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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谁与共-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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颗指甲大的珍珠,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上了头油,光滑透亮,发髻还戴着一支碧绿的簪子,脸上擦了粉,显得年轻了几岁。

徐小宝也是装扮过的,一身滚边蓝衣小褂,脚上一双羊皮小靴,头发梳起一小簇,含着指头在徐二夫人身边昏昏欲睡。

徐二爷自恃长辈的身份,没在大门口,而是跟徐老太爷在花厅里喝茶等着,看着日头渐渐起来了,也变得有些不耐烦。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只用了一碟点心,眉头慢慢皱起。

好不容易瞅见萧家的马车,徐二夫人精神一震,摇醒身边的徐小宝,在小宝迷迷糊糊中叮嘱:“待会堂姐来了,记得跟她好好相处。”

“漂亮姐姐要来了?小宝一定带她在家里好好玩。”徐小宝含住指头,笑眯眯的,头上的一小簇头发一甩一甩的。

徐灵芸下车,瞅见徐二夫人双眼发亮,不由目光一扫,微微蹙眉。徐二夫人的装扮,真不像是拜祭,若是衣裙的颜色再艳丽一些,倒是像去参加宴席的。

“见过徐二夫人。”

她冷淡地点了下头,徐二夫人面色一僵,强笑道:“侄女儿哪用这般生疏客气,叫我二婶便好。”

徐灵芸没答话,徐二夫人正要上前,被神色冷淡的陈嬷嬷和春英拦住了。

徐二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眼瞅着门口不少人张望,她只觉没脸,心里暗恨,也只得赔笑请徐灵芸进了门。

徐小宝原本想要扑过来,找徐灵芸玩耍的,瞧见面色冷淡的徐灵芸,踌躇了一下没敢迈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跟前走过。

徐灵芸不是没瞧见徐小宝失望的眼神,只是这次不能心软,也没去安抚他,大步她进徐家,这个自己出生却完全没有印象的地方。

院子里人来人往,她目不斜视,直奔前厅。

端砚跟在最后头,给门房递上帖子,扬声道:“韩家徐姑娘向徐府问好!”

话音刚落,不止外头围观的路人,院子里的徐家亲属故交更是面色古怪。前厅的徐老太爷一听,险些没岔了气,徐二爷闻言摔了手上的茶碗,恨不得撕了门口那萧家小厮的嘴巴!

真该死,没想到徐灵芸居然来这一手。

偏偏韩夫人已经发话,徐灵芸是韩家的义女,又是韩大家的义妹,她代替韩府前来也没什么。

徐二爷心里怄得要命,面皮发青,倒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如此难缠,这般不给徐家面子!

徐老太爷原想一个小姑娘而已,要出嫁总少不得依靠娘家。他给个下马威,再摆摆架子,最后送点甜头,不信收服不了一个小姑娘。

没想到被摆了一道,徐家那些亲戚看在眼内,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自己呢!

光是想想,徐老太爷就觉得心肝疼,从来不曾试过这般丢了脸面,涨红着脸道:“韩家徐姑娘?她究竟姓韩,还是姓徐?”

徐二爷连忙安抚他道:“不知道是谁在侄女耳边嚼舌根,听说韩府派了个嬷嬷到侄女身边去……”

徐老太爷也觉得,一个无依无靠又寄人篱下的小姑娘,能硬气到哪里去?

春英在府里听着端砚在大门的喊话,险些没笑出声来。

进门前,徐灵芸小声叮嘱端砚的话,春英没听清,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眼瞅着徐二夫人气得面皮都发青,春英心里大为痛快。

徐灵芸环顾着徐府里陌生的景色,想到当年生父为徐家着想,刚死还没到头七,就连妻女都没能保住,立刻被赶出府。

这些年寄人篱下的苦楚,她没有刻意记住,却也不敢忘。这些像菟丝花一样的亲属,榨干了徐大爷这棵大树的精气后,就能马上翻脸。如今找上自己,不过是另寻别的大树好攀附,再加以利用罢了。

这样的亲戚,徐灵芸宁可不要,也省得以后给萧家带来甩不掉的麻烦!

