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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剩女纪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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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淋淋的头发尚能看出盘成百合髻,几个玉钗横七竖八地乱插在头上,雨水顺着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一直流到乌青色的嘴唇边。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徐姨娘,眼珠子木然不会动,渗人得厉害。

“姨娘。”那人头竟开了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木木地听不出喜悲。

这是死人的声音。

徐姨娘的脖颈似乎已经僵住,直直地对上那双恐怖的眼睛。

和梦里所见到的,一模一样呢。

徐姨娘伸手“砰”地关上窗户,回过身来,靠在墙壁上,缓缓地坐倒。

若是梦便好了,醒来,一切如新。

徐姨娘低头咬住手指,颤抖着哭出声。

转瞬,她的目光所及,出现了一双穿着红鞋的脚,脚边滴滴答答有一摊水迹。

她捂上耳朵,恨不得退到墙外去,歇斯底里地喊:“我没有要害死你,是你自己时运不济!是你自己命数不好!”

一只手绕了过来,乌青的手指在徐姨娘脸上划过,像蛇一般的触感。

徐姨娘哭得抽气,不敢抬头,语无伦次地辩解:“要找,找陈三去!是他把你带到雁城,让你染上洪水。我只不过叮嘱他让他把你卖到远处,从不曾让他害你性命!”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明甫和虞氏相随而入,虞氏仍是那副无波无谰的表情,明甫的脸色却隐隐发黑。

徐姨娘看见他们,忽然回过气来,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住明甫的腿:“老爷救我,老爷救我。”

明甫看她还沉浸在惊惧里,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虞氏却偷偷一笑,行至徐姨娘身畔,装出阴恻恻的表情:“方才,我仿佛看见言儿进来,在哪呢?”

徐姨娘猛然抬头,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锦言所立的窗前,声音寒彻:“就在那啊……”

虞氏拧起眉,做出疑惑的样子:“我怎么看不到啊?”

锦言配合着虞氏,转过头来,对徐姨娘阴森森地露齿一笑。

徐姨娘身上一软,白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锦言这才把脸上的妆抹了抹,行至明甫面前,行了个大礼:“父亲,女儿让父亲担心了。”

明甫的脸上有喜有悲,表情复杂极了,免了锦言的礼,无可奈何地问:“这是谁的馊主意?”

虞氏挑了挑眉,盈盈拜了下去:“妾身有罪。”

明甫气得“唉”了一声,说:“罢了。”扶着虞氏起身,转头看着地上的徐姨娘:“竟想不到……”说了一半,又说不下去了。

千娇百媚的枕边人,原来是如此蛇蝎心肠,也难怪明甫着急上火。

明甫摸了摸锦言湿淋淋的脑袋,感慨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为父这几日,真是急坏了。”

虞氏含笑看着锦言,说:“还不去把衣裳换了,一会儿吓着老太太。”

锦言答应了一声,便抬起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父亲,怯生问:“那徐姨娘……”这话,锦言明白,她问最好不过了,父亲虽然对徐姨娘失望,可毕竟共枕这么多年,感情在那儿的。母亲这回为了她出头整治徐姨娘,拆穿了徐姨娘的真面目,父亲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锦言就不一样了,作为整件事的受害者,又是明甫骨肉连亲的女儿,问如何处置徐姨娘,就不显得小气。

明甫又是一声长叹:“等她醒过来,为父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如此,锦言才甜甜一笑,行礼退下了。

看见熟悉的事物,才觉得家中一草一木皆是念想。回漪兰居的路上,锦言心中良多感慨。丫鬟们都还不知她回来了呢,锦言笑笑,想到阿棠、皎兮还有流光她们,心里软乎乎的,赶紧加快了脚步。

一身湿哒哒地走进院子,正逢一个响雷乍起,一道闪电劈天而来。

皎兮端着茶盘正好经过,看见锦言一身狼狈站在院子中央。皎兮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锦言,手上的茶盘抖了抖:“小姐……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嘛?”

