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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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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不让她继续登台,要她休养一段时间,也主要是因为这一点。失掉了灵气的珠帘秀,只是“没唱错”的珠帘秀,跟翠荷秀、解语花等人又有什么区别?这样唱下去,每多唱一场就会多流失一些观众,虽然眼前似乎还有市场,戏票也照样紧俏,但不过是在吃老本而已。才走红就吃老本,对一个伶人而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根本没有多少老本可吃,很快就把那点人气用尽了。
秀儿对自己地状态自然心知肚明,故而在回家地马车上,她不好意思地问:“十一,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是地。”对这一点十一毫不隐晦。
“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才行?”
秀儿的问话是诚恳的,十一地眼神却是飘忽的:“等你不再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行了。”
秀儿低头绞着手绢,十一用无限惋惜的口吻说:“从前的秀儿,绝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因为她自己知道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我很怀念那个有主见、有勇气的秀儿。那时候的她比现在还小,但头脑清明,志存高远,不惧世人的偏见,毅然入乐籍,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凭自己的本事养活一家人。这样的秀儿,才是与众不同、魅力四射的。若只是娇娇弱弱毫无主见,一点点小事就要死不活地等着男人救赎,那跟我遇到的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同?”
秀儿震惊地看着十一,原来他会追随她,是因为她与众不同。而今她“泯然众人矣”,也就失去了他的赏识与爱?
虽然她从未当十一是自己的情人,听到他这么明确地说出对她现在的观感,失落肯定是免不了了,她带着一点点酸涩嗔着:“你就不怕打击到我?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我最怜香惜玉了,但你肯定不稀罕的,你要是稀罕,就不会唱戏了。”这句本该是玩笑的话,十一却说得很认真。
秀儿看向窗外,和十一的关系,她最近想得比任何时候都多,本来的确有反复,有挣扎,在担心帖木儿的同时,也为十一感动着。虽然不至于移情别恋,但心里那股子异样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但这一刻,她好像走出来了,或者说,是十一的坦白让她走出来了。
十一对她的好是建立在她与众不同上的,可是,骨子里,哪个女人不是一样的呢?坚强与软弱都是相对的,那些看起来很坚强很有主见的女子,心里还是希望有所依恃的,哪怕只是精神上。
世事就是那么难料。她和十一,表面上贴得最紧地时候,心却已悄悄走远。他喜欢的是坚强独立的她,虽然这样的她给了他很多痛苦和折磨,可是他乐在其中不能自拔;她喜欢的是善解人意给她当知心哥哥的他,可是这样的角色,他似乎并不乐意充当。他只是不得已,希望她尽早恢复成自己喜欢的模样。然后他继续在痛苦中痴迷和疯狂。他们走地是同一条路,只是正好背道而驰,永不会通达同一个目的。
帖木儿,是不是也这样呢?喜欢坚强独立的她,认为她那个时候才光华夺目,一旦显示出软弱和依赖,就失掉了独特的魅力,和其他女人没有分别?
这一点她自己无从回答,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如此,帖木儿也不会去喜欢别的有特色的女子。
一个女人,要靠长期保持特色吸引男人的目光,会很累很累。而且根本就做不到。两个人关系的维持,从长远来看,主要靠地是人品。就像帖木儿,他今生只认定她,不管她是光芒四射的珠帘秀。还是泯然众人的秀儿。都只认她是今生唯一的伴侣来世唯一地牵挂。永远和一个人在一起的信念。才是长久幸福的保证。
“十一,谢谢你这段日子陪伴我,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秀儿由衷地感激。越是认清了两人的关系,她越是对他心存感激。作为普通朋友,他为她做得太多了,让她觉得无以为报。
十一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冷不丁冒出一个问句:“失去了帖木儿,你真这么痛苦吗?”
“是的。”
“如果是我呢?如果失踪地那个人是我呢?”
