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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难为-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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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白露端上一个雕红桅子花盘,里头两个天青瓷茶盏。绮年端了一盏,屈膝将茶盏举过头顶:“父亲请用茶。”说实话,叫得有点儿忐忑。杜甫的《新婚别》里就曾经说: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她这更好,连拜堂都没拜完,说起来更是没分明吧。

昀郡王接了茶盏,心里百味杂陈。长子的亲事挑了这些年,最后却草草娶了一个六品亡故文官的女儿,即便有着吴家在那里顶着,也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原想着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吴家也还上道,准准的一百零八抬嫁妆,每抬也还实在,加上有皇上太后及皇子夫妇的赏赐在头里,倒也很过得去了。谁能想到偏偏就跑出一头疯骡子来,竟将长子撞下马来。

当时请了太医来,说是扭伤了脚踝,只是惊吓过甚有些心悸惊厥之状,须要好生将养。长子十岁那年曾惊马坠地险些丧命,此后便再不敢骑马,也难怪会惊吓至此。这倒也罢了,只是太医有些讷讷地对他说,世子怕是伤到了下腹,却又不许太医验看,这却是个麻烦。万一影响到日后子嗣……

昀郡王难得地想起了先王妃吕氏。当初与吕家的婚姻乃是父亲严命,他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如何。后来吕氏产后体虚,又因娘家父兄牺牲沙场打击过甚,就此一病未起,没几年就去了,只留下一个长子,却是越长大越与吕氏相像,以至他睹子便忆起亡人,渐渐地也就不太愿意见到长子了。如今想起来,吕氏早亡,只留这一个儿子,幼时便有早慧之名,连字都是皇帝亲赐的,若不是后头坠马伤身,性子又渐渐孤僻,如今怕不更已成大器?说来说去,吕氏并无对不住自己之处,却是自己亏欠了她的儿子,将来到了地下,怕也无颜相见。

这些念头不过是电闪而过,昀郡王接了茶盏,看着绮年仍旧屈膝福身。身上大红绣暗金线虞美人花样的衣裙,从接茶到敬茶,发上插的步摇稳稳当当,一举一动都透着几分沉稳。想到昨日丫鬟来报的话:世子饮交杯酒时突然晕厥,世子妃并无惊慌之色……虽家世低了些,倒不像是个太上不得台面的。

“起来罢。”昀郡王一招手,后头丫鬟用托盘捧上一只匣子来,“日后你们夫妻和睦,我便放心了。”

绮年接过匣子,入手沉甸甸的,匣子本身竟然就是檀香木所做,上头还嵌着金丝,里面的东西一定错不了。如鸳手脚也快,从箱子里找出绮年要送给公婆的针线,捧着上来。给昀郡王的是一双软靴,黑缎靴面上绣着紫藤花,据赵嬷嬷说,这是昀郡王最喜欢的花。给秦王妃的则是绣了含苞牡丹的睡鞋,秦王妃最爱牡丹,住的正院种满牡丹,还取名为丹园。这两样针线可是投其所好,下了功夫的,其认真程度不下于绣自己的嫁衣。

昀郡王取在手里看了看,倒也有几分欢喜,点头道:“你有心了。”

绮年转身又取了杯茶,蹲身奉上:“王妃请用茶。”

昀郡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皱。称自己为父亲,却称秦王妃为王妃……若不是因着自己,秦王妃不会做了继室,在嫡子嫡媳面前总是不自在。若是儿媳懂事知大体,该也叫一声母亲才是,便免得大家难过,想来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礼数上总是略差了些。可转念又想到这儿媳还是秦王妃自己冒冒失失就定下的,不由得心里又对秦王妃有了一丝不满。

秦王妃倒是全不在意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听出绮年的称呼有什么不同,取了茶饮一口,又赞那睡鞋绣得精致,说了几句,才转手自丫鬟手里取了一对缕金丝的羊脂白玉镯,亲自给绮年戴在手腕上,笑道:“这是我的陪嫁,还是当年太后赐的,果然还是戴在年轻姑娘手上好看,配你的大红衣裳正合适。今儿进宫正好给太后瞧瞧。”

进宫?绮年不由得转眼去看赵燕恒。郡王世子也是皇室血脉,虽然跟如今的皇帝已经离得远了,但成亲后也要进宫去见一见的。尤其像绮年这样,婚前还得了皇帝太后的赏赐,就更得进宫去谢恩了。不过,赵燕恒腿伤成这样,难道能进宫吗?

