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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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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着下唇,似是忍俊不禁,“这不是帮你找话题嘛,好吧,换你问我。”
  于是我问:“别人叫你马克,是你英文名吗?”
  “嗯。”他原样还给我。
  “为什么叫M…a…r…k?有什么典故?”
  “典故?”他仰头想了想,微笑,“还真有,不过挺俗的。上学的时候,外教给我起个英文名叫Jay,我不要,坚持叫Mark,老太太一个劲儿追问,why? why?”
  “到底为什么?”我也好奇。
  “因为啊,”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那个时候,英镑、美元都在疲软状态,只有德国马克最坚挺。”
   “可怜的外教,”我勉强忍着笑,“有没有被你气着?” 
  他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老太太早被我气成习惯了。你是不知道,从小学到大学,就很少有老师喜欢我,每次家长会,我们家也没人愿意去。因为每次我都是带枷示众的反面典型。”
  “要是老师要求一定参加呢?” 
  “那大家就撺掇我姥爷去。反正老爷子耳背,老师说什么他都听不明白。”
  “哎呀,谁上辈子没烧高香,摊上你这种学生?” 我得用力握紧拳头才能忍住大笑。
  “嘁,没有我,他们的教学生涯该有多寂寞!S中的语文老师,至今还记得我。有次期末考试,给古文填空,上句是穷则独善其身,哎,你知道下句是什么吗?”
  “不就是那什么富则什么什么天下吗?”
  “什么跟什么呀,我直接就在下句填上了,富则妻妾成群,把老头儿气得直哆嗦,说这辈子遇到我,总算开了眼!”
  我则笑得浑身哆嗦,“你爸妈也不管你?”
  “我妈?”他耸耸肩,“我妈比我还神。那时候为逃晚自习看《射雕》,天天找我妈磨唧。她嫌烦,干脆写了一本请假条给我,随用随填日期,各种各样的理由,一个学期我就高烧了七八回,把班主任吓得不轻,以为我得了白血病。”
  我捶着仪表面板几乎笑背过气去,这什么人啊这是!
  “就你这样的,还能考上大学?真没天理了!”
  他得意洋洋地笑,“别说,我居然上了B大的分数线,当年可是全校轰动啊!”
  眼看着公寓在望,他的笑声却突然停顿,猛踩一脚刹车,我没有防备,向前猛冲一下,脑门差点磕在玻璃上。
  我有点恼怒,“怎么回事儿?”
  他一声不响,盯着前方的某个地方,神色惊疑不定,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诧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住的公寓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映着车灯雪白的光柱,车牌上“TTT”三个打头字母异常醒目。
  一对沉浸在激情中的男女,正吻得难舍难分。女人的腰肢后仰,几乎贴在发动机盖上,及腰长发委顿于上,如一朵盛开的黑色大丽花,这不是维维还能是谁?
  她被跑车的引擎声惊动,挣扎着朝这边转过脸。远远看过去,她的五官模糊不清,却仿佛带着讥讽的笑意,接着她扭头,索性把整个身体都紧紧贴近那个男人,两人吻得愈发如火如荼。
  我偷眼看孙嘉遇,他脸色铁青,难看得吓人。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沉默。
  过一会儿他突然打转方向盘调头,竟朝着来时的路驶过去。
  “哎哎哎……你干嘛?”我有些着急,连声叫着,“已经到了,你先放下我再说啊……” 
  他象是没听见我说话,一直把车驶离公寓区,才停在路边熄了火,摸黑点起一支烟。
  路上不时有车经过,车头大灯的光亮扫过,照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我觉得无趣而尴尬。这最后的香艳场面,维维是为了做给他看,显然他对维维还有旧情,那我杵在这儿又算什么呢?
  我推开车门同他道别:“我走了。”
  他“嗯”了一声别过脸,神色有点茫然。也许是我多心,类似的表情,在维维脸上似乎也出现过。这么时髦悦目的一对男女,他们在一起才算旗鼓相当,我没法儿跟维维比,可也犯不着做别人闲暇时的点心。
  走出十几米,他追上来拽住我的手臂,“你干嘛?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的晚饭。我自己能走回去。”
  他用力扳着我的肩膀,把我的脸转到路灯下,“好好的,突然这么别扭,我得罪你了吗?”
  “没有。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国内的女孩儿怎么都这样?”他非常不耐烦,“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我笑笑,“再见。”
  这次他没有再追过来。
  
  我一个人在路上走了很久。天气极冷,呼吸间眼前被一片白雾笼罩,我想笑,眼泪却淌下来,流了一脸。
  是我错了,被黑暗里的声音所迷惑,做了一场不该做的绮梦,起了不该起的奢望。洋葱一层层剥开,我也流了泪,可里面并没有让我惊喜的内容,最终还是颗洋葱头。
  取出钥匙开了家门,屋里依旧漆黑一团,维维并没有回来。我不想开灯,黑暗里摸索着倒杯伏特加慢慢喝下去,渐渐浑身松弛,然后明白,为什么维维会在家中常备着烈酒。
  
