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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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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勃忙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她姐姐死了,她有点情绪不稳。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说时迟,那时快,秀儿已经纵身跳下了马车。勃勃伸手想拉住她,却只扯下了腰间的一条手绢。
秀儿跳下车后对勃勃说:“你回去吧,既然你和你的家人对我姐姐的死没有丝毫的悔悟之意,我们一家人也不欢迎你。本来我姐姐生前你就从没上过门,现在姐姐死了,更是不必了。大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秀儿这边踢车门的时候,前面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原来老杨一直不放心秀儿跟勃勃同车,手里的马鞭挥得很轻,在前面慢慢开道,两车始终相距不远。耳朵也一直仔细倾听着后面的动静,所以秀儿大力踢车门的声音老杨马上就听到了。他立刻停车跑了过来,正好赶上秀儿下车。
他把秀儿扶上自己的车,迅速关上车门,逃命一样的打马狂奔。
这边勃勃的家奴请示主子:“少爷,要不要追过去把妞儿捉回来?这妞可真是个大美人,比她姐姐还要美上几分。”
勃勃狠狠地捏住手绢道:“不用,她跟她姐姐不同,性子倔,不能用强的。我们只要一直跟着前面那辆马车就行了。还有,你们派个人去给我买些香烛纸马回来。”
家奴说:“那些是他们汉人的鬼把戏,我们蒙人有我们自己的神,主子难道要去祭拜他们汉人的神?”家奴的语气中不无责备。
勃勃恼了,喝道:“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是,少爷恕罪。”家奴躬身谢罪,然后关上门分头办事去了。
勃勃把那条手绢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嘴里喃喃地说:“真香!不是熏香,不是花香,而是我久违了的少女香啊。蕴华婚前也有的,可惜一结婚就淡了,可惜啊……”
第一折 (第十场) 同归
秀儿几乎是被老杨慌里慌张塞进车子的。还没坐稳,就听见前面一声马鞭响,然后马车就狂奔起来。
秀儿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某人身上,还好及时伸出手撑住了车壁,不然就糗大了。
十一本来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睡得正香,觉得有点摇篮的味道。突然后面传来踢门声,吵闹声,紧接着自己坐的车子车门猛地被推开,然后一个人直朝他扑过来。他吓了一大跳,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秀儿,于是不满地说:“你在折腾什么?好好的,怎么又跑出去了?”
菊香陪着笑替秀儿解释:“她本来就是坐在后面的车子里的呀,多半是那个蒙古男人不老实,她才跑到我们这边来的。”
十一连酒都吓醒了,忙直起身子,把秀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吁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幸亏没出什么大事。我说,你怎么自己的车不坐,跑到别人的车子里去了?送羊入虎口,你说那虎会不会动心?”
菊香诧异地问:“少爷,你睡糊涂了?她一开始就坐在后面的呀。”
十一摇了摇头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一上车就睡着了。我哪想得到她自己有车不坐,非要跑去跟蒙古男人同车,结果好了吧,差点被人家劫色。”
菊香一脸后怕的样子:“谢天谢地,有惊无险,万幸万幸。”
听着那主仆俩一搭一和,秀儿怒声道:“你们俩有完没完?我现在终于知道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了,就是你们这种长舌男无中生有,加油添醋捣鼓出来的!”
十一看着自己的小书童:“你散播谣言了吗?”
菊香不好意思地低头笑道:“我真的听到后面有人猛踢车门啊,自然就想到那个猥琐的鞑子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是我大姐夫!”,秀儿赶紧表明勃勃的身份,免得这两个人越说越离谱。
十一手一摆,制止了菊香的打趣,很严肃地问秀儿:“那你为什么单独跟你大姐夫混在一起,你大姐呢?”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即使对面而坐,也只模模糊糊看得见对方脸上的表情。秀儿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心里又在琢磨什么,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大姐死了,就是从万宁桥上跳下去的。今晚是大姐的头七,我专程来这里给她念经招魂。大姐夫也是来凭吊大姐的,我跟他纯粹是偶遇,什么混在一起?话一从你们口里说出来,为什么就变得那么难听。”
“就算是偶遇,你为什么要坐他的车?”
好嘛,他还有脸用这种审问的口气,秀儿气急败坏地说:“还不是因为你这个醉鬼抢了我的车子,我没办法,才跟他同车的。你以为我愿意啊!”
“可是车子这么大,三个人坐也绰绰有余啊。”十一依旧是不理解的语气。
秀儿不耐烦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揪着这一点不放,如果不能跟他共车,难道就能跟你共车?他是男人,你不是男人?”