昀郡王看见了绮年的动作,对于儿媳无论何事先想到儿子略有几分满意,道:“恒儿还伤着,不便入宫,本王代为去向皇上谢恩。周氏就由王妃领着,去太后及皇长子妃处见个礼。”

要跟秦王妃一起入宫?绮年表示颇有压力。秦王妃是大长公主的嫡女,进宫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礼数上绝对比自己周到得体,到时候两相对照,一旦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肯定就要有闲话传出来啦。但是这也容不得她拒绝,只能低头答应。秦王妃看看时辰,叫她快些大妆起来,午后入宫,这才与昀郡王双双离去。

绮年恭恭敬敬送到院门处,看着一队人马走远,刚要转回,就见院子外头一个小丫鬟探了探头,看见绮年站在那里,吱溜一下就缩回去了,不由得问跟出来的小满:“那边是什么地方?”

小满只看见了一角衣裳,不无鄙夷地道:“那边是夏轩,是通房们的住处,方才那不知是哪个不安分的,派人出来打探消息呢。横竖是不敢摸到正院来,世子妃不必理她。”

绮年忽然想起昨晚赵燕恒说过的话,顺口问道:“有位怡云姑娘,也住在夏轩?”

小满摇头道:“云姨娘却不住在夏轩,她最爱桂花,世子就让她住在秋蘅斋了。”

云姨娘?单独住在秋蘅斋?绮年略一沉吟:“秋蘅斋是什么地方?郡王府里的园子是怎么分的?”

小满也是快人快语的模样,当即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正院是王爷与王妃所居,从前叫正阳居,如今改名叫丹园了,那是王府里最大的院子。其次就数着世子的节气居。世子妃您住的地方就叫节气堂,东边是三春山舍,是世子的书房;后边就是秋蘅斋;夏轩在节气堂的后边,住了三个通房,回头她们来给您请安就见着了;再过去就是冬园,从前是先王妃练武的地方,如今是封起来了。最靠侧门处有个极小的院子,是世子待客之处,名为鹿鸣阁。再就是两位侧妃和姑娘少爷们的住处了。魏侧妃住兰园,旁边就是二少爷的武园;肖侧妃住荷院,二姑娘住相邻的卉居;三少爷住骥园,县主住在落英山房。”

绮年被这些阁啊园搞得头昏脑胀,不得不道:“若有空闲,劳烦你画副图样出来可好?也免得我出了这节气堂走错了路。”

小满忙道:“世子妃只管吩咐就是,奴婢不敢当劳烦二字。”

绮年笑了笑,不过笑容刚到脸上又消失了——还要进宫啊!

世子妃的大妆也是重重叠叠,虽然不用戴凤冠了,但那枝五尾凤钗也不轻省,加上两边还要按品级插簪子玉梳之类,真打扮起来绮年也只觉得头皮阵阵发紧。既然要进宫,水都不许多喝的,绮年不无哀怨地从镜子里看了赵燕恒一眼——他不用去……

赵燕恒正由清明扶着在屋子里慢慢地走动,看见绮年眼神不由得笑了,挥手将人都打发了出去,才走到绮年身边,扶着她肩头往镜子里看了看:“嗯,牡丹花一样,富丽堂皇的。”

“若是我在宫里失仪,会被问罪么?”绮年忧心忡忡。上次进宫她基本不用说话,而且有金国秀的说辞在前,人人都只会用惊叹的眼光看她。可是如今她真成了郡王世子妃了,估计看她的眼光就都变成挑剔无比的了。

“放心。”赵燕恒微微一笑,略有几分讽刺,“你怎么忘记了,你是王妃自己挑选的,若是失仪便是丢了她的脸面,便是为了她的贤名,她也自然会提点你。”

“提点我?”绮年有几分疑惑,“她不是该希望我舀不上台面吗?”