徐二夫人被端砚那一喊,愣是说不出话来,僵硬着面皮请徐灵芸进了花厅,她便再也忍不住,整张脸沉了下来,吓得怀里的徐小宝哆嗦着捂住眼不敢多看。

这臭丫头,以为攀上萧家,真能无法无天了!

也不想想她姓徐,不姓韩,韩家真能当娘家人来看待?

徐二夫人迫不及待等着徐灵芸嫁进萧家,不得宠就罢了,最后也得不了韩家的帮忙!

到头来,还不是得找徐家人出手?

☆、杜鹃

第八十六章杜鹃

徐灵芸进了花厅;看见的便是上首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以及他手边摸样清俊的中年男子。

她看过徐大爷的画像;徐二爷与他只得三四分相像。容貌白净如文人,可惜一双眼阴沉沉的,一下子就让人印象极为不好。

不用说;这便是徐老太爷和徐二爷了。

徐灵芸规规矩矩问了好,便在下首默默坐下。

徐二爷皱了皱眉;还是压下火气问道:“侄女儿来拜祭,怎的借着韩家的由头?你是徐家的姑娘,又是大哥的独生女,来拜祭是天经地义的;冠上萧家的名义还是婆家;带上韩家算什么?”

徐老太爷干咳一声,也开口道:“当初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急怒攻心也是难免。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也不必赌气不认自家人……”

徐灵芸听着,面色冷淡,心里忍不住嗤笑。

徐老太爷说得轻巧,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了就能迁怒到她们母女二人身上,硬生生赶出去不闻不问?

徐二爷扯上萧家,不过是想让自己明白,萧家还勉强算是婆家,她却还没出嫁,跟韩家只是带上一个“义”字,终究不是本家人,更是一点干系都没有。到头来,还是她不对了?

这两人句句似是替她着想,在徐灵芸听来,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她轻轻一笑,抬头道:“徐老太爷言重了,委屈算不上。托老爷子的福,在府外没饿死冻死,好歹如今还能活生生坐在这头。要是老爷子这话在几年前,我还在华家的时候,必定感恩戴德,二话不说就跟着回徐家。可惜,时过境迁,我在徐家生活的年岁太短,早就忘记自己曾经是徐家人了。”

徐灵芸一句“曾经”,没明晃晃地指责徐老太爷当年的作为,却也有些不中听了。她有着徐家血缘也就罢了,华月喜又有什么错?

刚刚丧夫,还在伤痛中,就被赶回娘家,还落不得好。

要不是后来遇上萧老爷,只怕华月喜早就受到非人的对待,落不得好下场了。

这些年的遭遇,一时半会说不清,却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委屈能略过的。

徐老太爷面色不悦,一个晚辈说话如此咄咄逼人,要不是还有些用处,早就被他打出去了!

果然是那个狐媚子养出来的姑娘,瞧着漂亮柔弱,其实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徐二爷感觉气氛僵了下来,不想费心把徐灵芸请来就气走了,只等解围道:“不忙叙旧,侄女儿先去大堂拜祭大哥吧。”

“不了,”徐灵芸摇头,缓缓起身道:“我就去父亲以前住的院子烧点纸钱,上两柱香就好。”

闻言,徐二爷的笑脸有些绷不住了:“侄女儿来一趟,怎能不好好拜祭一番?”

徐灵芸似笑非笑地瞅着两人,再次摇头道:“娘亲说父亲喜静,吵闹的地方只怕要呆不住,还是去院子里清净些,我也能跟父亲说说话。这么些年来,要说的话多着,没得耽误了其他人拜祭就不好了。”

这话听得徐二爷毛骨悚然,仿佛徐大爷真的留在徐家,眼睁睁看着他们对待华月喜和徐灵芸两母子不好,后背发毛,他悄悄左右看了一番,强笑道:“侄女儿,祭堂上好些长辈正等着你呢!”

徐灵芸闻言,轻轻笑了:“我一个晚辈,哪里有资格让长辈等?理应二爷去主持才是。”

徐二爷听得心里妥帖,他是徐家唯一的男丁,毫无悬念,以后必定继承徐家。可惜徐老太爷年纪不小,却不肯交出徐家,让他颇为不痛快,索性吃喝玩乐,也乐得逍遥。

徐老太爷更不高兴了,沉声道:“那么多的长辈,你居然不去打声招呼,这么多年在萧家难道连规矩都没学会吗?”

