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微生江湖-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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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生的记忆有刹那的空白。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双耳听不到任何声音，那道白光之后，就是一阵巨大的轰鸣，恍若雷霆灭世，开天辟地的巨响，空气被压缩到极致，整个广场自毁形成的强大的气浪瞬间几乎将他撕裂。微生全部的内力都用来抵抗那股灭世之力，直到许久以后，他的下肢踉跄着跪倒在地，才知道自己已经落地。
　　微生慢慢睁开了眼。
　　他站起来，环视四周。烟尘四散，举目疮痍。
　　整个广场都毁了，这片地下埋得不止是幻阵，还有不知道多少吨火药，在刹那间毁灭了广场上的一切活物。那些上一刻还活生生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如今已经和泥土、砖瓦混在一起，再也没有任何区别——不会动、不会呼吸、不会说话、不会思考。
　　昔日恢弘雄伟的奉天广场，如今全变成了一片荒原，这片荒原和他梦中出现的地方很像，因为它们的土壤都是混杂血肉而成。
　　他以为他赢了。
　　但他却感觉不到心跳，那里像是空了一块，血液也冷的让他发颤。
　　聆风、叩天、千蝶他们都不见了，微引他们也不见了，慕容和谢颜的尸身也看不到了。还有……万俟。
　　苍生本是他的棋子，包括聆风他们也是。他本以为不会为此难过。但终究有些人不是棋子，有些人……很重要。
　　忽然，他前方不远处一片砖瓦动了动。微生手指一颤，双脚像有了意识般自发跑向那里，一把掀开砖瓦，就看见一个完整的人。微生忽然觉得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那人醒过来，艰难却坚定地从地下爬起，微生站在一旁，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怔怔看着那人自己爬起来，又慢慢站起来，面对他。
　　他的白衣先被血染红，又被砖瓦泥土污染，早已肮脏不堪，身前身后各中了致命的剑伤，尤其从肩膀到右腹一条长长的撕裂伤，微生几乎能看到其下森森的白骨，浓稠如印泥的鲜血不断从他伤口里流出来，在地上蜿蜒出一道血迹，一直淌到地下，最后越流越少。但他眼中深沉的情绪却没有分毫改变。
　　微生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他的伤一看就知道无可救药。不过他是堂堂绝尊，谁也说不好他是不是还有后招，也许真有什么奇药可以让他起死回生？可微生就在他身前，他的实力没有受损，只要他出手，濒死的绝尊万万躲不过一死。
　　但他没出手。
　　其实他在爆炸之前是想问万俟，为什么不伤他。但现在他换了一句：“你让左引弦引爆广场，杀了所有人的？”
　　万俟摇头：“我要你……活着。”
　　微生：“然后要我做什么？”
　　万俟缓缓抬起手掌，掌中是一片枯叶，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爆炸中保留住它的。那是花死，是万俟的执念和心魔。万俟一眨不眨地望着微生：“……吃下它。”
　　微生垂眼看向那片枯叶。在毒神殿里，万俟也借蛊王的身体，要他服下花死。可现在他输了，他依然坚持要这么做——难道他的目的就是这个不成？
　　微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万俟的双眼，他的眉眼一如初见时那样温润如画，盛着无限深情与温柔，但他身上狰狞的血痕、裂帛，却生生衬得他眼中神情可怕了十倍，仿佛一道择人欲噬的深渊，或者一只冷血无情、随时可以把人拆吞入腹不吐骨头的恶兽。很矛盾，又很奇怪。