赵燕恒摇了摇头:“此时人人都还记得你是如何进王府的,她断不会让你在此时丢她的脸面。”

“好吧。”绮年稍稍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也不能大意。”赵燕恒轻轻握一下她的肩头,“赵嬷嬷该都教过你的,谨言慎行,当无大错。”

就为这个午后进宫,绮年忐忑了一中午,不过到了坐上郡王府的翠盖车之后,她倒平静下来了。

秦王妃也是按品大妆,头戴六尾点翠凤钗,两边各插三枝白玉镶翡翠的如意簪,耳朵上的翡翠水滴形坠子鸀得真像能滴出水来。都说她最爱牡丹,可是通身上下却都是蓝鸀之色居多,全无半点华艳。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保养得肌骨莹润,望去如二十许人,眉目间一派悠闲之色,如同一潭静水一般,看着就有些清凉。

难怪郡王会喜欢。绮年不无八卦地想着,这样水一般的女子,咳咳……赵嬷嬷已然将郡王府的能说的事都对她说了。郡王府与大长公主府保持着良好关系,昀郡王小时就常去大长公主府玩耍,秦王妃比昀郡王小了整整十二岁,那时候还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呢,没人看着不喜欢。

昀郡王拖到二十四岁尚未娶亲,做为郡王世子,这已经太晚了。最初他的借口是出外游历,游历三年之后,被老郡王妃以病危的借口给叫回来了,勒令他必须立刻成亲,不然她这个当娘的怕就看不见孙子了。彼时,秦王妃才十二岁,虽然已经出落得十分美貌,但毕竟年纪还小。

所以说语言真是一门艺术。绮年回忆着赵嬷嬷的话,她并未说昀郡王为何迟迟不婚,只是提了一?p》 洹氨耸薄保妥愎淮蠹倚恼詹恍恕:孟袷敲凰凳裁矗涫邓裁炊几嫠吣懔耍豢茨隳懿荒芰煳虬樟恕?p》

昀郡王是孝顺之人,再怎么不情愿,亲娘下了最后通牒,他也只能屈服,就娶了当时的大将军吕家独女,便是已故的吕王妃了。不过不幸吕王妃却是个火一样的女子,性情刚烈直爽,和端方梗直的昀郡王实在不怎么和谐。老郡王妃大约也觉得有些亏欠儿子,于是不久就把身边一个亲自教过读书作画的巧婢给了儿子做妾,倒是颇得宠爱,就是魏侧妃了。

吕王妃磕磕绊绊地跟昀郡王过了几年,昀郡王对正妃还是尊重的,并不许庶子生在嫡子前头。没想到吕王妃怀了身孕那年,羯奴入侵边关,一场大战,她娘家兄长战死沙场,父亲也负了重伤,不久身亡。吕家军功卓著,可是人丁不旺,折了父亲和最有出息的长兄,立时就没落了。吕王妃伤心之下儿子是生出来了,身子却坏了,没几年就去了。

这时候秦王妃已经满了十五岁。大长公主的嫡女,自然有的是上门求亲的人,她却执意不嫁。直到昀郡王守完了三年的妻孝,亲自上东阳侯府求亲,秦王妃才以十八岁的“高龄”,嫁与昀郡王为继室。

堂堂大长公主的嫡女做继室,在京城中可算是一件大新闻了。传到后头便有人说,昀郡王不忘真爱却又对亡妻守礼,秦王妃一片痴心苦苦相待,有情人终成眷属,变了一段佳话。加上秦王妃入府后孝顺公婆,持家理事宽厚大方,在外交际进退有度,这段佳话就一传而再传,整整传了将近二十年。

“可是想着要进宫了心中忐忑?”秦王妃含笑倚着攒枝金线迎枕,打量着绮年。

绮年也回她一笑:“我年纪小没经过事,确是有些忐忑。”

“哎——”秦王妃微微一笑,“不是进过宫一回么?”

绮年低下头:“那次还有姐妹们一起……”

秦王妃笑着倾身拉了她的手:“如今还有我呢,怕什么?”

绮年抬头对她笑笑:“不怕……”她稍许端详了一下秦王妃,永远都是这样温润如水般的笑容,说着让人感觉亲切的话。据说在闺中就有才名与贤名,婚后在贵妇们的交际圈中更是好评如潮。

可是,传了将近二十年的佳话里,就没人想到昀郡王与秦王妃在婚前就已经可算是私相授受了么?如若不然,为什么昀郡王守着妻孝的时候她执意不嫁呢?守完三年妻孝才另娶,听起来真是恪守礼义,可是这桩婚事大约是早在吕王妃刚死的时候两家就已经定下来了罢?

