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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小似眉弯-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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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曾有这般轻松闲逸的心情,皇宫是华丽的囚牢,囚住了至美的红颜,还有森森的白骨。眼前的画扇,风流韵致,高雅别俗,一看倾城,再看倾国,我又怎么忍心将她带入那个地方,只是,烟花巷,烟花巷……

“姐姐……姐姐……”我唤道。

画扇品了一小口茶,看着我:“嗯,妹妹,你只管讲来,我听着。”

我淡淡地微笑,又轻叹道:“姐姐,如果可以,我宁愿做金陵城外一位普通农家的女子,嫁一个平凡的村夫,过着最寻常的百姓生活。”

画扇叹息:“妹妹,我亦是如此之想,只是今生已荒废,期待来生吧,来生,我只做最平庸的女子。”

我安慰道:“姐姐莫要如此说,你的一生还长得很,你是否还记得师太的话,你将来还要青云直上,大富大贵的。”

画扇浅淡一笑:“凡尘事轻浅,富贵乃烟云,谁解玲珑心,空负木石缘。”

“姐姐竟也参禅了。”

“呵呵,妹妹,将来有一天,说不定我真的会了断青丝,在此做姑子呢。”

“我信,因为我或许也会有那么一天。”

画扇笑道:“妹妹,你还没说皇上是谁呢?我们尽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

我饮下一口茶,清淡,有些微涩,煞有介事地说道:“皇上,呵呵,其实你也见过的。”

“哦?我也见过?”

“是的,还记得旧年我们二人共得花魁么?”

“自然记得,想必金陵城的人都忘不了那一日,我记得你我在毓秀阁的台上,接受那么多赞许的目光。”画扇很投入地回忆那一天的画面。

“是,也就是那一天,将我改变。那位推举我为花魁的华服公子,是他后来为我安排一切,让我一步步入宫,并赐我正三品婕妤的封号。”我坦然地说道。

“是他。”画扇声音极低,似在自语。

“嗯,是他。当日他还是大齐国的渊亲王,后先皇驾崩,他登基为帝。正值选秀,他为我安排好身世,所以当初我没有参加选秀,就直接入宫,因为他之前已认可了我。”

画扇似乎陷入在沉思里,也许这个答案有些太让人意外。饮下一口茶,画扇笑道:“恭喜妹妹,他定将你视若珍宝,专宠于一身了。”

“姐姐为何这般说?”

“傻妹妹,他当初推你为花魁,只为博红颜一笑,后费尽苦心,选你入宫,为的是长相厮守啊。”画扇是个明白人,字字句句,犹见其心。

我叹息:“可姐姐看不出,我竟不如在迷月渡时那般淡定贞静么?

画扇执我的手:“是,妹妹,自古物及必反,想来妹妹在宫中犯的就是这大忌。那些女子都是聪明的,又岂能容下一个新进宫的嫔妃专宠于一身?”

“可我已经很低调,我甚至用过办法让皇上不注意到我,打算就隐没在月央宫,度我余年。”我在做着苍白的争辩,我知道这样的说法在事实面前太无力了。

“月央宫?好别致的名称。”

“是,月央宫,他赐给我的。”

“妹妹,他这般宠你,既然无法改变,就要学会迎合,学会在后宫如何生存,只有站稳了脚跟,才能在大地上行走。”画扇的话我懂,要做到,却何其之难。

我叹息:“姐姐,若是你也在宫中,我们姐妹有个照应,我也不至于那般孤独。”

之后,我将我进宫所发生的一切都讲述给画扇,包括我进宫时每夜所做的恶梦,还有与陵亲王淳祯的邂逅,与皇上淳翌的重逢,以及后宫的皇后,云妃,舞妃,谢容华等人,都说与她听。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想要她猜测一下,究竟是何人下毒害舞妃,又是何人下毒害我。

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下毒者非一人,而是有两个。

我惊叹:“下毒者有两个?难道深宫里会出现两个下毒高手?”

