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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红-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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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店外留守的两人稍作嘱咐后,许箬荇让我走在小队人的最前头,而他走在尾部断后,从此地到县衙的路并不长。再加上人人都归心似箭,连那个吴掌柜都走得飞快,不多时,我已经看到县衙门前悬挂着的两只灯笼。

前面先到达的四人已经将嫌犯都关好,请了黄县令来,再跑到门口来侯我们。原先以为我们很快也会跟上,却不知我们在那里又多耽搁了半个多时辰,侯门的把脖子都等长了,一见到我出现,赶紧迎了上来:“洪捕头,怎么走了这么久,司马捕快这是怎么了,洪捕头,你们在半路遭袭了吗。”

“没有。没有遭袭。”我看到其中一个是刘喜,他的伤倒是恢复地好,已经平安复工了。招了他过来问,“莫大人可有先回来?”

“没有,莫大人不是留在那里同洪捕头一起了。”

“莫大人临时先一步离开,你们将司马涂抬进去安置,顺便再请个大夫过来替他看看。”我探头看看七狗,他趴在许箬荇背上已经睡得很香,“哪个有空地。”

“我,洪捕头有啥吩咐。”

“去陈家村一次。直接同村长说。七狗和陈平儿两个孩子在县衙里头。有些案子需要他们帮忙。今晚是回不去了。让家长莫要着急。案子一弄清楚。我们会派人将孩子送回去地。”我轻轻叹口气。希望小莫回来时。带回地是好消息。

许箬荇熟门熟路地找个空间。将七狗放下来。两个人站在榻前望着孩子地睡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表哥。你可有见到那个人?”

“站在屋顶上偷袭小莫地?”

“是。身形犹如鬼魅。”

“他用何物偷袭。”

“这个。”我从袖中摸出断成两截地金步摇。

“一件头饰?”许箬荇是第一次见到此物,“做工精致,造价不菲,应该是大户人家才有地东西。”他指着雀嘴的位置,“这里原先该有颗珠子的。”

“珠子已经被取出捏碎了。”我想起清平王爷那时候癫狂的样子,其实在那时候权力的野心已经将他的身心都完完全全地吞噬掉。从那一刻起。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见过这支金步摇?”许箬荇将两截拼凑一起,问道。

“见过。”不止见过一次。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见过它,甚至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它,每一次都比噩梦还要令人揪心的经历,每一次都带着血淋淋的阴暗。

“和上次你让我保管的那一件手工很相似。”他缓缓言道。

“洪捕头,许仵作,你们怎么在此处,黄县令找你们过去问话。”刘喜从门外探进头来,“这个孩子交给我来照看便是,等他醒转,我会带他过来找你们。”

确实是交给刘喜,我才比较放心。

“洪捕头。”见我们并肩而出,刘喜多了句嘴,“黄县令同那位吴掌柜似乎私交很好,已经给吴掌柜松了绳索捆绑,两人在后厅喝茶叙旧呢。”他地意思,我明白了,是怕我们得罪了县令大人眼前的红人,特意来传这个口信。

吴掌柜到富阳县不过寥寥数月,哪里来的什么旧闻好叙,不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县令大人跟前塞了孝敬地银两罢了。

我们走到后厅之所,果然见到黄县令与吴掌柜一人一杯好茶,谈得正热络,黄县令见到我时,未语先笑:“洪捕头,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吴掌柜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他以为你们是前些天要来砸他饭铺的恶霸,一时防范不当才让下人对许仵作动了手,小事,小事,洪捕头和许仵作都不曾受伤吧,明日让吴掌柜摆下酒席替两位压惊,一切化干戈为玉帛,芝麻大点的事儿,把酒言欢自然是小事化了。”

谁和谁是自家人?

