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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御厨-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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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沉沉睡去,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了。

水木常饮一口冷酒。起身欲回府,侍女拦住他:“请御厨大人随我去客房休息。”

水木常笑一下,罢了!罢了!

无论如何,他是逃脱不掉了。一个小小的水木常,一个被顾齐泰渲染成拥有聚宝盆的水木常,无论到哪里都逃不了一死。

罢了,这就是他的命呀。

当初爹和娘拼死了用谎言来包裹他,不过让他痛苦地苟活了十来年。而今又将宋习之牵扯进去,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空阔的房间里,水木常看见了自己掌心的一滴泪。

说到底只一个“贪”字。一个凡人皆免不了的“贪”字呀!

“贪”,“贪”,红尘中,水木常凄然独立。

☆☆☆

“今天收到鸽子捎来的信了吗?”宋习之出神地看向窗外。

“还没呢。”何小休放下手中的针线,“你先去睡吧。春日午睡可是人生一大享受埃”

“那你呢?你不睡吗?”宋习之拆开辫子,把头发披散下来。

“等累了再睡。”何小休揉揉发酸的腰。

“那我先睡了。”宋习之爬上床,不一会儿沉沉睡去。

何小休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到庭院里。

宋伟贞抱着本诗集,正倒在软榻上呼呼大睡呢。

何小休纵身跃上屋顶,屋子不高,所以不很费事地,何小休就跃了上去。

打了个忽哨,早就飞来藏身树中的鸽子扑扑腾腾地飞到何小休手中。

何小休小心地取下鸽腿上的纸条。打开。小休:

珍重!若有机会,我定会补偿你。

切切代水师兄照料好宋家父女,如此感激不尽!

顾凭风

“补偿”?他要“补偿”她?她不要他的补偿,她只要他爱她!在何小休的心底,有一朵风干的花朵,是曾经的一段爱情,关于她和顾凭风。

然而这段爱情,即便是在花开的时候,也仅仅是沉默地进行,从未灿烂过。

在她的一生中,顾凭风真的只是穿隙而过的风。他穿过她身体的时候,她感到心灵的疼痛。

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没有理由,也无需解释,他仅仅只是说有机会的话“补偿”她。

他是如此不负责任、如此自私、如此绝情的一个男子,然而,她却爱他。

何小休摒弃了最后的希望,她坚定地告诫自己:忘了吧,不可能了。

宋伟贞站在屋子下面,仰着脖子看着何小休。他的确是睡着了,但当何小休带着那熟悉的气息出现时,他在第一时间就惊醒了。

没有料到何小休竟是会轻功的。他料不到的很多,何小休是个谜一样的女子。她的出现给宋伟贞带来了极大的忧虑。

她是那样令他牵 挂,除了牵 挂,什么也没有。

在孤寂的屋顶上,何小休的身影单薄而脆弱。

如果还在扬州还在大院,如果没有经历这场变故,也许他永远不敢接受何小休。

现在,所有的束缚都不存在了,宋伟贞觉出了心底蜇伏已久的渴望,一股野性的力量在汹涌在澎湃。

他不需要温文尔雅的面具了。他需要何小休,需要她身上那股流水般的感觉来冲洗走一切的心烦和不安。

宋伟贞扯着嗓子:“下来!何小休,快下来!”

何小休愣了,朝下看看。放掉鸽子,纵身跃下。

宋伟贞的心“咚——”的一下,说老实话,他还不怎么适应这样蹦来跳去的何小休。

何小休不笑不动不打招呼,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宋伟贞看,看得宋伟贞心里发毛。

“有事?”何小休问他。

“没有。”宋伟贞无法镇定自若,自打他遇见了何小休,“镇定自若”简直就成了天方夜谭。

“没有?”何小休从他身侧走过去,“那我去午睡了。”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公平呢?”宋伟贞连忙调转身形,跟在何小休身后。

何小休止住步伐,声音疲 惫:“你是指你遭受的损失?我会尽可能弥补的,等风声一过,我就去钱庄里取银子给你,你不要担心。”

“我说的不是这个!”宋伟贞憋足了一股劲。

“那你说的是什么”何小休懒得转身,背对着他问。

“我问你这个世界有没有公平!”