“……”

沐浴过后,锦言盘腿坐在熟悉的床上,拿着干巾子擦头发,丫鬟们都围在一块,叽叽喳喳地问起锦言半月来的经历。

卖到青楼这种事儿,当然是不好启齿,便告诉她们是被卖到酒楼里做店小二了,听得几个丫鬟都抿起嘴来直笑。阿棠和皎兮是知道实情的,听锦言手舞足蹈地讲被拐见闻,真是又气又笑。

到歇息的时辰,丫鬟们都散了,皎兮和阿棠才一左一右地盘问起来。

皎兮:“小姐,你被人占便宜没有?”

“呃……差一点,不过还好承焕哥哥来得及时。”

阿棠:“小姐,你挨过打没有?”

“好几次呢,有一回脸肿了好些天。”

皎兮和阿棠都一阵唏嘘,阿棠嘟了嘟嘴:“这回,多亏了皎兮,知道小姐你随身带着那玉佩,不然,几位公子也没那么快能找到小姐。”言语里,微微地有了酸意。

皎兮很是大度,拉着阿棠的手,笑着说:“小姐也藏着不让我知道来着,只不过我眼尖。”

阿棠脸微微一红,知道皎兮的好意,便也笑着绕开话题:“那玉佩呢?让我过过眼。”

锦言撑着下巴,低下眼睫,说:“还给承焕哥哥了。”

皎兮和阿棠互视一眼,都疑惑起来。阿棠凑到锦言身边,小声说:“听说那玉佩是李夫人和侯爷定情之物,三公子赠与小姐,意思明摆着呢。”

锦言点了点头:“我明白呢。”

“那?”

锦言每每想起这事儿,就愁得不行,既然阿棠她们问开了,锦言索性也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本来以为,承焕哥哥这样对我,我会高兴,可自从拿了那玉佩,我一点也不高兴,心里还有些慌。我心里觉得,我对承焕哥哥的感情,是那种对哥哥的崇拜,一想到以后要跟承焕哥哥成亲,总觉得怪怪的,见着他,只想逃,反倒没以前亲近。”

锦言往前蹭了蹭,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点:“实际上,还有一个缘故,我也是最近才琢磨出来的。我第一次见承焕哥哥,是在襄阳城外的雪地里。”

阿棠是跟着锦言进城的,所以记得很清,这时也点了点头。

锦言一笑,问阿棠:“那你记不记得,在马车上,承焕哥哥跟我们说了什么?”

阿棠拧起眉,想了想,说:“说了可多话,小姐指的是哪一句?”

锦言淡淡地笑了下,说:“承焕哥哥告诉我们,他是和锦心一块长大的。”还有,锦言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一开始就知道,承焕是锦心的心上人。

阿棠恍然大悟:“于是,小姐的好胜之心被激起来,所以才会对三公子格外留意。”

锦言轻轻叹了一声,说:“是这样的呀。”

皎兮的双眸却微微眯起,望向锦言,笑得颇有深意:“小姐怎么忽然就想通了这么多事儿?”

“啊……”这真把锦言问住了。

是呀,困扰了这么久的问题,怎么就一下子全想通了呢。

正在锦言发愣的时候,书月推了门进来,表情有点严肃:“小姐,老太太请你过茗秋堂去呢,徐姨娘已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收藏夹浮起的功能坏掉鸟,导致昨日的点击才是平常的一半,怨念呀怨念呀

57、垂死挣扎

锦言也是神色一凛,赶忙下床让阿棠她们重新把头发梳起来;皎兮拿胭脂来的时候;书月微微一笑,说:“别上妆了吧。”

锦言也同意;只拿了粉来;在脸上扑了两下。

皎兮掰着小姐的脸左右看看,笑说:“嗯;怪可怜见的。”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临走时;阿棠把带帽的披风取了来;给锦言披上。夜里风着实大;锦言走到茗秋堂时;还打了两个喷嚏。

厅堂人不多;丫鬟婆子们都被摒下,只留了家里人。老太太、虞氏、林氏依次坐着,文姨娘、丽姨娘在一旁伺候,明甫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中间的空地上,徐姨娘半跪半坐地瘫着,锦心跪得笔直。锦音掐着手在门口等着,一见锦言来了,便急忙迎了上来,糯糯喊了一声:“姐。”

