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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人 (陌上相思烬)-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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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则是对她残忍,不问则是对我自己残忍。
我在残害她人还是自我残害的两难抉择中挣扎。
最终还是未问出口。
望着花之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宫门,我由衷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两个月内,我已经能够很坦然得听小丫头们讨论汗北王家的那名质子如何如何的风流不羁,如何如何得怜香惜玉,如何如何得来者不拒……而小皇帝也能够很坦然得听我跟他讲述我如何三岁练剑,如何十五岁下山,如何十八岁接管山寨,如何二十岁归顺朝廷……
后来某一日,就在我说得兴致勃勃、兴高采烈的当口,喜怒无常的小皇帝忽然将手里的茶盅一摔,嘶声怒斥道:“茶水这么凉,你们这帮狗奴才,怎么办事的?!”
我吓了一跳。
伺候的宫人颤抖着跪了一地。
震怒的皇帝陛下还是不解气,他索性抄起案几上的茶壶“哐啷”一声摔得粉碎,喘喘着粗气斥责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滚出去!”
宫人们哆嗦着爬了出去。
我目瞪口呆。
娘唉,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只可惜了景德镇官窑出产的盛世花瓷,那个茶壶若是拿到市面上贩卖,够平常人家吃一年。
我正摸索着也想走,上官宇忽然很平静得说了一句:“云夕,你要走了。”
我说:“是啊,大家都滚出去了,我怕你接下来冲我发火。”
他笑着说:“别怕。”
“其实我是怕你发火的时候我一个忍不住……暴打你一顿。”因为他真的很欠抽。
上官宇的笑容僵在面上,嘴角抖了抖,而后说:“其实我刚才说的是,你要离开皇宫。”
我站起身子,警觉道:“你怎么知道?”
于是他招手示意我靠过去,特意压低声音道:“我若是想害你,方才便当着那帮奴才的面说了,他们当中不乏摄政王的心腹。云夕,你平时说话总不着调,什么时候正经起来,那就说明绝对有事情要发生。”
我望着他,百感交集,这个孩子,别看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可心机也忒深沉了点。
他很虚弱得靠在榻上,望着我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他那抹笑容深邃到直至五月初三那天我依旧清晰记得。
那日,天空晴朗,风和日丽,天气已经转暖,河岸的绿杨柳也开始吐出嫩芽,京城里一派祥和之气。
秦延之大清早便遣了马车来接我和平安,一路上倒也是其乐融融。
平安在他的怀里腻着撒娇道:“爹爹,爹爹,我和娘亲什么时候搬过去跟你一起住?”
秦延之说:“这次从山里回来便搬过来一起好不好?”
平安高兴得窜起来:“好啊,好啊。”而后小脸蛋凑上去在他的面上“吧唧”亲了一口。
直逗得秦延之开怀大笑,他边笑便握着我的手说:“夕儿,这趟回来后便住过来吧。”
我明白他又是在含蓄得跟我提亲了,遂应道:“延之,从落云山回来后我会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
“一份让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寂寞的礼物。”我笑着说。
秦延之听闻此言忽然笑起来,那样温柔的一个笑容由嘴角蔓延开来,如莲花乍现,美不胜收,他似是餍足异常,握着我的手悠悠道:“上天待我,终究不薄。”
那时,天际的白云悠悠飘过。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完。
☆、第十二章:入洞房
前去落云山的马车行得并不顺,起先刚刚离开京城,摄政王家的侍卫便打马追了过来,我隐约听他们汇报说,宫里出了点事情,小皇帝昨夜宿在柳贤妃那里,今早起来便气息不顺,起不得床,动弹不得,太医匆忙前去诊治,用完药后,一时之间竟是气息全无,只不过胸腔内的心脏还是微微跳动着的。
秦延之皱了眉头,沉声问:“赵院正去看过没有?”