“我照样会满世界寻找,照样会无心唱戏,照样会死活跑回大都来,好去你家里打探消息。”
十一笑了:“那,在你地心目中,我和帖木儿不是一样了?”
“这没有可比性,如果失踪地是我的一个亲人,比如我妹妹,我一样会急死的。”
十一不言语了,秀儿地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和她的亲人一个等级,也就是,哥哥妹妹的关系,就像她和程金城一样。
他再问:“假如你再也找不到帖木儿,又或者,你找到了他,但发现他已经不要你了,你会忘掉他,嫁给我吗?”
“咳咳咳”,菊香猛烈咳嗽起来。
十一好像到这时才发现车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马上命令道:“菊香,你去五芳斋帮我买点心,多买点,从离开大都后就没吃过了。”
菊香下车了,十一固执地寻求答案。秀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他:“如果我嫁给你,你还会娶妾吗?”
“我……”
“其实你不用回答,我早就知道答案。”
“秀儿,她们跟你不一样的。”
“一样!我本来也以为会不一样,但你今天的话告诉我,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如果她一直颓废下去,一直仰赖十一安慰照顾,甚至,如果她软弱到离开心爱的戏台而去专心经营她和十一的感情,最后索性嫁给她的话,十一对她的爱也完了。她爱上他,彻底投向他的那一天,就是十一对她的情彻底死去的那一天。
他爱的,是不爱他的秀儿。他爱不上其他女人,是因为她们都爱他,爱他的钱爱他的俏爱他某方面的技能。秀儿不爱他,秀儿情愿唱戏讨生活也不嫁给他,这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独立坚强不依附他的秀儿就像一块强力磁石,吸引着他天南地北追随。
可是一旦她表现出软弱和依赖,他就开始厌倦了。
秀儿在心里叹息: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英明啊,真是有够聪明,早就看出他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人,嫁给他远没有唱戏靠得住。别看喜欢得不得了,说不定几个月就厌了,然后新妾像走马灯一样娶进来,就像他爹一样。他爹还是白手起家的,还没那么散漫,还知道节制,娶到十一房太太,等生下儿子后就不娶了。他呢,锦绣丛中长大,胭脂堆里混过来的,长得又比他爹迷人,还是有名的才子,他将来会娶多少,不言而喻了。
等秀儿到了家,十一独自坐着马车回去的时候,发现菊香就守在清远巷的路口。
他打开车门问:“你买的点心呢?”
“我不信你吃得下去!”菊香两手空空地上了车,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说:“明明爱她爱得要死,为什么要把自己说成那样?好像她唱不好戏,你就不要她了。”
“她唱不好戏,我是不要她了。”
“你当我是白痴啊,真要这样,当初她入籍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阻拦?还抢着向她求婚,连全天下最大的拖油瓶都不计较了。”
“那时候是那时候……”
“得了,当我没说吧。”菊香不断地摇头,“我知道你不想看她这么萎靡,你想逼她振作,可是你把自己说成那样,跟她一辈子没可能了。”
“我跟她,这辈子本来有可能么?”
“少爷,你这又是何苦?”菊香的眼眶红了,年少易感的心灵,受不了这样的悲凉,这样的深情。本来就没可能了,我只想她好。”十一轻轻叹息。
菊香却惊讶不已:“你跟着她走南闯北,难道不是为了培养感情,好跟她双宿双飞?”
“本来是这样想的,可后来我自己想穿了。”十一的笑容,看起来那么落寞。
“想穿了什么?”
“没什么。我伤了太多女人的心,这也算是报应吧。”
菊香急忙安慰:“少爷,别这么灰心,你还有希望的。”
“嗯,我还有希望。”
十一看着车窗外,此时华灯初上,路人行色匆匆。
当他抬头看见某处的灯光人影时,眼睛里露出了明显的诧异之色:那里不是没人能上去的吗?怎么今天有人了?