锦言笑笑,摸摸她的头,却见她眼睛里泛着水光,心里便明白她是忧心徐姨娘,也没再说什么,拉着她的手进去了,心里忍不住叹:“做人父母的,不给儿女立好榜样,倒过来还让儿女难做。”

不仅是锦音,锦心脸色也不太好,眼睛红红的,早已是哭了一场的。

锦言走到中央,便敛衣请安。

老太太眯着眼打量了锦言半晌,点了点头:“是瘦了。”

锦言低下头,柔声一句:“让祖母忧心了。”

老太太板起脸,硬声说:“可知道怕了?三更半夜的敢溜到街上去,哪个大家小姐像你们!传出去了莫要辱没了家风。你才回来,许你歇几日,缓过来了必须来我这里领罚。”

“是……”锦言吐了吐舌头。可见,锦心诱她出去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锦言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锦心,开口道:“这一回多亏了二妹妹,若不是她早早地通知了侯府几位哥哥,恐怕我这会儿还不知在何处呢。”

闻言,最惊的是徐姨娘,侧头狠狠地看了锦心一眼,锦言暗咬着唇,眼圈已经红了。

老太太也深深看了锦心一眼,点了点头:“这样说,倒是无关心姐儿的事了。盈儿方才怎么不说?”

徐姨娘冷冷一笑,瞥了一眼女儿:“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说?”

老太太嘴角一扬,望向锦心:“那心姐儿呢,方才怎的不为自己辩解?”

锦心眼神低垂,望着地板,说:“是我没有劝着姨娘,姨娘也是一时糊涂……”

徐姨娘冷然打断了锦心的话:“不需要姑娘为我求情,我为姑娘掏心掏肺,敢问姑娘置我于何地?”

锦心的嘴唇几欲咬破,眼泪在红红的眼圈里乱滚。

锦音也带着哭腔低唤了一声:“姨娘。”

徐姨娘却是挑着眉一直冷笑,眼睛在两个女儿身上转了个来回:“姑娘们一个个都攀上高枝了,也不用再理会我这个处处低人一等的姨娘。姑娘们心底一直有怨,我哪里不知,都恨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妨碍了你们的姻缘前途。可有一句话,‘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无论姑娘们心多大,都不该忘了我十月怀胎的恩情,而不是当白眼狼,反咬我一口。”

锦心的眼泪终于耐不住,夺眶而出。

锦言笑着摇了摇头,迎上徐姨娘的目光,讽刺道:“姨娘真是言辞有力、字句铿锵啊。”

徐姨娘目泛寒光,栽在眼前这个小妮子手上,真有些不甘心。

锦言努力平稳着声色,端然道:“姨娘若真舐犊情深,护女心切,当日又怎会用锦心做饵,引诱我上钩?姨娘难道没有想过,若然事情败露,牵连了锦心,又该如何?”

徐姨娘咬住牙,娇美的面孔上现出凶厉之相。

锦言又道:“容我更恶意地揣测,若锦心没有告密,我安然回家时,姨娘会不会弃车保帅,将罪责推诿到锦心身上了事呢?”

听到这里,立在窗前的明甫指节慢慢收紧。

锦心绷直的身体微微发颤,脸色青白。

徐姨娘眼色渐凝,忽然笑出声音:“言姐儿是想挑拨我母女二人的关系?”

锦言正色道:“姨娘都已经亲手破坏了,又何须我来挑拨。”

“既然已经认了,”老太太微微颔首:“就商议个惩治的法子吧。”

文姨娘悯怜地看了一眼地上威风八面的徐姨娘,颇有些物伤同类的心情,转身给各位换上茶,叹了一句:“徐姨娘触犯的是官非,但这种败兴丑事,总不好传到外头去,让人议论,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告官,不如就商量个法子,私下处置了便是。”

徐姨娘薄薄的唇一勾,笑得轻狂:“这便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一句话说得文姨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好再开口,退到一旁了。

老太太转头看向虞氏,缓缓道:“是明甫房里的事儿,就交由太太做主吧。”

锦言低头轻叹,这个祖母,还真是人精里的人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倒想起母亲来了。