画扇诠释道:“当初下毒害舞妃之人,既已知计谋失败,且此事并未传出。是不大可能再度借舞妃之手,又向你去下毒。若此计成功,舞妃抵罪,那么当初她中毒之事亦会被揭开,岂不是要皇上继续追查下去,而舞妃这粒棋子等于虚设,白用了。再者,你与舞妃走得甚近,借送人参汤之情谊,来下毒又未免太过牵强。总之,我的直觉告诉我,两次下毒不会出自于一人之手。可是,又隐隐地觉得之间有一定的关联。”

我似懂非懂,如坠云雾,却又在她层层的分析下觉得清晰。于是问道:“姐姐是否能猜测到这两人谁呢?”

画扇轻轻摇头:“我也猜不出,毕竟身在其中,很难凭片面之词去断定什么。表象上看,只有云妃还有兰朝容和许贵嫔跟你们有敌意,可她们三人是一体的,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人,还有另一人藏在真相背后,以后不可不防啊。”

我脑中浮现了后宫那么多嫔妃的神情,有微笑,有冷面的,有和善,有严肃……当大家都迷糊地纠结在一起时,我竟分辨不出,谁好谁坏了。轻叹道:“浮云遮目,我已分辨不出,究竟谁是好人,谁是歹人了。”

“是啊,我们所能看到的都是表象,揭开那层迷幻的表象,许多的真实都不是所看到的那样。真的成了假的,假的成了真的;好的成了坏的,坏的成了好的;善的成了恶的,恶的成了善的;悲的成了喜的,喜的成了悲的;爱的成了恨的,恨的成了爱的……”画扇的话字字锋利,句句凝血,听得我不寒而栗。

我手心惊得出了冷汗,喝一口茶,才舒缓道:“姐姐,听你这般说,我都不想再回宫了,到处都是陷阱,都是阴谋。”

画扇笑道:“怕什么,有皇上宠着你,日后你倚着皇上的宠爱,可以在后宫翻云覆雨,聪明如你,又还怕她们那些卑微的计谋?”说完,轻轻刮一下我的鼻子:“只怕以妹妹的淡泊孤傲,善良纯真,不屑于也不会那样去算计别人,到时还是招别人的伤害了。”

我傻笑:“是啊,要我去算计别人,伤害别人,还真是做不到,我不想,也不屑。”停了停,我起身笑道:“姐姐,你看,我们说好了赏梅品茗的,尽纠缠于后宫那些事,扰了我们的兴致,要知道我的时光是多么的可贵。”

画扇亦起身,执我的手,笑道:“好妹妹,说得这般可怜,今日我就舍命陪佳人,不回那该死的烟花巷,不回那闹心的莹雪楼,留在翠梅庵,陪妹妹赏梅谈心,诵经听禅,可好?”

我欢喜道:“如此甚好,我亦想与姐姐秉烛夜谈。此次一别,不知要到何年才能相见了。”

画扇笑道:“来往都是客,聚散总关情。妹妹,既然我们有缘共聚在这翠梅庵,就不再执着于俗世的离合悲喜了。”

我苦笑:“姐姐,我发觉自己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冷漠决绝的沈眉弯,竟如此参不透。”

“不是你变了,而是你骨子里本就长情。妹妹,你或许已不知,你爱上他了,汝有情,所以汝身才有碍。”

好熟悉的话语,我想起是清晨佛对我说的话,说那个僧人,为情而痴。

望着那一片梅林,迷岚浮径,我有些困惑,低吟道:“笑我不能如来去,微躯驻此年年。几番迷幻用心参。江河无逆转,人事费周旋。”

画扇牵过我的手,笑道:“痴儿,走吧,还是步静赏梅去,莫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我吟吟笑道:“呵呵,唤我痴儿,姐姐,你竟成佛了。”

梅花夹径,落萼铺石,紫云漫空,两个曼妙的倩影,在花海枝叶中浮游隐去……

第四十二章 是别离殷殷相送

 黄昏,悠悠的暮鼓敲响寂静的山林,梅花纷纷坠落在石径,庭院,还有那些青苔阑珊的角落。放生池中,竟有几朵白莲,历经繁华千转,在不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幽幽绽放。

