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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饶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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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皇上瞧见,真个就中了呢?”
大姐姐你这般昧着良心夸她是个小美人儿她都快心梗死了……还有她难道是个绣球么,抛着抛着就中了?秀锦心里头想着,越想越觉得命运坎坷,她不觉着她能中,她倒是觉着自个一进去就会像话本里头说的,被吃干抹净,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秦氏却一副被苏锦说动了心的模样,目光在秀锦脸上转圈,看着自个生得二女儿,也觉得越看越满意,不住地点头附和:“苏儿说得是,咱们家的秀锦装扮一番,也称得上是个小美人儿啊……老爷,妾身觉得此事如苏儿所言,并非就是坏事,咱们且看开些吧。”
兰父很无辜,他一直都是无可奈何表示的赞同好么……
不过兰父依旧十分惆怅,他看着双眼散空,丢了魂死的秀锦,叹气道:“……只能如此了。”
短暂的商讨后,三人聚在一块开始讨论请个教养嬷嬷提前先教导一番她,就怕她性子木讷,入宫后不知规矩,还有那些个险恶人心,都得与她说了才是。
秀锦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椅子上,耳边嘈杂的絮语像蚊子般嗡嗡围绕,她的心拔凉拔凉的,蔫头蔫脑的完全提不起精神,她悲恸麻木地想,这一生怕都要完了。

☆、第二章

待大姑娘同兰家老爷太太商谈完事,大姑娘将生无可恋的二姑娘从椅子上拽起来,欢天喜地:“二妹妹,爹娘都商量好了,此次选秀是开春起,各家各户上五品的官员就要将名单上报交上去,而在入宫前,爹娘会为你寻个教养规矩的嬷嬷来,好生规束规束你,省得你入宫后一概不懂,闯祸惹麻烦。故此,这些时日,二妹妹不可同以前那般胡闹打诨了,可懂?”苏锦极为认真,她握住秀锦的双肩,板着脸同她字字慎重。
秀锦听得那叫个迷糊,啥,教养嬷嬷?规束?她……她好想哭啊,大姐姐好狠毒!还未入宫就要找人扒掉她一层皮!瞧着秀锦一股泫然欲泣的委屈劲,苏锦的兴奋头逐渐消褪,她盯着这自小呆愣的二妹妹,用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道:“二妹妹乖,若此次你选不上……爹娘一定会尽全力将从宫里将她弄出来……哎——二妹妹!”
苏锦叫了声,只见秀锦两眼翻白,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苏锦狠下心,一把拧上秀锦的胳膊,拧得二姑娘两眼一翻,又痛醒过来。她泪眼汪汪地凝望苏锦,心道大姐姐最受不惯她这样了,她存了侥幸之心,指望苏锦能够心慈手软绕过她……可苏锦就像是没看见她这幅凄苦模样,而是定定看住她,郑重其事:“二妹妹,上头是要清点过的,咱们就是去了选不中,也不能藏着掖着,叫人发现禀报上去,一个折子打个欺君之罪的名号,兰家可就要玩了!”
秀锦傻眼,她茫然地望着苏锦严肃的面孔,她手指似痉挛般不停抖动,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到那抖动的手指上绞住,紧紧相缠,这才停止颤动。
她震惊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有这样一个小动作,这说明她在害怕。
