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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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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长响,他微皱眉头,抬起拿鞭右手,衣袖处由臂及腕,划破一道长长口子,半边袖子耷拉下来,极为不便。哲米依道:“这可糟了,可汗,你已没有干净的衣裳可换。”

李承宷道:“这有什么为难,可汗你脱下外袍,让哲米依替你缝补不就行了。”哲米依脸刷的通红。

默延啜仰天哈哈笑道:“承宷,你真是成亲不久,不知底细——你的媳妇儿称得上天底下最笨的媳妇儿,连针也不会拿,还谈什么缝缝补补!”

哲米依气得跺脚:“可汗不帮我说话,尽揭咱回纥女人的短!”

李承宷似是无限遗憾的摇头叹道:“唉,幸好你嫁的是大唐郡王,不然有你好受!”睨眼瞧着哲米依,深喜她被逗弄得嗔怒交加的模样。

哲米依气鼓鼓窜至默延啜车前,大声喝道:“脱下来!”

默延啜忍笑道:“你若今日开始学做女红,也切莫拿我的衣裳作践,只管拿你家相公的去,我宁可这样——要是针脚粗壮,歪歪倒倒,更让人笑话。”

哲米依白了他一眼,道:“可汗少瞧不起人,我是不行,可里面那位姑娘一定能行。”

“那位姑娘不正在休息吗,无谓惊扰她。”默延啜道。

“虽是休息,我可以叫醒啊,再说,少穿一样外裳现在是冷不到可汗你,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趁着天色尚明,还是帮你缝好吧。”

默延啜当真脱下外袍,由哲米依送入马车内,与李承宷缓缓策马往前行。

沈珍珠在车内已将几人话语听得一清二楚。

展开这青蓝色锦袍,见那破口处纹路甚为齐整,她便示意哲米依将针线盒来。

哲米依不通女红,从来不知随身应带针线,幸亏出嫁时族中老人为她想得周到,偷偷在衣物、行李各处均塞了几样针线,哲米依看见也就做看见了,浑没想到有天还会派上用场。当下在衣物中胡乱翻找一通,拿出个极小的针线包,里面没几样丝线颜色可作挑选,还好青蓝本为必备之色,里头缠着一绺。沈珍珠心想这袖子裂口齐整,倒是极好打发,——将破裂的两片重新缝起,但求缝合处针脚细密平稳,别的美观、花色之想难她现时精力可顾不上。幸好这袍子颜色深沉,等闲不易看出缝补之迹,反正只是一时应急,待到了长安城,他重新买衣换过就是。于是倚着窗帷透入的微光,凝神补将起来。

不到一柱香功夫,沈珍珠便缝补完毕,还是有些消耗精力,只想躺着养神休憩,深幸没有自作聪明在缝补时添花着锦。哲米依拿起袍子展开一看,低声赞道:“沈姑娘真是心思慎密,这样好的针线工夫,哲米依一百年也学不来。”说话间又放下袍子,凝视沈珍珠,半晌,微声道:“你对可汗,未必完全无情。”

沈珍珠有些失神,回问道:“你说什么?”哲米依已捧着袍裳出去了。

默延啜穿上外袍,不经意的抬起袖口,缝合处针脚细腻,柔丝软线,似有一种温暖幽香穿透时空而来。

细雨轻寒,近处田园溪水;远处绵延山峦,隐约中嗅到她熟悉的芬芳……

第二日傍晚到达长安城郊。

本是说好默延啜与李承宷一同进城,然默延啜见城郊清冷孤僻,执意让李承宷留下保护哲米依,只他一人入城探听消息。

李承宷拗不过他。以开先计划,其实他们可带哲米依乘夜共同混入城中,但多了个沈珍珠无人照顾,不得不改变初衷。李承宷将长安城地图取出,再详详细细的将各要道出口、皇城宫城所处位置给默延啜讲解一回,犹是不放心。默延啜自己也无十分把握,仍是无惧无畏大步而去。

默延啜走后,哲米依在车中怪责沈珍珠:“你若肯自行现身相见,可汗怎会还冒险入城?”

