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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深宫嫡女-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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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元长安

【,】

001 深宫惨死

裕隆二十一年九月十八,晨。

“圣旨到——”

内侍尖细的嗓音高亢绵长,如石入湖底,倏然打破一宫宁静。

远方天空晨曦初透,天高云淡,一群鸽子在头顶扑拉拉飞过。潋华宫朱红色大门洞开,手捧明黄圣旨的传旨内侍昂首而入,身后随侍鱼贯跟从,步履整齐如一,威严凛然停于宫院正中。

秋风扫过,地上落叶瑟瑟轻响,打着旋儿盘到半空,又飘飘摇摇的落下。

天子传旨,无人怠慢。潋华宫里住了大小三位妃嫔,听到声音俱是匆匆整衣肃容,带领宫人从殿中走出,屏气敛声伏于宣旨内侍身前。

这个时候早朝刚刚开始,显然是皇帝临上朝前命人过来传旨,等下了早朝,无论圣意吩咐了何事也都办完了,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喜欢让任何事情井井有条。

蓝如瑾跪在地上,手按地面,额头触着手背,保持恭顺谦卑的姿态。深秋清早寒凉,露水尚未散尽,青砖上残余的湿意转瞬凉透了手心。身后有年轻的宫女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传给哪个主子的圣旨,千万别是给咱们的,给咱的一定没有好消息。”

蓝如瑾轻轻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什么旨意听听就知道了,就算是给自己的又如何呢?已经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她苟活在宫里,封号夺了,恩宠没了,还能如何?再将位份降了吗,或者像以前那位获罪的宫妃一样,贬为宫女派去做杂役?

传旨的内侍缓缓打开黄绫,面无表情,高声宣读。

“上谕!婕妤蓝氏接旨:朕惟治世以德,戡乱以兵,治国齐家,莫不如是。而宫禁既为朕之内闱,更为皇族彪炳,乃能昭融和睦,甘为天下贵女民妇之表率乎。尔潋华蓝氏,自入宫闱,嘉以沐恩,封赏日隆,及至亲族获罪,朕念素昔秉诚,特赠尔命。然近日屡屡犯戒,胸怀愤懑,不尊不忠妇德尽失,身为罪臣余孽却不思悔改,包藏祸心,其情可诛,今贬为庶人,赐死,以整肃宫禁,昭斥后人。钦此。”

一片肃静。

默了一会,身边传来几声轻轻的嗤笑。

蓝如瑾倏然抬头,死死盯住内侍手中恭敬捧握的黄色绸绫。祥云瑞鹤,银龙翻飞,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富丽明黄,如今成了一道催命符。

贬为庶人,赐死。

不是降位份,也不是做宫女,而是直接赐死。

父亲获罪伏诛,爵位被削,家中男丁发配,妇孺入贱籍,她孤身困在宫里原本就生不如死,如今这是终于要解脱了么。

牙齿紧紧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缓缓散开,本已素净如雪的脸此时更是惨白。圣旨如往常一样冗长啰嗦,长长的赘述她记不分明,只剩一句话在耳边回旋——“身为罪臣余孽却不思悔改,包藏祸心,其情可诛”。

余孽!可诛!

她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隔着深秋寒凉的空气,也要将那刺眼的明黄烧掉。

不是畏死,只是不甘心。父亲获的什么罪,她算什么余孽,又有哪里可诛?!不过是想她死罢了,何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蓝氏,你反了么?竟然这样瞪着圣旨!”

同宫住着的云选侍声色俱厉,毫不留情的斥责道。除了蓝如瑾这一殿的人,其他两位妃嫔早在圣旨宣读完毕之后带着人起身了,如今正冷眼看着她,看她身体僵硬跪在地上,狼狈凄惨。

蓝如瑾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喊得一怔,转了眸子看住云选侍。这个一直恭谨顺从,在她面前低头俯首的宫嫔,原来也会这样冷脸吼人的。

是了,她如今已被贬为庶人,再也不是正四品婕妤之位,六品选侍虽不高,但也足以呼喝她了。宫中尊卑森严,人情最是拜高踩低,往日蒙宠之时,近日落魄之时,她早已经历的明明白白。

一旁宁妃笑了笑,抬手止住云选侍,意态闲适的开口:“除了圣旨,皇上还嘱咐了什么没有?”

