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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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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倒还不讨人厌,又能办成些事,碍着太子的颜面,成了继刘润后的王府总管。
府里府外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沈珍珠正歪在塌上看书,听素瓷行礼道“见过殿下”,忙匆匆放下书本,生怕李俶要责怪自己看书伤神,讷讷中不知用什么话来搪塞,却见李俶神色平和,宽去外袍后朝素瓷挥挥手,素瓷忙退下并合上门。
沈珍珠知道,李俶这越看来平和,却越有不寻常之处,不知前方战况倒底如何。
李俶缓缓在塌上坐下,开口道:“荣王叔昨日在军中暴毙。”他所说的军中,是指潼关军中。荣王与他情谊甚谈,他并无悲痛之意。
“怎么会?”沈珍珠曾与荣王李琬谋面几回,十分诧异,“都说荣王体格健硕,怎能说死就死了。是急病吗?”
李俶摇头,“也说不清了,不过,……王叔确实太好色,身在潼关,帐中竟然还有四五名侍妾……”余下的就不好说了,连沈珍珠都不堪细想,荣王好色长安闻名,不过四十来岁年纪,府中侍妾如云不说,儿女竟已达五十八人之巨,这样的长期虚耗,确非常人可以支撑。虽说荣王为帅只是挂以虚名,但他死得也太不是时候,两军对垒,主帅暴死,可说是大挫军心。此外,还带来另一个问题,那便是,谁来继任主帅?心中忽然一悟,见李俶眼中有一缕焦痛闪过,莫非是……心里怔忡不安,更有隐隐的痛和慌张慢慢升腾。
李俶凝神看着她,心中更加不忍不舍,猛的用力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直让她喘不过气,一吻而下,深深印上她的额头,艰涩的开口说道:“对不住,珍珠。陛下诏命父王为元帅,我须得代替父王赴潼关。”
沈珍珠浑身一抖,果然是这样。潼关,那是操吴戈被犀甲,车错毂短兵接, 旌蔽日矢交坠的战场,每日均有无数将士马革裹尸的战场,她一直以为遥不可及,如今迫在面前的战场。她知道,也许他不会亲临前线,他去潼关,更多的是象征,象征陛下的关注,象征唐室对这场战争必胜的信心。然而她还是担心,她怎能不担心——怕城头上忽如其来的一支冷箭,怕夹道中突然窜出的一队伏兵,怕寒风冷雨伤了他的身子,怕……
总而言之,心里满满的全是前所未有的害怕和张惶。
李俶见她半晌不答话,叹了口气,望向她腰肢,虽说孕期已满百日,依然纤细如旧。语气中满是愧疚:“在这样的时候离开你,我实在不安。你切勿为我担心,潼关天险,有高、封两位将军把守,当是无恙,等到明年七八月,郭子仪与李光弼二位将军分几路截断叛军,北上取下范阳倾其老巢,叛军自会阵脚大乱不战自败,收复洛阳、河北诸郡,易如反掌。”
沈珍珠回过神来,只是暗骂自己,纵有万般不舍、千样担心,出征在即,又怎能让他再为自己操心,唯有自己坦然自若,他方会放心安心。温柔回抱他的身子,昂头笑道:“你放心,我定会保重自己和孩子,等你回来。现在的形势,陛下对这个孩儿的重视,只怕不逊你我,料想再没有人敢妄动心思。”
李俶道:“我会布置周全,内有严明,外有风生衣,没人能动你分毫。只是……”他皱眉道,“你自己的身子须得自己爱惜,这才是我最担心之处。”沈珍珠咬咬牙,回道:“回头我叫素瓷将所有书籍全搬到库房去。”李俶轻笑出声,揽着她说道:“这也不必,你总得消闲打发时日不是?你只要为我时时记着,我也就放心了。”
沈珍珠默默点头,说道:“你也要时时记着,万事小心,平安归来。”停一下,问道:“什么时候走?”
李俶道:“午后。”
沈珍珠瞑目靠在李俶怀中,闻见他衣襟淡薄的香气,早已熟悉而依恋,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再闻到他的气息。只恨时间如此匆匆,心中徘徊难舍,别离之苦,原来苦涩至此。良久,幽幽对李俶说道:“俶,我求你一样事。”
李俶合着眼睛,答道:“你说,无论什么事,我都应允你。”
“我求你带上风生衣。”
李俶倏的睁眼:“不行!一来他要保护你,二来他现在是刑部主事,怎能随意带走?”