吴掌柜也在笑,不过眼睛里头又多出一点点挑衅来,听得黄县令的话,他放下茶盏接口道:“不如请今天过去帮忙的衙役兄弟们,明日都到我店中一叙,我不知富阳县还有像洪捕头这般的女中豪杰,正想有心结交。”他故意压低了嗓音说话,语速又慢,若非我已经得知他的底细,被两人这般敷衍,或者还真会混淆视听,不明黑白所以。

捕红 第四卷 62:罂壳

“吴掌柜也该当面给洪捕头陪个不是,怎么说,你的下人先动手总是不对。”黄县令是想把和事老一口气做到底了,见我默不作声,又继续拉拢许箬荇,“吴掌柜,我再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本县的仵作。”

“仵作。”吴掌柜的脸有点抽,一般人听到仵作的抬头,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死人,“武功这样好做仵作,岂非是大材小用了。”

哼哼,还算你有点眼光。

“敢问黄大人。”我上前半步,公事公办自然要有理有据。

“洪捕头请说,无妨无妨。”黄县令大概是觉得事情已经被他两手一摊处理地妥妥当当,摸着一缕长须十分得意。

“敢问黄大人,当朝天律哪一条写着,被依法逮捕回县衙的嫌犯,可以随随便便松了绑,当作上宾款待,请黄大人明示。”

黄县令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茶盏都险些端不住,他的老脸更是端不住,强笑道:“洪捕头,事儿并不大,不过是双方有点小误会。”

“吴掌柜是这般同黄大人解释的吗,是一点小误会吗。”许箬荇再按耐不住,脱口而出。

“难道不是为了那事。”黄县令,您这会儿是不是觉得后堂有点闷热,脑袋上头有点要出汗的迹象。

“这位吴掌柜可有何大人言明,我们最初是为了何事起的纷争。”

“不曾说明,只说是双方有点口角误会。”

“吴掌柜并非本县本地人。这饭铺开到今天不过是三个月有余。但是生意如此红火热闹。每晚店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今日闻名前往。其余地菜式不过是一般。就是有一味白油鸡可谓是饭铺地镇店之宝。”

“对。对。许仵作所言极是。吴掌柜地白油鸡是祖传秘方。吃过之人无不点头称赞。可说是吃了还想吃。一旦放进口中。打了耳光都不肯放。因此有些宵小同行眼热他利润丰厚。银钱滚滚。几次三番弄了挑衅地人过去砸场子。才会令得发生今日所不快。”这个黄县令竟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为其辩护。护短至此。我倒是有些无语了。

“白油鸡蘸料独特。别具一格。请吴掌柜告诉一下黄县令。蘸料中有哪些配料。”许箬荇直击利处。抓住小辫子不放手。

“这个。这个。”吴掌柜尴尬地支吾不肯言明。

“这是吴掌柜地祖传。怕是不方便在诸人面前透露。”

“对。对。这是我家地祖传秘方。也是我们吃饭养家地血本。怎么能在此地轻易透露。”吴掌柜连连称是。“还是黄大人有见得。不似某些人。不分官职大小。公然在上司面前大呼小叫。有失体面。”他一句话捧了黄县令。又指出我们两个不识好歹。

许箬荇轻轻一笑道:“既然吴掌柜不方便透露出祖传秘方,不如让我来言明,黄大人请看这个。”他取出一个极小的罐子,看形状和我家灶间里那个盐罐子倒是极其想象地。

吴掌柜脸色大变。

黄县令将罐子接过手,打开一看,笑道:“这是从吴掌柜灶间里拿来的盐不成。”

“黄大人,此物名罂壳又叫御米壳,是一种名为罂粟的植物开花结果后取得的果壳磨制成粉状。只要少量加在食物中,会令得食客逐渐上瘾而不能自拔,每日无力懒散,只想再吃得相同的食物,这便是吴掌柜所开饭铺生意火爆的原因,他将此粉末加在白油鸡地蘸料之中,于是异常美味的传言,一传十,十传百。吃过之人又欲罢不能忘。层层累计,何愁钱财不进入他的囊中。但是。此物长期应用容易成瘾,慢性中毒,严重危害身体,甚至导致人体骨髓中空,四肢无力,更甚者入如万蚁噬心,痛苦难当,敢问黄大人,此等毒害之物岂可在大宋子民中传播食用。”许箬荇一气说明而下,终于将这白油鸡蘸料中的秘密言出。