　　“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你要的是天下，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从头到尾不肯伤害他一分一毫？微生知道万俟很强，他不弱于他，却从头到尾都没伤他一分。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这样，哪怕他为自己当下所有伤害，他也不忍他伤。
　　如果你要的不是天下……
　　万俟口中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他却一直执着地望着微生，对于其他事物毫不关心：“我要你……永生永世。”
　　微生慢慢闭上了眼。
　　他早就知道今天一战无法避免，但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万俟死。
　　他从来没想过真的要万俟死。或许废了他武功，或许把他关在某个地方，也或许这本小说随着这最后一战就会结束，而他和万俟都会彻底消失，那时候也就无所谓生和死。
　　为什么？
　　代微生爱莫齐入骨，哪怕莫齐害他家破人亡夺他一生一切，他最后也没有想过要找他复仇——也许在代微生心目中，死在莫齐面前，就是对莫齐最大的报复。
　　而后他代替代微生重生，他比代微生更坚强，他选择从南柯一梦中清醒，倾尽全部力量来与绝尊万俟一较高下、一决生死……
　　他是天息楼主，他是代尊微生，他也是……代氏的公子，代微生。
　　微生又想起了那很多个梦境里，每一个似是而非的万俟。他好像是代微生的恋人莫齐，又好像是更久远以前，他还没想起来的某些记忆力，杀戮无情的修罗魔鬼，他又是如玉君子万俟，是他最熟悉、最思念成狂、至爱成恨的人。
　　他是万俟。
　　代微生爱莫齐入骨，他何尝不是……爱万俟入骨。因为爱一个人入骨，所以才会至爱成恨、思念成狂。
　　代微生没有坚持的事，他坚持住了，但代微生永远做不到的事，他一样——做不到。
　　此刻四周一片寂静，沙尘掩埋了所有的纷争和杀戮，他好像又回到做了两次梦的那片荒原里。管它是他和万俟的前前世还是幻想，反正万丈黑暗里，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微生想起谢颜慕容死的时候万俟的无情，忽然又幻境里自己离开万俟时候的不舍，就不愿意再生万俟的气了。
　　如果万俟死了，这个世界的微生一样舍不得。而现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万俟。
　　万俟踉跄了一下，伸在微生面前的手臂有些发颤，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他就是不肯倒下，固执地等待微生的回应。他身上浓烈至极的血腥味直闯进微生鼻尖，竟比之前的尸山血海还要让微生动容。
　　“彭”的一声轻响，代微生倒在了万俟怀里，而他手中的‘花死’已经消失不见。万俟慢慢拥紧了微生，脸颊轻轻蹭着他温暖的颈侧，叹息道：“微生，永生永世……别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一万，我欲成仙

　　☆、尾声

　　一道光线照进无边的黑暗中，他动了动，意识慢慢清醒，渐渐能感觉到四周的一切动静。
　　耳边“滴答”一声轻响，他彻底醒来，看见身前一张十分熟悉的书桌。有个人趴在桌子上静静沉睡，桌前的笔记本已经黑屏了很久。他猜，如果开着，屏幕上应该是一个已经结局了的故事。
　　又是“滴答”一声，这回他终于发现了水声来源——趴在桌前的那人身下积聚了一小滩血水，身前隐约有大一片血迹，不知道已经这样过了多久。他无端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隔很久，才有一滴鲜血从他胸前滴下。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他转过头去，见到一个相貌温和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手里的热粥摔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睛却定定看着桌前死去的人。他的眼底常年沉积的阴沉、独占，在碰到这猝不及防的事实时，突然变成了不可置信，渐渐又变得恐慌。他大概是从来没想过那人会自杀，但无论如何，事实都不会改变。
