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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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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找个座位坐下,恰好牧师在问他:“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新郎转过头,深情而持久地凝视着他的新娘。新娘子穿着贴身窄窄的白色婚纱,金发上一顶小小的栀子花冠,美得几乎不象真人。
  牧师再问一句:“你是否愿意?”
  他拉起新娘的手,清楚明白地回答:“我愿意。”
  “那么你呢?”牧师转向瓦列里娅,“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瓦列里娅羞涩地低下头:“我愿意。”
  祭坛下安静的人群起了一点儿小小的骚动,显然被这场面触动。
  身边的老太太抽出手绢印着眼角,“真是美丽,对吗?”她抽泣着问。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脸上痒酥酥的,似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爬过脸颊。
  “美丽的人,美丽的爱情。”老太太还在感动中继续。
  忽然间我无法忍受,旁人的幸福简直让我嫉妒得发狂。我站起来快步离开教堂,并没有看到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和亲吻的场面。
  站在教堂外的街道上,我仰起头假装看着天空,其实是为了隐藏满脸的泪水。
  对面教堂的穹顶,此刻正映着日光璀璨生辉,一侧墙壁精致的石雕上,大天使长加百利的衣襟似在轻风中飘荡,白色的鸽群低低掠过晴空,这平时司空见惯的场面,却让我心头异常柔软。因为往日再平常不过的的清平安乐,早已变成我心中最深的奢望。
  
  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从市场下班回家,转过街角,眼看家门在望,忽然听到路边轻轻两声车号。
  我回头,一辆鲜红的欧罗巴跑车在身边停着,车窗摇下来,罗茜对着我笑一笑。
  “上车来。”她的声音不容置疑。
  她领我去的,是那家旧俄罗斯风味的私人俱乐部,孙嘉遇经常带我吃饭的地方。
  我们一落座,就有熟悉的领班凑过来为她点烟,亲手捧着菜单请她点餐。
  “想吃点儿什么?”罗茜问我,“这家的牛排做得不错,来点儿好吗?”
  她难得对我和颜悦色,我几乎受宠若惊,赶紧回答:“您甭破费,我随便吃点儿就行了。”
  沙拉主菜一道道上来,我们两个默然对坐,谁都没有心思动一下刀叉。她专门来见我,绝对不是为了请我吃顿饭,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姐,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罗茜对着天花板吐了个烟圈,这才开口:“结果出来了。长期居留权被取销,十五天之内必须离境,不然就会强行行政遣返。”
  她说得没头没脑,但我明白话里的主语是谁。我松口气,禁不住如释重负:“嘉遇什么时候能出来?”
  她微微一笑:“人已经出来了,现在就住我那儿。”
  我抬起头,沉默地看着她。
  罗茜再喷出一口烟雾:“他现在只能靠轮椅进出,我家里地方宽绰,服侍的人也是现成的。”
  我觉得口干舌燥,咽下一口唾液,费力地说:“我能见见他吗?”
  “你想见他吗?” 罗茜显然明知故问。
  “是,我要见他。”我不肯示弱。
  罗茜托着腮帮看我很久,平时她很少有这样女性化的举动。
  我无言地回望她。
  “哎小姑娘,我告诉你件好玩儿的事。” 罗茜终于按熄香烟,扬起嘴角笑一笑,笑容里却有明显的讥讽,“昨天上午老钱到我那儿去了,他拿着一盘摄像带去找嘉遇,要拿这东西交换嘉遇在乌克兰七年结下的业务网络,要么他就要把那带子里的内容放到网上去。嘉遇没的选择,只能听任他摆布。七年的心血,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还有,你想不想知道那盘带子的内容啊?”
  我耳边嗡地一响,一下跌坐在椅子里, 睁大眼睛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呢?” 她扬起眉毛冷笑,“两万美金和男人上次床,奥德萨顶尖儿的鸡也没这个价钱,你以为你是谁?”
  我深深地吸口气,双手慢慢握成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手心。
   “你想知道老钱做了什么是吧?”罗茜嫌恶地看着我,那目光刺得我坐立难安,“ 对,老钱动用了针孔摄像机。我说赵玫,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这事儿究竟合不合常理?是不是你觉得男人都该是冤大头?”
