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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转-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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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烛影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来回摩挲,隔着火堆,看着对面的人。他的眼神很平静,偶尔也起一丝涟漪。
周围很安静,只有火堆发出微弱的噼啪声。空中一挂银钩……
路途之上,烛影也教赤澜弹琴,依旧是那曲《广陵散》。其实,那个哪是什么《广陵散》,根本就是一支无名的琴曲,她给那曲子诩了个《广陵散》的美称。练了几个月,可每弹及正声主调时,她的指法就开始乱。
每到这时候,烛影总是缓声说道:“姑娘不必心急,此曲本就对技法要求甚高,何况要将内力幻化其中。”然后,他会伸出手,帮助她弹奏。赤澜常常会稍稍侧头看看他,然后又回头,将目光投在他的手指上,看他的指法。
日间,山林中,车马行人休息。陆晓知在树荫里睡觉,青雳子陪赤澜练剑,烛影在坐树下远远望着。待他们练完走向这边时,烛影微笑相迎,递给她一方白帕。
这一路,赤澜也从陆晓知口中得知了天水教和巫氏之间的事。
“这个说起来可就话长了。种种原委,盘根错节,扑朔迷离,说上三年五载都行啊!”陆晓知摇着羽扇说道。
那是早在两千八百年前,商朝第八代商王太戊时。众所周知,有个大巫师巫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巫贤仗着他父亲巫咸之前营造的势力,得到了极高的地位。而那个时候,还有另一个人,也是个奇才。他便是天水教创教先祖,商磐。商磐在众巫师中巫术出众,被巫咸看重。
巫咸的女儿巫嫕,和商磐情投意合;商磐的妹妹商娖与巫咸的小儿子巫繁也是两情相悦。两对佳人,本可使两家缔结姻缘。可是商磐过于锋芒毕露,叛逆之心过强,被巫贤看在了眼里。渐渐地,巫咸也转变了对商磐的态度,毕竟还是儿子的地位比较重要。
有一年,天下大旱,商王让巫师祭祀求雨。巫咸推举商磐来进行这场祭祀,商磐欣然接受,想趁此机会为自己赢得更高的地位。祭祀很成功,上天降了一场大雨,天下称颂。谁知降下一场雨后,便一场接着一场,大雨连降。很快,天下陷入一片汪洋之中。
原来,巫咸凭他多年对星象的观测研究,早就看出来天将降大雨,旱灾过后水灾起,便将商磐这晚生后辈推了出去。灾情连连,商王大怒,巫贤又趁机站出来说商磐是蚩尤再世,是邪魔,不得留。商王听信巫贤言,下令诛杀商磐族人。商磐携族人逃亡至淮夷以南,南方蛮夷之地——也就是如今的江南一带,隐姓埋名。
赤澜问:“那巫嫕、商娖和巫繁怎么办?”
陆晓知叹了口气,道:“这不问题就来了么,风吟崖你可曾听说过?”
赤澜点头:“倒是听说过,但不甚清楚。”
当时,巫嫕不顾家人反对,非要护着商磐,独自一人追去夷地。巫家人自然派人捉她回去,有一回,他们追至悬崖边。巫嫕怨恨父兄谋害商磐,誓死不肯回去,一怒之下跳下悬崖。当商磐得知后赶到悬崖上,只看见巫嫕的随身佩带的一只铃铛挂在崖边的树枝上,伤心不已。
巫繁见自己的姐姐如此坚决,便也誓要和商娖在一起,便跑去了夷地。巫咸气愤儿女不肖,便以巫蛊之术给巫商两族的姻缘下了毒咒。此时,商磐对巫家人恨之入骨,也痛下诅咒。一对佳偶走投无路,只得在巫嫕跳下的那个悬崖双双殉情。自此,那个悬崖被叫做——风吟崖。后来商磐成立天水教,日久,风吟崖渐渐成了杀戮叛教者之地。
商氏后人隐姓埋名百年,直至纣王时,再次出了一个以国为姓的大臣商容,商氏族人才敢渐渐恢复姓氏。
陆晓知说罢,赤澜思索了一阵,道:“那是几千年以前的事了,为何到现在两族人还那么大怨仇?”
