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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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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说一面下床穿鞋子,这时门口已经出现了一个胡子齐腰的灰衣道人,朝帖木儿做了一个手势道:“不必拘礼,你还是躺着吧。”
秀儿上前见礼,马真人笑道:“你就是珠帘秀吧?我正想见见你呢,我好好的一个徒弟,被你拉下水了。”
秀儿脸上有些讪讪的,帖木儿安慰她:“秀儿,师傅跟你开玩笑的。”
秀儿悄悄打量着马真人,果然仙风道骨,而且童颜白发,让人根本猜不出他的年龄。
为了让马真人专心治疗,所有的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
在外面走廊里无聊闲逛的秀儿,突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塔海?他怎么来这里了?就算帖木儿发病的消息传到了大都,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呀。
第七折(第十三场) 问案
帖木儿的师傅马真人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出来,秀儿又进去看了看,见帖木儿的脸色明显比先前好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想到还要排新戏,秀儿再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帖木儿想留她吃中饭,秀儿摇头道:“算了,改天再领吧,你师傅刚来,你多陪陪他,免得他又说我拉他弟子下水。”
帖木儿知道她赶时间,也没强留。秀儿走到门口才想起来问:“刚看到你姐夫来了,是不是专程来探病的?”
帖木儿表示不知情,叫进桑哈和乌恩其询问,两个人都说没向大都传消息,就是传了也不可能这么快赶来。秀儿沉吟着说:“那他大概是为别的事来的吧,如果是来探你的病,怎么来了这半天也没见他到你屋里来?”
乌恩其抓着头问:“小姐,你是不是看错了?我家姑爷平时可巴结公子呢,要真是他,不可能来了这府里不过来看公子的。”
秀儿本来毫不怀疑刚才见着了阿塔海,可是经他们这么一分析,自己也没把握了,毕竟她跟阿塔海又不熟,刚才看到的时候也只是一晃而过,看得不是很真切,遂笑了笑说:“可能是我看错了,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帖木儿说:“你忙就别跑来了,我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还是我过去看你吧。”
“别”,秀儿忙摆手道:“你还是尽量留在府里不要出去,呃,我的意思是,你身体还没复原,要多休息。”
“那,好吧。”帖木儿随即叫桑哈他们出去准备车送秀儿回去,秀儿推辞道:“不用了。我有车在外面等着的。”
帖木儿自己身在异乡,要用车也是蒙克府里的。让达鲁花赤府的车送她回去未免太招摇了,被戏班的人盘问事小,被外面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事大。她还是出去后自己随便找辆车子稳妥些。
回去的路上,秀儿一直在想,帖木儿地生长环境虽然也诡橘复杂,但都是家庭内斗。与改朝换代、民族仇恨没什么关系。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他一直身处深宅大院,跟外界、跟民间少有往来。后来做了马真人徒弟后,更是隐居世外,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他的世界。其实是比较单纯的,越往后越单纯。
那么,对江南百姓的仇恨,还有南宋遗臣们迄今未放弃的地下活动,他可有足够清醒的认知?他可知道他在杭州地处境是危险的?几年前他住在抱朴道院没人打扰。那是因为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一个十几岁的小道人,谁会注意呢?
可是现在已今非昔比。杀害了无数江南百姓的“杀人魔王”窝阔台地独子在杭州,这个消息肯定已经传遍整个江南。那些反元复宋的义士们,是不是正在摩拳擦掌,要杀了他以祭奠成千上万无辜惨死的百姓?
想着想着,秀儿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小珠老板,真的是你?”