  如同五雷轰顶,我紧紧攥着椅子两侧的扶手,微微闭下眼睛,眼前飞过点点青蝇。
  原来还是我太瞧得起自己了。我总算明白,但是这个代价付得太大了。
  “一个男人的救命钱,是女友用身体换来的,这是在拿刀子活活儿捅他你明白吗?你让他还有什么脸见你?”罗茜的声音不自觉提高,招得旁边桌上的客人投过诧异的眼神。
  我无法忍受她目光的逼视,低下头想找个地方蜷起身体,却控制不住牙关互扣的嗒嗒声。
  罗茜再看我一会儿,声音忽然变得柔软,“赵玫,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傻。姐姐这就教你一句话,你要记着,永远别高估自己对男人的影响力,他们有自己的世界和原则。也别为他们牺牲,他们会感激你,但不会因为这个更爱你。”
  我侧过头不出声,原来心疼到极点,就会变得麻木。
  她叹口气:“嘉遇这人命犯桃花,这辈子就栽在女人手里。一动真格儿的准倒霉,先是一个范淼,接着是彭维维,然后是你。我第一次看到你被吓了一跳,眉梢眼角说不出的象,笑起来活脱脱就是小一号的范淼。”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刀叉杯碟,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完全失去语言能力。我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意外需要我做好心理准备去承受。
  罗茜仿佛没有看到我惨变的脸色,依然自顾自说下去,“嘉遇有没有跟你说过范淼?她比嘉遇低两届,是他们系有名的美女,千辛万苦追了一年才吊上手,跟朵花儿似的捧着,就差做个牌位把她供起来了。那年给老爷子办完丧事,嘉遇急着回匈牙利还债,把手里仅余的三十多万交给范淼,让她帮着付笔进货的尾款。没想到那妞儿看孙家树倒猢狲散,再也不是以前的孙家,居然不声不响办好了留学手续,却一直闷着不吭声,等他前脚离开,后脚她就带着三十万消失了。那可是九几年,三十多万还真当钱花。他被困在匈牙利,最惨的时候,手里只剩下六百美金,回国的机票钱都不够。他没了办法,只好来乌克兰另打天下。”
  说起这些,罗茜的脸上有一丝恍惚的微笑。
  我能够想象得出,孙嘉遇初到奥德萨,举目无亲人地两生,她提携他帮助他,身处异乡的男女彼此慰籍,互取所需。
  而事后,事后总是一样的。
  我终于苦涩地问她:“他是恨她还是忘不了她?”
  罗茜再点起一支烟,无奈地笑笑:“以前追过你的小男生,隔这么多年,你还能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吗?”
  我怔怔地摇头。
   “这就对了,女人只会对让她们流泪的男人念念不忘,男人也一样。他们只记得让他们伤心的女人。”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把头靠在手臂上,浑身发软,手脚都已麻痹,完全动弹不得。
  最后罗茜把一个纸袋交给我,“公共场合别打开,回家再看。你要真为他好,就别再纠缠,让他踏踏实实离开。”
  她摸摸我的头发,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叹口气结帐离开。
  我一动不动地伏着,时间长得惊动了领班,他过来询问:“小姐,是否需要帮助?”
  我摇摇头,他对我笑一笑,悄无声息地退下。
  我没听罗茜的劝告,直接撕开了纸袋,伸手摸进去,然后我控制不住地翘起嘴角。
  纸袋里果真是五沓面值一百的美金。
  另外夹着一张纸条,最上面写着“玫玫”,然后一片空白,最后才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忘掉这一切,继续你的梦想。往前走,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我呆呆看着,实在忍不住微笑。
  他还真是个妙人儿,第一个女友拐了他的钱跑掉,他就用钱一个个打发掉身边的旧人。
  这就算是补偿吗?十个月的心碎情伤,换回四十多万,这笔生意,还真划算。
  真是划算,我仍然只能微笑,因为实在哭不出来。
  我把纸条凑在烛火上,眼睁睁看着它缓缓化为灰烬。
  但我不相信,过去的日子里,那些点点滴滴中流露的真情和爱护,都只因为我是某个人的影子。
  我也不相信,一起经历过这么多,几乎抵得上别人一生一世的相守,就因为我不识人心险恶再一次做下的傻事,他会忍心再不见我。
  我完全不相信。
  我心里存着一线希望,一天天数着日子。
  但他始终没有任何音讯,直到第十五个夜晚象其他夜晚一样无声消逝。
  一切都已过去。
  窗外无名的古树,繁花早已凋落,枝头的绿叶开始泛黄,奥德萨这个漫长的夏日终于结束。
  缘起缘灭,光转流年,所有的终会结束。
  我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国。孙嘉遇说得对,这个城市真的与我八字不合。
  能送人的东西都送了人,我想把关于这个城市的一切记忆,一笔抹去,我再也不会回来。
  到机场送我的,只有邱伟。在安检口,我笑着与他道别。
  “赵玫,别恨他……”邱伟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打断他,努力露出最轻松的笑容,拎起行李大声说:“邱哥,如果你回北京,一定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一路滑行,波音七四七终于轰鸣着冲上蓝天,从舷窗望出去,硕大的机翼下,是乌克兰广袤的原野,黑海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阳光下如金鳞点点,跳动不已。
  这一天是八月二十四日,美丽的乌克兰平原已经初现秋意,但我再没有机会走在深秋温暖的阳光下,身后是黄叶飘零的海滨大道,眼前却如画卷一般,展开一片绚烂火红的山楂树林。
  我对着窗外挥挥手。
  再见,奥德萨。
  再见,乌克兰。
  
  
  尾声  
  
  一年半后的一个下午,我在学校的BBS上,无意中发现一条五个月前的旧帖。标题用黑色的粗体字写着:“不顾一切寻找中国学生赵玫!”