“我当然是男人,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十一清了清嗓子,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但我这个男人跟那个恶心的鞑子不能相提并论,我是地道的君子,绝不会欺负一个落单的小姑娘。”
“你是君子?哈,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世风日下呀,这年头,天天逛窑子的男人也敢以君子自居了。
秀儿以为十一会为了这个跟自己大吵一架,因为这家伙的脾气和德行她是见识过了的。让她颇感意外的是,十一只是很平静地说:“你以后会明白我今天所说的。也许,某些男人在你眼里很坏,但他实际上很君子;某些男人道貌岸然,听见‘行院’、‘妓院’这样的字眼都大皱其眉,其实,他们背地里不知道多坏。”
说完了这句,就回头数落自己的书童:“菊香,我当时睡着了,你可没睡着,你怎么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单独跟鞑子同车呢?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菊香辩解道:“当时驾车的老杨也喊她到这边来坐呀,是她自己说‘没关系’的。”
秀儿有点头痛起来,冲那主仆俩摆了摆手说:“算了,你们也不要吵了,我没事。我是专程来为姐姐招魂的,你们再这样吵下去,我姐姐本来跟来了的都被你们吓跑了。”
十一和菊香这才噤声。十一继续闭目养神,秀儿继续默念《往生咒》,偶尔掀开车帘喊几声姐姐。
得知秀儿家里在做法事,十一坚持先送秀儿回家。
车在清远坊朱家门前停下,十一也跟着秀儿下了车,口里说:“死者为大。我既然来了,肯定要进去上一柱香的。”
“可是你喝了酒啊。”秀儿倒有些不乐意。
十一好笑地说:“傻丫头,禁忌里可没有这一条。你看那些办丧事的人家哪家不摆酒的,差不多的客人都喝了酒,难道都不让人家拜祭了?”
秀儿一想也是,于是领着十一主仆俩,还有勃勃,一起走进了家门。
至于勃勃的家奴,秀儿实在憎恨他们那恶霸嘴脸,在勃勃下车的时候就告诫他:“你既然跟来了,我可以让你进去。但你的仆人决不能跟进去,他们个个带着刀,我家女孩子多,别吓到她们了。”
勃勃一心只想讨好秀儿,这点小要求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当即对一干奴仆说:“你们就在门外守着吧。”
秀儿还是否决道:“不行!带刀的都有煞气,不能在门口守着,不然我姐姐的魂不敢进门。你让他们退到巷子外面去,还有,离巷口远一点,不要挡了人家的道。”
这么说,一来,的确是担心蕴华姐姐的魂魄会惧怕;二来,也怕吓到巷子里的其他住户。清远坊可是汉人聚居区,他们哪个不怕鞑子的?
勃勃的家奴们虽然对秀儿怒目而视,恨不得当场拔出刀来杀了这个嚣张的贱民,但自家主子对她言听计从,也就不敢犟什么了,恼着脸往巷子外面而去。
第一折 (第十一场)无赖
听见前面的动静,朱惟君迎了出来。先看见十一,自然是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再看见勃勃,脸色可就没那么好了,语气生硬地说:“你来干什么?”
勃勃当阶跪了下去:“岳父大人,我是来给蕴华跪经守夜的。我的蕴华啊,你死得好苦,呜呜,我对不起你,我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丈夫。可她是我的额吉,我又不能拿她怎样,我也生不如死啊,蕴华……”一面哭着喊蕴华,一面爬起来就往里面冲,弄得朱惟君不知所措,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进去了。
十一看见这个阵势,冷笑一声,也跟着走了进去,在门口悄悄对秀儿说:“你这个姐夫,你们以后少缠点,你们一家都是老实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又摇头叹息道:“厚黑学本来是汉人发明的,想不到蒙古人入侵中原不过几十年,就把中华文化的精髓给学去了。”
上过香,跪过经,后堂已经摆出了晚饭,朱惟君自然要留十一主仆吃饭了。
秀儿以为十一不会留下的,因为他本来就喝多了,又困,尽过礼数后就会早点回家睡觉。想不到,他却爽快地答应留下来吃晚饭。
朱惟君不大会饮酒,勃勃却是海量,秀儿家又没有别的男人,最后只有十一陪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干。
勃勃在饭桌上也同样是常吁短叹,当着秀儿一家的面诉说他如何想念蕴华,生前两人又是如何恩爱,多少次两人想偷偷摸摸跑来看望岳父岳母,又怕被他母亲知道了会找岳父家的麻烦。絮絮叨叨个没完,时不时地还要滴两滴眼泪。
十一忽然插嘴道:“那你现在一个人来,就不怕你母亲找朱家的麻烦了?”
勃勃显然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楞了一下才拭泪道:“蕴华死了,我来跪跪经,尽尽夫妻情分,她有什么好说的?”
十一紧追着问:“那你以前跟她一起来看望岳父岳母,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什么好说的?”
勃勃脸上依然毫无愠色,只是耐心地解释着:“我额吉是个古板的人,总以为那些戏文都很不正经,不是千金小姐私奔,就是已婚之妇逾墙,怕女人听多了这些东西心会不守妇道。她不准我们回来,也是因为岳父一家都爱戏,她怕带坏了蕴华。”
十一也好像理解了他的说法:“你今天是来给亡妻跪经的,不可能有戏听,而且男人也不存在带坏一说。所以,就算你母亲知道了也没什么,对吧?”
“对对对。”勃勃猛点头。
“那如果你以后常来,你母亲会允许吗?”
