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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小似眉弯-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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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来往甚少,为何偏偏选我?也罢,出众的歌妓虽多,像我这等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却真的难求。不对,画扇连夺三年花魁,且才貌该算得上在我之上,为何不选她?想起他与画扇以前游河,难道他们?还有,还有那么许多的理由,我时竟想不下去了。
他唤道:“眉弯……眉弯……”
我思忖了半晌,依旧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却叨念着:“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反而看上去有些疑惑,问道:“原来如此?难道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方才听你说要将我送进宫里,坐享荣华。”我想荣华二字说得极重,我问自己,我有那么贪恋荣华吗?真是莫名的卷进了这里。
他略有所思,缓缓说道:“是的,不过以后你会知道缘由。日后你进得宫里,万事小心,不过凭你的聪慧,许多事都牵制不住你的。”
我依旧仔细地搜寻着理由,却真的让人费解。我冷冷道:“我——可以——不去么?一字一句,说出来是需要力量的。
他不语,很久,才说道:“不可以。”说得那么坚定。“你也知道,其实这事已不是我所能改变的。几日前你的名单就已呈上,而且我也只能这么做。”他似乎很无奈,只是他的无奈就可以随意决定我的命运,我那不知是福还是祸的命运,而这次,远比进岳府要复杂的多,那是皇宫,进得去就出不来的皇宫。
他已起身,道:“临去宫里还有些时日,你安心住下,有任何需要只管跟下人说就好。”
我点了点头,思绪还沉浸在他方才的话中。他什么时候离去的,我都不知道,须时才醒转过来,红笺与烟屏已站在我身边,看着她们疑惑的表情,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们。
只是简单的叙述一番,她们脸上惊谔的表情远胜过我。一切已定,任我如何的冷傲,也不能违抗皇命。
我命红笺陪我去庭院走走。
明月苔影,幽篁清韵,芭蕉写意,荷盘呈露。看亭亭曲连,竹桥架波,看瀑飞珠溅,泻作玉雪。还以为可以在这样融尽人间画意的府邸住上几年,当几年千金大小姐,想不到这么快就要离开,而且还是去皇宫。难道梦里的一切都要应验,我所去处会是梦里的宫殿么?为何又会有那么多的血,我隐隐地感到有些不祥。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日想要自由恐是难了。真怕是要应了瑶沐的话,不如守在迷月渡来得快活自在。
挨着假山亭边的飞瀑走过,空惹得雨雾满身。
第十二章 人生何处不惜别
时光飞逝令人触目惊心,流年似水让人垂首轻叹。转眼已从酷暑,到了初秋。三月的时间已到,明日就是进宫选秀的日子,岳府上下忙里忙外的为我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我,就任凭他们做着华丽的安排。
这样喧闹繁华的日子里,仿佛已经忘记从前的一切。忘记与画扇一同去翠梅庵的日子,忘记那场惊艳无比的选魁,亦忘记了那些生生死死的玄迷,还有那华服公子,那白衣青年。我不知道,将来这些人还是否会与我再有关联,我也不知道,那些不曾揭开的谜,是否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明天以后,我再也不是曾经的沈眉弯。也许,我会在后宫守着自己的别院,孤独度日,也许,我会卷入一些莫名的宫斗里,也许……谁又知道呢,但我相信自己,会淡然而坚强地迎接一切。
信步于庭园,感受着清秋的景致,梧桐焚铎,海棠绽焰,苍柏翠松,玉桂香影。只在池边观赏枯荷时,见榴影匆匆走来,唤道“小姐。”
我回过头去,看她面带急色,问道:“发生了何事?”