他这话,只差没直接说华月喜没教导好徐灵芸,听得徐灵芸一肚子火气,要笑不笑道:“不劳徐老爷子担心,我一个外人,很不必去叨扰徐家的长辈们。”

说完,她转向徐二爷道:“大爷的院子可是在这附近?二爷要不要一起过去瞧瞧?”

看着徐灵芸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双眼睛像足了徐大爷,徐二爷一个激灵,连忙摇头,小心翼翼地推托道:“大哥的院子早年就封存起来了,许久无人进去过,还是先让婆子打扫一番,免得侄女儿进去沾上一身灰。”

徐灵芸摇头,无所谓道:“不碍事,大爷的院子还是原来那样,我也能好好看上一看。”

徐二爷无法,只好叫来一个婆子,把徐灵芸送去早就封起来的徐大爷曾住过的小院子。

徐二夫人让奶娘抱走徐小宝,独自躲在后面听着,见徐灵芸一走,她忍不住跳出来,皱眉道:“这丫头够嚣张的,可是二爷你怎么让她去大爷的院子?”

徐大爷一死,那院子就封起来了。徐二夫人不是没想过去拿徐大爷书房里值钱的书画和文房四宝出去卖些银钱,好贴补家用。只是那院子邪门得很,阴风阵阵,她不过靠近一点,就觉得胆颤心惊。

好歹徐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徐二夫人索性没敢动徐大爷的书房,只是把周边寝居的零散东西陆陆续续当掉了。

徐二爷没好气地看向她,冷哼道:“有本事,你跟着她去啊。”

徐二夫人顿时没了声,那地方着实吓人,听闻徐大爷还是死在书房里的,哪里敢去,只能哆嗦着退了下去。

徐二爷转向徐老太爷,愁眉苦脸道:“爹,这丫头太难缠了。小小年纪的,一张嘴够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还能是谁,不外乎是她那娘,或者萧家人。”徐老太爷咳嗽了几声,想起死去的徐大爷;心里不是不难过和愧疚。他原本看好徐大爷,这个大儿子什么都好,打小就聪慧听话,谁想在亲事上一意孤行,娶了个狐媚子回来。

到头来,大儿子死了,徐家只得一个庶出的二子。

从小徐二爷就被徐大爷压上一头,所有人都寄望在徐大爷身上,徐老太爷也就没怎么教导徐二爷。谁想徐大爷年纪轻轻去了,留下这么一个喜欢吃喝玩乐的小儿子,着实让徐老太爷头疼。

如今他还在,仍能镇住徐二爷。娶来的媳妇是个懂事的,把徐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有些小心眼,不过只要向着徐家便好。就是徐二爷花钱如流水,徐家只剩下一空架子,徐老太爷可不能让徐家在自己手里没落,怎么也得在死前给徐二爷找一个妥当的依靠。

等徐小宝长大了,懂事了,徐老太爷这才能安心,要不然必定死不瞑目。

领着徐灵芸的婆子走到院子外头,就面色发白,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徐灵芸也没勉强她,带着春英进了这个破旧的院子。

年久失修,这院子荒废了许多年,杂草丛生。

外围的寝居还好,稍微有人整理过,只是角落的书房,被简陋的泥墙隔开,有种被孤立遗弃的感觉。

徐灵芸轻声叹气,她听闻徐大爷是在书房断了气的,难免受人忌讳。只是这院子,徐家人大张旗鼓地祭奠徐大爷,却连徐大爷生前住过的院子都没找人细心打理,分明心里也不当徐大爷是一回事。

果真是一个引她上门来的由头罢了,偏偏这理由让人无法反驳,却又在亲眼所见后,徐灵芸原本对徐家余下的那么一丁点期望,彻底被打碎了。

她缓步穿过杂草,来到书房前,留下春英在外头,亲手挎着篮子踏了进去。

刚打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徐灵芸用帕子掩着鼻子干咳了几声才勉强止住,双眼被灰尘刺得生疼,险些落下泪来。

书房的一切确实如同原来一样,没有人动过一丝一毫,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忌讳死人。不管是哪一种,徐灵芸心里都不免庆幸。