　　年轻人一步步走到书桌前，站道伏案沉睡的人身后，脸色苍白，久久不动。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于是也跟着默默在旁边，看着年轻人的举动。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年轻人突然轻笑一声，嘶哑道：“微生，你睡了吗？如果没有睡，你就起来说句话。你不是想去看看你妹妹微灯吗？”
　　那叫微生的人一动不动。
　　年轻人等了一会儿，皱了皱眉：“让你去看微灯还不够？那你妈呢？”微生还是不理。
　　莫齐想来想去，却想不到其它诱惑微生醒来的东西。代微生的一切都早已被他夺走，这些年他把他关在身边，代微生一无所有，平时也毫无所求……莫齐愣了下，才想到，代微生一无所求。
　　……他会死去，是因为已经一无所求，连对活着也毫无兴趣了。
　　莫齐想问微生难道已经不爱他了，不想和他在一起了，突然又想到，他们在一起十年了，但从他夺走了代氏以后，微生就再也没说过爱他。他连话也很少说。
　　莫齐茫然了很久，忽然俯下｜身，轻轻抚摸微生的脸颊。微他的脸庞早已冰凉，眉眼却还是和活着时一样熟悉，但微生还活着时，绝不会这么温顺让莫齐抚摸。莫齐道：“可你答应过我永生永世，你忘了吗？”
　　他说完这句，默默旁观这一切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莫齐探手取走微生手里的玻璃，毫不犹豫刺进胸口，位置和代微生一模一样！刹那血色染红了莫齐的衬衣，只听他轻轻说：“无论你去哪里，都不可以离开我身边。”
　　旁观者愣住了。
　　那一刻，他几乎要伸手去阻止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轻易穿过了那两个人，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虚无的幻影。莫齐终于伏在微生身上，再一次和他亲密无间，脸上失去了生前的种种伪装与乖戾，变得和代微生初见时一样温和。
　　……莫齐已经得到代微生的一切，为什么会跟着代微生离开？他的目的难道不是那些财富、那些权势？就像万俟……
　　不对……他最后知道了，万俟最终要的不是权势力量，而是他。
　　这个念头划过的一瞬间，现实世界在他眼前轰然破碎！无论是莫齐还是代微生，都跟着世界变成飞散的烟花，无声迅速的消失不见。下一刻，他眼前已经是无垠星空，茫茫宇宙。
　　他听到自己发出声音：“我于荒界心境受阻，不知何解。”
　　一个白发人站在无尽虚空中，和他面对面：“因何人而起？”
　　“绝尊。你有办法？”
　　白发人一笑：“不若去红尘中感受一遭，明悟本心。你的灵奴也不用担心，有我帮你照看。”
　　他点点头：“若我心境可破，你便帮我大忙。”
　　白发人见他转身就要走，赶紧道：“咳咳……我保证帮你突破心境，但是你突破后，要将你的灵奴送我。”
　　他想，果然老狐狸是别有所图。“若聆风自愿跟着你，我就送你。”
　　然后还该去和绝尊说一声……不知道这一去闭关历练要多久。红尘历练，不如自己创造一个红尘界，令任何修真者不得进入此界，以免扰他修行。他已是道尊境强者，创造小世界对他不是难事，小世界抬手出现，历史长河飞速流过，万千繁华如过眼云烟，终于流转到一个他满意的时空。
　　他进入世界沉睡，世上诞生了两个名叫代微生和莫齐婴孩。
　　这个世界中，代微生与莫齐相知、相交直到相恋，可莫齐太过极端，为将代微生永远束缚在自己身边而夺走他的一切，最后成了一对怨侣。代微生无意识中又创造了一个小世界，这个世界中本来没有莫齐，却不知道为什么多出了琳琅阁主万俟和天息楼主微生。
　　这两人的命运几乎和代微生、莫齐一模一样。相知、相交到相恋，却最终走上了对立的道路。一场生死大战，微生的同伴全都死去，万俟为了让微生活下来也重伤濒死，到死前依然要把微生绑在身边。