面无表情的宣旨内侍微微露出笑容,虽手捧圣旨不能行礼,但声音是极恭顺的:“回娘娘话,皇上隆恩浩荡,特意嘱咐不必见血,赐蓝氏全尸,殿中宫人亦不连坐,事毕都分到别处去。”话音一落,后面小内侍立刻躬身上前,揭开银色捧盘上的黄绸,露出一盏净瓷酒壶和整齐叠好的白绫。

好个隆恩浩荡。

蓝如瑾惨然一笑,抬头向天,闭上了眼。

天空那样高远,鸿雁早已南飞,红日初升,金光漫地。天下那样大,时间还那样长,而她的一生,就要结束了。

死没有什么大不了,如今风刀霜剑日日相逼,她早已不贪恋这苟活的日子。只是可惜一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亲眷,族人。侯府被抄之后她们没入贱籍,也不知如今流落到何方?

宁妃的声音依旧温润甘甜:“蓝氏,还不接旨么?”

还不接旨么?还不接旨么?

蓝如瑾深深吸一口气,罢了,就这样吧。是非对错,恩怨荣宠,一了百了。“谢主隆恩。”她高举双手接过了圣旨,站起来,目光落在酒壶与白绫之上。

是自缢,还是服毒?

方要决定,只听宁妃笑道:“若是选了毒酒,这白绫就可惜了。”语气轻松得犹如闲话家常。

云选侍立即会意接口:“娘娘说的正是,这条锦绫纹理细密,绣有暗花,真是好料子。”

都要死了还这样不依不饶的针对,蓝如瑾心中冷笑,不去理会,越发觉得这宫廷肮脏丑恶,死了反而清净。紧走两步上前去选,却听那内侍答道:“娘娘多虑了,今日这两种物件都用得上,必然不会浪费一个。”

“哦,是这样。”宁妃恍然一笑。

蓝如瑾心中诧异,目视传旨内侍。银盘中两种自尽之物,圣旨却只写了赐死她一人,那么另一个要死的人会是谁?

只见那内侍回头吩咐“带人去吧”,两个小内侍便一溜小跑离开,片刻之后重新进了宫门,身边却多了一个人。蓝如瑾定睛一看,立时愣住。

“母亲?”

“瑾儿!”

随着小内侍走进来的,正是蓝如瑾生母,昔日的侯爵夫人秦氏,年方四十却已满头花白,衣着粗陋,脚步蹒跚。小内侍嫌她走得慢,不住催促推搡,过门槛的时候差点将她推倒。

“住手!”蓝如瑾抛开圣旨,飞快上前扶住母亲,心中惊疑。自从家中遭难,母亲早就没了进宫探视的权利,如今却在她被赐死时突然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联想到方才传旨内侍含义不明的言语,她的心提到了嗓子。那多余的赐死之物,难道……

“蓝氏,选吧。”传旨内侍一指捧盘,“你选剩下是你母亲的。莫要浪费时间,早朝结束前得让咱家交差。”

“为什么!”蓝如瑾惊怒交加。她死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赐死母亲?堂堂的侯爵夫人,已被打入贱籍为奴为婢,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传旨内侍冷冷道:“圣上说了,教女无方,责无旁贷,快点吧。”

捧盘送到眼前,蓝如瑾抓住母亲胳膊,银牙咬碎,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人生至痛,莫过如此!皇帝,果然是冰冷无情,残忍如禽兽!

泪眼朦胧之中,脑海中浮现那个身穿龙袍的影子。她没有爱过他,但此时却也并不恨他,因为他不配。恶心到极点的男人,不配承载她的爱恨!

“瑾儿别哭,别哭。”早已被告知今日赴死,秦氏并不慌张,抬起袖子要为蓝如瑾擦眼泪。然而举到跟前却发现袖子太脏,慌忙又住了手,只是柔声安慰道,“母亲看到你就知足了,别哭,我在外头什么都好,就是不放心你,如今可算见着了,咱不怕,啊,乖,别哭。”

像是哄孩子一样,秦氏不住抚摸蓝如瑾的头发,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一把抱住女儿呜咽起来。

蓝如瑾轻轻环住母亲瘦弱的身体,心中酸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母亲素来体弱,如今更是瘦得不成人形,似乎她一用力,就会把她弄伤。一个深宅妇人又有多大罪孽,要承受亲眼看着女儿赴死的伤痛!