她放下篮子,环顾一周,书房不大,却整理得干净利落。三个大书架上满是书,从四书五经到各地游记,还有不少字帖。

徐灵芸随意拿出一本翻了翻,书页的外侧,还有几个小字评点。龙飞凤舞的字,笔锋锐利却又不失风韵。

这便是徐大爷的字迹吗?果真颇有风范,难怪当年韩先生会将他引为知己。即使在过世这么多年后,还会愿意将出嫁前的自己收为义妹,想必也是看在徐大爷的面上。

书案上铺满灰尘,文房四宝齐全,笔墨搁在手边,显然是常用的,即便是最后也是。徐灵芸用帕子轻轻一扫,案上的几页宣纸便露了出来,上面是一幅字画。

漫山遍野的红色杜鹃,即使在灰尘下,依旧有着鲜艳张扬的颜色,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便是徐大爷的画吗?

徐灵芸伸出手,指尖在宣纸上轻轻划过,指头留下一抹黑灰,眼圈却微微红了。翻开底下的几张,全是各色的杜鹃,展现着各色风姿,显然徐大爷极为擅长,应是时常画的。题字的地方,只隐约露出“赠爱妻”的字样。

她忽然明白,为何华月喜的后院繁花似锦,唯独没有一朵杜鹃。

徐灵芸以前以为是华月喜不喜,如今看来,却是极为喜欢的,只是怕触景伤情。

她想着要不要把这幅画带回去给华月喜,沉吟片刻还是作罢。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华月喜好不容易忘记了,何必再让华月喜想起当年来?

只是当初徐大爷一死,她们母女就被赶出了徐家,这幅画华月喜必定还没有看见过。

徐灵芸深深地把这幅画记在心头上,念及自己对画画十分有兴趣,或许就是因为徐大爷曾带着自己在书房里看着他作画?

即便她对徐大爷的印象太模糊,已经完全记不得了。但是有些东西,却深刻地记在心头,随着年岁怎么也抹不去。

就着书房里的暖盆,徐灵芸烧了些纸钱,又点上两支蜡烛,双手合什,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爹放心,我和娘亲都很好。虽然不孝,但是我再不想认徐家。没有爹的地方,怎能算是家呢?

她睁开眼,泪眼摩挲中,看见盆里的火苗一明一暗,似是在回应自己那般,便含着泪笑了。

☆、哭诉

第八十七章哭诉

徐灵芸在书房里呆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才推门而出,便看见院子外有婆子小心张望;显然不敢靠近打扰她。

春英上前接过空篮子;心里头才松了口气:“姑娘该累了;这就回府?”

“不;还有些事得办;不忙着回去。”徐灵芸眼睛微红,只是神情轻松,仿佛如释重负,陈嬷嬷看在眼内;也忍不住吁了口气。徐灵芸进去后一直没出来,屋内静悄悄的;她还真是担心。

毕竟还是小姑娘,以前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回来了还得面对徐家那些嘴脸,实在不容易。

春英奇怪,疑惑道:“姑娘,在徐大爷的院子祭拜完了,难不成还要去祭堂?”

徐灵芸听着外头静悄悄的,那些宾客应该都陆续离开了。谁会那么耐心,等着自己一个小姑娘?

她在书房里呆那么久,也是故意的。一来自己想重新认识生父这个人,翻遍了书房每一个角落;二来,也是避开徐家那些从来未曾见过的亲戚故交,落一个清静。

瞧见徐二爷避讳的神色,徐灵芸就明白,只要在这个书房里,就绝不会有人来打扰自己。

果不其然,即便徐大爷身死,余威还在,徐家人也不敢多有冒犯。

徐灵芸答非所问,反问一句:“前头的那些人都走了?”

陈嬷嬷在院外,自是更清楚,答道:“是的,姑娘。宾客吵闹了一番,陆陆续续都走了。”

“那就好,我们也能落得清静,跟徐家人好好谈一谈。”徐灵芸看着擦黑的天色,很明白如果不让徐家人知难而退,以后只怕会越发变本加厉,换着由头上门寻她。

与其这样,还不如她先下手为强,免得连累了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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