沈珍珠将窗帷掀起,她们现躲避在郊外丛林中,草木凋瑟,默延啜高大身影渐渐隐没。淡淡答道:“他此行并不为我,我怎能阻止他入城。”

哲米依敛起眉心,表示听不懂她的话。

沈珍珠笑起来,头探出马车,树桠交映的星空上,廖落的几点光芒。深深吸口新鲜空气,全身放松,解释着:“可汗已经知道我就在车中。”

“啊,”哲米依大吃一惊,“我没有告诉他啊,承宷也不敢!”

沈珍珠道:“你实在太小瞧你们的可汗。”默延啜若非精明,远见万里,岂能凭匹夫之勇开创回纥盛世,不唯哲米依,连她沈珍珠都快要忽略,他是葛勒可汗,是退可安邦定国,进可睥睨天下的葛勒可汗。这样的雕虫小计,可以瞒他一时半会儿,怎能欺他数日数夜。哲米依无缘无故怎会收留陌生女子,就算收留陌生女子,又何必如此客气?数日来的一言一行,莫不会让默延啜起疑。

当然,最关键所在,还是她掀开窗帷时默延啜那雷凌电闪的一瞥。

哲米依问道:“你怎么知晓可汗已知道你就在车中?”

沈珍珠道:“开初我只是心有疑窦,并不确定。但到可汗坚持让承宷留下保护你我时,才确定无疑。”

“你是说,正是因为可汗知道你在车中,才执意要承宷留下保护你我?”

沈珍珠点头:“他既知我在车中,仍要入城,想来此行并不特意为我,哲米依,我倒有些自作情长。”

哲米依只觉脑中好似被人塞了一团浆糊,乱糟糟不知所以,问道:“那可汗又是怎么知道你在车中的呢?”

沈珍珠笑了笑:“哲米依,你可留意可汗衣袖破裂处的纹痕?”

“怎么?”

“这种锦袍,若是不小心被挂破划破,裂痕应当参差不齐,但可汗锦袍的划痕却过于齐整。”

哲米依眨眨眼,愕然道:“难道可汗的袖口不是无意挂破,而是他自己刻意割破的?”立时回想当时情景,确实不曾留意默延啜锦袍被划过程,只被他一意引导,在自己会否女红上说笑半晌。默延啜自那年哈丝丽之变后,经詹可明等人劝说,一直袖中藏刃,以策万全。哲米依想到此处,咚咚跳下车,爬上默延啜留下的那驾马车,沿着车头一路往内摸索。李承宷莫名其妙,跟在她后头问道:“你做什么,丢了东西吗?”

哲米依不理会他,手下一陷,车帘下方有一孔洞,忖其大小,竟刚好与默延啜袖中刀柄相似。当时场景立时回放于她脑中——默延啜回手车内拿马鞭,迅捷无伦的将袖中刀抽出,反插于车板,刀尖朝上,自行割破袖口。

想通经过,哲米依呆住,深感一切匪夷所思,所得震憾,更甚当初得知默延啜为沈珍珠伫立雪中。她心目中敬若天神的可汗,一举一动该均是震天撼地,现在居然用如此细密的心思对待一名女子,着意试探!甚且试探得成后,明知她避而不见,宁可隔窗相望,也不愿忤其心意。用情之深,已到不可度量地步。

“哎,你怎么了,发甚么呆!”李承宷用力摇摇哲米依,催她回答;她仍旧一声不吭;缓缓的朝旁边走几步,席地坐下,仰望邈远星河,星河暗淡,夜色迷离,心绪若迷若乱,问身后人道:“承宷,倘若他日你我不幸分离,不许你忘记我!”

“嗯。”

“不许再娶别的女人!”

“嗯。”

“一定要想办法再找到我!”

“嗯。”

“一定要……”

转过头,见李承宷面上似笑非笑,不禁恼道:“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李承宷从身后抽出一支碧莹莹的玉箫来,道:“我也是正经回答你啊。”拂裳坐于哲米依身侧,迎着林中风响,低首按箫。乐韵起初缥缈悠远;似有似无;与夜色相融,似叹人生如梦,星转斗移中唯我孤寂,渐的越吹越高,隐有欢悦之音,仿佛乍遇知音,携手同游,缠绵处低声细语,心底柔肠千百转,温婉中又带着若隐若现的哀愁,绵延悱恻,动人心弦……

哲米依不知不觉倚上李承宷肩头,听他箫声情语,无限柔情蜜意尽在其中……

沈珍珠由车中走出。

远望相互偎依的一对璧人,林中有鸟吱吱飞过。

微风吹过的瞬间,仿佛带走所有沉淀和忧伤,只剩空旷寂寥……

朝来始向花前觉

夜色渐次遁离,东方泛出第一缕晨光。

默延啜此去一夜未归,李承宷本来气定神闲,此时也按捺不住焦急,轻轻拍醒阖夜依偎在身侧的哲米依。

哲米依打个呵欠,揉揉眼睛,舒展一下四肢,掀开马车帘幕——沈珍珠合衣尚在熟睡中。再一次望向林中小道,忽的惊喜的叫唤起来:“承宷,可汗回来了!”