第八折(第二十二场) 意外
一个美好的清晨,霞光照在四海楼宝蓝和赭色相间的窗棂上,格外绚烂夺目。路旁的香樟树下,一个女子静静站立着,仰首看着最上方的窗子出神。
嘎嘎声响过,四海楼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两个小伙计抬着五彩斑斓的大地毯走出来,在门口铺成一条迎宾路。
地毯刚铺好,树下的女子就走了上去。小伙计先看到一双绣花鞋,再看到襦裙、粉衫、摇曳不定的耳环,最后,是一张只要看上一眼就永难忘怀的脸。
他们像被施了定身咒,再也挪不动眼珠,移不开脚步,只有某种热乎乎的东西从嘴巴慢慢流到下巴上,再滴进衣领里。
掌柜的见门口出现了不寻常的骚动,忙从柜台里跑了出来。
“马掌柜好!”来人笑吟吟地向他打了一声招呼。
马掌柜楞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躬身迎到阶下道:“朱小姐,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在杭州赢了南戏皇后,为我们北方的杂剧争了光。”
“多谢夸奖!”
“小姐是来用餐的吗?”
秀儿懒得跟他打哑谜,直接告诉他:“我要上四楼。”
马掌柜陪着笑跟在后面说:“楼上没人。”
秀儿微微一笑:“昨天晚上我一个朋友从这里经过时,看见四楼有灯光。”
马掌柜仓促之间只能回答:“那是我在上面整理东西啦。”
秀儿只管往前走:“别哄我了。我知道他在上面。”
马掌柜抢上一步,庞大地身子堵在楼梯口说:“上面真的没人,朱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
秀儿只得站住:“不是我为难你,是你拦着我。如果上面真的没人,你为什么要挡在这里?”
马掌柜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身体反应已经说明了某种事实,既然哄不住了,他索性摆出豪门管家的架势说:“朱小姐,我敬你是公子的朋友。才好言相劝的,相爷的命令谁敢违背?”
“是你家相爷说不准我上去地吗?”凭窝阔台前几次对她的态度,应该是不至于的。
马掌柜还没开口,从楼上走下来一个人说:“朱小姐,请随我来。”
秀儿惊喜地喊:“桑哈?还好你没事,你家公子也还好吧。”
“我不是桑哈,我是桑哈的堂弟。”
秀儿仔细打量,这人虽然身量和长相都和桑哈极像,但真的不是桑哈。只因为他们都是典型的蒙古人长相。所以容易混淆,如果是两个汉人,应该就容易分辨了。
秀儿边走边问:“那你堂哥呢,是不是在上面陪着?”
“小姐上去就知道了。”
秀儿说不出的激动。还是回大都对了,帖木儿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的人肯定会想办法把他送回大都地,不然怎么向左相大人交代。
虽然急着想见帖木儿,但真正看到那道通向四楼的楼梯时。秀儿还是很慌。双腿直发软。帖木儿走的时候不联系她。肯定是因为伤势很重,根本无法联系。如果他当时神智还清醒,怎么样都会想办法给她传个平安让她放心的。她怕上去后看到地情景自己会接受不了。
站在下面深吸了几口气。鼓足勇气爬上楼去,迎面见到的人让她差点一头栽了下去。她结结巴巴地喊:“相……相爷,九……九夫人。”
她是四海楼开门后进来的第一个人,这两个人显然是昨晚就住在楼里的。相爷和夫人会住在楼里日夜陪伴,说明什么呢?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来不及寒暄,她疾步朝记忆中地卧室走,窝阔台和九夫人在后面默默跟着。越接近卧室,她心跳得越快,终于,她胆怯地在门口停住了,回头问那对满脸憔悴地夫妻:“帖木儿现在怎样了?”