那侍卫回道:“赵院正一早便去了,只说情况不妙,还特遣了属下前来劝摄政王速速回去主持大局。”
秦延之低头,沉吟不语。
我在车厢内抱着平安假装听不到,小皇帝果然会掐着时间死,我烦请他五月初三帮我一回,只需闹出点动静,将陪伴在我身侧的秦延之召回去即可,他可倒是信守诺言,大清早起床便诈死,还特意跑去柳蝶衣的屋子里诈死,只不知道纤细敏感的蝶衣姑娘又要抹几回泪,啼几回血,作几首诗……
平安从我怀中探出脑袋,奶声奶气道:“阿娘,你笑什么?”
我一把将她的小脑袋摁进怀里,正色道:“我方才想起过几日便要嫁人了,心中欣喜,难免要笑出声。”
秦延之站在古道旁,似是想通了什么,忽然抬头对那帮侍卫说:“你们回去跟赵院正说,陛下那边烦请他费心照顾,我要离京数日,不日当归。”
领头的侍卫惊讶抬头,唤道:“王爷……”
秦延之摆手:“你们回吧。”说罢一撩袍角登上马车。
我看着他去而复返,有些窘迫。
他却只闲闲得挑起帘子说:“夕儿,沿途会经过会荫镇,听说那里的锦素虾仁饺子很好吃,不若我们去尝尝?”
我:“……”现在皇帝陛下都要死了,他身为摄政王居然只想到吃,而且是吃锦素虾仁饺子。
我暗暗替小皇帝抹了一把眼泪,看来他高估了自己在秦延之心目中的位置,他的死……竟然换不回年轻摄政王的回眸一顾。
平安又从怀里探出脑袋,奶声奶气道:“阿娘,你是要哭了吗?”
我偏头,抹泪:“是啊,听说那锦素虾仁饺子特别好吃,我喜极而泣。”
秦延之在一旁浅笑着望向我。
马车行到会荫镇时,将将是午饭时分,秦延之刚要抱平安下车,身后忽然“嗖嗖嗖”得窜出几道人影,漆黑的服装、头罩和面罩,大白天忽然冒出来,霎是惹眼,我倒是认得他们,以前仗势欺负过宋非晗的秦府暗卫。
那帮侍卫们面色紧张,俯身在秦延之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而后轰然跪倒,大有长跪不起的意向。
秦延之面上的表情骤然阴沉下来,他怀里抱着平安,来来回回在车前踱了几步,而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上车将平安交托给我,歉然道:“夕儿,我此次怕是不能陪你上山,朝中发生些事情,需要我速速回去处理,你和平安先在这里用午饭,之后我会从附近的府衙那里多调派些侍卫护送你们上山,沿途遇到什么情况都莫怕,暗卫们也会竭力保护,我处理完事情后便速速赶去山里接你们。”
我欣喜道:“其实侍卫不用了,暗卫也跟着你吧,我的功夫不赖,没多少人能够伤得了我和平安。”语毕便想拍着胸脯打包票,秦延之却忽然将我揽进怀里,他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夕儿,我好怕失去你。”
这是秦延之这一生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翻身上马时回头凝望,只是凝望,却没再说什么。
我吃锦素虾仁饺子的时候偷偷问平安:“方才那些暗卫跟你爹爹说了什么?”
平安想了想,说:“他们说什么北王起兵,由漠北攻过来了。”
我说:“啊?!”
平安咬了一口饺子,含糊道:“还说什么北王质子清晨出城打猎,至今未回……”
我说:“哈?!”