她走至我身边,舒了一口气:“老爷让你到厅堂去接旨,宫里传旨了。”
跟随着榴影转过亭台曲榭,走过长长的廊道,来至厅堂。已见大家都排列在那等候,我也急忙走至前去。面前站着一四十出头的内监,手执黄色镶龙的布卷。见我到来,哑着尖细的嗓音喊道:“圣旨到。”
岳承隍带领着我及岳府几位重要家人跪地接旨。内监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清王岳承隍十六岁女岳眉弯,明日无须参加选秀。只待半月后随入选的第一批秀女一同进宫。著封为正三品婕妤,赐号‘湄’,于玄乾一年九月十五日进宫。钦此。”
心中真的不知是喜还是悲,只是静静地接旨谢恩。心中思索着,岳承隍是几时成了南清王,他的身世实在太令人费解,当初听说拜他为相不从,半壁江山也不要,估计这王爷也只是个封号,他不爱实权,只喜好在这金陵城内自在逍遥。而我沈眉弯好端端的名字改成了岳眉弯,听起来真是不习惯。谁让我平白地做了人家的女儿,只能对不起亲生爹娘了。
岳承隍将金锭子与礼物送与宣旨的内监,并邀请他到客房去饮茶。
我手拿着圣旨,心里却是万千滋味,一时间欲无处诉说。
只听一个平和又冷静的声音道:“把小姐带到我的静梧轩去。”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轻逸幽雅的背影,那整齐的髻发上,别着一只翠玉簪,同她的步子闪闪摇摇。而我就随着一个婢女走在她后面,从厅堂过另一处长廊,辗转几座亭台楼阁,才到得一僻静之所。匆匆走进去,牌匾上“静梧轩”三个字一晃而过。果然是清净之处,洁净的青苔,连落花都是无尘的,几径翠竹,几丛芭蕉,几树银杏,都是那般的简洁明净,仿佛没有一处景致是多余的。进得“青莲斋”,一缕淡淡的檀香萦绕而来,里面飘荡着幽幽的佛乐,这里的摆设竟和翠梅庵妙尘师太的厅堂有些相似。简朴而带有禅意,与这堂皇的岳府实在大相径庭,虽偏居一隅,却幽静逼人。
那女子已转身坐至正堂的椅子上,我这才打量她,三十出头的年龄,端得是好相貌,肌肤胜雪,慈眉善目,一袭简洁素净的绿裙,更显得她飘逸出尘,落落大方。她手持一枚纯白砗磲的莲花佛珠,神情淡定,并不看我,却淡淡说道:“坐吧。”
我知道这人是岳承隍那个整日在佛堂念经的夫人,她把自己的别院也装帧成佛堂,禅韵悠悠。我坐在侧边的椅子上,她数着一粒粒莲花珠子,闭目念语。
睁开眼,看着我,低低地念着:“像,太像了……”而后,她眼神在我的手腕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停留,想来是我雪白的肌肤将那枚翠玉镯子衬托得更加夺目。
我不解她话中之意,亦不言语。她招手,我走至她身边,她将手上的莲花佛珠交到我手上,那么柔软的手,有些许的凉意。低低道:“带着它,佛会保佑你平安。”
就是这样一个刹那,深深的触动了我的心,我竟然有泪在眼眶里涌动,只是极力不让泪落下来,我不应该为一个陌生女子这样平实的举止而过于的感怀。
手握佛珠,一粒一粒的白莲花,温润洁净,我抬头对她微微一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岳承隍收我为义女,眼前这女子就是我的义母了,我实在是唤不出口。除了微笑,我不能再给她什么。
微笑,没有任何的言语,我走出静梧轩的时候,她还是静坐在那,也不再看我一眼。
凉风习习,看碧梧幽静,枯荷敛眉,偶有落花飘洒,也许将来的心境就不再是如此的了。
册封后规矩严谨,我已是皇家的嫔妃,岳府中许多的人都不得再与我相见,只有红笺和烟屏是我要带进宫的侍婢可以一直贴身的跟随我。岳承隍要见我须得隔着帘子在门外说话,除了我居住的翠韵阁可以走动,就不能再踏出这里一步了。
长日寂寞,虽仅只有半个月时日,我却觉得寥落清寂。想到日后进了宫中,只怕比这更无自由,也无人来告诉我那新帝是何模样,性情如何,还有那后宫到底藏着多少的佳丽。都说宫廷争议多,后宫中的女子更甚,我不想卷入那无常的纷扰中。婕妤,这皇帝居然给了我正三品的封号,想来是岳承隍这南清王的身份,让我初入宫便可以拥有这么高的头衔。我自认是个淡漠的女子,却绝非是个懦弱的人,至于过去,已经成为过去,至于将来,我会等待那未可知的将来。