秀儿茫然抬头,才发现她早已走出了蒙克府邸的范围,如今正隅隅独行在一条尘土飞扬地官道上。身前突然出现的马车。还有马车里的人,都叫她怔住了。
“怎么啦?没出什么事吧?”车里地人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哦,我来看一个朋友的。”
车里的人向四周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因为这一带并无人家。
不过他也没多问,只是说:“你孤身一人在这里不安全。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呢?我一个人没关系的,等下叫辆车就行了,还是不要耽误了大人的正事比较好。”车里的人可是廉访使卢大人,他驾车出行,肯定是有事的。
“上来吧,不在乎这一会儿地。”
既然卢挚坚持,秀儿就上了他的车。在车里坐定后,卢挚试探着问她:“你是去蒙克大人的府邸探望帖木儿公子的吧?”
“啊?”秀儿惊讶地抬头,然后苦笑着说:“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大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原本以为卢挚是因为关心她才坚持送她回去地,结果发现人家不过是想趁机打探消息。
卢挚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接下来又问她:“你在蒙克大人地府邸有没有看见帖木儿公子的姐夫前都总管大人?”
“前都总管?”秀儿想了想,然后恍然道:“也对哦,他后来升为达鲁花赤了。”
“不是,他被罢官了,连达鲁花赤也是前的了。”
“为什么?”秀儿觉得难以置信:“他岳丈可是左相窝阔台啊,谁能罢他的官。”
卢挚冷笑一声道:“正因为他岳丈是左相窝阔台,他才只是被罢官,不然,早被收押等着问斩了。”
“啊?他犯什么事了?”秀儿吃惊地问。
卢挚一字一句地说:“他贪污受贿,数额庞大,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他手里至少有两条人命。”
秀儿已经张大嘴合不拢了,在锦辉院后台第一次见到阿塔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怎么看都是一个有修养有风度的男人,俊朗挺拔,气质高贵,跟凶暴残忍的杀人犯完全沾不上边的。“他这样的人也会杀人?”秀儿呐呐地说,一副不能接受现实的模样。
“当然不是亲自动手了,但他是主谋,是整件事情的操控者。”
“大人有证据吗?”秀儿脱口问。
卢挚笑了起来:“你怀疑我诬赖他?我是奉皇命办案的人,办的这个人也是皇亲,没有证据,我怎么敢信口开河。”
秀儿不言语了,半晌才问:“那你到这里来,是捉拿阿塔海归案的?”
卢挚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我只要知道他在蒙克的府邸就行了。”
“你……你利用我查案,还说送我回去。”秀儿孩子气地嚷着。她一直当卢挚是可信赖的人,是良师益友,现在觉得被利用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话一说出口秀儿就后悔了,她是什么人?卢挚是什么人?她不过是小戏子一名,卢挚却是朝廷高官,高兴就捧她,不高兴当她是个屁,她还真以为他们是朋友呢。
没想到,卢挚立刻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我不该,请你原谅。我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又把他吓跑了,不好监管。”
“你在派人监视他?”
“是啊,他原来住在别处的,但今早那边的人过去报信,说他不见了。我好不容易到他往这个方向来了,正准备去蒙克大人的府邸打听,正好遇见你,就猜你可能刚从那里出来的……”卢挚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没关系啦”,秀儿也笑了:“配合大人查案,是我作为大元良民的义务。只是我知道的也很少,好像是看见他在那府里晃了一下,但到现在都不能肯定是不是真见了他,因为他并没有去探帖木儿的病。我们刚才说起来的时候,也觉得不正常,据说他平时很巴结这个小舅子的。”
卢挚道:“他估计是不敢见吧,如果见了,帖木儿公子问他为什么来,他怎么答?不可能是专程来探病的。”
“嗯”,秀儿点头道:“而且帖木儿是很正直的人,不会跟他同流合污,更不会包庇他。他把自己犯的事跟帖木儿说,不仅得不到帮助,搞不好还会被大义灭亲。”
“你这么看好他的人品?”卢挚忽然笑着问。
“这个嘛……是的!”秀儿只停顿了片刻,就很肯定地回答:“他父亲是他父亲,他是他。父亲是阎王,不妨碍儿子是菩萨。”
卢挚不笑了,若有所思地看着秀儿,看得秀儿不好意思了,只好迅速扯别的事:“您说的两条人命,包不包括阿力麻里将
“你也知道阿里麻里的事?不简单嘛,身在江南,却对大都的事这么清楚。“你不会怀疑我跟你的案子有关吧?”秀儿瞪大眼睛说:“我会知道,是因为事关我师姐曹娥秀。因为这事,她数次被官府问讯,还差点吃牢饭的。”
卢挚忙安慰:“别急别急,我没怀疑你。再说这桩命案那么轰动,你会知道也正常。”
秀儿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说:“我不只知道这桩命案,另一桩我也知道,那次在通州街头横死的张先生,不会就是阿塔海手里的另一条人命吧?”