  在沙发上胡乱滚着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天已大亮。维维的房门依然关着,没有回来过夜的痕迹。我匆忙洗把脸,换好衣服赶到学校。因为宿酒未消,整个上午头痛如裂,镜子里的脸色有点发青,两个大黑眼圈,吓得我暗自发誓,下回再也不喝酒了。
  课上到一半,包里的手机开始振动。我出去接电话,电话那头是彭维维,她居然在警察局。
  “赵玫,带点儿钱赎我出去。”她的声音沙哑疲惫,不复平日的圆润。
  我吃了一惊,手机几乎脱手落地。“维维,出什么事儿了?”
  她垂头丧气地回答:“你来了再说。” 
  “好,你等我。”
  我挂了电话,顾不上收拾书包,只取了钱包和护照就冲出校门。
  奥德萨街头的出租车极少,我拦辆私家车讲好价钱,先到银行取了现金,再直奔警察局。百忙当中不忘打个电话给安德烈。“安德烈,麻烦你帮我问问,到底为了什么?”
  到了警局,一身警服的安德烈站在大门口等我。我跳下车朝他跑过去,他快步迎上来,一边带我往里走,一边把事情经过尽量简捷地告诉我:“两人半夜喧扰,女方试图纵火,邻居报了警。”
  “维维纵火?”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人是谁?”
  他不出声,朝一边的走廊努努嘴。
  我的视线追随过去,呵,我竟然看到了孙嘉遇。他一动不动靠墙站着,嘴里叼着一只烟,已经结了长长一条烟灰。眉骨上方贴着一块纱布,衬衣上血迹斑斑,揉得一团糟,脸上分明有几处指甲刮过的血痕。
  我望着他,心头划过一阵异样的疼痛,一时间呆住,竟然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直到安德烈提醒我:“玫,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强压下心里的痛楚,“彭维维呢?” 
  “还在接受警方的询问。”
  安德烈指点着我办理复杂的保释手续。我忍不住质问:“为什么男方无需做这些?”
  “赵小姐,是你的朋友伤人在先,又试图放火与对方同归于尽,几乎造成燃气爆炸。”那美丽的女警笑着回答,“你说该控告谁?”
  我顿时哑然,闭上嘴不再说话,默默地交钱签字。值得吗维维?我在心里叹息,非要闹得两败俱伤,倒让不相干的人看了笑话去?
  手续办完,一名女警带着维维出来。一夜未眠,她憔悴了很多,下巴愈发尖俏,大眼睛里一片空洞。我原想教育她两句,见此情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到我,维维脸上仿佛有羞愧之色一闪而过,但不过片刻便消失了,她依然倔强地仰起脸,绷紧了唇角。
  我向安德烈致谢道别,他吻我的脸颊,依依不舍地说再见。
  我笑他婆婆妈妈象个女人,可是心里非常感动。因为还记得上次的事,所以颇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当地孩子,就是有这点好处,什么事情都摆在明处,开心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即使不负责任,但至少磊落大方。
  我扶着维维离开,没想到孙嘉遇还在大门口等着。
  “我送你们回去。”他走过来。
  “你滚开!”维维声音尖利,一点儿都不客气。
  “彭维维!”他也动了气,眼瞅着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几乎是咬着牙说,“你愿意自暴自弃没人拦着你,这件事儿我会替你摆平,以后再没人为你收拾后事,你好自为之!”
  “谢了!”维维冷冷地看着他,黑眼睛里似有火花迸溅,“孙嘉遇,我也告诉你,出来混的,总有一天要还的,你还是惦记着给自己收拾后事吧!”
  她拉着我从孙嘉遇跟前走过,扬长而去。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也盯着我,眼睛里的神情极其复杂,我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回去的路上,我终于没能忍住,开口问维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彼此看着不顺眼。”维维头抵在车窗玻璃上,说得轻描淡写。
  我不好再接着问,回家催她洗澡换过衣服,又看着她吃完饭上床躺下,才匆匆赶回学校取我的书包。
  回来胡乱看了几页书,又收拾一下房间,时间已过十二点。我换了睡衣钻进被窝,正要关掉床头灯,房门毕剥毕剥响了两声,维维在外面说:“赵玫,你睡了吗?”
  “没呢。”我立刻坐起身。
  她在床边坐了很久,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表情冷漠,却不肯说话。
  我把她的手拉进被子暖着,“维维……”
  她忽然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特别丢人?”
  “没有,”我几乎指天发誓,“我要是这么想过,出门被雷劈。”
   “你个傻蛋,谁让你赌咒来着?” 维维嘴角动了动,笑容勉强且带着几分自嘲,“知道吗赵玫?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求过人,连那个混蛋当初欠下一屁股债跑路,我手里没有一分钱,逼债的天天堵在门口,房东要赶我出门,我都没有求过人……”
  她的脸上浮现一抹悲凉,声音不觉变得哽咽。我不敢插话,屏住声息听她接着说下去:“可是我求过他,放软了声音求他,他还是我行我素……这辈子我真正动过心的男人,也就两个……”
  一滴眼泪慢慢滑出眼眶,维维闭上眼睛。外面的世界瞬间变得寂静,我怔怔地望着她,一颗心也缓缓下沉。
  “那……你们以后……”我问得非常小心。
  “没有以后,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死了!”维维睁开眼睛,又恢复了之前冷冷的神情。
  她再也没说什么,站起身离开我的卧室。我听到她的房门轻轻关上,吧嗒一声落了锁。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以前我不曾见识过,原来爱情不全是风花雪月,它的份量也会如此沉重,让人黯然,让人流泪,伤人,然后自伤。
  
