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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的第二春-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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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姑娘怎的耍起无赖来?你若还是不走,休怪我打你出去!”

说着他抡起一根手腕粗的棍子,作势就要打下来。我原本想避,浑身却软软的,半分力气都使不上来,结结实实的挨了。//

钻心的痛从背上一直传到胸口,我闷哼一声咳嗽起来,喉咙底处有东西要翻涌上来,震的我脑袋发晕。

那守卫许也没想到我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居然避也不避,第二棍却也不敢打下来。两厢对峙片刻,四周围观的人群已多了起来,将王府门口团团围住。

我茫茫然看着下面的人指指点点,脑子里却全是恍惚,声音也听的不清明。静默半晌,只听一把男声破众传来,问道:“怎么回事?”

顿了顿,他惊叫道:“太……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大踏步走到我面上,道了一声“得罪”,双手架着我的胳膊将我拉起来,问道,“小姐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抬头,这才看清来人,居然是东晏。苦笑一声,却不知如何回答,只问他:“你家王爷呢?”

东晏估计也被我吓傻了,呆呆道:“王、王爷在里面。属下带您过去。”

我跟着走了几步,东晏见我腿脚根本不利索,不禁道:“属下给您找个轿辇过来吧?小姐,您看起来……脸色非常不好。”

我缓缓摇头:“不。我想走一走。”

东晏一路沉默的陪我走,清冷的空气扑在我脸上,镇静许多。眼见着皇祈的院子近在眼前,再顾不得许多,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过去,刚刚走近便听到屋内传来的笑语。

皇祈声音低沉:“你这字写的漂亮,不愧是名声在外的好家教。”顿了顿,道,“倒是与安子不同。”

一把女声低低笑起来:“安子的字确实不好,王爷也见过?我总说她一个太皇太后,平日里写点什么,拿出手却叫人笑话。教过她好几次,她都学不会。”

皇祈默了一默,也笑起来:“你的簪花小楷,没有几年功底确实不好学。安子小孩心性,学这些恐是强求。”

女孩再次笑一声:“王爷说的是。”

我一口气一下子堵在胸口差点憋过去,差点破口大骂一声你祖宗的!然而那声音虽很朦胧,我却分辨的清明。原来皇祈丢下我赶回来为的是她。我梗着喉间一口闷气,伸手就推开了房门——

皇祈握着玉瑶的手,正在为一幅画题字。玉瑶闻声自皇祈怀中抬起头来,惊讶的将我望着,皇祈顿了顿,将玉瑶推开少许,也有些惊讶,道:“安子?”

果然是她!

我眼神扫过他们二人,不由冷笑道:“我自八岁至十六岁,跟着舒无欢八载年华,却学不来一手好字,委实让两位见笑了!”

玉瑶面上的笑容堪堪有些挂不住,皇祈觑她一眼,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再维持不了好脸色,倒退一步,顿了许久,淡淡道:“我确实不该来。”说完再看不下去,回头就走。

东晏不知所措的看着我进去了又出来,我只闷头往前冲,听到身后响起东晏低而急促的说话声,却什么都顾不得。只一路快步跑到府门口,直冲上了朱雀街。

皇祈的声音遥遥传来,大声唤了几声“安子!”便吼道:“快去找!”

我拨开身前的人一味的跑,寒冷的天气,出了一身的汗。背上隐隐作痛,胸口发闷,像只无头苍蝇一般。

人最大的痛苦是心灵没有归属,正如此刻的我。我茫然的只知道远离这个地方,可该去哪里,却没有丝毫想法。跑了不知多久,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进了一个怀抱里。

清新的杜若香气,眼前黑掉的一瞬间,只听闻舒十七的声音回响在我耳畔:“安子!安子!你醒醒!”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围了一圈的人。我依次望过去,画未、玄珠、最后目光停在了舒十七脸上。

舒十七面色苍白,胡子的青茬都有些泛出来,哑声道:“你终于醒了,我找了你一天一夜,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闷哼一声抚着胸口,他忙道:“你背上受了伤,刚敷了药。你怎么回事,我瞧那伤痕像是棍子。安子,你……被人打了?”

