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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听到-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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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勉强牵动嘴角,似乎是笑了笑,心想结婚便是结婚,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他也没有再作解释。
   说完这些话,司南便转身慢慢朝查尔斯家的房子走回去,程致研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瘦的肩在浅浅的夜色中微微瑟缩,有种想要抱着她的冲动,但终于还是没伸出手。走出高夫球场的草地,她停下来弯腰穿鞋,他过去搀了她一把,发现她的手仍旧是温暖有力的。有些时候,他总想要做些什么保护她,但她却并不需要,从前就是,现在更是如此了。
   回到派对上,他们先后去向查尔斯和苏道别,而后分头离去。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两人都措手不及,需要一点时间理清头绪。
   司南是坐出租车走的,一路出神,不敢相信自己曾有过那样的怀疑——他知道她有过孩子,却让她选择放弃,更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他,又因为佩恩的一番话,让他知道默默地身世。
   回到酒店,她接到顾乐为的电话,问她航班号码,说明天回去机场接她。
   她脑子里仍旧一片混乱,只能回答说一时找不到电子客票确认信息了,等明天到了机场再告诉他。
   “等你回来,我请你饮茶。”顾乐为对她说。
   她又走了神,愣了愣才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去茶楼?”
   顾乐为似乎还是那么简单直接,根本没意识到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仍旧是平常的语气:“我爸爸妈妈回来香港过中秋,我想你们应该见上一见。”
   听他这样讲,司南一激灵惊醒,这一天砸在她身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却没想到顾乐为这小子也来凑热闹。
   “我们到这一步了吗?”她质问他,带着点冷嘲的语气。
   “我已经见过你爸爸了,而且他突然袭击,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他泰然回答,“现在我提前通知你,已是仁至义尽。”
   司南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拒绝?她的第一反应就已经决定要拒绝了?
   “等我回去再说。”她含糊其辞。
   “那我当你答应了。”他仿佛带着笑。
   “我是说……”
   “你答应了,Bye。”
   她还要分辩,电话已经挂断了。
   至于程致研,驾车离开查尔斯家之后,他开着车在郊外转了很久,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会一度认为司南从没真正爱过自己,并且牵扯进那场局。他们曾经那么亲近,而且,那种亲近源自于毫无理由的吸引,没有为什么,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确定能维持多久,而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在一起了,怎么就会因为那些人那些事而分离?
   直至深夜,他把车泊在通向机场的公路边,打电话给沈拓。
   铃响了一遍就接起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她问,言语间仍带着关切,“我打过电话到礼宾,他们一直说你还没回去。”
   “我在上海。”他回答。
   “……”她愣了一愣。
   他不愿理会这静默里别有深意的暧昧,更不想让她误会,抱了什么不该有的希望,直接对她说:“我明天要去趟香港,你别打电话去莫干山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答了声好。
   六月的香港之行之后,他们已经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他一直住在莫干山逸栈,留沈拓一个人独自在上海。不管怎么说,他总觉得自己也有错,逼着吴世杰噤声,在人前给足她面子。
   每天夜里,她都会打电话到礼宾,问他是不是已经回房间了,理由是怕他在山路上开车,接手机分了神,容易出事故。逸栈的人也都信了,因为他们确实是旁人眼中的模范伉俪,或许算不得如胶似漆,却绝对称得上是相敬如宾。她把他照顾极其周到,他对她也很好,出去总是为她开门拉椅子脱外套,物质上也可说是锦衣玉食。
   “你怎么受得了她这样?”吴世杰几次这样问他。
   奇怪,他就是受得了她这样,因为他根本无所谓。

19
 
  次日一早,司南在机场又见到程致研。
   她没想到他尽然真的与她同机离开上海,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查到她坐的那班飞机的航班号的,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是在机场办理登记手续之后,才在的登记牌上看到那个号码。当然,逸栈一向与几大旅行服务公司过从甚密,他自有他的办法。
   那天是星期六,前往香港血拼的游客和结束商务旅行返港的职员各占一半,飞机几乎满员。他们俩的位子不在一起,也没打算和别人换,两个半小时的飞行,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数米的距离,没说过一句话,也未曾对视,还不如陌生人,心里却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彼此就在那里,就好像是意外失落的一段肢体,虽血肉分离,远远的还是觉得出痛。