虞氏倒也不客气,茶盖一磕,便将心里早就想说的那句话轻飘飘地说了出来:“就去咱们家奉养的尼姑庵里做姑子吧,青灯伴古佛,平一平你身上的煞气。”

徐姨娘听到命运被宣判,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眼中有轻蔑的笑意。

锦音已经不能自抑,将脸埋在手里痛哭起来。锦心的头低得厉害,已经看不清神色了。

“老太太。”徐姨娘扶着墙忽然站起身来,踉跄几步,指向老太太,猖狂地笑:“你说我没有你聪明,呸,我只是没有你好命而已!你年轻时做了什么?婚前霸道,利用权势,陷害情敌,强夺夫君;婚后狠毒,凌夫赶妾,害死庶子,逼死儿媳……哪一样,哪一样不比我的手段凶厉!只不过,你是元帅府的千金,我是粮油店的女儿,身份天地之别,于是你作恶,就能恶无恶报,尽享天伦!而我,只能为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老太太的脸色,慢慢地变青。

“给我闭嘴。”明甫终于忍无可忍,沉声威胁。

“哈。”徐姨娘秀眉一挑,半笑半哭,又指向明甫,指尖轻轻颤抖:“你,老爷!我进府那年,才十五,才十五啊!太太坐着,我只能站着,生下来孩子,不许喊我一声娘,却要喊太太娘。我只为城南大街上那一眼,我图的,就是老爷能正眼看我一眼呐!结果呢?沈子钰,一个沈子钰打破了我所有幻想。在老爷看来,沈子钰,哭是好的,笑也是好的,一皱眉一扶发都是好的。我算什么?我在老爷的眼睛里,只看到一个沈子钰。我只能把委屈咽进心里,我心里苦得发酸,苦得发疼,可又有谁知道呢?我不算计,我不谋划,我如何立足?”

明甫缓缓闭上眼,握紧的拳头不由地发抖。

不仅文姨娘,就连丽姨娘,听着也有了凄凉之色。

徐姨娘又将目光移向虞氏,哭着笑着点了点头:“沈子钰走了,我以为我能熬出头了,后来呢?老爷把影水居改成了漪兰居,日日站在窗前挂念一个女子,我便知道,我又败了。两个太太,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一见倾心,我呢?我只不过伺候完一个太太,又迎来一个太太。呵,不过,虞文澜,我并不讨厌你,因为你跟我同病相怜呐,老爷心里排第一位的,不是我,也不是你呀。”

“如此,”虞氏清冷冷的声音接了下去:“我便该如你一般,算尽人心么?”

徐姨娘凄然一笑:“各有各的生存之道罢了。”

虞氏的面孔轻扬:“人心可贵,只有以真心待人,才能换取真心。”话说得是没错,可虞氏的表情里,分明还是有一丝落寞。

“人心……人心?”徐姨娘笑声渐弱,心头忽然被什么扼住般难受,喘息间,眼前的一切像被浸入了墨汁,身子软倒,一切都堕入黑暗里。

58、意外之喜

已是后半夜,于大夫从徐姨娘房里出来;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这么夜了,被人吵醒来诊病;实在不能算一件愉快的事;可他脸上却是有淡淡的喜意,向明甫连连拱手:“恭喜连大人。”

明甫眉头一动;问:“此话怎讲?”

于大夫净了手,提笔写方;边道:“令眷寸脉沉;迟脉浮;是喜脉之象。兼之令眷贴身侍婢所述;令眷月事推迟两月有余;于某可以肯定,令眷确实是两个月的双身子了。”

“这……”明甫面色复杂,点了点头,沉声说:“有劳。”

让人带了大夫下去喝茶,明甫低低叹了一声,迈出屋子,虞氏已从窗下走了过来,平平静静。

明甫攥住虞氏的手,没进自己的袖子,往路上走去,低声问道:“你都听见了?”

“嗯。”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扑满月光,虞氏低头数着石子,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明甫忍不住一笑:“怎的,不高兴了?”

虞氏侧头迎上明甫的目光,眼神闪烁:“怎会?是喜事呢。”

“唔。”明甫含糊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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