  这件事过后彭维维变了很多,衣着逐渐往暴露上走,原来那点艺术系学生的雅皮气息渐渐消失,夜不归宿变做家常便饭。
  我很担心,却又无从劝起。既然帮不到她,只能装作看不见。
  安德烈又和我恢复了邦交,每天清晨还是在老地方等我。
  他对彭维维印象深刻,一直追问:“玫,你那美丽的朋友还好吗?”
  我叹口气不说话。
  他看看我的脸色,又问:“那天你是怎么回事?脸色真难看。”
  “别担心,”我拍拍他的臂膀,“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这一次安德烈隔了很久,才说:“你爱上那个男人了?”
  “哪个男人?你在说什么?”我明知故问,脸却不由自主,一下子就红了。
  他也叹口气,“我们有句谚语,只有爱情和咳嗽是瞒不过的。你看他时的眼神,和平日不一样。”
  “安德烈,见你的鬼!”我大叫,假装被得罪,紧跑两步,其实双颊已经热得发烫。
  “我不会怪你,”他追上来说,“他长得那么漂亮,没有女孩子抵挡得住。我见过的中国男人,很少有这样整齐的。”
  的确,奥德萨街头经常能看到灰头土脸的中国人,说是民工不会有人异议,但真正的身家亮出来,往往吓人一跟头。象孙嘉遇这样有点儿钱就如此招摇的,确实不多见。
  我使劲白他一眼,用中文说:“那你去追求他吧,我可以为你拉皮条。Gay如今正流行。”
  安德烈笑着拍拍我的后脑勺。这语速极快的一串中文,他虽然听不太懂,可是察言观色,大概也知道我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我感到胸口似憋着一口气,非常想做点什么发泄,于是超过他一直冲到前面去。
  “玫,你别怕!”安德烈再次追上来,在我身后说,“如果他不爱你,还有我爱你呢!”
  我被他逗得笑起来。
  我喜欢安德烈这点天真和坦率。他的心里藏不住任何事,从来不装模作样,也很少愁眉苦脸,但他并不傻,什么都知道。象孙嘉遇那样的人,谁喜欢上他都是一个劫数,维维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算了吧,安德烈。”我夸张地皱起眉头,“你们乌克兰的女人,简直象苦力。生七八个孩子,每天上班贴补家用,下了班牛一样忙家务。我听说有更离谱的,丈夫回来还要跪着给脱靴子……”
  他大笑,伸手要捏我的鼻子,“胡说!至少我不会这样对待我的妻子。”
  我嘻嘻笑,在林荫道上左右穿梭着躲避他,正玩闹着,前方有辆加长卡迪拉克经过,车牌号是666888,我觉得好玩,一路追着看,顺便告诉他中国人对吉祥数字的崇拜。
  安德烈点点头,“乌克兰也有,你知道吗?车牌前三位是000的,肯定是政府的车。”
  我心里一动,趁机问他:“那前三位是TTT,又代表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顿时凝重,“你们中国的黑社会首领。”
  “什么?”
  “他们都叫‘大哥’。”
  我眼前恍惚一黑,被鹅卵石一跤绊倒,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安德烈吓得扑过来扶我,“玫,你还好吗?”
  我捂着膝盖坐在地上,嘴里大抽冷气,双手也被擦伤,火辣辣作痛,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安德烈蹲在我身边,连连问:“没事吧?你没事吧?”他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顾不得膝盖处传来的刺痛,一把抓住他的手问:“安德烈,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没骗我?”
  “我从来不骗你。”他神情严肃,象在教堂发誓,“这几年乌克兰的中国黑帮越来越庞大,地位比较高的几个人,他们的车牌号上,都有TTT三个字母。”
  臀部下面的寒气一丝丝侵染上来,我象被冻僵了一样,半天动弹不得。
  我想不明白,维维虽然脾气火爆,可是一向做事还有分寸,她怎么就会招惹上黑帮呢?
第三章
  
  你的来临对我是多么沉重,在我的心灵里,在我的血液里,引起多么痛苦的陌生。一切狂欢和所有的春光,只会将厌倦和愁闷注入我的心。请给我狂暴的风雪,还有那幽暗的漫长冬夜!
  
  普希金《春天》
  
  
  自从安德烈揭晓车牌的奥秘,我一连几天心神不定,做事丢三落四,恍惚得象走了真魂。
  以前我对黑社会的了解,只停留在对九十年代港产片的印象里,天黑了就拎着刀当街乱砍那种。但是上次在七公里市场亲历的一幕,让我亲眼见识到其中的血腥残酷,我为维维感到不安。
  心不在焉地坐在钢琴前,简简单单一部练习曲,辅导教师纠正无数次,但每次到了同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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