罂粟,这个该死的黑心掌柜为了赚钱,竟然在蘸料中放下这等毒害之物,一旦上瘾,人如废人一蹶不振,需要更大剂量的同类药品才能抑制住痛楚,恐怕他想赚的还不止是饭铺的那点小钱。

“这,这,吴掌柜,许仵作所言可是真的。”黄县令也知道此事不容小觑,当下将责任撇清,“你方才与我所言与这些根本是毫无关系,难道你一直将本县瞒在鼓中。”

“这一小罐罂壳地粉末正是从饭铺的灶间隐秘处搜查所得,当时饭铺中桌桌皆有客人用饭,桌桌皆有这道白油鸡配的蘸料,大人可再派人手过去查实,并将附近在饭铺中多次食用白油鸡地村民聚拢,问一问可有我所说的那种,只要一天不吃此菜,全身乏力,流涕,精神不振的症状。”许箬荇已经将所有证据掌握手中,直指吴掌柜再道,“再请吴掌柜言明这些罂壳从何而来,何人所买,何人所卖,还有吴掌柜,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何人!”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去,吴掌柜根本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连连抵赖:“我不知道,这是祖传的秘方,我什么都不知道。”

“即是祖传,也请吴掌柜说出祖籍哪里,族谱何在。”许箬荇决定一口气将其气焰尽数打压,这是种很管用的心理战术,不给狡猾的敌人任何借以翻身反扑的机会,半点都不会给。

黄县令已经从雕花大椅上站起来,满脸地诧异,居然连开堂审讯都未曾开始,吴掌柜已经节节败退至此,他知晓此事再替其打掩护,只会害了自己,当下故作痛心疾首状道:“幸得本县有洪捕头与许仵作两位得力左右干将,今日才不曾糟了此奸人之狡辩之计,幸也,幸也,来人啊,将此嫌犯绑了,押往牢中,待我依从许仵作之建议,将他的饭铺整个查抄后,再做定夺。”

捕红 第四卷 63:没有实现的诺言

可怜那个吴掌柜被两个衙役又一次五花大绑起,还顺带将他的嘴也一起封了,是怕他叫嚷出更加不中听的事实来,这些衙役真是会看山水,黄县令一个眼神,他们已经晓得是什么意思,混到这种地步也和成精了没多大区别了。

“本县真是识人不甚,识人不甚。”黄县令掏出帕子,在额角印一印汗,才想慢条斯理地坐下来,喘口气。

“慢着,黄大人。”我将先前莫孤烟独自去追踪绑架无辜小儿的歹人之事向他述明,请他立刻派遣更多的衙役出去寻找蛛丝马迹,先确保都城所派来的官员无恙,再将孩子一并救出。、

黄县令连连称是,立时调令人马,分成四拨,每拨五人,分头去寻:“方才许仵作所言那个吴掌柜的真实身份,两位想必已经知晓,本县也是好奇,此人到底是啥来头。”

“大人,你仔细回想下此人说话的嗓音,语态,动作,想来依凭大人的才能也是立时便能知晓。”我刻意没有一语道破,也是碍于这位吴掌柜的身份略有特殊,我要是直来直说,怕是被人指责妄自菲薄,不如将话头扔给黄县令。

三人先去看望下还未清醒的司马涂,司马涂原是黄县令的舅子,两人的交情匪浅,直等走到安置病人之所,黄县令突然恍然大悟,一拍双手,叹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那个吴掌柜居然是……”后头几个字低不可闻,不过我还是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大内的宦官。

“大人果然聪慧过人。”我笑言。

做下属的,对待上司也不可一味得瑟,该捧的时候还是要捧,该赞的时候还是要赞,只见黄县令已经颇有些飘飘欲仙之姿:“洪捕头过赞,正是因为洪捕头的一句点拨。本县才能想到,这宫内之人原本不可随意流落民间,怕这真不是小案子,回头我即书信至都城禀明此事的要紧。”他推开门道,“此时,还是先看看司马捕快怎样。”