想起了画扇,她是我这几年唯一的知交。我告诉岳承隍,我要见她,只一次,此后,我与她不知是否还有缘分。岳承隍许了我,派人去接画扇。
当画扇跪在软垫上唤我:“湄婕妤吉祥,愿婕妤娘娘福寿康宁。”那一刻,我竟是心酸不已,想起从前与她姐姐妹妹相称,何等亲密,如今却因这身份,疏离了许多。
我将她扶起,坐至身旁,许久不见,她还是那样绝代风颜。执着她的手,我低低道:“姐姐,那日眉弯进得岳府,未曾来得及与你道别。此后,住在这高墙之内,也不曾再出门去,真是辜负了我们姐妹的情谊。”
她眉眼间似有凄楚,却只低低唤了我一声:“妹妹……”
这一声竟让我落下泪来,我知她有万语千言,却空空的不知从何说起。望着她,我道:“姐姐,你不曾说的,我知道,你要说的我也知道。此去深宫,他日再要相见,却不知是何时,万望你多保重。“
她点头道:“妹妹,深宫似海,你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迷失了自己。能宠冠后宫纵然是好,就算不能,也要淡然面对,毕竟,高处不胜寒。”
画扇终究是画扇,她思想圆熟,若是她可以与我一起进宫该又多好。那样我也不会孤力无援,姐妹在一起有个伴,再者深宫虽不好,总比青楼要安稳得多的。我不禁问道:“姐姐,若是有那么一天,让你离开莹雪楼,你可愿意?”
画扇叹息道:“妹妹,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青楼岂是眷留之地,只是我已沦陷,碌碌难脱啊。”
我与画扇就这样聊到夜晚,待到她起身要告别的时候,是那般的不舍。可我始终相信,我与她不会缘尽于此,我们一定还会有重见之日。也许那一天很遥远,也许就在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也许。
送至院内,夜幕已深,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凉风吹起。一声珍重,我止步,站在柳树下,见她搀着丫鬟湘琴的手走过石桥,直到那盏宫灯渐渐地远去,再也看到不一丝光亮。
我紧了紧披风,还有三日,我就要离开这里,去那镏金镶玉的深宫。
第十三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玄乾一年九月十五日,是我进宫的日子。
早在凌晨岳府上下就忙碌不已,为我进宫做了充足的准备。我用花瓣沐浴,更衣,坐在镜前妆扮了几个时辰。梳着飞云髻,穿着宫里婕妤的服饰,可我还是不喜欢珠钗满头,只是斜插我最爱的翠玉梅花簪,一朵白芙蓉。镜中的我,华贵高雅,又飘逸出尘,我不再是迷月渡那个未出阁却又落风尘的歌妓,也不是岳府娇柔又负虚名的千金,而是皇宫里尊贵的婕妤,我有封号,有头衔。
宫中的执礼大臣、内监宫女执着仪仗浩浩荡荡地来岳府接我,我是名动金陵的岳府千金,又是正三品的婕妤,这样大气豪华的排场,可谓是极尽的铺张,引得金陵各个街道的官民如潮涌般过来看热闹。这样的场面,远胜于三月选魁时的繁锦。只是数月的时间,我已经从青楼跃到皇宫,从歌妓成了宫嫔。回首前尘,真是恍然如梦,而我要让自己在梦中清醒,去面对那个陌生的宫殿,那些陌生的人。
我坐上轿子,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亦没有什么人让我不舍。红笺与烟屏是我的贴身丫鬟,随我一同入宫,以后在宫里我需要她们的陪伴,因为我知道,在那高冷的地方生存,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亲信,否则步履艰辛。