卢挚点了点头。
秀儿惊叹:“天那,居然是真的?我收回刚才的牢骚,我承认,我的确跟这件案子有关。我见过两个被害人,到过犯罪现场,数次见到主谋,现在又在跟主审官兼办案人讨论案情。”
卢挚笑嗔;“还真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贫嘴。”
第七折(第十四场) 相惜
一路跟卢挚讨论案子,秀儿也没空看街景,待马车停下时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西湖边的一处精舍。
“这里是哪里?”秀儿边下车边问。
“我一个朋友的别苑,他请我今天来吃午饭,就顺道把你带来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口里说不好意思,脚下却没停。既然人家都说是顺道了,再顺便沾廉访使大人的光蹭个饭,想来也没什么。真要扭捏不去,让日理万机的卢大人错过饭局送她回去,反而是麻烦人家了。
进去后,那人得知她是珠帘秀,竟然一脸惊喜,好像特荣幸能请到她上门吃饭一样。还命仆人拿出那本《西湖诗会》,请秀儿在上面签名,自己又在扉页上题诗。
这样一顿饭吃下来,又两个时辰过去了。
等秀儿回到家,正想着要抓紧时间排戏,却被告知谢吟月来拜访过她了。
秀儿本来是想去拜访赛吟月的,但既然谢吟月来过了,又不能不回拜。而且,如果真的像卢大人他们说的那样,来一场南北戏后对擂飙戏,最后还要和谢吟月互相串场的话,两个人还必须保持联络。
第二天上午,秀儿便去回访了谢吟月。她不是第一个去的,而是带了一个尾巴:关十一少爷是也。他是写戏的人,也是爱戏之人,以前在大都的时候就最爱结识各家女伶。谢吟月既然号称南戏皇后,十一自然想去见识了。上次的西湖诗会他可没去,所以对谢吟月,他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谢吟月单独住在清波门外的一处宅子,宅子不大,但收拾得很精致。出来迎客除谢吟月外,还有她的徒弟小吟月和徒孙小小吟月。看到那两个徒弟,说实话。秀儿有点失望,这两个谢家的徒弟不仅不美,还缺少了谢吟月的气质与风度。
进了内室,关上门,谢吟月在秀儿和十一脸上打量了一番,然后直截了当地问她们:“是不是对我这两个徒儿不怎么看好?”