九夫人叹了一口气说:“从回来就一直昏睡,偶尔醒来一下。”
窝阔台瓮声瓮气地补充:“一共醒了三次,喊了你一声娘,但一直没喊过爹。”
九夫人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计较这个。”
“喊了好多声秀儿。”窝阔台不甘地嘀咕。
九夫人不再搭理她,挽起秀儿地手走了进去。
秀儿扑倒在床前,帖木儿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睡得太久日夜不分的话,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地。
秀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九夫人说:“刚回来的时候整整高烧了三天三夜,现在已经不烧了。”
“不烧了,怎么还不醒呢?”
九夫人欲言又止,不过后来还是附在秀儿耳边告诉她:“有大夫说,可能是高烧久了,把脑子烧坏了,可怜那个大夫当场就被相爷……”
“杀了?”秀儿大惊,“相爷不是答应过帖木儿不再开杀戒了吗?”
九夫人摇着头说:“那有个前提,帖木儿自己要好好的。现在帖木儿都这样了,相爷如果不杀人,他自己会疯掉的。我担心,帖木儿再醒不过来,大都的大夫都保不住,不是被相爷杀了,就是逃了。”
秀儿心里不由得替十一庆幸,他父亲选择这段时间下江南,无意之中躲过了一劫。别看他是什么太医院的院史,窝阔台这样的人杀红了眼,一个汉人太医的命对他来说如同草芥。
这样想的时候,余光正好看到门外走廊里那伫立窗前的孤寂背影。在帖木儿面前他是溺爱儿子的父亲,甚至在她面前他也早就收起了凶悍之态。可是,在她看不到的另一面,他依然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过去几年只是暂时收敛,从没有改变。
“他会醒来的”,她回身握住帖木儿的手。虽然他不会回握住她,但温暖依旧。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只要他醒过来,那些大夫就不用死。
“你回来了,他会慢慢醒过来的,他最惦念的人是你。”九夫人眼泪汪汪地看着儿子。
“为什么你们不派人去找我呢?”这是她想不通的地方,窝阔台都暴躁到滥杀无辜了,为什么还不把她招来?
九夫人擦干眼泪惊讶地问:“你不是我们派的人接来的吗?”
秀儿纳闷地回答:“不是,我进来的时候马掌柜还拦着,说相爷有令,不准我上楼。”
九夫人一幅难以置信的样子,喊着窝阔台问:“相爷,你叫人在门口拦着不让秀儿上来?”
窝阔台被问得摸头不着脑:“我派人去杭州接她回来,又拦着不让进?我又没疯。”
说完这句话,他脸色猝变,朝走廊另一头吼道:“去给我把姓马的喊上来,在我的眼皮底下也敢玩鬼,我看他们通通不想活了,老子正想多杀几个人去去霉气!”
第八折(第二十三场) 嬷嬷
窝阔台刚吼完,就有人上来通报:“相爷,乌苏嬷嬷带着图雅郡主来了。”
秀儿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九夫人,九夫人告诉她:“乌苏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这段日子奉了太后的旨意经常过来探病,图雅郡主是弘吉剌皇后的妹妹。”
秀儿恍然道:“原来是她!我见过的,当时她妹妹也在。”那对姐妹好像很粘帖木儿,帖木儿则不怎么搭理。现在她和太后的人一起过来,难道是想借太后的势趁帖木儿昏迷之机把关系定下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会被马掌柜阻拦也就很好解释了。
九夫人倒没想到这上面去,她只是吃惊地问:“你在哪里见到图雅的?”
“她和她妹妹跟帖木儿一起到锦辉院看过我的戏。”其实这对姐妹真正给秀儿留下印象是宫里吵架的那次,当然这话她不会告诉九夫人。
一阵蹬蹬瞪的脚步声响过,出现在卧室门口的是一个捧着食盒的宫装蒙古嬷嬷,和头戴插有羽毛的红帽子,身着红色织金锦袍的图雅。她帽子上垂下长长的璎珞,流光溢彩,一看就是由各种名贵宝石串成的。
秀儿起身给两位贵客见礼,九夫人站在一旁介绍。
图雅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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