“当然有。”何小休迟疑着回答,因为她不明白宋伟贞何来此问,所以答得很小心。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宋伟贞一鼓作气,两只手臂环上前去,将这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搂在怀中,“我爱你,你不爱我,你以为这公平吗?”

何小休的大脑一片空白。

宋伟贞到底是个老实男人,这一举动怕是他一辈子里做过的最大的“坏事”了。何小休感觉得到他的手在颤抖,颤抖再颤抖。

但何小休没有转身看他,甚至没有松懈自己依靠在宋伟贞的胸膛上。她明白,只要回应,在一瞬之间,自己就会稀里哗啦地溃败在他面前。

她知道宋伟贞喜欢她,但是她已经输不起了。此刻的自己,脆弱而茫然,她不能放纵自己。因为,看不清来路。

因为,她不能一错再错。

说穿了,她在害怕。是的,她害怕。

何小休推开宋伟贞松松地圈住她的手臂,走了开去。

不曾回头,因此没有看见宋伟贞那双坚定、炽热的眼睛。

☆☆☆

水木常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取出绣花针,为宋习之绣朵荷花吧。

他明白卧房外的侍卫正密密地监视着他,因此他必需扮演出让胡惟庸放心的角色。

为了刻意隐瞒武功,顾齐泰也未敢将水木常身怀武艺的事告知胡惟庸。因而胡惟庸只当他俩是普通的厨子。

即使如此,水木常也不敢贸然动武。以他三脚猫的功夫必是抵不过屋外的这些侍卫。想必这也是顾齐泰放心地将他丢在这边的原因。

该怎样逃脱呢?

才当了五天御厨的水木常已深觉厌烦。胡惟庸逼他在朱元璋的菜里下毒,说是让他立功,可一旦事发,倒霉的还不是水木常。

脑袋飞速地转着,手却一刻未停。一朵荷花已初见雏形。屋顶一股凉气吹来,水木常仰头。

顾凭风指指灯,让他灭了。水木常灭了灯,往床上走去,手中还捏着那块未成的绣品。

顾凭风灵巧地钻进来,贴着房梁,在确定没人发觉后,轻轻地跳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半猫着腰,窜到水木常床前。

水木常对他微笑,轻声道:“你像个贼。”

顾凭风捂住他的嘴,半晌没松。

末了,摸索到水木常的右手,拿起那方绣品。

水木常顽皮地不肯松手。 顾凭风使劲一拽,针扎进手指,顾凭风抽搐。

水木常没敢起身,怕引起门外侍卫的警觉。他咬掉绣花针,摸到顾凭风手上湿湿的。水木常叹口气:“同你玩的,干吗当真?你这人,坏脾气!”

顾凭风把绣品塞进怀里。

屋外的灯光隐隐透进来,照得水木常的脸苍白而朦胧。

顾凭风轻轻地在水木常耳边说道:“后天早上,到城门口等我。”

“我逃不出去。”水木常为难的。

“那明晚,我来接你。等我。”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抓紧时间了。

紧紧地握住水木常的手,然后松开离去。黑暗里水木常看不清顾凭风的表情,只隐隐地觉出他想传达的讯息。

不知怎地,很心安。

他知道顾凭风会帮他,顾凭风一直都在帮他。

水木常沉沉睡去,顾凭风好像对他下了“安神散”,这家伙,真是!

这样帮他入睡!



第九章

“你怎么把我带到客栈来了?”水木常不解地看着顾凭风。

顾凭风掀开瓦,不悦地把水木常塞进去。水木常闷哼一声,勉强落地,这小子粗鲁极了!顾凭风随后跟进,点了烛火,拉水木常坐下。

“昨天用‘安神散’后你昏睡了多久?”顾凭风的脸一如往常的僵硬。

“大约四五个时辰吧。”水木常算了一下,“你要帮我入睡,不至于用这种方法吧?”