“蓝氏,别耽误咱家交差,速速选来。”传旨内侍已经不耐烦了。眼看日头渐高,就快到了往常散朝的时间,要是不赶回去交差,后果他可不敢想。

云选侍低低的开口:“母女情深,也难怪老夫人舍不得。”

宁妃恍然的长长“哦”了一声,诚恳地说道:“既然夫人不忍眼看女儿离去,不如让夫人先走?目送母亲离世也算是尽孝心了,皇上隆恩浩荡,底下办事的也不妨效仿吾皇,慈悲为怀,让罪人尽尽儿女孝道。蓝氏,你说本宫说得对不对?”

蓝如瑾猛然转头,泪珠飞扬成一条晶亮的弧线,于晨曦中熠熠闪光。她逼视宁妃,咬牙吐字:“你我无冤无仇,何至狠毒至此?”

宁妃握了宫纱洒金折扇,掩住唇边笑意,媚眼眯起,轻轻摇头:“你与本宫当然并无仇怨,所以本宫才全你孝道。”秋波一转,她看向传旨内侍,“既然蓝氏母女都不愿先走,少不得帮帮她们了。”言至最后,语气已是阴寒透骨。

传旨内侍会意,眼绽凶光,抬手一挥,身后四个随侍悉数上前,猛然将秦氏从蓝如瑾身边拽开,按住腿脚胳膊,眨眼将白绫系在秦氏脖间。都是御前的人,出手自然迅捷得很。

“母亲!”蓝如瑾欲待上前,早有宁妃身边的宫人上前将她拉倒,死死压在地上。

“瑾儿别哭,母亲先走一步等你,咱们那边团……”秦氏含泪笑着嘱咐女儿,话未说完,两边持绫的内侍手上用力,白绫慢慢收紧,那未尽的几个字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母亲——”

蓝如瑾心头剧痛,一口血喷出,目眦俱裂,眼睁睁看着母亲面目由涨紫变为青灰,无力挣扎了几下,最后软软瘫挂在紧绷的白绫之上。被勒死的人双眼上翻,舌头外吐,大小便失禁,她眼看着母亲以丑陋狼狈的模样离开人世,却什么都阻止不了。

宁妃与云选侍带着宫人退出老远,云选侍掩住口鼻,嫌恶地看一眼秦氏散发腥臭的裙下:“早知道这样咱们该早早避开,真是脏死了。”

宁妃面不改色,娇声婉转:“蓝氏感觉如何?如今轮到你了呢,一路走好,本宫不送。”

蓝如瑾下颚被掰开,清冽的酒灌进嘴里,从喉到腹顿时烧如烈火。然而她都感觉不到了,也看不见自己口鼻流出的鲜血。她的眼中只有母亲惨死的样子,青灰脸孔,瘦弱身体,散落的发髻飞扬在风里,如干枯野草,灰败零落。

短短片刻,两条人命。

潋华宫青灰色的石砖上血腥脏污,两具尸体僵硬扭曲着。

日头升至半空,玉鸽高翔,重重殿宇金光灿烂,遥远佛堂传来晨钟悠扬声响,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醒活过来。天朗气清,新的一天开始了。繁华帝都,盛世王朝,千万燕朝子民不会在乎皇宫里又死了哪个卑微的嫔妃,潋华宫里发生的事情注定微如尘埃。

一切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002 丫鬟碧桃

蓝如瑾张开眼睛。

窗外鸟雀啼鸣,春光明亮,她却是手足冰冷,满身大汗。噩梦再一次重演,母亲死灰色枯槁的脸庞频繁入梦,她这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已经是第七天了,她终于渐渐接受了自己死后重生的事实。许是上天垂怜,她竟是再得了一条命,仍旧是这个身体,仍旧是这个灵魂,只不过时间退回了从前,她不再是森森皇宫中号为婕妤的嫔妾,而是回到了干净鲜活的年少时光。如今的她,只是刚满十三岁。

十三岁,青春还在,生命还在,未来还在。

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

她这一次重生的时间,正是十三岁那年不慎落水后大病一场的时候。记得当年她一连发了近半个月的高烧,而这次重生的第一天,便是落水后发烧的首日。

颠倒浑噩的七天里,她在复仇与忘却之间不断挣扎,苦苦思索着一个问题——老天给她重生机会,到底是激励她奋发向上手刃仇人呢,还是劝勉她生命可贵需低调珍惜?