   不多时,飞机腾空,进入平飞,司南打开电脑,静静地对着逸栈的考察报告草稿。那份报告她只写了个大概,还有许多细节的地方等着加上去。下周三之前,她必须把完稿交给司历勤看,但此时头脑空空,似有许多念头,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她很清楚程致研在合作条件上做了多大的让步,她的上海之行可说是圆满成功。不管她报告写得是否周详精彩,至少对于那几条实实在在的好处,司历勤一定会十分满意的。但是,如果他知道更多,比如她与程致研之间的那段旧事,还有默默的事情,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不得而知。
   司历勤一向是公私分明的,甚至连她在工作上也未曾得到过任何优待。
   她记得有人问他:你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
   他回答:放权和切割。
   以她对司历勤一贯的了解,确实如此。但这一次,她不敢肯定,突然觉得累,想不通为什么她没办法做这样干干净净的切割,每一次攸关她一生的转折与起伏,都要和那些金钱交易联系在一起。
   她一路胡思乱想,前一天的电话中的约定早忘得一干二净,一直到飞机快落地才想起来还没把航班号告诉顾乐为。上机场快线之前,她给顾乐为打了个电话,铃响了一下就自动接到语音信箱,欣快的粤语女声,提示她留下口信。顾乐为应该是临时有病人,或者跟师太进手术室了。
   她想,这样也好,因为程致研就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
   初秋的香港,气温终于落到三十度以下,早晨微雨,过午有短暂的阳光,淡淡落在他们身上。
   “默默今天下午上钢琴课,明天你有没有时间?我带她出来。”她对他说。
   他一直在等她开口,终于等到了,内容却不是他希望的,生分疏冷,但这一面究竟该怎么见,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小孩,哪怕是在他们最亲密的那段日子,他觉得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但那种永远也是极其抽象的。他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四岁出头的孩子应该有多高,喜欢什么东西,会说些什么话。
   通常情况下,男人与孩子的第一面总应该是在医院的产房门口,一个欣喜,一个懵懂,甚至紧闭着眼睛,虽然突如其来,却不至于张皇失措。而他的孩子,已经四岁零一个月,甚至都已经开始上钢琴课了。她会有一双清澈却慧黠的眼睛,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她可以选择,喜欢他,或者不喜欢他,一切都不由他掌控,或许再也不会有机会弥补。
   “她在学钢琴?”他轻声问。
   “对,”司南回答,“刚刚上了几节课而已,在学五线谱和基本指法,还什么都不会弹。”
   “我想今天就见她,钢琴课几点结束?”
   “四点半。”
   “我们一起吃晚饭。”
   她静默一秒,才点点头,说了声:“好。”
   四年零七个月都那么过去了,但那天下午,区区几个小时却过的如此艰难。直到站在音乐教室的琴房门口,等着那扇门打开,他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门开了,一个童声传出来:“我今天又没有拿到奖品。”稚嫩却不过分细弱。
   “没拿到奖品还这么得意。”司南的声音。
   “不过是小音符徽章而已。”语气不屑。
   “你还会说‘而已’了,跟谁学的?”
   “外公啊,上次他来接我放学,就这么跟我说的。然后,他给我买了这个。”
   那句话之后,默默就那样出现在他面前了——留着一个整整齐齐的童花头,有些瘦,手脚纤细,正低着头指着胸前一个十六分音符形状的蓝水晶胸针。
   短暂却漫长的一秒,司南和程致研都没说话,站在原地互相望着。
   “妈妈妈妈,你看啊。”默默来回晃着司南的手,打断了那阵静止。
   “很好看,”司南敷衍了一声,带她到程致研面前,对他说,“她中文不是很好,你可以跟她讲英文。”
   “谁说我中文不是很好?!”默默立刻抗议,“我会背《木兰辞》!”
   “好吧好吧,你中文很好,行了吧。”司南笑出来,小孩子总能适时的缓和一下气氛。
   程致研俯身对她说:“你好。”
   “你好,”默默回答。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他字斟句酌,“刚刚到香港,想要你们带我到处转转,可以吗?”
   “可以。”她看着他。
   他蹲□,与她平视。
   小孩子的眼睛总是很尖的,注意到他蹲下又站起来的动作不太自然,便问:“你的腿怎么了?”
   “我摔了一跤,受伤了。”他回答。
   “在森林里?”默默问。
   “为什么是在森林里?”他反问。
   “故事里都这么讲。”她回答。
   “好吧,”他不禁莞尔,“差不多,就是在森林里。”
   “我上个礼拜也摔了一跤,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她给他看手心,又卷起裤脚管给他看膝盖,上面有些擦痕,已经愈合,结了痂,渐渐变淡。
   “很快就会长好的,不会留疤。”程致研轻握着那只手,骨骼细小,皮肤的触感细柔而半带湿润,给他留下那样深刻的印象。
   “你的伤也会好吗?”默默问。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回答。
   “为什么?”
   “有些事发生在大人身上,和发生小孩身上不一样。”
   “大人真复杂。”
   “你说的很对,大人真复杂。”他笑着重复。
   离开音乐教室,他开车带她们过海。车子走在隧道里,耳边是不变的隆隆的声。
   默默坐在后排座位上,看着车窗外,突然说:“He stopped and looked at me。”
   “你在说什么?”司南问。
   “《小鹿斑比》里的一句,”她回答,“斑比在草地上遇到Great Prince of Forest,然后就对妈妈说了那句话,妈妈回答,Yes I know,然后斑比问why was everyone still when he came on the meadow……”
   默默就那么絮絮的说下去,司南突然动容。她们刚到香港时,幼儿园曾经布置过一个作业,要小朋友填写爸爸调查表和妈妈调查表。那天,默默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爸爸”这个词,对她说既然爸爸不在身边,写外公可不可以?