沈珍珠一宿未睡着,方假寐小会,旋即惊醒。

林中宿鸟鸣啼;哗啦拉四散飞遁,曦光掩映中,默延啜大步流星走来,胁下似是挟有一庞然大物。

哲米依和李承宷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去,李承宷问道:“打听到什么消息?”

默延啜嘿嘿一笑,将胁下之物随手掷地,发出“通”的响声:“问他,什么都可以知道!”李承宷俯身一瞧,这“庞然大物”原来是一个人——身材魁梧,着明光重甲,瞧那服制花色,官阶竟然不小,滚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浑圆,却不发一声。问道:“可汗,他是谁?”

默延啜足尖随意点去,解开那人被封的哑穴,谑笑道:“此人是安禄山新封的靖国大将军薛嵩。安老贼的内政外务,随意问他便可。”

默延啜此次孤身深入长安城,秉的是擒贼先擒王之旨。先是伪装便夫入城,入城后方知他回纥都城与长安相较,真是小巫见大巫,微不足道。长安城规划严整,各处坊、街、市布置相仿,他转了一圈,险些迷路,但终于接近皇宫,没有李承宷指引,不敢冒险入宫,匿于宫门之外,决意擒将一名要害官员,既可打听长安军务要情,又能拿到令牌安然出城。

这薛嵩可谓倒霉透顶,傍晚方领旨接了“靖国大将军”的印绶,喜冲冲入宫谢恩,出宫后随从恭维的一句“大将军”,便叫默延啜将他盯上。默延啜虽不敢轻入皇宫,出入薛嵩府邸却如入无人之境,趁薛嵩更衣之际将他制住。安禄山在长安城实施宵禁之严更甚玄宗之时,当晚无法出城,待到次日凌晨,默延啜令薛嵩着人准备马车,拿了令牌,大摇大摆的从城门而出。出城数里后,弃马车挟薛嵩至林中与李承宷、哲米依会合。其间虽有惊险之处,但薛嵩贪生怕死,处处配合默延啜,让其有机可隙。

薛嵩面色如土,已无半分“大将军”威风模样,身上只抖瑟颤动,显是十分害怕。

默延啜扬手对哲米依道:“去取纸笔。”哲米依依言取来笔墨纸砚。

默延啜又是一脚,踢开薛嵩上身穴道,说:“快将安贼的长安、洛阳驻防图画出来。”薛嵩大汗淋漓,本欲狡言不画,却一路见过默延啜手段,心想还是先保住自己性命,万事才可商量,提笔就地写画起来。想想画画,不多时就捧于默延啜道:“小将画好了,请大侠过目。”他摸不透默延啜身份,见他武艺胆略如同天人,长相与中原人士略有不同,遥记以往薛鸿现说过,塞外天山多有异侠,便只以“大侠”相称,以博好感。

默延啜展开其中一张瞧了两眼,皱眉将图揉作一团,喝道:“你这大将军,八成是不想活了!”指着图中一处说道:“此处明明是民宅,怎能驻扎下一万军士?莫怪我一剑取你性命,再捉一人来画!”原来薛嵩自作聪明,有意涂改驻防兵力情况,可怜他肚中墨水实在有限,瞒不得精明过人的默延啜。

薛嵩拿笔的手颤个不停,将心一横,心道这图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保得性命,还怕不能重新调防?