报仇?杀皇帝宫妃么?忘却?可忘得了么?

犹记得毒酒下肚之后,她七窍流血而亡,灵魂却盘旋于潋华宫上空未曾消散。她看见了自己死去的身体,看见母亲尸身被太监们嫌恶踢开,然后一起裹了草席用小车推出宫外,想是扔去郊外乱葬岗了。在那里,她们会被鸦啄,被狼啃,最后和无数尸体掺杂在一块,化为谁也认不出的白骨。

她还看见,自己的贴身婢女跟了宁妃,然后被宁妃举荐给了皇帝。一夜恩宠,晋升宫嫔,短短两月不到的工夫就从最低等的采女步步高升,一路升为正五品才人,若不是外面御史有非议,还要升得更高。于是蓝如瑾方才明白,这婢子原来早与宁妃串通一气,她曾遭受的算计陷阱,乃至最后的毒酒赐死,大半都有这婢女参与在内。而这些事情,她当初至死不知!

而伴随着婢女荣宠高升的,是蓝家彻彻底底的灭顶之灾——原本是一人伏罪斩首,最终变成了抄家灭族,被发配的,没入贱籍的,全都拘了押上刑场……

恨!后悔!不甘!

当血泪交织纠缠,化为最伤痛惨绝的画面,她方才幡然悔悟,渐渐清醒。

却原来,却原来……这一生全都错了!

她从前活得是多么愚蠢糊涂。

回想当初,琴棋书画,经史子集,美丽有才的名头,清冷高洁的性子,身在泥潭却孤芳自赏,倍受算计却不曾抗争,明明看得明白种种诡计,却自诩干净不肯沾染一星半点儿。受了欺负从不在意,被惹恼了就拂袖而去,不屑争辩,从不反击。如今想来,真是愚蠢!

那是清高么?那是傻!

孤傲性子换来一时恩宠,却也在数次触怒圣意后被渐渐冷落,直至最后家族遭难,她这性子,更是易被小人攻讦诬陷,安上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到头来换得毒酒白绫,亲母惨死。回头想来,步步是错。

如果她当初不一味醉心书画,稍微留意些事理人情,就不会得罪那么多人。

如果她和婉柔顺一点,就不会恩宠渐失,给别人谋害她的机会。

如果父亲获罪后她能曲折委婉的恳求皇帝,也许父亲不会是那只替罪羊,以致家族倾颓。

如果她不心灰失意,对皇帝敬而远之,以致小人挑拨得皇帝越发厌恶她,也许最终母亲不会死的那样惨。

如果她稍微用心辖制身边之人,那么贴身婢女也许没有害她的机会。

如果,如果……

那么多的如果,她竟生生把人生过成了那样!

小人与皇帝是可恶,可她自己又如何没有半分错呢?遇到同样的事情,通达的人可转危为安,而她却一味孤直,不肯转圜经营,一败涂地自是情理之中。

糊涂一世,死后方才清醒,这是多么可笑可悲可叹的事情。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她却怎能甘心。

这重新得来的一世,还要继续浑浑噩噩,孤僻清高么?

重生的第七日,阳光照进床帏,过去的画面再次从脑海纷乱划过,蓝如瑾突然拿定了主意。

往事自然不能忘却,那些血和泪需铭记于骨髓。但说到复仇,如今她一个小小侯府弱质女流,如何与皇权圣旨抗衡?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她能做的,就是将一切恨与怨埋在心底,改情转性,重新活过。

用这一双已看见未来的眼,努力让自己和家族躲掉即将到来的厄运,平安一世,顺遂一生。如果日后能有机会扳倒仇人,那自然不会手软。如果没有机会,那么,让母亲好好活着,享受尊荣富贵,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一切,就从这青春鲜亮的十三岁开始,从尚未家业倾颓的侯府开始。

她蓝如瑾,再也不要如从前那样!

拿定了主意,她立时感到头脑清明,身子清爽,连多日来卧床的酸痛都减轻了。

重生,且从今日始。她暗暗为自己打气,起身召唤婢女:“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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