我哼哼唧唧没有回答,只说:“爹爹病了,我回府去看他,一不小心误了回宫的时辰。”

舒十七只望着我,半晌,道:“我今日见到你的时候,皇祈在带人追你。你们……你是怎么回事?你出宫都不知道与我说一声吗?”

我苦笑一下,道:“我……我未想到临时生出这许多变故……再不会了。”

画未捧来一碗药,舒十七亲自服侍我喝了,一边道:“想来被打的不是很重,但你身子较弱,恐怕承不住。最近天气渐冷,你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切不可再胡闹了。”

我唯唯诺诺的应了,画未小心翼翼的对我道:“小姐……摄政王求见。”

房内的空气像是一下子被凝固,静了半晌,我阖上眼,淡淡道:“不见。说我病着。以后他若再来,都这么说。”

画未顿了顿,应了声“是”,小碎步走了。

舒十七摸了摸我的额头,又帮我把了脉,见我累着,倒也不多话,只说:“那你好好睡一觉。你爹爹那边我会去看顾,你不要担心。”

我勉强扯起嘴角,轻轻道了声“多谢”。

七日后,爹爹病逝。

其间我只回去过一次,却是以太皇太后之尊摆驾而去。只与爹爹在众多宫人的注目下叙了几句话,与哥哥更是一句话都没单独说,然后就回了宫。

小猴子为爹爹风光大葬,并追封“护国大将军”,成为了皇朝开国以来的第二位护国大将军。但我因身上的伤很重,常起不来床,而无法亲自去为爹爹哭一哭丧。只是在青霄殿佛堂的香案前起了香,希望这位为皇朝奉献了一生的老人一路走好。

爹爹去世的消息对我的打击很大。他生前最后的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怨他,待他走后却只能想起他对我的好。

我时常后悔最后一次见他时那般淡漠疏离,我想起他眼角的浑浊,像是带着一滴流不下来的泪,一直刺进我心里,让我梦中无法安宁。

由于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我终于一病不起。饶是舒十七如何妙手也让我好不起来。有时我勉强能够下床,对镜而坐,见到镜中人枯黄的面孔,再好的胭脂也提不起气色。

因为父亲的辞世和我的卧病,小猴子渐渐开始崭露锋芒。这一个冬天于我而言并不好过,于朝堂诸人皆是。甚至连画未都说:“将军谢世之后,原与将军一起的人好像都不好过呢。”

皇祈仍是每日前来要求见我,无论被玄珠挡回去过多少次,无论我把话说的多绝多狠,仍旧每日必到,从不耽搁。

有几次我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遥遥见到他的背影自梅树下缓缓而过,鼻端都好似闻到他身上的冷梅香气一般。

然而无论见或不见,他只是站在那里等待。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帘倦倦微阖,眸子深沉,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然而他每每抬起头来,那一张眸的锐气,天地为之敛光。那一顾盼的妖异,直直震慑入旁人的心底。

而我再一次见到他,已是月余之后

☆、恨不相逢未嫁时

转眼便到了年关。青霄殿一改平日的庄重素净;到处都披上了茜素红。长明的宫灯高高悬挂;一派祥和。

而更让人舒了一口气的是;我的身体终于被崔临宣告了完全康复。

由于这意外的好消息,远在西京的舒十七亦来信;欢喜道:“听说你的身体好起来;我实在高兴。只是尚要去北地一趟;无法立即到你身边。我准备了一份好礼给你,待我回去就送给你。”