于是平安拿起筷子来给我夹了一个饺子,而后踮起脚尖站在凳子上拍拍我的脑袋说:“阿娘乖啦,吃个饺子吧,爹爹那么厉害,收拾完那帮坏人后会来山里接我们的,阿娘不要担心了。”
“……”
漠北起兵,任墨予必会被囚,此番他借口出城打猎,然后一去不回,难怪他会暗示我五月初三离京,原来他跟老汉北王早有预谋,自他们被贬斥漠北苦寒之地至今已有三年,想来经过三年的养精蓄锐后想再度逐鹿中原,汉北王的野心委实是大了点。
此番任墨予出城,秦延之必会去追,但他又怕二公子前来寻我,故而调派大量官兵守护,连贴身的几名死士暗卫都潜伏在我身侧,明为守护,实则为饵。
能够抓到汉北家的质子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他也要回京调派守将防护。
我内心里将上官宇和任墨予放在秤上称了称,显然秦延之更在乎的是任墨予,一听他去打猎,弃了我和平安母子便追寻过去,而小皇帝此刻还在芳华宫内装死呢。
我带着大队人马呼呼啦啦杀向落云山,不像是去祭扫,倒像是去围剿。
到了山脚下,那帮侍卫训练有素得检查完各路山口,而后又亲自护送我和平安上山。
熟悉的山路上,草木郁郁葱葱,嫩绿的小草吐出绿芽,早春的野花开了一路,不是很香,却看着舒服。
我想我果然还是适合野生,不适合家养。
来到后山时已是傍晚时分,杨离的坟墓孤孤单单得立在那里,山风料峭,旁侧的青沧树飒飒作响,出乎意料,上面并没有多少杂草,墓前也似乎有人常来祭拜。
我好久没同他说话,心里有些难受。
抱着平安走上前,我说:“师弟,这些年来我过得很好,很开心。”
寂静的山林亦发寂静。
平安扯着我的袖子问:“阿娘,他是谁?”
我对平安说:“你该唤他一声叔叔。”
“哦。”平安很乖,她扭头冲着杨离的坟墓奶奶得叫了一声“叔叔”,而后说:“阿娘要嫁人了,叔叔开心不开心……”
我忙一把将平安塞进怀里,“哈哈”干笑道:“说起嫁人,我想我这辈子是嫁不出去的,不过现在也很好,我就觉得很好。”
微风再次拂过,山林寂寂无声。
祭拜完杨离后,我说要在后山随便走走逛逛,一大群侍卫却不放过我,依旧呼呼啦啦得跟在身后,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我抱着平安,将她紧紧裹在怀里,走到后山的悬崖时,身后有侍卫提醒道:“公主小心,前面是万丈悬崖。夜了,还请公主回房歇息。”
我并未理他,只径直朝悬崖边走去,那帮侍卫更是紧张得贴身跟着。
我轻声对平安说:“无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哭不要闹,阿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平安点了点头,乖乖缩在我怀里。
深深嗅着山里清新的空气,我踮起脚尖,纵身跳下悬崖,身后是侍卫的嘶吼惊呼,他们大概没想到我会带着孩子一起寻死。
每个人的面容都是扭曲惊恐的,他们回去确实很难跟摄政王交代。
下落的时候我最后一次想到秦延之,我说:“再见了,你这一生不会寂寞。”
平安怯怯得说了一句:“阿娘……”而后便吓晕过去。
两岁大的孩子对于跳崖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确实是难以承受的。
我在中间的崖洞里呆了挺长一段时间,直至午夜时分,我觉得差不多所有随从侍卫都下山去寻我的尸骸了,遂挑了根结实的蔓藤攀爬,由于抱着平安,难免行动缓慢,直至下半夜我方才爬到崖顶,上面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只不过崖底此刻大概要闹翻天。
我不敢逗留太久,忙施展轻功往山下奔去,由于我对落云山极熟,连夜抱着平安避开守卫一路奔到黄菊村,黄菊村里一派混乱,似乎是有官兵前来搜查,我脚没沾地一路向北。
我不知道漠北在哪里,我只是觉得向北走就对了。
怀里的平安迷迷糊糊,我想她是吓着了。
连夜赶了几里路,我异常疲惫,倒不是内力不支或者轻功减弱,而是这裙子太碍事,我近两年被逼无奈一直穿裙子,可打起架来却忒不便利,如此下来,我不是累死就是被裙子绊死。
于是路过下一个村落时,我毅然决然得潜进去偷衣服,选了家富足一些的农户,我将他们院中晾晒的男装偷过来,顺便去厨房摸了几个馒头,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做太不厚道,便一把捋下头上的首饰放在灶台上。
我喜滋滋而去,一路吃着馒头心满意足。
只没想过将将行过几里路,身后忽然尘土飞扬,大队人马杀来,带头的男人一袭黑衣,面上也蒙着黑布,只能看清是个身姿挺拔的男子,身后的众人大声嚷着什么,似乎是想要把我抓起来。
我愕然,偷个馒头而已,至于搞这么大阵势吗?