沈珍珠轻声道:“若要带他走,你定有办法的。有严明保护,我已足矣,你身在战火之中,才最叫人担心安危。俶,我求你。”
李俶见她眼神迷蒙,仿佛哀哀求告,终于点头道:“好。我会再抽调精干死士,在清颐阁周围看着。”话锋一转,说道:“我既已答应你这件事,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从我走后,不许问、不许看潼关战况,安心等我回来。”
沈珍珠咬着下唇,脸色有些发白,问道:“为什么。”
李俶道:“一年半载内潼关战事均是吃紧,如今长安城道听途说者多,边报亦有不准之处,我只不想你无妄操心。我已叫张得玉传下令去,不许任何人跟你提战事,你也得沉下心去!”
沈珍珠垂头良久,才轻轻答了个“好”字。
李俶这才笑逐颜开,俯头侧耳贴在沈珍珠的腰上,沈珍珠身后往后一缩,道:“你做什么?”李俶道:“我在听孩儿是不是在里面唤爹爹。”
沈珍珠欲笑却泪暗盈眶,偷偷拭去眼角泪滴,笑道:“这才多大?敢情能叫爹娘,定是天赋奇才。”话音刚落,听见李俶附耳低声正言道:“我们的儿子,不仅是天赋奇才,将来还定是天子。”
浮云上天雨堕地
腰肢日复粗壮,身躯逐渐笨重。沈珍珠倒比孕前更增活力,与侍女们描花女红,按时参拜太子太子妃,每隔三五天去大相国寺烧香礼佛,甚且对崔彩屏偶尔冒出的酸言冷语,她也毫不客气的回嘴相对,崔彩屏嘴拙难敌,常常气得七窍生烟眼睛通红,撅嘴拂袖而去,让沈珍珠和素瓷暗地里笑半天。
关于潼关,似乎心照不宣,包括太子和太子妃,没人在她面前提半个字。其实不必提起,观人面色,便能瞧出端倪。正月十八,她正与太子、太子妃在东宫饮宴,忽有一人入宫密报,当时太子面色猝变,她也曾心头大紧,回府后一夜惴惴不安,到得第二日,到底清晨又入宫谒拜太子,见太子神色已然和详,阖宫上下均稳安和,这才放下心。过得许久,沈珍珠方知那日玄宗以封常清以贼摇众,高仙芝弃陕地数百里,又盗减军士粮赐的罪名,处死了两位阵前将军,安庆绪得知消息率军猛攻潼关,叛军如潮水汹涌而至,气势如虹,潼关几至不保,幸亏李俶亲临城楼,一箭挟雷霆之势,射翻安庆绪将旗,这才稳住阵脚,好容易支持到当日晚间,新任兵马副元帅哥舒翰率麾下八万人马到达潼关,安庆绪方无功而返。
眼看冬去春回,长安城又渐趋稳定,东西市照常热闹,兴庆宫歌舞时起,仿佛局势大好,府中奴婢也常私下议论——以我华夏泱泱大国,要击破安禄山这等胡杂流寇,岂不是如猫捉耗子一般,手到擒来。
渐近六月,沈珍珠产期也近,宫中太医令晨昏定时前来拿脉问安,张得玉成日里笑得合不拢嘴,里里外外的应付送礼探望的王公大臣夫人,连太子妃也亲自过府来探过沈珍珠几次。
胎位正常,一切安好,更有莫大的尊荣。不知为何,沈珍珠偏偏一日日心中不安起来。揣着硕大的肚子,夜晚总是难以安睡,时常午夜梦回,对李俶的思念日浓一日。明知是奢望,她仍然幻想有一日从睡梦中醒来,他就坐在床前,拢那把象牙雕梳,为她挽起发髻,持起青铜古镜,镜中人相视而笑……
六月初六,绝好的日子。府内刚刚响过三更的的锣声,腹中的孩儿仿佛在内狠狠的踹了她一脚,她轻“嗯”一声,一觉醒来。微笑着抚摸腹部,这真是奇妙的感觉,小小生命的孕育,一丝一扣与她心脉相通。三个多月时,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动,那时她正笑盈盈的指挥侍女收集庭中花木上的积雪以在来年泡茶水,蓦地里腹中有物突的一跳,她只觉得奇怪,再过一会儿,又是一跳,节奏却要缓慢许多,丝丝喜悦由内而外,浸透她全身。
伏在床旁睡的素瓷惊醒,问道:“小姐,可要喝水。”沈珍珠摇摇头,伸出一只手,说道:“扶我起来一下。”
