!”
临时改变决定,其实就是违抗了圣旨,只是派人去说一声,恐怕不妥。宗翰吩咐笔墨伺候,不一刻,写好一道本章,回身寻觅,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回去禀明一切。
眼光一扫,看到了谋克孛堇第五风,道:“第五风随这些人回京,将这封书信交给刘思,速呈陛下御览!”
刘思与王汭乃是宗翰的左右手,王汭随行出征,刘思是用来看家的。
第五风跪倒道:“小的愿随同大王狠狠地揍那些高丽棒子,不愿回京送信!”
竟有人敢违抗自己的意思?
宗翰心中不快,面沉似水道:“你有何本事?敢夸下海口?”
第五风看出宗翰不高兴,其他人自然也看出来了,都在为他捏着一把汗。
第五风定定心神,知道宗翰强横一生,最看不起软蛋,所以抗声说道:“小的别无本事,却有一颗忠心!”
第五风带来的那块玉,以及上面写的东西,宗翰不全相信,也不能一点也不信。自从他到了身边,自己的官越做越大,再上一步,不就是……也许,此人真是命中的贵人呢!
宗翰“哈哈”大笑,将信又交给一人,那人再不敢忤逆大王的意思,答应一声,随那些报信的人去了。
“走!”宗翰喝道,“我们去教训那些高丽棒子!”
“呜尔嗨,呦呦”,女真勇士同声高呼,仿佛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
三月十六,宗翰收兵中京:命中京都统完颜娄室尽起兵马,得两万人,星夜兼程,赶赴东京。
一路上,再得兵万余,度辽河,三月二十一,于东梁河北岸歇马,派出游骑,侦察敌情。
游骑回报:敌攻打东京甚急,我方前出阵地并未发现敌军侦骑。
王皓不是一般的托大啊!是没想到援兵来得这么快,还是根本没把援兵放在心上?
东京被围二十余日,不知城内情形如何?
宗翰拿起水葫芦,喝了一口水,将嘴里的牛肉干顺下,道:“城内之兵可曾反击?”
“小的并未得见。据附近民众所报,东京驻军从未出击!”
银术可也有五十八岁了,可谓越老越精,竟能如此忍耐,所谋不可谓不大啊!
宗翰问道:“敌军可有援兵?”
“三日前,有一枝兵马来会,大概两万余人!”
哼,高丽全国兵马不过十五万余人,一次就派来了七万,已是全部兵力的一半,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宗翰拍拍手,道:“集合队伍!”
三万骑兵整装待发,宗翰举鞭直向南方,奋然道:“高丽蛮荒小国,我主有好生之德,一直留着他们的狗命。鼠辈竟敢攻我东京,许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该怎么办?”
“杀!”
“杀!”
“杀!”
女真勇士抽出马刀,爆出惊天怒吼,战意昂扬到了极至。
宗翰一马当先,冲向硝烟升起的方向。
靖康五年三月二十一日巳时初,宗翰麾兵奋击高丽。
“阿骨打!”
“阿骨打!”
战神的光辉照耀在勇士的身上,好勇的热血在心中流淌,女真骑兵,当今天下最勇猛的骑兵,曾被契丹人称为“女真过万,天下无敌”的骑兵,向藐视自己的侵略者,射出如蝗的箭雨。
三万铁骑,如一把锋利的刀子,楔入敌军阵营。
小贼第五风,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般阵势?冲锋时,腿肚子转筋,全身发抖,冷汗直流。喊着“阿骨打”的名字,好不别扭,他又不是我的孙子,干嘛总叫他啊!
“稀溜溜”,战马一声长嘶,高丽人的长枪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刺过来,“娘呀”一声,想躲已是迟了。
“嗨!”
一声断喝,宗翰的大刀将来枪断为两截,第五风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宗翰的目光中竟有几许温情,难道这个杀人魔王也会有常人的感情吗?
第五风不再怕了,左右怕是死,不怕也是死,怕个鸟啊!
“谢大王活命之恩!”第五风一刀劈飞了一名敌人的头颅,鲜血喷了一脸,眼前一片鲜红。
血液顺着脸颊,淌到嘴里,除了有那么一点腥,没什么别的味道,人没了这个东西,怎么就会死呢?
偷眼再看宗翰,斑白的胡须在风中飘洒,金黄色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刀每一次挥动,必当带出一蓬蓬血红,眼中的冷酷就如三九天的寒冰!
他已经杀了十几人,他已经五十岁,我五十岁的时候,还能挥动大刀吗?
不好,要逃吗?
做贼的人,做了十几年贼,能活到现在,只坐过一次大牢的人,当然有些门道:对危险有天生的直觉,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屡次三番救了他的命!左前方的宗翰,被三名高丽人围攻,两枝箭迎面射来,一箭射右肋,一箭射后背。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幸免。
三尺之内,只有他可以施以援手,其他人根本无暇顾及。
救是不救?
宗翰若是死了,我算不算立了大功?
是不是还能再升几级?
娘娘的,人家刚救过咱的命,咱好歹也是个男人,虽是小男人却不龌龊!
错了,也要救!
死了,也要救!
第五风策马狂奔,大吼一声,奋力劈向身后的那一箭,叫道:“大王小心!”
“砰”地一声,箭儿被劈为两半,箭尾向下落去,箭头带着半截箭杆,陡然转向,朝面门飞来。
我的妈呀,妈的妈我的姥姥啊!
当个好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五风向旁边错开三寸,张开大口,运全身功力,上牙以排山倒海之势,咬向下牙!
“嘎崩”,竟将断箭咬住了,呀,疼死我了!
第五风将箭儿撇飞,伸手一摸,门牙掉了。
门牙呢,我的牙呢?
他正打算找牙,背后风声乍起,箭矢又到了。
脚下用力,滚鞍落马,堪堪避过。落马的当口,带着全部的仇恨,一刀将一名高丽小兵砍翻,这才落地。
宗翰大笑道:“好小子,竟是你救了本王!有没有事?”
第五风苦着脸道:“大王,我的门牙没了!”
“本王给你镶金牙!”
“谢大王!”第五风上马再战,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女真人了,从来没有象这样的感觉呢!
“阿骨打!”
“阿骨打!”
前方突然传来喊杀声,宗翰又是一笑:“可是银术可将军到了吗?”
“哈哈,”只闻其声,“东京都统银术可,恭迎大王!”
“杀!”
“杀!”
宗翰在外,银术可在内,合兵一处,将敌军截为两截。
高丽军帅旗摇曳,向南方急退!
“不要让王皓跑了!”
“抓活的啊!”
“抓住王皓,封忒母孛堇!”
“干你娘的,躲开,别挡我!”
忒母孛堇,那就是万夫长喽!金国总共也没有几个万夫长,那可是很大很大的官啊!
第五风稀里糊涂,被人流裹挟着,追了下来。
越追,前面的人越少,身边的人越少,真是怪事呢!
“高丽棒子,看箭!”
斜次里冲出一骑,马上一员大将,正是蒲察斜哥。蒲察斜哥神箭,正中马屁股,战马长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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