　　不同的是，这一次微生懂了万俟真正的心结，他没有自杀，也没有杀了万俟。无论他们谁死谁活，代微灯、他的父母都不可能复生，聆风他们也不可能复生。他最后选择吃下花死，成为傀儡，与万俟一起沉沦……
　　思绪到此，无数回忆刹那间一起闯入他脑海，从前到现在的一切都无比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他全部想起来了！
　　他是三千大世界中修真界的大能代尊，在天外荒界中与绝尊惺惺相惜，长年累月共处，相互印证、共同探讨大道的过程中，他对绝尊动了妄念，于是向好友玉靳上人求助。
　　玉靳上人建议他于凡间界历练体悟，稳固道心。于是他离开天绝尊，创造小世界，在红尘中体悟。红尘界感受他的心绪，复制了一个绝尊和代微生出来，没想到代微生受莫齐的刺激，无意中建立了另一世界，他受到牵引，代替复制体进入江湖世界，感受代微生的记忆、天息楼主的感情，继续历练。
　　更没想到他转眼离开了数百年，绝尊在长久等待中执念入魔，与玉靳上人厮杀许久，玉靳阻拦不了，让绝尊追来了他所在的江湖世界。代微生创造的世界无力阻止修真者的侵入，聆风、叩天、靳玉等人先后相继追来，帮助、保护他不受影响，明悟己心。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早就……动心了。
　　这时候，最初阻碍他心境的东西化为实质在他脑中浮现，轰鸣着质问他：“你为什么会心绪不宁？”
　　“因为我动心了。”
　　“你将如何做？”
　　“随心而为。”
　　心之所至，灵台刹那通透，引动大道加身，修为骤然爆发，达到前所未有的大境界。一切迷惘烟消云散，现世与江湖世界同时震颤，激动地迎接主人的回归。
　　乾坤门主周不修在秦淮河畔说了三句预测：杀他们的人在朝廷，毒在南疆，证道就在这里。如今这三句话已经全部实现！
　　微生闭上眼，再睁开，就看到小说世界里，一片疮痍的奉天广场中央，濒死的万俟绝抱着他，半闭着眼。微生感受着现实世界中莫齐留下的悔恨，和祈安世界里万俟的疯狂，心中空明——既然他已成道，怎么还能让他的‘道’绝望如前？
　　微生再次闭眼，身体上的沉重一下子笼罩了他。他缓缓睁眼，就见到万俟在他身前蓦然睁大了眼，眼底的狰狞和魔性一闪而过：“你……”
　　微生脑中飞快划过对策。为什么万俟、莫齐会求而不得，最后和代微生生死相隔？因为他动心了，万俟却不懂感情，就算莫齐和万俟都对微生深情至死，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做。
　　靳玉说过的话忽然在耳边回响：“万俟执念太重却不得其法。只要让他明白，情就是这世间最重的枷锁，一旦锁上就再也不会离开，他自然放心，微生也能得偿所愿。”
　　微生突然推开万俟，退后一步：“让你的真身出来，我不喜欢这具傀儡身体。”
　　他话音刚落，万俟脸上一僵，双手猛地握紧，又缓缓松开。一个黑衣男子慢慢从他身旁的虚空中踏出。他面容冰冷，身周仿佛笼罩着冲霄煞气，几乎能看到他背后的尸山血海，亡灵哀嚎——这才是绝尊的真身！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微生，许久才冰冷道：“你不喜欢杀戮的我，我以为你喜欢君子如玉，像玉靳那样。”
　　“我说我厌烦了你？”微生淡淡一笑，坦然向黑衣修罗走去：“我不爱如玉君子。”
　　“我微生爱的，一直都是绝尊。你杀戮万千又如何？我是你的心魔，你亦是我的道。”微生轻轻拥住了他。
　　绝尊双眼微微放大，眸中仿佛有几分动容和不敢置信。忽然，一股汹涌的黑暗从他身周出现，就要将绝尊连同微生一起吞噬——那是他的心魔，心魔不除，绝尊永远不会明白！
　　微生闭上眼，那浩荡无形的大道随着他的意念无声降临，包围住了他们二人。
　　那一刻，绝尊清晰感受到微生心里的道。那是对他的感情，单纯无垢。
　　修道之人，道不可撒谎，道不可欺骗，道不可改变，道不可离弃！
　　他就是微生的道。所以微生永远也不会……离开他。绝尊深吸了口气，说：“……我杀了他们。”
　　微生抬手间，无数道幻化的光芒在他手心里流过。天机不过天之息，小世界是他创造，一切生灵的命运都由他谱写。仿佛只是一刹那，时光回溯，奉天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