“只是做个实验。”顾凭风止住了水木常的疑问,“小休把宋家父母安置在城郊。”

“城郊?哪个城郊?”水木常蹙眉。

“金陵城郊。”

“金陵城郊?”水木常几乎要大叫起来,“那不是随时有可能被胡惟庸的人抓走?”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爹是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我前脚一走后脚就把他们安排来金陵的。”顾凭风接着说道,“等你睡醒了之后,如果没有见到我,就立即按照这个地址去找小休。”

“我睡醒了?”水木常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总而言之,我是不会拖累你的。万一有了意外,我是绝不会留下残命等你去救,你知道,你去了也是白白送死。”顾凭风的眼睛盯着烛火,“我要你欠我,一辈子也还不清。”

水木常正要发问,一股熟悉的香气送人他的鼻子。 顾凭风又用了安神散……

意识里一片混沌——

顾凭风抱起水木常,将他安置在床上。

怔了一会儿,将自己的衣服与水木常的对调一下。

怀里是水木常的那方荷花,犹豫了,终究舍不得还给他。 顾凭风将那荷花安放在心口。

取来了两张人皮面具。拿出一张贴在水木常的脸上,仔仔细细地粘好,让那层面具与水木常的脸合二为一。

床上躺着的,赫然是冷然的顾凭风。

顾凭风坐到镜子跟前,将余下的那张面具粘在自己脸上。

这是他做得最为成功的一张人皮面具,镜子中,水木常在微笑。

他太熟悉水木常了,记得水木常脸上的每一个小细节。做这张面具时,感觉心和水木常贴得很近,两人的灵魂忽然相通。

站在床前,将耳朵贴在水木常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顾凭风偷偷微笑。

终于,他们互换了脸庞,终于,他们合而为一。

至少在这一刻,水木常就是顾凭风,顾凭风就是水木常。将一封信压在水木常的枕头下。 顾凭风眷恋地抚抚水木常的头发,含着万般的宠爱:“你懂吗?懂我的心吗?”

时候不早了,顾凭风灭了灯,去扮演水木常了。

水木常安稳地躺在温暖的床上,一夜好梦……

☆☆☆

睁开双眼,脑袋昏沉,四肢无力,有点恶心有点想吐。

安神散的后遗症,该死的!

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挣扎着下床。周遭,陌生的房间。

水木常撑着脑袋,冥思苦想,好容易才记起。对了!这是客栈!

顾凭风对自己下了安神散,然后呢?然后呢?大脑不肯合作地一片空白,再想,头痛欲裂。

门板轻响。

“谁?”水木常戒备地抬头盯着房门。

“我,店小二。”店小二冲水木常点个头,“客官,您好容易醒了!我还以为您病了,我们掌柜的说了,您要是再不醒,就得去请大夫了。”

“我睡了多久了?”水木常揉揉太阳穴。

“您从前天晚上进了这门到今天早上,好像一直没醒。看您头也不热也没喝酒的,真不知道您是怎么了。要不,我给您请位大夫瞧瞧?”店小二热络得有些聒噪。

“不用了,烦你帮我打盆冷水来。”待会儿等安神散的药性过了就没事了,“再给我端点热粥小菜上来。”

“好咧,您等着,我这就去准备。”店小二飞快地下楼,再上楼时已替水木常准备好了一切,“您慢用,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水木常点头,店小二便合上门出去了。

正要把头埋进装满冷水的脸盆,不经意间瞧见了镜子。

水木常悚然。

伸手触摸脸颊,略略比以往粗糙。再看向镜子,镜子里是顾凭风!

顾凭风?

天哪?顾凭风给他戴了人皮面具?他几时会做人皮面具的?重点是,水木常成了顾凭风,那谁来成为水木常?顾凭风吗?

难怪刚才店小二见到陌生的他不惊讶,原来他正顶着顾凭风的“脸面”!

顾凭风为什么要这么做?知道他将要遇险,所以代他涉险?

水木常冲出房门,冲下楼梯,冲上大街。说到底,他还是比不得顾凭风。 顾凭风的方向感比他强多了,他分不清胡惟庸的家在哪一个方向,该死!