“没有没有,吟月姐会收她们。肯定是她们有过人之处。”话当然这样说了,难道当面打击她?人家爱收谁收谁,不相干的人何必多嘴。
想不到,谢吟月很自信地说:“她们确实有!你看过她们在戏场上地表现就知道了,等下我叫她们唱两段给你听听。”
秀儿点头称谢。但还是如实说了一句:“我主要是觉得,她们没有吟月姐这样的气度,也就是,没有名角风范。”
谢吟月笑着说:“那是因为她们还不是名角啊,自然没有名角风范。等她们成了名角。慢慢地就培养起来了。”
见秀儿和十一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谢吟月道:“你们要是十年前看到我,也会认为我没有名角风范的。一个年纪才十几岁。没怎么登台,也没人追捧的女伶,走到哪里都畏首畏脚,哪有什么风范气度呢?风范这东西不是天生的,是后天养成的,到了那个环境,有了那个身份,自然就有了。”
这时十一点头表示赞同:“谢老板说得对。就是秀儿,现在跟以前也大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秀儿惊讶地问:“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啊。”
十一告诉她:“你自己当然不觉得,这事本来就是旁观者清。我是从你加入戏班,到初次登台,再到现在成名。一路看过来地。记得未入戏班前,你虽然也有点不知羞。第一次到我家就敢跟我顶嘴吵架,但到底还带点畏怯,是那种典型的小家碧玉样子。进戏班后,开始也还是怯怯的,见生人就脸红,很放不开,后来就越来越大方得体,到现在,看起来就很有名伶气度了。”
“你才不知羞呢”,秀儿白了他一眼说:“我算什么名伶啊,你在南戏皇后面前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也不怕吟月姐笑。”
谢吟月真的笑了起来:“你们俩真好玩,我见你们从进门到现在,时不时地就要互相打趣调侃两句,地道地青梅竹马。”
“谁跟他是青梅竹马?”秀儿急忙反驳:“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早不骑竹马了……”改为去花街柳巷骑姑娘们的马了。
十一则笑看着秀儿:“我从来没骑过竹马,还真想跟你骑一骑呢。”
谢吟月纵声大笑,秀儿的小脸胀得通红,十一也低下头尴尬地笑着。他本来丝毫也没有吃豆腐的意思,但被谢吟月这么一笑,自己也意识到了,想辨明一下,又怕越发惹人嫌疑,只好不吭声。
笑了一会儿,谢吟月开始说正经地:“南北戏打擂对唱的事,秀儿妹妹有跟令师说过吗?”
秀儿点头:“当天回去就说了的,师傅当然愿意了,还说这是个难得地机会,可以让南边的人多听听杂剧,师傅让我多多拜谢姐姐。”
“干嘛谢我?要谢也要谢卢大人,他可是真的很器重你呢,说你是他看戏这么多年来最看好的女伶。”说这话的时候,谢吟月的语气中不无醋意。
“是得好好谢谢卢大人。”这一点,秀儿也承认,不管是前几天的西湖诗会,还是不久后就要举办的南北戏后擂台赛,都多亏了卢挚费心费力。
接下来,大家一起商量具体事宜,比如,擂台赛地大致时间,演出的曲目。最后的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要定各自串戏的戏文,还有,定下时间彩排。
商量了一番后,谢吟月决定最后一场演出秀儿比较熟悉也最喜欢地《白兔记》。杂剧这边,则是谢吟月熟悉的《墙头马上》。
曲目定了,两个人就互相学起戏来,十一也跟着学,帮她们搭戏。谢吟月地徒弟和徒孙也来了,大家一起串。
秀儿暗暗观察,发现谢吟月讲的果然不假。这两个徒弟虽然长得不美,但嗓子不错,动作像模像样,最难得的是,演出的时候容易投入,很有激情,很有表现力。尤其跟十一配戏的时候,不知道是看十一长得俊还是她们本来就很会演戏,那眼睛不知道多明亮、多水灵,真正是“明眸善睐”,甚至是“暗递秋波”。那时候,秀儿不仅不觉得这两个女孩不美,反而觉得她们简直是的尤物。
她在心里再次肯定:谢吟月能长久保持声名不坠,决不仅仅只是靠着跟府尹大人的私情。谢吟月不简单,是个很有内涵,很有眼光的女人。
有了这样的认知,跟谢吟月学戏的时候她更用心了。
谢吟月也在暗暗诧异,因为她发现秀儿记忆力惊人!一个以前从未正式接触南戏的人,仅凭着一点点印象,和一个时辰不到的演练,竟然能跟着她一路唱下来,她自问自己没有这份能耐。她本来对秀儿在杭州迅速成名有些不好的想法,认为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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