想来想去,绮年只觉得赵燕恒最可怜。在他心里,估计巴不得昀郡王当年没有娶吕王妃罢……

☆、89 后宫无处不风波

太后的仁笀宫里居然很是热闹;皇后和郑贵妃都在;还有两个低位的年轻小嫔妃,正陪着太后说话儿呢。

不过这就苦了绮年,问了太后的安又要问皇后的安,问完皇后的安还要问郑贵妃的安。好歹两个小嫔妃位份低;倒要她们给她行礼。但再位份低也是皇上的女人;这礼不敢全受;还要回个半礼以示尊重皇上。光行礼就折腾了好一会儿。

太后倒是兴致很高;看来外界传说她那一阵子并非真病,只是想找个借口让永顺伯进京的说法不无道理。至少打从永顺伯进了京城,她就再没犯过什么病;而且越来越面色红润了呢。

“给郡王妃赐座。世子妃也赐座。”太后显然很喜欢秦王妃;“叫她们婆媳两个坐得离我近些。方才正与皇后说过几日宫中过七夕呢,你们郡王府里这七夕想怎么过啊?”

秦王妃微笑着欠欠身:“臣妇这也没主意呢,方才听掌事姑姑说皇后娘娘过来与太后娘娘议这事,臣妇还想着这回子好了,正好容臣妇偷学几着,就省了自己个儿绞尽脑汁了。”

太后乐得笑起来,回头向皇后道:“瞧瞧就把她精的,还想着占宫里的便宜呢,今儿若不让她想出个主意来,便不许她回去。”

皇后生得十分端正,但不知是不是操劳太过,看着已经有几分憔悴老相,不过眉宇间神情倒是安然的,教人觉得十分舒服。她听了太后的话就欠身笑道:“太后这是疼臣妾呢,只是要先派人去郡王府送个信才好呢。”

太后听得更乐了,满殿的嫔妃都跟着笑。郑贵妃指了绮年说道:“这不是有世子妃么,让世子妃回去报信就是了。”

太后笑了一回,眯起眼仔细看了看绮年,点头笑道:“这衣裳穿着就是打扮人,过来叫哀家好生看看。”

绮年赶紧起身,垂着头上前几步,在距太后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太后笑道:“不用那么规矩,再上前点。”她才又往前蹭了一步。

太后上上下下地看了,忽然目光落到绮年腕上的白玉缕金镯上,不由得讶道:“你婆婆把这个也给你了?当真是疼你。这可是大长公主的好东西呢,是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先皇特意叫宫里工匠精心打出来的,那舞凤回鸾的花样是工匠特别画出来的,全皇宫也就这一副了。”

顿时宫里的嫔妃们都夸起秦王妃贤惠来。秦王妃倒微微红了脸道:“太后又笑话我呢。这镯子自然还是她们年轻姑娘戴着好看,放在我箱子里也可惜了的。”

太后指着她笑道:“瞧你,说说还脸红,竟像个小姑娘似的。”旁边郑贵妃笑道:“郡王妃看着还像二十出头的样子呢。”又是一通夸说秦王妃年轻。

绮年低头站着,沉甸甸的五尾凤钗坠得头皮疼。她用眼角余光看了秦王妃一眼:贤德美名在外,痴情之名在内,赵燕恒有这样一个继母,实在是稍有违逆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吧?

皇后一直含笑听着,这时才道:“太后这般喜欢郡王妃,郡王妃定要想个好些的主意出来,让太后在七夕一乐才是。”

秦王妃柔声笑道:“臣妇哪里有什么好法子,只是记得妤儿小时,曾有一年乞巧之后在月下与如儿和好儿比试穿针。臣妇想,宫里娘娘们都是心灵手巧善于女红的,不妨也试试这穿针的法子,胜的人就好生博太后一个彩头,想来也是有趣的。”

太后笑道:“果然有趣儿,谁赢了,哀家就送她一架双面绣的炕屏便是。”

皇后欠身笑着应了,又看看绮年笑道:“这孩子腼腼腆腆的,倒是安静得很。”

太后这时候才想起来,忙道:“瞧我只顾说话了,竟让她就这般站着,快回去坐下罢。这孩子也太老实了,竟不知说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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