冬日大雪;北地封路。舒十七要去北方办的急事一直无法办妥,一直拖到了现在。他陪了我整整一个秋冬;至少让我在没有亲人的时候感受到了温暖。

新年时,阖宫大宴。

小猴子今年十五;要提前举行冠礼,预示正式亲政。所有人都不知道皇祈预备如何,但旁人都说他看似毫无芥蒂,一心辅佐圣上,并未显出一丝不妥。

所有的一切都在顺利而和谐的发展,有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不安。

因为大病初愈,且今天到底是喜庆的日子,我也不能扫兴。因此提前了一个时辰便开始梳妆。

我已经很久没有大妆过,脸上敷了紫葵粉,又匀了胭脂,气色确实好了许多。又挑了金丝龙凤装穿着,头上戴了珠翠,由玄珠扶着往未央宫而去。

我走入未央宫大殿时,众人皆已就座,见我走来,纷纷下拜道:“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金安万福!”

阖宫大宴,不仅有群臣命妇,宫里众人也都列席。一片人匍匐下去,只独独两个人突兀的立着。一个是微微敛容低头的小猴子,另一个便是弯下腰去的皇祈。

我许久不曾这般近距离的见到他,不由的脚步顿了顿,方才端起笑容来:“都起来吧!今日是除夕,不必拘这些礼数。”

小猴子扶着我坐下,道:“皇祖母身子大好,便是最大的喜事了。”

我看向他,这么久了,他已不是从前那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家伙,会牵着我的食指怯懦的跟在我身后,带着哭音仍强作坚强的喊我“皇祖母”。

如今他已出落成少年,英姿勃发,像极了他祖父。他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刚刚开始,这天下握在他的手里,没有任何是他得不到的。

即使我们的嫌隙已经这么深,即使暗地里我们暗潮汹涌,他依旧是这样孝顺和气的样子,半分不妥也看不出来。

这是一个年轻的帝王,如他已逝的祖父一样,把自己的心思藏的越来越深。我满目慈悲的望着他,透过他像是见到我自己的命运。含笑感叹道:“冼儿长大了。”

小猴子亲手从宫人手里捧了一碗木棉花汤给我:“孙儿特意让御厨房煲了两个时辰,最是温补,皇祖母快饮一些祛祛寒气吧。”

我笑着接过来,缓缓拿起汤匙,脑中却恍然想起多年以前,我给他吃橘子的事情。那时他也如我此刻一般,犹豫不敢入口。我持着汤匙递到唇边,只抿了小半口,道:“皇帝有心了。”

小猴子笑着转过头去,画未递给我一方锦帕,我轻轻拭过唇角,不着痕迹的将口中的汤汁吐了上去。

这番动作我做的极是隐蔽,可不经意一瞥,却见到皇祈正撑着头,歪着脑袋看我。眼中浓浓笑意,似哂似嘲,似悲似叹。

君臣同坐,其乐融融。这个皇朝繁盛到了骨子里,根基已经极其稳固。我想回给他一个笑,默了半晌,却只是移开了目光。

我向来不大中意这种阖宫大宴,以前皇昭在世时知道我的性子,不知为了什么缘由,也从来不曾勉强过我,要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我不出席,要么就是容我早早离座。

如今我坐了大半个时辰已是极限,觥筹交错之间只觉得疲惫异常,便借口“身子不爽”先行回宫,由得他们小辈的去热闹。

几个月不曾在外面好好走过路,我遣了其他宫人远远跟着,扶着画未的手一路往青霄殿去,听着未央宫的喧嚣渐渐远去。到了无人处,我对画未道:“许久之前,冼儿防备着我,不敢吃我给他的东西。却没想到我也有今日。他递给我那碗木棉汤,我居然不敢喝……”

画未和声劝道:“许是小姐想多了也未可知。我倒觉得陛下不一定有这份心,如今将军已……”顿了顿,道,“小姐对陛下的威胁小了很多,没有必要再多动作。”

我闭了闭眼,低声道:“但愿如此。”

一路走去,半晌无话。待快到青霄殿时,忽然一个人影自假山后闪出,我吓得低呼一声,再一看,居然是皇祈。

我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皇祈看了画未一眼,画未愣愣的瞧了瞧我,“呃”了一声,道:“奴婢到后面看看。”待她走远,皇祈方才道:“我听说礼部开始着手准备我的大婚了?”