  打开帖子,正文非常简单,只说让本人或者知情人看到帖子尽快联系,下面是邮箱地址和联系电话,最后的署名是程睿敏。
  这个名字我还记得,两年前的北京首都机场,温柔平和的笑容,令人印象深刻。
  我望着题目呆了好半天,才想起那段时间我人在希腊,所以没有看到。奇怪的是,为什么事后竟没有一个同学提醒我?再琢磨一会儿我明白过来,从来维也纳音乐大学报到注册的第一天起,我一直用的都是英文名字“May”,而帖子上显示的,却是拼音“Mei”,大概留意到这个帖子的人,都没有把这个名字和我联系在一起。
  我迅速关上帖子,打算忘记这件事。以往的一切,我再也不想沾上半点关系。
  但那天后来的几个小时,无论我做什么,不管看书还是练琴,眼前总是晃动着那触目惊心的几个字。
  不顾一切。
  我敲着琴键犹豫很久,还是回到计算机前,按照帖子上附的地址发了封邮件给程睿敏。
  他的回复快得出乎意料,第二天我就收到回信,却是一封空白的邮件,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网站的链接。
  点进去,是Chinaren的同学录,我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迎面看到孙嘉遇的一张黑白照片,下面竟是他于五个月前因胃癌去世的消息。
  主贴里说:在离开乌克兰前就已经发现病情,回国后进行第一次手术,打开腹腔二十分钟即行缝合,因为不再有切除病灶的必要,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发帖人就是程睿敏。
  他在最后总结: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眼睁睁看着朋友或者亲人,在你面前一天天枯萎凋谢,你却无能为力。这样的创伤,终其一生不能痊愈。
  而照片后面的跟贴,充满了缅怀的文字和十年前的老照片。
  那些或站或坐的集体照中,少年时的孙嘉遇并不十分触目,和他周围的同学一样,眼神清澈,笑容单纯灿烂,是可以透过显示屏触摸到的青春。
  我定格在电脑屏幕前,手指不能移动分毫,视线渐渐模糊。那些我以为早已遗忘的往事,又在眼前一一鲜活。也许它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只是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一经召唤立即在阳光下现身。
  我伸出手,打算象以前一样去摸他的脸,手指触到的却是坚硬冰冷的屏幕。他毫无知觉,依然隔着屏幕微笑注视着我,笑容依旧诱人。
  我想起他摔伤后曾被我逼着做过一次全身体检,还有他最后的决绝和放弃,这其中的种种异常,当年我从未往心里去过。
  恍惚中拨通程睿敏的电话,听我报上姓名,他“哦”了一声,随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隔着六千公里的时空和距离,我听到他叹息一样的声音:“那时候我拼命在找你……维也纳音乐大学和格拉茨音乐学院都贴了寻人启事。你到底看到了,可是太晚了……太晚了……”
  电话最终从我手中悄悄滑脱,无声地滚落在地毯上。
  一周后我收到一个来自国内的包裹,包裹里是妮娜那本熟悉的《圣经》,同时附着程睿敏一封短信,信中说最后的日子孙嘉遇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直到去世。
  我慢慢地翻开,柔软的羊皮在我的手指下发出细微的轻响。烫金的羊皮封面,因为无数次的摩挲抚摸,褪色磨损得十分厉害,尤其是四个书角,已经破得露出下面的底色,却被人用透明胶带细心地粘补过。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心电感应,我下意识地揭开那些胶带,拆开封底,果然,一张照片轻轻飘落在桌面上。
       照片上是二十二岁的我,正靠在一架钢琴上,对着镜头笑得肆无忌惮。
       翻到背面,我看到一行黑色的字迹,上面写着:我的女孩,祝你一生平安喜乐!落款是二零零三年八月二十四日,我满怀伤心离开奥德萨的日子。
       世界在我眼前逐渐褪去缤纷的色彩,最终变成了黑白两色。
  我记起那张被我烧掉的纸条,原来他是想用那些空白告诉我,他能为我做的,只有这么多。
  可惜当时的我,以为自己从此看破红尘,看透了男人。
  那时太年轻,我不懂。
  如今我终于明白,却已经太迟太迟……
  人们都说,奥地利的春天是世界上最值得留恋的春天,窗外此刻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 西斜的日光透过白纱窗帘,在墙壁上留下模糊的光影。清风透窗而入,带来孩子们银铃一样的笑声。
  我却听到心里细碎的一声轻响,仿佛就此关上了两扇冷宫的大门,所有的心事终化灰烬,关山万里,从此再无任何心愿。
  伸出手,我看得到手心里流沙一样逝去的旧日时光。我曾经遗失在奥德萨的爱情,十个月的时间,竟成为一世一生。
  原来爱一个人,由人由天,就是由不得自己。
  那些属于生命里美丽的瞬间,当时并不觉得珍奇,可当我回头时却发现,原来最灿烂的一刻已经过去。
  奥地利的冬天也多雪,但是我再没有遇到一场雪,大得过当年喀尔巴阡山麓那场雪。
  我也再没有遇到一个人,象他一样爱我如自己的生命。
  那个吉普赛女人对我说:你的身体在一处,心却在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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