秀锦是真的被苏锦的话给吓到了,如若她不进宫,就会发生这样严重的事么?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单纯的二姑娘身子轻颤,她低下头咬紧唇瓣,过了良久才慢慢抬起小脑袋瓜来,认命般小声咕哝:“……大姐姐,秀锦知错了,秀锦答应大姐姐,会听话,好好学规矩,不给爹娘丢脸。”
秀锦的乖巧让人心疼,苏锦喉咙涩然,她哑声道:“二妹妹乖……”
秀锦没再搭声,她心情很低落,不论如何,这场姻缘对她来说都太沉重,秀锦不像苏锦,懂得人情世故,圆滑老练,秀锦也不是被庇护下的花,她有着稚龄儿童的敏锐直觉,然而她不会具现化,只能隐约察觉,例如苏锦说的话,她再心不甘情不愿,为了爹娘,为了兰家,她都不能任性拒绝。
事情暂且就这样定下来,秀锦老实地呆在屋内,在那位教养嬷嬷还未请来教导她之前,张妈妈则负责她的日常规范问题。
若换做以前,二姑娘这种不聚会的是交不到姐妹朋友的,但二姑娘实在口拙,言辞匮乏,她能理解,却无法用嘴巴去描述,二姑娘这致命伤困扰她许多年,苏锦亦是为她感到很头疼,姑娘家一味乖巧温顺,没个讨喜的技艺,男人怎中意得来?说到底,男人心思自古老套,要你人前贵妇挣面子,人后怎么来都成。
然这些话将与秀锦听,秀锦怕是一头雾水,苏锦说不清,就让张妈妈一日日灌输她,还特意找了几本让人羞脸的有关书籍画本。
秀锦不小了,姑娘快到及笄礼时多数都有人家上门送帖子,兰家比不得京都皇城的权贵人家,可兰父好歹是个同知,顶着五品官衔,不大不小,这老皇帝的血液一番大改造后,兰父明哲保身,从未搀和到这些弄权的党派纷争中过,无功无过,反倒有升值晋位的可能。而今新皇登基大扫荡之后,放到京外地方,兰家波澜不惊,甚至往上升的局势,亦算得上是小康以上的人家了。
这样的人家,秀锦作为嫡次女,照道理不该至今为止仍木讷呆愣,有些事,到了年龄,还去了解的还是得去了解,然秀锦与此事上是真真的一窍不通,纯得人七窍生烟。
张妈妈费尽口舌,秀锦仍半知不解。
张妈妈知道她这位二姑娘单纯,可这样单纯,就是心智问题了!她委婉地说了半天,二姑娘却用手撑着下巴眼睛一闭一闭,困顿模样,张妈妈气得胸疼,直想揪着二姑娘的耳朵吼她,这到底是谁要入宫,她这一把年纪整日里给个小姑娘说这些,她这张老脸也很挂不住啊!
幸而,没过几日,大姑娘将传闻里的教养嬷嬷给请来了。
荣嬷嬷曾经给贵人当过差,后头先帝莫名暴毙,陪葬的妃子哭得肝肠寸断,而选中陪葬的宫女太监数百上千,先帝这一去,亦跟着去了不少。后来新皇登基,守孝期间大赦天下,陪葬人数立减大半,多少挑了些倒霉的,而这位嬷嬷,即是这本该陪葬,却万幸被留下来的一批。
渡过生死劫的人,又于宫里给贵人当过差办过事,看得人多了,自然不像张妈妈这般束手无策。
她瞧得出这二姑娘只是心思简单,什么都写在脸上,但胜在心眼明镜似,端丽人儿澄净纯澈,是少见的玉雕美人。待再大些长开后,这一双水漉漉的眼,男人瞧了,都会忍不住想护她。
秀锦本以为这位蓉嬷嬷是极厉害的,她听大姐姐说宫里的人一个两个都是成了精的,一双眼看人都能直接把人给看穿,秀锦特别害怕这位火眼金睛的蓉嬷嬷,同她在一块时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
她小心翼翼地应对蓉嬷嬷,蓉嬷嬷倒瞧她这小模样觉着好生有趣。
都十五了,还这般胆儿小。然若真就是胆儿小,蓉嬷嬷是觉得没法教了,偏生小丫头片子当着面是恭敬乖巧,一转身就原形毕露,眼睛咕噜咕噜地转。而一被她发现这些小动作,秀锦立马就会缩成一个糯米团,唯唯诺诺地耸着肩,大气不敢喘地站在蓉嬷嬷面前不出声。
蓉嬷嬷打量她,秀锦紧张得手绞至一块。
一般到这种时候,蓉嬷嬷就会善意地加以引导,她没有秀锦想象中严厉恐怕,时日一长,秀锦就觉着蓉嬷嬷是真的好人,她听大姐姐说过蓉嬷嬷原本是要给先帝陪葬的,起初是怕她,后头不那么怕了,就耐不住好奇问了她。
“想听吗?”