花炮与鼓乐喧腾的追了一路,这样盛极的场面要到宫门口才会稍稍歇止。吉时一到,我便在宫女的搀扶下落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安庆门,朱红的大门,赤金的雕饰,琉璃瓦,白玉石,偌大的宫殿像长龙一样起伏地延伸。而我所见到的,只是紫金城的一个角,我虽是正三品婕妤,却并非正宫娘娘,也只能从偏门进入。前朝大燕国称这皇宫为紫燕城,后大齐灭大燕,并无重建宫殿,只是修复一番,改宫殿为紫金城。这般的富丽繁华,俨然找不到当年残败的痕迹,历史就是这样,万顷苍池可以移为平地,可是朝代更迭,却从来不缺帝王。
才下轿便见第一批与我同进宫的嫔妃,她们的身份都比我低,略看一眼,个个都端庄秀丽,姿色非凡。因不相识,且还在门外,都不打招呼,只是相互微笑作罢。
天空湛蓝如洗,清秋的暖阳洒落在明净的大地上,折射的光芒将紫金城映衬得粼粼闪烁,在这刺眼的璀璨中。那些飞檐翘角往不同的方向伸展,直冲云霄,有大雁飞过澄净的天空。而我,以后便要在这繁华的盛景中生存,起落浮沉,就随命运了。
安庆门外有着紫红衣袍的内侍恭候,有銮仪卫和御前侍卫引领着我们往各自的宫室走去。过安庆门,步入后宫的深深庭院,长长的御街望不到尽头,两旁高高的宫墙以巨龙的姿态朝远处延伸,大小的楼台殿宇星罗密布,错落有致。少许,在御街的路口往南转去,观两边浓景,松柏参天,垂柳撩烟,桐花疏落,坠香软砌。约摸一盏茶的光景,便到了一处盛大的殿宇前,正门上的匾额镶着几个赤金的大字:月央宫。这名字很吻我心意,让我想起了自己给名字题的联:春寒知柳瘦,月小似眉弯。
月央宫是后宫里一座不小的宫室,居上林苑的东南角,是一处别具风格的皇宫庭园。亭台水榭,曲径幽阁,竹桥兰桨,菊圃桂苑,画梅蕉影,虽是深宫,却遥世隔云,春夏秋冬皆入园中。宫女与内监拥簇着进门,走过一个洁净宽敞的院落便来到了正殿,梅韵堂。正殿两侧还有东西配殿,一般是居住别的嫔妃小主。悠长的廊道上面搭着两座整洁的楼阁,供嫔妃饮茶观景之用。梅韵堂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内有梅园丹圃,芍药织锦,海棠怒焰,牡丹芳骨,亭台曲连,画桥烟波,藤罗挽架,幽篁掩径。因是初秋,已有早桂绽开,蕊蕊金黄缀于绿叶枝头,芬芳馥郁。加之白色的茉莉清影,幽香怡人。这皇宫内院,果然比岳府要更气派华丽。
宫女小心地搀扶我走入正殿坐下,大红的地毯,洁净无尘,雕着牡丹的刺绣屏风前,设着蟠龙宝坐,紫檀木的香案上摆放着宫扇,紫玉香炉,青瓷花瓶,而这里就是供皇上临幸时正式接驾的地方,也是皇上平日来梅韵堂小坐之地。
我端坐在梅韵堂正间,随身丫鬟红笺与烟屏侍立在两侧,已有两名梳着宫髻的小宫女上前斟茶。见一个内监首领和掌事姑姑上前,向我叩头请安,说着:“奴才月央宫首领内监正五品宫殿监正侍刘奎贵参见湄婕妤,愿婕妤娘娘福寿康安。”“奴婢掌事姑姑正五品奚官夏秋樨参见湄婕妤,愿婕妤娘娘福寿康安。”
那刘奎贵不到四十的年纪,看上去颇诚恳稳重,让人觉得塌实,倒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阴气过重。夏秋樨三十岁上下,发髻整洁光鲜,皮肤白晰,双眸澄净,很见风韵,看上去也是个端庄温和的女子。这两人给我感觉都不错,尤其是夏秋樨,一见就喜欢。想到以后被这两人侍侯,倒也还算安心。
他们参拜完,又带领着他们名下的六名内监和八名宫女向我叩头参见,那么多的人一一报名,我实在是记不住,只是安稳地喝着碧螺春,这茶和红笺泡的倒有些相似,挺巧的,我极爱雨前的碧螺春。略微看过他们一眼,也不说话。
他们跪在地下,低眉垂首,摒住呼吸,我知道,在我还没回话之前,他们是不敢言语的。宫廷里非一般府邸,有着极严格的规矩。奇怪的是,我在岳府那么多日,宫中竟没有派人来教习我一些宫里的礼节,我对这些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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