“这个……”勃勃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十一给他敬上一杯酒说:“朱叔叔跟我父亲交往几十年了,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我不希望他们家以后被带着刀的蒙古人洗劫。你今晚跪过了经,尽了夫妻情分,以后就不要再来了。就当看在亡妻的情分上,放过这一家人吧。”
勃勃终于恼了:“我到我岳父家来,关你什么事?”
这时朱惟君也发话道:“大女婿,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称呼你,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我们家不是不欢迎你来,实在是惹不起你母亲。她已经逼死我一个女儿了,你不希望我家再因为你而遭遇不幸吧?所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来往比较好,再说,蕴华在世的时候,我们本来也没来往的。”
勃勃在被十一公开逐客后,急忙投奔主人,谁知又被主人公开逐客,一时下不了台,面红耳赤的,酒也喝不下去了。
但秀儿对他没有丝毫同情,她家没有拿扫帚赶他已经够客气的了,想不到他竟然还好意思大摇大摆地坐在桌上喝酒!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他也不想想,秀儿和爹在他家的时候是什么待遇。从一进门就被他家那只母老虎骂,后来爹还被他家的恶奴五花大绑,差点被送进官府吃牢饭,甚至以谋反罪名被处死。他家这样对别人,他自己到了别人家却当自己是贵客,一听见开饭就自动自发坐在正席喝起酒来了。
当时秀儿端菜出来,看见他一屁股坐在正席上,心里也满是厌恶,但又不好把他当场拉下来,再赶出家门。
想不到,父亲这么斯文的人这次也这样拉得下脸,等于当众给了这个无耻的男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但无耻的人终究是无耻的,无耻就是他们的护身法宝。
听到岳父的话,勃勃又眼泪鼻涕一起流了起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他脚下说:“岳父大人,您还是不肯原谅我吗?蕴华死了,我心如刀绞,只有到您这里来,看到蕴华的亲人,从她们身上找到一点蕴华的影子,心里才觉得安慰些。不然,让我一个人留在家里苦苦相思,我会疯掉的!”
朱惟君还没说什么,十一就开口问:“秀儿是不是跟她大姐长得有几分像?”
勃勃不明白十一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也根本不想理他的,但看到在坐诸人都在等着听他的答案,只得呐呐地说:“是有几分像。”
“所以”,十一冷笑道:“你又打上她的主意了?别说你没有,今天我虽然醉了,但桥上那一幕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你为什么要对我横眉竖眼?还不是见秀儿为我说话,你就吃醋了。后来你趁我睡着了,把秀儿弄去跟你同车,结果秀儿中途踢着车门要下车,你说,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勃勃的眼泪流得更多了,抱紧朱惟君的腿死也不撒手,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
既然说到这里了,秀儿只得站出来说:“的确没有。我踢门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气恨他对姐姐的态度。姐姐都被他娘逼死了,他还口口声声为他娘狡辩,说他娘没错,错的是姐姐,姐姐气量太小,太娇弱,不够宽容大度。”
朱惟君猛地推开勃勃站了起来,指着门口说:“你给你出去!我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婿。我家是没能力和你家争什么,但好歹,躲着总可以吧?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你已经害死我一个女儿了,其他的人就求你放过吧。”
“岳父大人,要是你也这样说,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呜呜,被岳父一家嫌弃,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说着就要往墙壁撞去,吓得朱惟君死死地拉住。要是勃勃在他家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家人可就真的要给他陪葬了。
听到这个闹剧,坐在后面念经的颜如玉急得眼泪直流:“这是哪一辈子招惹的冤孽噢,以后被他缠上了,这一家子可就完了。”
秀儿忙安慰母亲:“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颜如玉越发哭道:“能有什么办法?你爹一个读书人,无职无权,性子又急,叫他去跟蒙古人理论,他搞不好三句话就让人家抓住了把柄,判他一个谋反的罪名。”
秀儿抱住母亲,发狠道:“他这样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无非就是想打我的主意。我就成全了他,然后嫁到他家去,把他家一把火烧了,把那个恶婆娘烧死替姐姐报仇。”
“天那,秀儿,你可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颜如玉吓得睁大了眼睛,“我们一家人情愿背井离乡,也决不会再把一个女儿投到火坑里去。”
背井离乡?秀儿脑海里迅速闪过爹汗流浃背地挑着书箱铺盖,娘病恹恹地一步一挪,妹妹们哭喊着“脚好酸,肚子好饿”的凄凉情景。
决不!秀儿在心里暗暗发誓:就算豁出命,也要保住这最后的栖息之地。清远坊的房子虽然不大,跟以前富丽堂皇的老宅不能比,但好歹,也是一个温暖的家啊。
第一折 (第十二场)避祸
那么,要怎样才能避免背井离乡的命运呢?
就在这一瞬间,秀儿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十一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这小子虽然生活腐败,性子也不好,但总算还有一个优点:心还不坏。
刚才在车中他之所以那么啰嗦,也是不放心秀儿,生怕她吃了勃勃的亏。他肯忍着宿醉一直留在朱家,也多半是不放心,想看看勃勃到底玩什么花样。因为在他看来,朱家一家“都是老实人”,根本就不是勃勃的对手。
如果,实在没有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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