“嘿嘿!”陆晓知笑了一声,“现在的仇恨可不是那千年前结下的仇恨了。”
赤澜不解,问:“怎么说?”
“别急,开始就说过了,不是三年五载能说完的……”陆晓知却卖起关子来。
◇*◇*◇河畔,船工们将货物搬上大船,两位老板在一旁说话。
“王老板,下次一定还买我的货。”
“那是当然,当然。”
范大成将脑袋缩了回来,回头悄声说道:“听到没有,那姓王的,南方口音。一会儿趁他们休息,我们就偷偷溜上船。你们给我小心点,尤其是豆子。圆缺,你好好看着他。”说罢,又往外探了探,过了一会儿,挥手道:“走。”
于是一群人偷偷溜上船去,躲进一个堆杂物的小隔间里。圆缺看看周围的器物工具,道:“除非船漏了,一般他们不会来这里的吧。”
范大成笑道:“我们不会那么倒霉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家感到船身微微一晃。豆子喜叫道:“开船了,是不是等我们下船就到了杭州?”
石头道:“说不定是苏州啊。”
“谢谢你,大成哥。”圆缺对范大成谢道。
范大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先别跟我客气,等到了江南,我们可都得靠你了。”
数日后的一个夜里,范大成和圆缺来到舱外。范大成伸了个懒腰,道:“整天躲在那里,闷死了。”
圆缺没有说话,趁着月光看着前方,脸上表情有些怪。
“怎么了?”范大成问道。
圆缺依旧看着前方,开口道:“这是……海吗?”他从未见过海,可这样一望无际的水面应该就是海了吧?
“不是吧?”范大成吓一跳,顺圆缺的目光看去,一片汪洋,无边无际。“不会吧!”范大成大叫。
“谁在那儿?”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一群乞丐站在一边,王老板背着手从他们面前走过,问道:“你们就这样躲在船上这么些天?你们好大胆子啊。”大家点点头,头埋得更低了。
“大爷,求你别把我们扔进海里,我怕水。”豆子开口说道。
王老板哈哈笑了起来,道:“我可是做正经生意的,不害人性命。”
豆子忙谢道:“谢谢大爷。”
王老板道:“你们以为我要南下,所以才上了船吗?”
闻言,圆缺和范大成都抬头看他,他们也正想问此事。
“呵呵,你们不知道啊,那济州河是朝廷今年刚挖掘完工的。我这是北上的货船,由泗水入济州河,到东阿大清河,然后出海北上,至内河。现在在海上你们是下不去了,等到了直沽再下去吧,然后想法子南下!”
大家听了都十分沮丧,好不容易从潍坊走到济宁,谁知又绕回来了,还绕得更远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还好王老板是个好人,答应让他们在船上帮工,还能领工钱。入内河到了直沽,他们便下了船。
豆子抬头看范大成,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阿瓜也问:“又往回走吗?”