秀锦点点头,她都把瓜子果盆备好了,双脚叉开,手交错叠加搁置在椅上,姿势都摆好了,就等蓉嬷嬷起头。
蓉嬷嬷神情落寞,怅然一叹:“本就是祖制规矩定下的,记得孝宗帝,就是当今圣上的曾祖父,当时重病缠身,眼见就要去了,那会子闹着要出宫的太监宫婢如过江之鲫。可一朝入宫,世代为奴,进的来难出去,记得那会儿陪葬的人数……达到一万人数有余。多得埋不下,就生挖了处大坑,整整挖上一周,埋了一周,这命哪……轻贱如蝼蚁,真是说没就没了。”说罢,蓉嬷嬷似记起数月前,她被选入陪葬名单里时的心境。
那时先帝正值壮年,谁知晓会这么突然去了,想要提前准备都来不及,一批人哭天抢地,拼命钻空子。她那会儿什么都不想了,连主子都要陪葬,她一个做奴婢的,还能怎么挣扎?人被往坑里一丢,一抔黄土撒下去,就算了事。
她哪想过……她居然能活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
秀锦听得直打哆嗦,她忍不住缩起肩膀,万人坑,死人谷,她听人说过的,秀锦一直觉得这东西太残忍,为何直接还留着,她实在不明白。
“留着不成么,就这样没了……不是太可惜了。”
“可惜……?”蓉嬷嬷轻轻一笑,她的笑声里并没有讽刺,真是看淡了,她的手缓缓地抚弄秀锦的发迹,“……傻孩子,待你入宫后……你就明白,对于帝王而言,人命如烟云过往。而后宫里的女人,更是如此,权靠皇上一句话,生死钦定。”
蓉嬷嬷说的时候语气平淡,可秀锦却觉得心底里一阵阵寒气往上窜。
她低下头去,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能不进宫么?”
“做姑娘,和做人妇,那差别大了。而做圣上的女人……”她欲言又止,神情不明。
秀锦不明白蓉嬷嬷的这句话,她就这样默默地望着这位老人。
她的手交叠置于腿上,坐姿笔直,背脊和铁柱一样,扎钉入根,端得端庄大方,秀锦看到蓉嬷嬷老迈的脸上一丝无奈渐现,不知怎的,秀锦就觉着心头一阵感伤,她不晓得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想了想,只好从果盆里取出一颗果子,犹豫良久,才递给她。
“喏,嬷嬷不想了,这果子很甜的,大姐姐从外头带过来特意给秀锦的,就取了这么些,大姐姐的份也分给秀锦了。现在秀锦把果子给嬷嬷,那么嬷嬷的烦恼,也可以分给秀锦。”
蓉嬷嬷眼睛一亮,诧色闪过,旋即笑意浮现,欣赏地看向秀锦。
或许……兰家的这位二姑娘,会是个意外的惊喜呢。
***
六月的季节已接近酷暑炎夏,轻拂而过的风都充盈着饱满的热量,那一片片的秀锦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手肘撑着圆桌,双手开成一朵花捧住脸蛋。
自打她那日听蓉嬷嬷阐述一番下葬礼的由来与详细内情后,她当天晚上就入了梦魇。
那场噩梦里,有无数哭嚷声震天刺耳,像人形般的白色影子被丢到巨大的土坑里,这样丢抛的动作持续很久,久到似乎没有结束的尽头。
她努力想要看清楚那个负责丢弃的侩子手,谁知道忽然感到胳膊被人拧住,一股强硬的力道将她拉扯到一处边缘,秀锦睁大眼睛往下看,就看到无数双宛若枯枝般的手往上努力地伸,努力地伸……
——下去罢!
一个声音在耳边冷漠地响起,秀锦终于“啊”地一声从噩梦中惊醒。
再然后,她每一天夜里都会做这样的梦,她梦到自己刚嫁入宫去皇帝就死翘了,她就像是蓉嬷嬷一样要被人活埋,秀锦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提不起精神学习宫规礼仪,蓉嬷嬷瞧出她状态不佳,起先还有点人味儿的现在一点生气都不带了,整日里傻呆呆的睁着一双了无生趣的大眼睛,和丢了魂似。
蓉嬷嬷叹息,她还道那日她开窍了,哪想转眼人就懵了傻了,蓉嬷嬷只好特准许秀锦放两天假,并告诫叮嘱她不要去想那些没发生的不必要的事,可饶是蓉嬷嬷这样安慰她,秀锦却没法子不去想,因为伺候老皇帝的那批人就是这样想的,这不,还不待做准备,人就这么去了,打得一群人措手不及。
所以万事皆有可能,没有想不到,只是还没发生。
秀锦就天天想那些没发生的,小小年纪都快要愁白发了。
蓉嬷嬷看不下去,就把大姑娘苏锦给喊过来教育秀锦,让她不要想不开,宫里其实没那么可怕,最起码在宫里当个主子,日子还是非常滋润舒服的,也就不用愁嫁人啊婆家啊这些问题。
当然,蓉嬷嬷这么说的缘故,是因为她认为以秀锦的能耐,暂时还接触不到太后这样的层面。
苏锦听了蓉嬷嬷的话心里很担忧,她看秀锦坐在院中央发呆,以前骨子里还有股灵活劲,现在这人坐着,什么生气都不见了。
她心绞难安,甚至在想,送秀锦入宫……是不是正确的?亦或是……要秀锦随便嫁个人凑合一生?不成!她首先就做不到看着二妹妹跳火坑里去!可若要往品质优良,前途光明的贵胄子弟找……那谁能看上秀锦这样样都不通,就连伺候人都不成的傻丫头呢?