又到了庵里做晚课的时间,我告诉画扇,这里大雄宝殿的佛好慈善。

画扇说,所有的佛都是慈悲的,他们都有隐忍,普渡,超脱等许多善意的含容。

我笑,这佛并不是所想的那样,你见了就会明白了。

着一袭宽大的玄裳,跪在蒲团上,画扇说那些经书太难懂,就捧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佛前诵读吧。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人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已无所得故……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筑……

这一次,我没有看佛,而是遥看挂在大殿梁柱上的一面古铜境,总觉得它也是有灵性的,也许在这里千年,也许更久,它可以照见世间红尘百味,亦可以照见禅院五蕴皆空。

离开的时候,我和画扇都在彼此的思想里沉默,这种没有离情的开始,没有禅深的结局,让我们陷入玄妙的空茫里。

香客早已归去,那些过客的背影锁在了门外,留下的只是各自在佛前许下的心愿。

用过素斋,清凉的庭院里,我与画扇,还有妙尘师太借着氤氲的月光,品茗闲聊。

师太笑言:“这样的春夜,这样的相聚,让我好生熟悉。”

画扇疑道:“熟悉?难道师太曾经也与故人在庵内品茗对月么?”

“也许,贫尼也记不清了,只是隐约地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或许是曾经有过,或许是将来会发生,又或许是因了你们两位绝代佳人吧,让庵内生辉不少。”师太所言总是令人费解。

我打趣地笑道:“佛家不是说众生平等么?我与画扇也是芸芸众生,同她们没有什么不同。”

师太看着我,笑道:“你且记着贫尼说的话,也许某一天,你亦会有如此的感觉,熟悉的画面,熟悉的人,熟悉的故事。”

画扇微笑:“师太,莫非我与眉弯妹妹将来真的要到庵里做姑子?”

师太轻笑:“你们将来的路还长着呢,是贫尼妄言了。”

许是因为我珍惜在翠梅庵的时光,将日子这样精打细算地过。坐到夜深,才回屋歇息。

与画扇躺在床榻上,才记起,原来昨夜无梦,自我进了皇宫,那恶梦就一直纠缠于我。我问过师太,师太与宫里的胡妈妈答案一致,是心魔。

如果离开皇宫可以了却心魔,那我还是选择离去。

寂静的夜里,一盏香油灯照亮我们所有的心事。看着躺在身旁的画扇,不禁轻声问道:“姐姐,告诉我一些关于烟花巷的事吧,我想知道,我离开以后,那里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画扇转过身子,对我微笑:“烟花巷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纸醉金迷,灭烛留髡之风流韵事罢了。”

“说得也是,我在那两年,所见的也不过这些事了。”停了停,又问道:“对了,不知衙役是否查寻到害死殷羡羡的凶手?”

画扇淡淡回道:“不曾有,事过境迁,谁还会去翻查那些疑案。再者,此案幕后定有不寻常的主谋,当初你救下烟屏,其间的蹊跷至今也还是个谜。既然是谜,就没那么容易解得开了。”

说起解救烟屏,我想起当初在巷道救我的白衣公子,事过境迁,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想来这位谦谦君子只取其前,去其后,定然是将我忘了。忘了好,我也忘了。

“今年的花魁定然又是姐姐了。”停顿许久,我又说道。

“不,不是我,我没有参加,你还记得去年那位弹唱‘道上垂杨江畔柳,他朝莫结相思扣’的女子么?花魁就是她。”

我搜寻着记忆,想起了那个身着翠衫的女子,笑道:“是那个弹唱‘总是三春眠不够,醉里消磨,春自眉尖溜’的柳无凭么?”

画扇微笑:“妹妹好记性,就是她了。今年听说她弹唱一首《咏牡丹》,惊艳四座,一举夺魁。”

“只是画扇姑娘已无了那夺魁之心。”我淡笑。

“是了,再无了那夺魁之心。”她声音极低,透露出丝丝慵懒。

夜色如水清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台上,照见那页古旧的经书。我感觉到睡意,却依然惺忪地睁开眼,迷糊地唤道:“姐姐,你睡着了么?”