范大成一脸歉意的看着圆缺,道:“圆缺,真是对不住……”
“你别这么说,你也是想帮我啊。”圆缺抑制心中的失望之情,思索了一阵,又道:“我们先往南走,找个县城安顿下,等天凉了,好在那儿好过冬。等到开了春,我们再上路。”
众人赞同,一行人回头,向南行去。
第二十三章 大都
大都城郊,陆晓知坐在车内,赤澜与烛影、青雳子三人骑马走在车旁。路旁有两个孩童正在扭打在一起,旁边一群孩子在一旁呐喊。“打他!打他!”不知是叫谁打谁。
骑马从他们身边经过后,烛影开口说道:“小孩儿打架,只因少不更事,以一时之气便大打出手。可没过两日他们便会忘了,又是好兄弟。多少年后,长大了,彼此就是最好的朋友。”
赤澜看着他,觉得很有道理,但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一番话。
“快进城了吧?”车内,陆晓知掀开帘子问道。
车夫应道:“前面就是了。”
车马停在了一条宽大的街上,街旁是一家比曲阜的陆晓书院大得多的书院。门上匾额也书“陆晓书院”四个大字。落款:“至元九年岁在元诺淮清和月”。乃十一年前,壬申年,四月。
此时门口已经候着一群人,迎接陆晓知归来。当中大部分是书院的夫子、教授,也有几个学生——估计是陆晓知的得意门生。
这里的生活与在曲阜陆晓书院的生活差不多,也是学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当然还顺带陆晓知所知的天文地理、奇门遁甲等。书院的老师个个都是博学多才,学生们也很出色。
天色晦暗阴沉,青雳子在三步之遥处默默行走。陆晓知接着那日所说,讲述事情缘由。
到商朝灭亡时,商氏一族已经从太戊时所受重创中恢复,于是开始向巫氏族人复仇。当时两族势力相当,一场大战,双方死伤惨重。巫氏族人未曾料到商氏残枝竟然能发展到如此地步,心中忿忿不平。于是两族修养生息百年后,又展开大战,拼得你死我活。
陆晓知摇头感叹:“仿佛这两族的仇恨是能延血脉相传的,好几百年了也不见消退。”
两族的几代后人都不乏足智多谋之士、骁勇善战之人。渐渐的,到了后来,谁还能记得那遥远的恩怨,记得的都只是前一次大战结下的仇。两族人好像都很会记仇,从骨子里就很记仇。双方实力都慢慢增强,一次比一次打得惨,仇也一次比一次结得深。往往是一方大败,另一方也受重创,两败俱伤。
赤澜此刻才明白,为何都过去千年,为何还有那么大仇恨。
说话间,已走到走廊尽头。陆晓知去给学生上课,赤澜则与烛影继续前行。烛影放小了步子,与她并排而行,问道:“公子如何看待巫商两族之战?”
赤澜想了一阵,道:“其实每次大战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即使对赢的一方也是……不是么?”她转身看向烛影。
烛影听后露出了笑容,说道:“是。”
她也咧嘴一笑,道:“我就知道先生也这么想。”
“是吗?”他的笑眼中带有几分温柔。
“那当然。”她的笑靥上染上小小的得意,目光瞥向一边,忽然眼中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她抬头仰望天空,“下雪了。”
烛影向外瞥一眼,仍回过头来看着她的侧脸。他跟着她的第二个冬天,知道她喜欢下雪,大概是因为她的母亲——忆雪。
下雪时,圆缺等人来到了高阳县,在县郊找了个被人废弃的破宅子住下。白天,大家就去城中乞讨、帮工。冬日里他们是不会赶路的,因为冬日里在野外很难找到食物,受不住饥寒,所以只能等开春再走。
傍晚时分,大伙儿从城中回来,来到破宅门口,却见豆子坐在门外哭。
“豆子,外面这么冷,怎么一个人在门口哭啊?”圆缺上前,拿袖子给他抹眼泪。
豆子哭着说道:“有一帮人抢我们的地方,把我赶出来。他们好多人……”
“谁啊!好大胆子!敢和我范老大抢地盘?”范大成气得大嚷起来。
“我!怎么着?”里面的人应声走了出来。他们个个捋起衣袖,一副要打架的样子。人数和圆缺他们差不多,可年纪却大许多,最小的一个也有圆缺的个头。
“怎么?想打架啊?”范大成也撩起袖子。石头、阿瓜等人见状,也上前助阵。
圆缺忙走到范大成身边,轻声道:“他们人多,打不过的。”
其实范大成心里也明白,但不能示弱呀。只听他说道:“不来硬的,往后还怎么混下去?”