我刚要出声解释,那队人马疯了般扑过来,我尚存些力气,虽然抱着平安有些碍事,但那帮人的武功平平,我还能应付。
带头的那名黑衣男子“嘿嘿”笑了一声,而后便徒手攻向我,他出手迅捷,招招狠辣,我瞅着似曾相识却又没功夫细瞅一下是否真的似曾相识。
数十招后,我连人带平安一起被制服,我无辜道:“那馒头钱我已经付过了。”
那男子挑了挑眉毛,似是低低一笑,因为蒙着面,我辨不清他是真笑了还是假笑了,我只听他轻佻道:“这位小娘子长得委实标致,不若跟在下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如何?”
我悚了一下,抬头问:“压寨夫人?!”
那男子眉毛一弯,眼角含笑,他说:“我们是漠北一带的马贼,小娘子难道没听说过吗?”
“马贼?!”我眼一闭,想死的心都有了,山贼碰上马贼,还要被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任墨予,你死哪里去了,我跟平安就快被人抢回去玷污了。
那马贼制住我的双手,而后一把揽住我的腰丢到马上,哈哈大笑道:“兄弟们,今日大哥我大婚,速速回去准备喜堂,我要拜堂成亲。”
身后的众人大笑着起哄,那男子如得胜的将军一般翻身上马,他扶正我的身子,紧紧扣在怀里,轻声调笑道:“小娘子今年贵庚?”
我忙真诚道:“我很老了,都二十三了,大侠不如去寻个年轻标致些的吧。”
那男子便说:“我也不年轻了,不才刚刚二十九,倒正喜欢你这种风韵犹存的。”
风韵?风韵个头!
我想啐他,但是为了小命,还是忍了,我咬牙道:“我长得不好,不温柔不体贴,还跟男人一样长着大脚,你受不了我的,还是找个温柔一些,小家碧玉的吧。”
那男子扬鞭打马,在呼啸而过的风中低下头来笑着说:“没事,我长得够好,我既温柔又体贴,还专门有个嗜好,不喜欢小脚女人,你恰恰对了我的胃口。”
我终于忍不住吼他:“你个变态,你怎么不去喜欢男人?!”
他仰头哈哈大笑,声音在肆虐的北风中恣意飘散。
于是当夜,我被强行穿上凤冠霞帔,在吹吹打打的锣鼓声中嫁给了一个马贼,那马贼将平安扣押起来,声称我不跟他拜堂他便让我永远见不到孩子。
我欲哭无泪。
这就是报应啊。
想当年叱咤风云的落云山第九任寨主云夕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跟一个漠北境内的马贼头领拜堂成亲了。
虽然是门当户对,可他好歹也要让我先看清楚他的长相,不是他说自己长得好看就是好看,就好比东施还觉得自己是个美人,可她捧心的样子足足吓倒了古今中外的一票男女。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这位马贼老兄绝对是个有势力的马贼,因为婚礼举办的很像那么回事,苍茫的大草原上到处是喝酒吃肉的汉子,他们纷纷起哄道:“新娘子,你就嫁了吧,保准不后悔。”
这个婚宴阵势太大,大到我觉得自己即便作为公主嫁给秦延之也不过如此。
夜里我一个人坐在洞房,新婚夫君出去陪酒,临走前还故意封了我的穴道,他说:“娘子乖,省些力气留给今晚。”说完在我的脖子上吱嘤亲了一口。
气得我一口气提不上来,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浑浑噩噩等到半夜,房门“吱嘎”一声打开,马贼兄酒气熏天的踱进来,他举起烛台照在我面前,而后拿起挑囍帕的筷子缓缓说道:“今天,终于轮到你跟我成亲了,所有人都做了见证,你想赖也赖不掉。”
“你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逃不开!”囍帕挑起,烛光闪耀,任墨予妖孽的姿容呈现在我的面前,因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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