大姑娘愁绪纷飞,比二姑娘还要感到难办棘手!
“二妹妹……”苏锦步伐沉重地走到她身边坐下,艰难开口:“蓉嬷嬷说你这些天什么都学不进去,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么,这是怎么了,心里有哪儿不舒坦的地方告诉大姐姐,大姐姐给你出主意……”
“大姐姐,蓉嬷嬷说,在宫里头一不小心就会死掉,而且像我这样的,死了的话随便拿席子一卷就被丢到枯井里埋了,到时候爹娘连骨灰都不一定能拿到……大姐姐,秀锦好害怕,秀锦不想死,秀锦想要活着,每天开开心心的,秀锦……秀锦可不可以……”起初她的声音还算平静,后来逐渐发颤,最后豆大的泪珠从那圆溜溜的大眼里啪嗒啪嗒地打在膝盖上,秀锦的手紧赚住裙摆,拧出层层叠叠的褶子。
她怕啊……她怕死了就真的像嬷嬷说的那样被丢到枯井里头,以后就再也不见着爱教育她的大姐姐,喜欢和她斗嘴的三妹妹,每天无奈地看着她的爹和比她更爱哭的娘,最后还有兰府上下的家仆,像张妈妈啊,栾儿啊,香菜啊……
越想越难过,难过得不停抽噎,一不小心地吸太过气,二姑娘卡住了。
“哈——哈——”
“二妹妹!”于一旁伤心瞧着的大姑娘见此情形,大骇,上前用手掐住秀锦后颈,把人给往上提拉,一边叫道:“快快,大声喊!喊出声来!”
“啊!!!”二姑娘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过了会儿,拐角处出来一行人,张妈妈带领着几名丫鬟慌慌张张地赶过来。
秀锦她还在喘气儿舒缓,苏锦则松一口气,朝张妈妈摇摇头:“没事儿,妈妈去忙吧,这儿有我在。”
张妈妈见秀锦一张脸红扑扑,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了,心下一阵揪紧,她余悸未消,然见苏锦一阵镇定脸,张妈妈最后还是道了声自领着人退下了。
这似死过去一回的感觉令秀锦方才心里的恐惧瞬间都消失无影,她红着脸,用手抚着前胸,有点不大好意思抬头看苏锦。
苏锦无奈笑道:“大姐姐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不过其实这宫里虽然可怕,但只要你听蓉嬷嬷的话,该守的规矩一样不落,忌多言,多听,多做,也不会有什么麻烦。蓉嬷嬷说得那些席子一卷的大多是宫女,要不就是家中无势的,可咱们兰家不同呀,如今新皇登基,朝中百废待兴,于皇上而言正是用人之际。听说最近些许日子来,先帝的旧部都逐一被清查,先帝在位时清闲得紧,这就滋生许多走亲戚不干事的贪官污吏想捞油水,他们没想到新皇帝一上位就会大刀阔斧地下狠手……咱们爹幸好憨实本分,没收过贿赂,更没投靠哪个党派,正是能让皇上放心用的,说不准你还没入宫,咱爹就能晋位升官了呢。”
“升官?”秀锦呐呐地冒出两个字,眼睛一眨一眨,小声道:“爹要升官了?”
“大姐姐猜的。”苏锦笑。
“……”秀锦沉默,她直愣愣地看着苏锦,没会儿又低下头去,“那……秀锦入宫后……真不会有事么?也没有一席子卷了秀锦……”
苏锦仍是要败给她:“傻妹妹,蓉嬷嬷那样说是吓你的,这样说,你就会更加专心学习宫规礼仪,哪儿想到……你竟然叫蓉嬷嬷几句话给说成傻子了……”她摸摸秀锦的脑袋,见她一双眼睁着,直愣愣的,不由发笑,“大姐姐都说得这么明白,秀锦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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