不怎样。还是那个老样子,明明人是昏迷的,五官却扭曲不堪,他在受惊最厉害的时候昏厥,便保持了当时地神情,我轻声问道:“司马大哥任捕快一致怕是很多年月。”

“是,应该有十多年了。”黄县令答道。

“他参与所破的案子也不少,大人可知他平生所遇最大的案件是哪个。”司马涂看着屋顶那人的眼色,可见那人绝非善类。而且定是大凶大恶之辈,在他的印象中此人早该被处以极刑,挫骨扬灰。直入阿鼻地狱不复人间存在,他才会在见到这人时,这般惊恐,如此分析下来,此人只可能是司马涂曾经参与案件的主犯。“这十多年地事情,请容我慢慢想一想才方便回答。”黄县令倒是有很努力地回忆。

“好。那我们再过去看看。另一个目击证人。黄大人想起后。请告诉我。”刘喜明明有说过。待七狗一旦醒转便会过来叫人。难道这两口酒能让七狗睡这么久都不曾醒过来。

结果一个拐弯。我看到莫孤烟靠在门边。两条长腿支撑着身体。头很低很低地压着。明明有听到我们地脚步声。他都没有抬头。

我们派出去这么多人找他。他倒无声无息地潜了回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不是浪费县衙地人力物力。我才想上前找他理论。许箬荇从后面拉住了我:“青廷。等一等。”

“怎么。”

“小莫。他不太对劲。”

“好手好脚地。哪里不对头。”

“他是一个人。”许箬荇不肯放开手。

“他自然是一个人。”不,不对,莫孤烟是追着那个掳走陈平儿的人而去。依照他的个性。除非是彻底将人追丢,否则他只剩下一口气也会追踪到底。这是身为六扇门总捕司捕头大人的职责,要是人追丢,他不会是这副不声不响的颓废样子。

那么,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陈平儿遭遇不测,他来不及救人。

我已经重重甩开许箬荇,扑身上前,拉住莫孤烟地衣襟,急问道:“平儿呢,那个孩子呢,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莫孤烟很慢很慢地抬头,在我眼中看来,像是一盘糟糕的碟片,已经卡机,正在一格一格地播放着影像,他的脸色,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地晦暗,从我第一次见到莫孤烟以来,他始终是笑嘻嘻地看人,笑嘻嘻地说话,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刻,都不能打破他乐观的性格,即便是这两天,他被琐事缠身,笑容少了许多,但也不是现在我所见到的这样,眼睛很暗很暗,里面像是藏着随时会扑出来吞噬人的暗流,叫人望着不寒而栗。

我听到屋中传出很轻很轻的说话声,是七狗的声音,将莫孤烟往边上一推,我发疯似的冲进屋中,七狗的手,正很轻很轻地拉着另一个孩子地手,将自己原本躺的床榻让出来,他在说:“平儿,已经不痛了,已经不痛了。”

而陈平儿平躺不动,长长的眼睫毛盖下来,没有丝毫的反应,随便是谁看到他都会明白,这个孩子已经死了,没有丝毫的生命迹象,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表情,什么都没有。

他死了。

陈平儿,已经死了。

七狗侧过头来看着我,他居然都没有哭,他在说:“姐姐,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把平儿平平安安找回来,然后送我们回去的吗,姐姐,你答应过的。”

是,是,我答应过的。

可我没有做到,我没有实现自己对两个孩子的诺言。

捕红 第四卷 64:伤心

诺言撕破在一瞬间,我与七狗之间多出一道很深很深的鸿沟,他抬眼看我时,眼底再没有那种一贯所有的信任感。

我答应过的,我做不到。

我不能说大人已经尽力,即便是面对一个孩子,我不能说。

“那时候,妖怪抓的人为什么不是我。”七狗愣愣地问我,“如果抓走的是我,平儿就不会死。”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我也不能去想象,换一个的后果会不会更加糟糕,没有七狗的报讯,可能死去的还不止是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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