我未想到他是为这而来,顿了顿,道:“是。你们的婚期定在二月初四,也只剩下一个多月了,自然要开始准备。”

皇祈脸色铁青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缓缓道:“取消它。”

我先是愣住,愣了一瞬旋即一股怒气起来:“订的时候你没反对,现在又要取消它?你若退婚,玉瑶日后要如何做人?这辈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皇祈的声音寒凉到极点:“我自有办法全了她的面子。”

我怔了怔,断然道:“不行!”

静了片刻,皇祈问我:“我与你一路走来,自问早已彼此相知。如今你一味将我推去别的女人那里,却是为何?”

我皱眉道:“谁与你一路走来?谁与你相知?这婚事早在去年夏天就定了,你这时才跟我说取消它,你吃拧了?”

皇祈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眼里因为映着周旁的红色琉璃宫灯的烛光而带着红色的光华,像是燃着怒火,闻言立即冲口而出:“那时我并未……!”他冲口而出,却戛然而止。一下子顿住,似是低吼一般道,“安子,这婚我不结了,这天下,我也不要了!”

我站在风里默了许久,终有些不忍看他的面容,闭着眼,声音轻的像是要被风吹散:“我不能……皇祈,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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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转入新年,每一天都像是在倒计时,离婚期一天比一天近,我的心情也时常不受控制,变得有些易怒起来。

侍婢们非常容易惹怒我,连平日我赞不绝口的点心,如今吃起来也觉得口味不对,非常烦躁,常常莫名其妙的发火。一时之间,青霄殿里除了画未和玄珠,无人敢跟我多说一句话。而皇祈,许是真的已经心凉,也再不会来梅树下等待。

我握着龙头拐杖冰凉的翠玉,想起当年太后独个坐在玉座之上等待嫔妃拜见的模样。当时我看着她,觉得她很凄凉。如今我却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这个世上,从不曾有人真正的理解我。更多的人只是看到我得到了什么,却从不曾有人问过我,我失去了那么多,心里是否好受过。

礼部拟定的大婚事宜早就交到了我手上,我却也无心去看,只让画未和玄珠过目批复。如此清清冷冷的过了这个年,转眼便到了二月。

二月初三,天气很凉,梅花却已尽凋。我踩着厚厚的花瓣站在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拂在面上。白色的花,银色的雪,月色的长裙,茫茫然连成一片。

我以为自己并不会感到难受,因为我从未拥有过皇祈,这样的话便无所谓失去他。可事到如今方才知道自己并不可能安之若素。

玄珠和画未两人在檐下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走近道:“小姐,明日就是王爷大婚了。小姐是否也该备一份礼送过去?”

我歪着头想,礼是一定要送的。送什么好呢?

玄珠觑着我的神情道:“小姐若心里不痛快,随便找些金银首饰送去也就是了。不必多费心思。”

我垂着眼帘想了许久,自胸口的暗袋中取出一柄玉制的小扇出来。那扇子已被我的体温捂的温热,几乎透亮的白玉,镂雕两层,鬼斧神工,下面缀着一个蜜结迦南的扇坠儿。

这是皇祈的扇子,他送给了我。我一直贴身收着,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亲手把它还回去。

我摩挲片刻,反手递给画未:“去找个锦盒将东西装好,明日你亲自送去王爷府上吧。”

画未应声接过去,看了两眼,疑惑道:“这不是王爷的扇子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转头望向无边月色。曾经,也是这样一个大雪未融的月夜,舒无欢曾牵着我的手教我一首诗。而此时此刻,被我没来由的想了起来。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我抬起头来看那月亮,喉间哽住,喃喃低语,“还君明珠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嫁时。

☆、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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