“怎么,怕了?”对面的人挑衅道。
“哼,谁怕谁!”说罢,范大成带着几个人冲将上去。
圆缺回头冲着小乞丐当中一个较大的喊道:“阿福带大家躲远一点。”阿福听了,忙带小乞丐们往后退得远远的。圆缺这才冲入打斗的人群中去。
在这两年跟着范大成的日子里,他也不是没打过架,只不过都是小打小闹,没有像今天这样的。谁让他们在高阳没有势力呢,自然被人欺。
都是四处流浪的孩子,没学过功夫,拼的只是力气。圆缺和一个大自己许多的人扭打了好一阵。他咬咬牙鼓足力气,左手一扳,右手一推,将那人狠狠摔了出去。那倒是个招式,只知是沂山派的功夫,却不知叫什么。
“啊唷!”那人惨叫一声。闻声,大伙都住了手,纷纷朝这边看,奇怪他怎么被一个小乞丐打倒。
这半年来,圆缺已经长高了不少,但比起同龄人还是差点。经这一年苦日子的磨练,他也长得一个结实的身体,但因有些瘦,显不出来罢了。而且他一直都在遵照三清观的前辈们的话,好好修练,功夫自然不能和这些乞丐相提并论。
对方为首之人来到圆缺跟前,道:“你小子很厉害啊,敢和我比划比划吗?”
圆缺看看范大成,知道要想在这里混下去就得打赢他们,于是说道:“若是我赢了,你们就离开这里。”
“你赢?哈哈哈……你小子好大的口气!”那人冷笑起来,圆缺也不甘示弱:“还没比,你怎知道我口气大不大?”
“好小子!今天爷爷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叫你知道我成霸怎么能够成霸的!”此人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细长的脸上,竖眉瞪眼的,满是凶神恶煞的表情。
范大成走到圆缺身侧,在他耳根说道:“要不我来吧。”
圆缺双眼直视对方,冷静地说道:“范大哥,你放心,让我来。”
范大成被圆缺说话的口气吓了一跳。平时这个就能识几个字、斯斯文文的小兄弟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这种语气,这种神情……
“来吧!”那个叫成霸的已经冲上来。圆缺身子一弓,抓住对方的双臂。
这成霸似乎有两下拳脚,但真的只是“两下”而已,蛮劲倒是有一股。许多次圆缺被这股子蛮劲压得翻不过身。幸好这来两年练武没有懈怠,都应付了过来。最后,只见圆缺推肩缩身,伸腿一踢,摇手扳肩,身子往下一压,将成霸死死按在地上。
“你输了。”圆缺平平静静的说道,而后就放开了他。
范大成几人高兴地围了上来,拍拍圆缺的肩膀,笑问:“你何时练的这身好本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圆缺只是如往常那样笑笑,师祖说过,练武本是为了修身。他并不想拿出来跟人拼打,或是炫耀。所以,他也不多说什么。但此时的沉默已经与当初那个小道士的沉默不同,完全没有了怯懦。
人不是在片刻之间变的,而是长时间积累后,在某时刻顿悟。他心中牢记三清观道长们的教训,他也努力遵循,可眼前的现实却是不允许他那样做。他今天就感悟了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师祖曾说过的温、恭、让、仁、义、礼,似乎只在嘴上说得有道理,比较冠冕堂皇,在现实生活中却很难做到。有时爱憎分明、有仇必报也是有道理的,才是真正的王道。
范大成走到成霸跟前,讥讽道:“你就是这样成——霸的呀?究竟是谁口气大啊?”
成霸重重叹一口气,突然朝圆缺一拜,道:“今日成霸败在大哥手里,往后成霸愿追随大哥,一切听从大哥。”他手底下的人见了,也忙拜道:“小的原意追随大哥。”
这阵势圆缺也见的不少,以前好些人就是这样追随范大成的。圆缺看向那人,轻轻一笑:“以后可不要再做欺负弱小的事了。大家都是兄弟,不必计较那么多,日后大家就在一起,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众人一同喊道。
季冬,清早。
大街上的雪还未及清扫。街旁,卖糖葫芦的小贩卖出了今日的第一支糖葫芦。是一位白衣的先生,买给一个小少年的。小少年穿着陆晓书院白色的长衫,外罩黑色的貂裘。
“先生。”她举起手中的糖葫芦。
烛影稍稍弯腰咬下一个,记得去年去咬那颗糖葫芦时,他得弯下去好多呢!嚼了两口,说道:“北方的糖葫芦比南方的好吃,没那么酸。”忽然发现身边没了人,他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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