抓住一个行人,“丞相府怎么走?”

“丞相府?”路人吓懵了,“哪个丞相府?”

“左丞相胡惟庸的府第!”顾不得避讳了,水木常直呼其名。

“往西走,再往东拐。”路人还未说完,水木常拔腿就跑。气喘如牛地往前奔,远远地看见胡惟庸府前的一对大石狮子。

再往前跑,丞相府的周围布满了身穿盔甲手持兵器的兵士。

“跑什么?瞎了眼啦?这边封路了!走,走!”一个军士模样的人拦住水木常,顺手一推,水木常跌坐在地。

“请问官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水木常拼命止住过快的喘气。

“胡惟庸密谋造反,人已押送天牢,现在封府第,择日抄家。”军士冲水木常说道,“快走吧,别拦在这儿碍事。”

水木常从地上爬起来,汗流浃背。汗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弄得他全身脏兮兮的。

安神散残留的药性折磨着水木常,走了不到十步。水木常扶着墙角呕吐。

耳朵嗡嗡作响,血冲上头脑,水木常眼前火星直冒。

胡惟庸被捕了,那么顾凭风呢?顾凭风哪里去了?

一脚深一脚浅地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客栈走。

店小二大呼小叫的:“客官,您这是怎么啦?脏成这样了!来,来,我扶您。”

“请你帮我打些热水来,我想洗洗。”水木常软瘫在椅子里。

“您等着。”店小二看见桌上的早点,“我再给您换碗热粥来。”

水木常在腰间摸索着,掏出钱袋随手拈了块碎银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乐颠颠地接了,忙着给水木常打理早点与热水。

水木常的脑袋是空白的,他机械地喝完粥,在店小二的帮助下,坐进了热气腾腾的澡桶。

店小二很敬业地为水木常添加热水,“您知道吗,在您睡着的这段时间里,金陵城发生了一桩大事!”

“一桩大事?”水木常陡然睁开眼,“什么大事?是左丞相被捕入狱的事?”

“您也听说了呀?”店小二把碗筷收好端在手里,“胡惟庸昨天晚上在家大宴宾客,皇上得了密报说他要密谋篡位,就派了御林军去抓他和在席的各位大臣。谁知等皇上派去的人到时,他们早就起了内讧。据说那个新近当上御厨的水木常与胡惟庸发生口角,打了起来,最后不知怎么的,水木常的师父也凑了进去,挟持了胡惟庸进了后院书房。然后书房就着火了,御林军把胡惟庸抢了出来,却敌不过水木常与他师父的武功。索性围住书房,那两个人就被活活烧死了!”

“烧死了?当真烧死了?怎么可能?”水木常喃喃地。

“怎么不可能?胡惟庸的那一排房子险些都给烧了。好容易才灭了火!那两个人的尸体都拖出来了!”店小二乐得传这种八卦新闻,“你说这水木常,当个御厨多好多风光,他偏偏要伙同胡惟庸谋反。这皇上也够命大的,要是没留神被毒死了,那可怎么好?”

店小二歪着头,小老百姓就爱掺和这种议论。“算头算尾的,水木常也就当了七天的御厨,难怪他没毒死皇上。时间太短时机未到啊!他这一死一了百了,宫里的其他厨子可就惨了!害人不浅哪!”

店小二摇着头啧着嘴,出门去了。

许久,冰凉的水才激得水木常哆嗦了一下。

顾凭风死了?

师父也死了?

被火烧死了?

那么,他是谁?水木常还是顾凭风?他该怎么办?报仇?怎么报?向谁报?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顾凭风将他安置在一边,自己去涉险?

水木常窜出澡桶,胡乱地裹上衣服,满屋子的找匕首。他的匕首!顾凭风把他的匕首藏哪儿了?

他要报仇!

从桌子翻到箱子,再摸到床上,枕头下压着一个信封。

厚厚的信封,拆开,里面是几张写满字的信纸和一摞银票。

师兄:

若你发现了这封信,估计我已不在人世了。

并不是不知道代你去赴宴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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