哲米依忍笑磨墨,见他重拿一张纸,想想写写,圈圈划划,捣鼓好大一会儿,终于又画成两张图。

默延啜稍觉满意,又将安禄山喜好、内政措施、兵力粮草诸种情况一一问薛嵩,薛嵩此时竟是知无不言,只盼能早些脱身。

默延啜瞟他一眼,道:“薛将军倒是配合,这样罢,我饶你一死!”薛嵩大喜,连连称谢,眼巴巴盼着默延啜解开他下身穴道。

“只是,我既已出手,手下从没有全身而退之人,”默延啜瞟一眼薛嵩下肢,薛嵩全身一寒,听他说道:“这样罢,你留下一双腿在此。”说话间朝哲米依使了个眼色。

薛嵩吓得瘫软如泥,似乎连饶命的话也说不出了。

哲米依跟随默延啜多年,早已明白他的意思,在旁叫道:“爷要砍下这个人的腿?我害怕见血腥,还是不要吧!”

默延啜道:“我言出必行,怎能收回?”

哲米依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瞧瞧薛嵩,又瞧瞧默延啜,道:“爷,我看这位将军也不是大奷大恶之人,容我给他求个情,若他还能道出一些机密要事,就不要砍他的腿了。”

默延啜不屑的望着薛嵩,口上说:“他还能知道什么机密?”

薛嵩却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脑中拼命搜刮所知的“机密”,其实他脑子笨拙,并不得安禄山信重,除了驻防之事非得让他知道外,所知的“机密”委实有限得很,绞尽脑汗思量一番,竟再没有可说之处,焦急处灵光一闪,道:“我知道一个机密——大唐广平王妃还没有死!”

李承宷这一惊非同小可,上前抓住他衣领道:“你说什么?广平王妃没有死?”

默延啜微微一笑,截断他的问话,道:“这算不得什么机密,还有什么机密可说?”

薛嵩顿时泄气。朱门甲第无一半;天街尽踏公卿骨,安禄山军队入长安城后,杀的王公贵戚哪里算少,一个王妃死没死早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事,拿出来说自然不会引起此人注意,当下垂下头,随口道:“看来,大唐德宁郡主被掳,今日未时刨心剜肝生祭安庆宗,更算不得什么机密。”

沈珍珠脑中轰然一炸,远远的坐在车中,只疑听错。

听李承宷惊奇问道:“德宁郡主不是随军去了灵武?怎么会被掳,你休要唬人!”

薛嵩察言观色,知道要保自己性命,就在这“德宁郡主”身上,急忙答道:“这我也不晓得。只知道这回房琯率兵攻打长安,德宁郡主竟然混在军中前来,被晋王掳住。”

沈珍珠手扶车壁,抑制不住五脏六腑错位般的惊悚剧痛,无力安稳而坐,马车仿若亦随她的心跳颤动。

可怜的婼儿,她的心事,瞒过李俶,瞒过她沈珍珠,瞒过天下人,总归不能欺瞒过自己。她为何随军前来长安?是为安庆绪的婚事,还是印证她自己的心?此情何堪啊,竟落入敌手。安庆绪早非昔日,怎能容情于她,岂会心慈手软!

薛嵩絮絮叨叨解释着。其实当日长安城破,安禄山为报安庆宗之仇,已是大开杀戒,将霍国长公主、驸马杀于崇仁坊,并活挖其心,掏出来祭尊安庆宗,同时用铁制锐器撬开脑盖残杀杨国忠、高力士亲党八十三人,血流遍地。越日又杀死皇孙及皇室郡主、县主二十余人。昔日金枝玉叶身,一朝凋残无人问。此番生擒德宁郡主,恰逢今日是安庆宗生祭,竟是如获至宝,安禄山乃是打算亲自主持仪式。

刨心剜肝,刨心剜肝!

薛嵩的话,李承宷的问话,默延啜的声音,全已成为空旷回音,模模糊糊的光阴里,李婼清脆的笑声,透过高高云端落下来,远远相隔,俳佪难去。

饮宴游春时,李婼手捧一束雏菊,奔跑在七彩露珠的草地上,青草泛着翠绿的光芒,鸥雀辗转回翔,朝她喊着“嫂嫂,嫂嫂”。

生产之时,本已一溃千里,惟有她紧紧攫住她的手:“我发誓——”

沈珍珠一个激灵,伸手就去掀车帘,却听“霍”的声,车帘已被扯起——面前之人神威凛凛;宛若天神,清晨的日光耀入马车,投射到他面上,柔和了他冷峻的线条。

她滞住。仰视他面容,迷幻交织,百味泛起,一时凝噎无语。

千帆过尽,为何在最危难之时,总是他。

她不欲欠他、负他,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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