   从出生到十八个月进Day Care Center,再到念K1,默默一直生活在纽约。那是一个相对宽容的环境,没人会对一个单亲孩子大惊小怪,同学中有太多这样的例子,有人只有爸爸,有人只有妈妈,有人有两个妈妈,却没有爸爸,有人恰好相反,情况各不相同,各有各的原因。
   司南一直以为这么小的孩子不会有多少想法,对爸爸这个词毫无概念,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不知不觉间,默默已经自己找了个理由——她的爸爸之所以不在身边,是因为他就像斑比的爸爸的一样,在森林里遥遥守望,直到某一天,他或许也会穿过那片草地,走到她面前。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司南发现默默特别喜欢看《小鹿斑比》,一遍又一遍,百看不厌,不仅情节滚瓜烂熟,就连台词也几乎能背下来。血缘,或许就是那么神奇的东西,让这个四岁零一个月大的孩子在这一天,在海底隧道里,突然念起其中的一段对话。

 20
   那个钟点,吃晚饭还嫌太早,程致研就带默默去玩具店。
   从默默身上很容易看出来,司南平时的家教还是很严的,尽管程致研在一旁时不时地怂恿,小姑娘也不开口说要什么,总是一副淡淡的带着些许骄傲的作派,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挺大的孩子了。
   程致研对这个年纪小女孩喜欢哪些东西,一点概念都没有,问默默,默默不说,司南也只是委婉的拒绝。他知道她们并不缺少什么,至少能花钱买到的东西,什么都不缺,但心里总想要为她,或者说为她们,做些什么。他也说不出一个理由,自从知道默默的存在,他始终有这么一种感觉,仿佛极其意外的得到一样珍贵却又脆弱的东西,才刚握在手里,就要失去了,让他又是欣喜又是难过。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着,直到经过广东道上的一家店铺,橱窗里陈列着一双小红鞋,默默一看就很喜欢。小孩子的好恶统统都放在脸上,谁都能看出来。他们走进店里,女店员立刻亦步亦趋的跟过来,程致研让她拿一双给默默试穿,没有给司南机会再拒绝。
   鞋子很快拿来了,他把默默抱到沙发上坐好,替她脱掉脚上的球鞋,换上那双芭蕾舞鞋样式的船鞋。小孩子的脚总是很漂亮的,光洁干净的皮肤泛着些粉色,甚至连脚跟都带着柔柔的光晕,但那双脚并不是他想象中小小的胖胖的样子,而是六英寸半长,鞋码二十六号半,看起来纤薄修长,已经有了一个小女孩的秀美。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默默早已不是一个小婴儿了,而他又错过了多少年,多少重要的时刻,这些错失的时光又要怎么补回来?
   那家店售卖的是一个专做成人女装和皮具的牌子,难得出一双小女孩的鞋子,也不常有小孩子进出,几个女店员都觉得默默很可爱,都围在旁边看他们,脸上笑意盈盈,其中一个去香水柜台上拿了几张试纸,给默默玩。纸上喷了香水,好闻却有些刺鼻,默默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眼眶红红的,仰起头让妈妈给她擦鼻涕,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又露出几分小孩相。
   程致研买了那双鞋子,默默立刻就要穿,而且还不愿意穿短袜,非觉得光着脚穿才好看。司南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结果,离开那家店不多时,她就挨到程致研身边,拉拉他的衣角,轻声道:“我脚好痛,你抱我好不好?”
   这个细小的声音落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弯腰抱起她,小姑娘又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否则她又要骂我了。”
   “好,我不告诉她。”他郑重的答应了。
   司南就走在前面,回头看看他们,想叫默默下来,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天很快黑下来,三个人去一间上海餐馆吃晚饭。
   小孩子其实是最精乖的,默默也不例外,才几个钟头的功夫就已经把形势分析的很透彻了。她知道程致研是很喜欢她的,也看出来妈妈不愿意当着人家的面教训她,渐渐的便有些无法无天起来,把自己盘子里不要吃的木耳和豆角都挑出来,放进程致研面前的碗里,吃水果的时候弄湿了手,又悄悄擦在他衬衣的袖子上面。
   司南看见了,就冲她瞪眼,连名带姓的叫她:“司默小朋友!”
   她赶紧讨饶,头靠在司南肩上,说:“妈妈我爱你。”
   只一句话就说的司南没脾气了。
   离开餐馆,程致研送司南和默默回家,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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