素瓷忙用力将沈珍珠从床塌上搀起,拿起袍子披到她身上。
沈珍珠缓步走到窗前,掀开窗纱,新月如钩;几许相思愁。
浓密的花木掩映之下,看得见几个身影影影绰绰,数月以来,无论露华深重,还是苦雨凄风,他们都不离不弃,忠于这份职守。死士,死士,自己是该为他们的信守承诺,视死如归而敬佩,还是为他们为钱为利甘于奉献生命而感慨。唯有正孕育着生命,将要做母亲,她才最深刻的体味到生命的可贵。她会想起阵前拼杀的两军将士,每日浴血沙场 ,长刀白刃相向,均是父母所生,奈何自相残杀,都道江山如画,岂料天地无情。
“小姐,夜凉了,快睡吧。”素瓷提醒道。
沈珍珠答应着放下窗纱,无意中往那花木林瞥过,一双精亮的眸子与她目光惊电闪雷般交接而过,她全身滞住,再去寻那双眸子,那眸子似乎有意闪避,她心中惊疑不定,合掌轻击一声,示意那人入她阁中来。
那人一怔,终于疾步走近,身形精干,行走间凛然有致,由窗棂一跃而入,迅捷之至,身着蒙面夜行之装。素瓷自出门在外守着,那人朝沈珍珠见过礼,从面上一拂,面罩掀开,让沈珍珠见了他真面目,复又极快的罩上。
沈珍珠轻轻抽口凉气,低声问道:“你为何不跟在殿下左右,几时来的长安?”
风生衣答道:“殿下惦记王妃生产在即,特地命属下回来瞧瞧。属下刚刚才到。”
沈珍珠心头一暖,凝视风生衣,眸中渐有迷蒙,缓缓问道:“殿下,可好?”
风生衣目中神色如常 ,答道:“回王妃,殿下安然无恙,只是担心王妃身子。”
“安然无恙”,沈珍珠舒了口气,只要这一句话,什么都好了。风生衣扶她坐下,她想了想,笑对风生衣道:“殿下总是这样操心我,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太子和太子妃对我多方照拂,哪里要他巴巴的遣你这样一员大将回来。你快回潼关,告诉殿下,我也安然无恙,让他为我,为孩儿,千万保重。”
“这,——”风生衣似乎有些迟疑,沈珍珠已斩钉截铁的说道:“此际最需要你的是殿下。”仰头对风生衣说道:“殿下安危,珍珠全拜托将军。”她以“将军”相称,起身向风生衣拜下,风生衣连忙一把搀住,急急说道:“王妃万万不可,风某承受不住,风某这就往潼关去。”说毕,抱拳深深一揖,又从窗户跃出,此人身手与行事一般的干净利落,绝无闲招赘语,让人称赏。
沈珍珠心情舒放,由素瓷侍候着重新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听见素瓷一声惊喜的呼叫“殿下回来了!”她翻身坐起,果然见李俶大步走进来,身上甲胄未卸,和离去时一般的玉树临风,别无二致,她喜不自胜,大呼一声“俶”,李俶已快步走上,将她紧紧揽住。
她回抱李俶,手触在冰冷的甲胄上,心中却如有初春阳光照耀,和煦漾漾。忽的,手在他身后触到一柄物什,有湿腻的东西沾到她手掌,她朝他后背看去——一柄匕首深深没入甲胄中,满背均是淋漓鲜血!她惊恐万分,李俶艰难的瘪嘴向她笑笑,慢慢的合眼,向旁倒下……
“啊——”沈珍珠汗透中衣,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素瓷吓得七魂去了六魄,只扶着她坐起,问道:“小姐,小姐,怎么了?可是被梦魇住了?”沈珍珠这一声尖叫,慌得守夜的婢女们已鱼窜入内,静静的站成一排,只等着听从吩咐侍候王妃。
素瓷道:“王妃受惊,快照上回太医的单子,速速熬一服定惊茶来。”自有奴婢下去办事。素瓷又张罗着服侍沈珍珠更衣擦脸,沈珍珠这才感觉稍有宽解。张得玉得了消息,也在门外问候一番才遵命离开。
“哟,这三更半夜的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睡了!”崔彩屏披着绯红的薄纱外袍,让侍女搀扶着,一摇三晃的走进来。