“还没有,这样的夜,有些不舍得睡着。”

“是,我也不舍得,过一天便少了一天。”

“妹妹……”画扇轻叹。

我将手搭在她的腰身,低问道:“姐姐,你有爱过么?”

她迟疑,半晌,答:“不过是风尘女子,只怕连爱也是卑微的。所以,不如不爱。”她笑问:“妹妹,你呢?定是爱了。”

我嘻笑:“姐姐别取笑我,后宫的女子,有几个敢真爱呵。爱到了最后,都是荒芜。”

“不爱不恨,无欲无求,谁能做到呢?一切随意。”画扇的话让我释怀。

静。静得可以听到窗外的风声,落叶声,落花声,还有虫蚁的爬行声。

感觉到画扇轻轻为我掖好被角,我亲昵地偎着她,钻进她怀里,撒娇道:“姐姐,还是你待我最好。”

她轻轻用手枕着我,美丽的眼睛,流露出暖暖的温情:“妹妹,睡吧,兴许,就今夜,我可以陪你了。”

我凄然,微叹:“不可以多陪我几日么?我要你陪,自是可以的。”

“是可以,只要你需要。”

我调皮地眨着眼睛:“要么随我进宫,要么就今夜,只那几日,我宁可不要了。”

“呵呵,那就先将今夜过完。”

“嗯。”

清晨,下起了丝丝的细雨,湿润的石径滋长着浅绿的青苔,落红铺径,如果不是因为离别,我是喜欢这个春雨的清晨。

我将画扇送至庵门口,马车已在等候,递给她一把雨伞,依依道:“姐姐,一路保重。”

她执我的手:“妹妹,你先静心在这里住几日。待你走时,我还是要来与你道别的。”

我点头,看着她静静地上轿,又看着她掀开轿帘,那目光,令人不忍看去。

马车扬尘而去,溅起满地的雨水,还有零落的花瓣,这样的场景,不含悲壮,又不似婉约,是一种感伤的美丽。

我驻立在离别的路口,看马车渐渐隐去,直到烟雾封锁了那长长的山径,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我转过身,低吟道:“是别离殷殷相送,哽无言,杨柳花飞泪。”

踏进翠梅庵,槛外是红尘旧梦,槛内是云水禅心……

第四十三章 柴门留客漫煎茶

 春轩烟雨,愁如针绪,飘零落花,纷散红尘。今日庵中香客稀疏,庭院清冷,庵中的尼姑诵完早课,各自回厢房歇息。有的相邀在一起读经讲禅,有的相聚煮茗论诗,也有的独自静心打坐,亦有人临轩听雨,禅院的雨,总是别有意境。

听雨打芭蕉,落花碾尘,心中慵懒,虽有怜香之心,却无拾花之意。闲坐厢房,寂寥无端。遂起身,辞别妙尘师太,携着红笺离开翠梅庵,撑一柄油纸伞,往春风陌上一路踏青而去。

出门时,秋樨给我披了一件风衣,千叮万嘱,要我早些回来,莫受了风寒。

烟雾萦绕的山径,有稀疏的行人擦肩而过,空中透明的雨丝,绣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起了儿时的篱笆院落,父母过世后,我离开了家,与红笺过上了飘浪的生活。

父母的墓地离翠梅庵只有几里路程,想着已近清明时节,往年的清明节,我在金陵城内,都会携红笺去坟上扫墓。如今,入了宫门,进出就不再自由。

看着满目青山,烟雨霏霏,不禁低低叹息。

红笺为我撑着伞,关切道:“小姐,你是不是想念老爷夫人了。”

“嗯。我们去墓地吧。”

两个人往山径走去,一路辗转,斜斜的山坡,两座墓碑相伴而眠。我未带香纸,只将坟旁的杂草尽数拔了,折几枝桃花,放在墓前。

见红笺潸然落泪,而我洒上落花,跪于坟前,竟落不下泪来。

只是心伤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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