沈珍珠看了她一眼,忽的笑道:“妹妹若嫌吵闹,不妨搬到宫中去 ,那里殿宇良多,随意拣一处,也比王府清净尊荣。”
“你!”崔彩屏气得说不出话,嘟嘴咚咚咚的转身就走。
不一会儿,就有侍女匆忙来报:“不好了,崔夫人收拾行装,说着天亮后就去宫里与贵妃同住。”
沈珍珠不动声色的喝着定惊茶,喝完了,才说道:“有多大的事?随她去。”问素瓷:“现在什么时辰?”素瓷道:“已交四更。”沈珍珠挥手对一屋子的侍婢道:“离天亮还早着,都去歇息吧。”
见人都走了,素瓷才颇有抱怨的低声对沈珍珠说:“你何必惹恼崔夫人,她若到宫中对贵妃胡说一通,贵妃岂不对你生隙。殿下又不在身边,万一有人使坏,你身子不便,可是得不偿失。”
沈珍珠道:“隙疑已是早生,也不多在这一回。我只是惊疑方才梦境,心中十分不安。”说着,将方才的梦境,细细的对素瓷讲了。素瓷道:“你只是忧思过重,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别人都道梦境与现实总是相反的,看来殿下定没有任何差池。”
沈珍珠摇头:“话虽如此,我总觉得这个梦寓意极为不妙。所以我才故意气走崔彩屏。一来,我生产在即,她总在面前晃来晃去,让人分心;二来她眼不见我,也能少些心酸不平,她的日子要松快些。”说着说着,她也困倦起来,强按心神回思今晚经历和梦境,似乎一丝不妥隐于其中,但左右想不出这不妥所在何处,只得笑对素瓷道:“怀孕果然教人变得迟钝,这脑子实在不及往常好使。”素瓷扶她躺下,说道:“我的好小姐,你还是睡吧,说不定一睡醒来,什么都通了。”
第二天醒来,还是没有想通。崔彩屏倒是真的卷了行装进了宫。
用过早膳,德宁郡主提了大包小包的补品来看望沈珍珠。宫中多人知道她往常对安庆绪的心思,安禄山反后,沈珍珠总担心她受不了,谁知她倒象是全然放下,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吃喝玩乐照常无误,搞得李俶和沈珍珠反而无从劝起。当下,沈珍珠谑笑道:“婼儿长大了,几时学会了这一套。”
德宁郡主搭搭嘴,笑道:“王兄走之前,可是吩咐我好好看着你,你若是瘦了,我吃不了兜着走。再说,……”她得意的一扬眉,“这天天有人朝潼关报你的情况,若王兄知道我这样懂事,一定乐开了花!”猛的记起“潼关”二字乃是避忌,忙捂嘴道:“瞧我这张嘴,不说了,嫂嫂你看先吃那种补品好,这我可不懂。”
“天天有人朝潼关报我的情况?”沈珍珠犹疑自语,闲闲的和德宁郡主说了几句话,德宁郡主本就不是在一个地方久呆得住的,没过多久就告辞走了。
等她走后,沈珍珠吩咐素瓷关了门,她又走近后窗,掀开窗纱,想了想,让素瓷拿案上插花的长颈细花瓶给她。素瓷不明所以,取了艳丽的花枝,只将花瓶递到她手中。
沈珍珠接过花瓶,顺手就往窗外掷去,素瓷“啊”的惊叫,却听花木丛林中“扑扑”声音四起,原本静谧的林中冒出多个人头仓促查看动静,其中一人目光被沈珍珠逮个正着,知道再无闪避之处,在她凛然目光下,疾行再跃入房中。
沈珍珠逼问道:“为何还不回潼关?”
风生衣朗声答道:“回王妃,殿下命保护王妃,没有命令,属下不能回!”
沈珍珠冷笑道:“你这会儿倒是答得快,我早就该怀疑,你素来只唯殿下之命是从,哪有这么容易就听了我的话。”
风生衣低头道:“属下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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